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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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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香国为本朝蕃国,新帝继位前需得上奏一封, 请上邦天子“拟定”人选。

这个“拟定”虽是走个过场, 却也昭示了上邦超然的地位。

茜香女王本不是预定的继位人选,老王奏请的储君英年早逝,这才改立了如今的女王。

原储君留下的人马与现女王的班底互相争斗, 不到一年便渐渐失控, 反把女王架空了。这本是蕃国内政, 只要朝贡按时送入京城, 上邦也无暇掺和。

但那茜香国几个权臣夜郎自大,竟无端生出吞并上邦的可笑念头。国中兵马异动,被探子探查到,这才有林如海出使茜香国之事。

皇帝的本意,乃是让林海另选一个庸常的王女作为茜香国君,再以上朝兵力镇压国内乱臣,暗中为本国谋划利益。

如今动了干戈,把茜香国整个打下, 又生擒了女王, 虽是大功一件,实际却也不算林海的功劳。

毕竟他出使的目的并非如此。若是有那刁钻的要参他一本, 告他办事不力,也够头痛一阵。

但架不住林如海有个“天命辅臣”的名头,又是大朝会时上至天子、下至殿外小官,亲眼瞧见的异象。

主帅南安郡王失职,圣上便想把功劳兜到林海头上, 非但无过,还要论功行赏。

太上皇原先还有些微词。一问林海家事,祖上几代的单传,夫人也死了好些年,膝下只有个女儿,连庶子都没有一个,跟族里也不亲近。

太上皇一琢磨,也就随皇帝折腾了。便是给他加九锡,林如海还能翻了天去?

做帝王的,都想青史流芳、彪炳史册,文治武功少了一样,心里都不完满。

文治倒不难。每三年取进来那么多读书人,总有几个聪慧得用的。教他们出几个主意,定几个方针国策折腾,十几年下来总能有些成绩。

武功却总要看两分运道。若是无故用兵,总有骨头硬的要骂“穷兵黩武”。要是再不小心耗空了国库,或是养出个拥兵自重的贼子,江山都要不稳。

太上皇自己是生逢乱世,那贾家两个兄弟一个赛一个能打,又是忠臣之后。他捞到了武功,也就不吝给两个国公犒赏,特许平级袭爵。

该平定的祸乱,早在太上皇那时就都打完了。轮到皇帝这一代,好容易出一个茜香国,也算一件功绩。

因此贾赦一进御书房,便见天子拉着妹婿,亲热喊“林卿”。

如海这样好的运道,也不知道哪辈子能轮到他。

不止是贾赦,南安郡王和其余几个将领也看个仔细,心底暗暗咋舌。

林如海能被天子这样信重,他们虽羡慕,却也知道是为着他没儿子。若要让他们绝后换取这份位高权重,心里还得掂量掂量。

不过那个女儿倒是可以娶进来……

病榻上的黛玉还不知自己被人这样惦记,她喉间堵塞这痰意,俯身在那痰盂里呕几下,忽而灵台一清。

“姑娘可好些?”紫鹃抚着背为她顺气,又心疼又无奈。

这药汁子熬的齁苦,好容易咽下去,这一吐,又要再受一回折腾。

黛玉自己接过帕子擦擦嘴,仰脸去看雪雁,“灶上都有什么?我竟有些饿了。”

雪雁睁圆了眼睛,忙“哎”一声,拔腿往小厨房去瞧。

姑娘病了这大半年,还是头一回说饿。可见那张神仙说中了,老爷和宝玉这一回来,姑娘的魂儿也回来了!

