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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章 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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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术一行出了凉州便一路策马狂奔, 他们不敢做丝毫停留, 连夜赶到珙门关关门口。他们怀揣冯驾亲手开出的过所,自然很快便通了关。

离开珙门关, 河西这最后一处关隘,赤术终于松了一口气,脱离了冯驾的控制区, 就意味着他彻底逃出生天了!

赤术彻底放下心来, 队伍开始放缓了进度,他忍不住在心底里暗暗得意:

呵呵,横扫漠北的战神,也不过尔尔嘛……

来到一处杨树林时,赤术招呼自己的法师队友们都在这片杨树林里歇歇脚。众人得令后皆大舒了一口气,大家马不解鞍,没命地逃了这么几日, 早都人困马乏了。

一众人等歪的歪, 倒的倒,很快便各自寻了好去处让自己能松一口气。

赤术也下了马, 他安排好了行警戒的人后, 又唤来栽力, 告诉他就在这林子深处有一处泉眼,让栽力带人去取点水回来给大家作补给, 顺便带马儿也去喝点水。

栽力领命后自去安排不提, 赤术则寻了一处干爽的地面, 挨着一棵粗大的杨树的根儿坐下了。他解下腰间的水壶, 从怀里摸出一块馍,塞进嘴里兀自大口大口的吃。一边吃一边擦嘴,突然吃到满嘴的油彩味,猛然想起自己还画着一张鬼脸。

赤术无奈地摇摇头,忙不迭直起身来,重新揣好馍,拍拍屁股自己也去林子深处寻那泉眼洗脸。

待他赶到那泉眼旁,栽力已经收集好供补给的水,并将马儿饮好了。栽力见赤术来了,便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候着他。

赤术转头看见身后声势浩大的等候队伍也忍不住笑了。

“栽力带着人先走吧,我这很快就好,便能追上你们的。”赤术摆摆手招呼栽力带上马儿和小厮们先走。

栽力四下里观望一番,并没发现任何不妥,而赤术也就洗个脸,他们先走几步也无甚问题。于是栽力忙行了个礼,便带着人马往来路折返。

脸上的油彩抹得有些厚,赤术连搓带抠折腾了挺久,好容易觉得差不多了,才直起身来。

就在他直起身的那一刹那。

后背陡然一紧,赤术感觉到了一股寒气的迫近。

眼底一抹光亮闪过,不等自己彻底立直,赤术抬臂抽刀,猛然一个转身——

身后有刀风来势凶猛,如苍龙破空,裹挟着来人的蓬勃怒意向赤术扑面而来……

叮当一声响,赤术的玄铁刀架上了迎面而来的花钢大刀。

透过冰冷的刀光,赤术看见一双凌厉的眼,瞳如漆,眉似刀。

赤术凝神,正想张口嗤笑他言而无信,非大丈夫所为,却听得耳畔一阵细碎的刀风嘹响。

心中咯噔一声,赤术暗道不好!

无奈赤术举着刀,手上动作已做老,再想躲避为时已晚。冯驾左手持一柄一掌长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携风带势,直剌剌狠狠插入赤术的颈间……

没有感觉到痛,赤术甚至没有发出一声闷哼,便只觉周身都是脱力的酥软。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在倒下的那一瞬间,赤术在心底冲薛可蕊笑:

小娘子你说对了,我当真死在女人的身上 ……

冯驾俯下身,自赤术的颈间拔下那把匕首,将那带血的匕首上往赤术肩膀上擦了擦,便重新挂上自己的腰间。

就在此时他看见了赤术的脸,一脸平静,还挂着山泉的水珠。

虽然知晓赤术已再无存活的可能,为保险起见,冯驾依旧抬手摸了摸他颈间的脉搏。

冯驾盯着赤术那张朝气未褪的脸,自鼻腔内发出一声冷哼。

“小贼子,你爷爷找了你这么多年,你终究还是交代在我手里了。”

冯驾手下不停,开始在赤术身上四处搜索,很快便在他怀里摸出来赤术跳神时用的手鼓。冯驾细细瞅着这只制作精良的皮手鼓,觉得是个不错的证物,便擦擦自己的手,将这皮手鼓仔细放入自己的怀中。

拾掇好了一切,冯驾直起身来,四下里望了望,确定无碍了,才又消无声息地没入密林,离开这片杨树林。

……

赤术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杨树林深处,当他的随从找到他时早已没了气息。众人无不觉得惊异,因为他们一路走来都没有遇到过阻碍,也没有遭人跟踪,一帮法师们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因为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的正常。