小厨房一直没熄过火,灶上除了老太太拨过来的人,还有个方婆子从林府送来的厨子。

她们正闲着雕萝卜花,一听是姑娘要吃,立刻换上行头,使出浑身解数,只差没把那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各色珍禽异兽全烩上几大桌。

雪雁抚额笑道:“妈妈们的本事咱们都知道,只是姑娘病了许久,肠胃还弱,可吃不得那么多硬菜。”

几人这才罢了手,各做一道合宜拿手的出来。

春纤帮着雪雁提了菜,屋里紫鹃早抬出了饭桌。

一蛊鲜笋云腿汤,一道时蔬拌鸡丝,一道糟姜樱桃肉,半碗碧粳饭,一碗阳春面,配以佐饭的几碟小菜。雪雁摆好了桌,正好紫鹃也服侍着姑娘盥洗过,换了家常衣裳。

黛玉握着筷子,先把那通红的咸鸭蛋黄挑破,沾着米饭尝一筷子,笑道:“像是王嬷嬷的手艺。”

雪雁眼一红,“嬷嬷急得吃不下睡不着,一天要来看好几回。因想着姑娘胃口不好,这才制了一瓮鸭蛋送来。”

紫鹃盛了汤递过去,笑道:“姑娘爱吃也不能多用,先养好了肠胃再慢慢吃吧。”

潇湘馆里许久不曾有饭菜飘香,小丫头们扒着门瞧姑娘用饭,各自拍拍胸脯。

“姑娘可算好了!”

“我听前头的姐姐说,今日林老爷也回来了呢。”

不敢吵着姑娘,她们都往廊下小声私语,一个个正抽条的如花年纪,远远瞧着甚是养眼。

凤姐和平儿对视一眼,笑眯眯进了院门,“你们姑娘可用饭了?”

春纤道:“回二奶奶,姑娘正用饭呢。”

凤姐揭帘进去,见黛玉面色红润,眼里熠熠闪光,忙上前把人按着,不教她起来见礼。

“咱们之间何必管这些虚礼,你多用几筷子,便是对凤姐姐最大的礼咯!”

紫鹃请凤姐坐了,也跟着劝几句,黛玉这才罢了,拿汤匙小口喝汤。

“好妹妹,我刚从老祖宗那来,可是得了实信儿的。”凤姐往她碟中添一筷子菜丝,“姑父和大老爷已进宫去了,宝玉才往老太太那露个脸,衣裳也顾不得换就说要瞧妹妹,偏又被宣进宫去了。”

黛玉停了动作,凤姐笑道:“我这可是老祖宗和宝兄弟两重信使。”

“外祖母定是要你看着我用饭的,”黛玉接了茶漱口,“我如今用罢了,便去给外祖母请安。”

凤姐把人拉着往外走,小声取笑她:“好妹妹,你怎么不问问宝玉要带什么话?”

黛玉脸一红,伸手在她腰上一拧,“凤丫头嘴里没好话,我偏不问。”

凤姐扭身躲过去,指着她笑个不住。

鸳鸯早在门口张望,一见二奶奶和林姑娘露面,忙道:“可算是来了!再不来,老太太该坐不住了。”

打了帘子把人请进屋里,缠枝葡萄椅上的老太君果然站起了身,一把将黛玉揽进怀里。

“好容易才养出一点肉,这一病又瘦下去了!”

黛玉俏皮眨眼,“那玉儿每日多吃一碗。”

贾母笑道:“这才是外祖母的好玉儿。”

她让黛玉挨着自己坐了,在那细瘦的手腕摸摸,吩咐鸳鸯:“把我那老坑的云碧镯子取来。”

鸳鸯应一声,往里头去找东西。

贾母让凤姐也坐了,才道:“云南的好玉越发少了,那玉还是从前怀你母亲时得的。好容易寻到个好师傅,挖了一副镯子出来,原是要给她的,如今给你也是一样。”

那玉翠油油的,通透莹润自带水色,里头不见一点杂色,果然是副好镯子。

贾母亲自给黛玉戴上,心里颇是感慨。凤姐眼瞅着老太太又想起那早去的姑妈,忙笑道:“我原不该进来,送了妹妹就该回去的。”

贾母被她这一打岔,倒把那悲意忘了,“你若是带巧姐儿、荀哥儿一道来,他林姑姑有的他们也一样有,你来不来都是没有的。”

凤姐做个泼皮样,凑在老太太跟前歪缠,逗的贾母不住地笑。

“罢了,教你这破落户缠的没法子,鸳鸯!”

鸳鸯笑着应一声,贾母道:“上回我瞧见两扇夹纱帏屏,上头翎毛花草很是鲜亮,给巧姐儿姐弟俩各送去一扇。”

她眼一觑凤姐,“当娘的就算了。”

上房里闹的正热闹,外头三个姑娘也来请安,围着黛玉好一通问,见她当真好了,才算放下心。

凤姐一指迎春,朝黛玉道:“林妹妹还不曾贺过你二姐姐呢!”

迎春涨红了脸,搅着手帕子露出娇羞的模样。

贾母道:“你二姐姐定了人家,是殿前司梁家。”

黛玉想起冬日赏梅花那事,再看如今迎春羞怯风情,忙拉着她道:“当真是件喜事儿,该当庆贺呢。”

宝玉替梁衡传过一回书信,迎春知道黛玉和宝玉好,疑心她也知道这秘事,越发羞臊了。

还是贾母道:“男女婚嫁是人之大伦,你与那梁小子是正经的未婚夫妻,实在不必太过害臊。”

迎春这才勉强坐直了身子,“孙女省的了。”

几个小姑娘说起过定的琐碎杂事,很是津津有味。凤姐是经过的过来人,见老太太并不很忌讳,便一一把那三书六礼说给她们知道。

惜春还不知道害羞,只会嫌麻烦,三个大的都有些红了脸。

贾母便道:“这婚假之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咱们这样的人家,又何曾盲婚哑嫁过?便是你们敏姑姑那会,也是教她自己先相看上了。”

三春也常听嬷嬷说起这位姑姑的旧事。那会府里正煊赫,弹琴读书、管家理事,真真是说一不二。那派头气势才是正经的公府小姐,吃穿用度比她们如今强了不止百倍。

至于敏姑姑和林姑父的姻缘,倒是头一回听说。

老太太却不详说,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罢了。

“正经闺秀女儿,虽说要以德行为重,却不能念那《女则》、《女戒》念傻了,一点自己的主意都没有。嫁鸡也去、嫁狗也随,糟蹋了自己不说,还把子女也耽误了。”

这话说中了探春的心病,让她很是受了一番震动。

老太太话锋一转,又道:“但若是忘了规矩,做了那轻浮浪荡的女儿,却也是贻害终身。这里头的度便要自己把握,有情致而不落于浮艳,才算是晓得了女子的安身立命法。”

凤姐陪着小姑子们听了,也品出些味来。

譬如那尤二尤三两个,还有那拖到老大的傅秋芳,虽是被家世、亲人所误,也是她们自己不刚强,浮萍似的随波逐流了。

而那被规矩教傻了的,譬如槁木死灰的李纨,便是自误了。

这些人她原先是一个都看不上的,如今却有些可怜起她们来。她要不是托生在王家,还不知道成个什么样子。

说到底还是世道害人。

老太太等着贾赦面圣回来说话,还有那女婿说不定也要登门,便把孙女们留着叙话,打发凤姐主仆自去。

凤姐心里迷迷糊糊总觉憋着口气,平儿瞧她脸色不对,忙让丰儿倒了热茶来。

凤姐拿着茶盏暖手,定定瞧着平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平儿被她看的发怵,又不敢开口问她,只得低头给她捏腿。

“二爷在哪里?”

丰儿忙道:“二爷在宫门外等着接人呢。”

凤姐挥手让她出去了,便把平儿一拉,仔细瞧她长相。

刘姥姥头回来,便把平儿认成了她,可见这丫头的姿色气度都不算差。

吃亏在投胎没投好,做了人家的奴才。

平儿心里发慌,“奶奶……”

凤姐叹一口气,打发她在小杌子上坐了,低声道:“是奶奶误了你。”