冯驾并没有对萨满法师们做出任何阻碍的举动,甚至连不满的表情都没有给过。他甚是喜欢契丹人送上的祈福仪式,还派了他自己的亲兵护送赤术一行出凉州城。

赤术的几个兄弟却皆于心底里认为,赤术之死与他霸占了薛可蕊不无关系,毕竟他们几兄弟都活着,偏偏就他赤术一个人死在了珙门关的关门外。

可是他们拿不住冯驾的证据,反倒对冯驾愈发望而生畏。赤术没有儿子,便由当下势力最为强劲的三王爷赤司代替赤术掌控了契丹。

赤司并没有找冯驾询问他八弟的死因,因为赤术死在了河西地界之外,再怎么寻仇也寻不到冯驾头上去。为避免提及会让冯驾不光彩的事,赤司甚至没有多提赤术的死因,只给赤术办了一场低调的葬礼,将他们契丹最英武的可汗的死,就这样给悄无声息地了结了。

管家陈柏峰给薛可蕊送来了一只皮手鼓,小巧玲珑的手鼓很精致,其上镶金嵌宝,一看就知道非一般法师能用的。

薛可蕊心下惊异,抬眼望向陈柏峰,陈柏峰也一脸茫然,他完全搞不清楚冯驾的意思,他只是一个负责传话的。

“夫人……”

陈柏峰满脸堆笑,用最温和的语气对薛可蕊恭恭敬敬地禀告:

“王爷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小的把这只小手鼓给夫人您送来。王爷还要小的转告夫人,说夫人若是肯赏脸,还望夫人于今晚戌时去后花园的荷塘与王爷一同赏月,王爷在荷塘边的知春亭内摆了酒宴,专门儿等夫人。”

陈柏峰一字不漏地背完了这堆说辞后便闭上了嘴,自己则垂首,高举这只皮手鼓于薛可蕊的面前,等着薛可蕊抬手将这只皮手鼓拿走,然后他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薛可蕊沉静了眉眼细细看向这只皮手鼓,这是一只极具异域风情的小鼓。她抬起手来将这只手鼓握在手里轻轻摇晃——

有熟悉的响铃声传来,这让她想起了数日前,让她心惊胆寒的那场萨满法师祈福仪式。

薛可蕊手握小手鼓静静地坐着,她看见鼓身上描画的狼图腾,狰狞又冷峻,那是契丹人的图腾。

心里似乎陡然闯入了一头野猪,横冲直撞。胸口有一种诡异的感觉沸腾其中,让薛可蕊神魂离舍,她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小手鼓,就连陈柏峰向她告辞也没听见。

这是赤术的手鼓。

今日却成了冯驾向她表白的信物。

薛可蕊望着这只鼓开始吃吃笑了起来,笑那人的妄自尊大与自作自受。那丧尽天良的终于死了,他自以为是在冯驾的面前狂妄,终于自讨了苦吃。

也笑她自己与冯驾的无缘,总是在等待与错过中虚掷了光阴。

笑了一会儿,薛可蕊的眼角又不由自主地流出了泪。她直起身来,擦擦自己的脸,再找出两块火石、一只火盆。

薛可蕊将这只鼓放入盆中,一边拿手肘抹着眼角淋漓不止的泪,一边双手拿着火石,嗒嗒嗒嗒,对着这只小皮鼓打起了火。

自己的大仇得报,她终于解脱了。

须臾,火盆里的火焰开始旋转、跳跃,打着圈儿地朝天送起阵阵浓烟。赤术的皮手鼓在火盆里扭曲变形,鼓皮化成了烟,香樟的木柄变成了灰,带着香樟的味道飞上天空,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杜衡的味道……

薛可蕊轻轻闭上了眼,她仰起自己的脸,任由眼角的泪划过嘴角,让那丝丝杜衡的味缠绕自己的鼻尖,抚上自己的脸——

那是赤术的味道。

……

夜已经很深了,知春亭内烛影婆娑,冯驾一个人坐在亭里,面前摆着一大桌的菜。温酒壶中的酒水早已凉透,薛可蕊最爱玉尖面也化成了硬梆梆的一坨。

冯驾一个人守着这一大桌的酒菜静静地坐着,戌时已过,婢女们温酒已经过了一遍又一遍,薛可蕊却一直没来。

冯驾不动筷,更不动身,他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尽管这些都是因他的过错才导致的局面,可是他若不杀那人,他会终生难安。

酒菜失了原有的味道,冯驾的心也失了原有的澎湃。尽管他舞动手中的刀,便能摘星揽月,横扫乾坤,可是他不小心弄丢的东西,如今费劲心力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直到婢女们都已经站不住了,冯驾便叫婢仆们都退下,他一个人等着夫人便好。

管家陈柏峰提议,由他去相请夫人来知春亭用膳,也省得王爷您空等,却被冯驾抬手拦住。冯驾让陈柏峰也可以回去了,他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他再坐一会便会自己回去的。

可是管家陈柏峰不敢走,他只走出了知春亭离冯驾不远不近地站着。

陈柏峰立在黑暗里无奈地摇头,他觉得王爷的愿望是必定要落空的,王爷什么都不给人说清楚,单拿只鼓给夫人。连他都搞不清楚王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更何况脑子有问题的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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