平儿是有志气想出去的,是她要留着平儿笼络贾琏,这才不肯放她外头做人家平头娘子,留在屋里做个没名没分的通房。

凤姐自家知道自家的脾气,最是个醋大不容人的。她明知平儿是个什么人,但只要贾琏给她个好脸,便要折腾平儿好几日。

平儿从没想过,这辈子能听见她说这样的话,当即落下泪来。

凤姐闭闭眼睛,叹道:“等二爷回来,我和他通个气,一起去老太太那给你求个体面,正正经经做个姨娘。”

平儿的身子是已给了贾琏的,再想嫁到外头去是不成的,她也离不得平儿。

“你也不要说什么场面话,你虽是丫头,与我也是多年的情分,这是你该得的。”

贾老二看着是改了,但也保不齐哪日又犯病。他要一心一意过日子,她也能容下平儿,一妻一妾不算亏待了他;但若是他要犯了风流,再去摸旁的人回来,她也有法子搅他个鸡犬不宁。

凤姐拿定了主意,打发人在前头盯着,领着平儿去给孩子们布置屋子。

老太太的东西没有差的,赏下来也是一份体面,该好好用上才是。

“院里小丫头挑个喜欢的,便专门派去伺候你,你的屋子也该好生布置布置。”

平儿知道她是下定了决心,便也不再推脱惹她烦厌,选了个老实话少的,权且做做洒扫的活计。

凤姐在库里挑了几个东西,又教平儿选几个。

平儿净挑些席子、帘子、褥子、帐子,凤姐骂她一句,自己选了几个金玉摆件,吩咐抬到平儿屋里,又翻出两匹缎子给她做衣裳。

先把哥儿姐儿的屋子排布好,凤姐往平儿屋里一瞧,皱眉道:“这地儿太小,还是换个住处。”

东西厢都是空的,原本就是预留给姨娘的住处。凤姐点了人把东厢房清扫一通,挑了合宜吉祥的帐子、被褥,又把那私库里挑出来的摆件布置上,瞧着似模似样的,比赵姨娘屋里还气派些。

平儿默默看过,给凤姐磕了个头。

凤姐心里酸酸的,说不清是心疼平儿还是醋她,叫一声“起来”,折身回自己屋里。

这阵仗不算小,鸳鸯听说了动静,便抽空报给老太太知道。

老太太道:“预备下两副头面。”

过了午才有消息报进来,说是大老爷到了大门口,林姑老爷也一齐来了。

姑娘们正在碧纱橱里犯瞌睡,忙都收拾了妆容出来。

不到一刻钟便有小丫头道:“大老爷、林姑爷、宝二爷到!”

老太太忙抬眼往门口张望,见那帘子打起来,先进来的竟是宝玉。

悟空披着皇帝赐下的红褂子,先在黛玉面上扫一眼,这才抱拳作揖道:“孙儿给老祖宗请安了。”

老太太骂一句“没规矩”,又在他那衣服上细瞧,见上头竟绣着熊罴,不由咧嘴一笑。

林如海拱手见礼,笑道:“老太太莫要怪宝玉,是如海与舅兄让他先行,好给老太太乐一乐。”

本朝武官的补服,熊罴便是五品。

“皇上封宝玉一个五品武德将军,加骁骑尉。”贾赦捋捋胡须,“后生可畏啊!”

老太太乐一阵,又有些头疼,“他小孩子家家的,原是要科举入仕的,如今封了武官,岂不是……”

自家原本就有些犯忌讳,因有元春在宫里斡旋,才勉强从四王八公里洗干净了。平安州的数十万兵马,原先可都是贾家军,若是宝玉再领兵,岂不是要成皇帝一块心病?

皇后和太子爷也必然容不下贤德妃母子……

贾赦道:“宝玉这小子头回面圣,倒是胆色过人。他说书也不能白念,还是想求个恩典,准他再去考个文试。”

贾母唬的一跳,忙问:“圣上可有生气?”

林如海笑道:“圣上非但没有生气,还说他有志气,准了他大朝会可不必廷见,安心读书预备科考。”

五品便是可以上朝的品阶,虽然不能站在殿内。

贾母舒了口气,又把悟空抓着骂一通,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不住的哭泣起来。

好端端丢了宝玉,京城内外差点没翻过来,各处盘问打听、请托求告,才问出来下落,竟是往战场那血腥死人的地界去了。

她每日每夜睡不着,深怕宝玉出个好歹,各处求神拜佛、布施赈济,发下无数宏愿。她这老天拔地的年纪,老太太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折腾下来的。

姑娘们忙给她擦泪,细声细语劝一阵,又按着头让悟空认错,好歹把老太太哄住了。

贾母收了泪,朝林如海道:“让你见笑了,快坐下。”

鸳鸯奉上热茶,贾赦和林如海各自坐了,又命黛玉和贾琏各自立在自己父亲身后。

“南安郡王受了申饬,还不知如何,咱们的赏赐倒是都下来了。”

贾赦当着妹婿的面,也不知道含蓄,“圣上原还想赏我几个虚衔,我给辞了。”

贾母不信,果然他又道:“陛下见我一心为国、毫无私心,便把恩典加在琏儿身上……”

老太太一惊:“可是这爵位……”

贾赦呷一口茶润润喉咙,“陛下特旨,琏儿再袭爵,可以平级袭个一等将军。”

贾琏没想到好处落在自己头上,盯着贾赦半白的头发红了眼眶。

谁知贾赦却道:“若是能越过琏儿,直接传到荀哥儿手里,那才是最合算的。”

他九死一生去战场拼杀一回,才给贾荀挣个三等将军,还是亏了些。

贾琏一咽,心底那点慈父形象裂个稀碎,对自己香香软软的儿子也生了一点闷气。

这爵位事关贾氏一族,宁国府才被褫夺了爵位,全靠西府撑着,老太太吃了定心丸,眉间全是喜色。

贾母又问林如海:“此番你受了好大的折腾,圣上可曾说些什么?”

林如海苦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上赐的佩刀、玉饰,又轻撩衣袍给她看自己足上的赤舄履。

贾母猛然站起身。

九锡原是天子赐给诸侯的九种礼器,象征无上的荣耀。但历朝历代许多开国之君,都是前朝受过九锡的权臣、重臣,譬如那王莽、曹操、杨坚、李渊,渐渐便将这恩赏的意味变了。

诸葛亮受九锡之礼,险些被逼自杀明志,林如海这……

黛玉博古通今,也低声道:“父亲。”

林如海请岳母安坐了,缓缓道:“我坚辞不受,陛下便把其余的车马、虎贲、斧钺等免了。除了身上这些,另派人去我那宅子里,把两扇大门换了。”

这新换上的便是漆红大门,以“朱户”耀之。

贾母想通了这里头的关键,颇有几分亏欠。

她的敏儿,终究没给如海留下个儿子,连这荣耀里都有两分讽刺意味。

林如海自己倒看的很开,反正玉儿的孩子要姓林,都是一样的。

老太太想起自己那要把宝玉入赘的话,心里有些犹豫。

二房虽有个兰儿,宝玉却是仅剩的嫡子,便是她不顾贾政夫妻两的意思,也要防着外人戳史家女的脊梁骨。

贾母将两个玉儿各看一眼,一时拿不定主意。

林如海瞧老泰水眼神不对,心底顿生警惕。

他站起身,笑的很是和煦温润:“小婿与玉儿数月不见,很是挂念,今日便想接她家去,好生说说话。”

贾母点头道:“这也很是应当。”

今日众人都在,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开口,还是另选个时机,先把口风透出来。

紫鹃雪雁收拾了几件小东西,便跟着姑娘登上了马车,摇摇晃晃往太师府去。

悟空眼巴巴瞅着黛玉走了,心里不住的盘算法子。

老岳父这是当真防着他呢!

那头林家父女回了自己家中,林如海牵着女儿在花园子里散步,摸着那几株老梅轻轻叹气。

“圣上原先还要赏为父座宅子,”林如海回头看女儿,“家中只咱们父女二人,一来怕你冷清,二来……”

“二来这老梅已起过一次根,再要移栽怕不能成活。”黛玉抚过那遒劲的枝桠,目视远方,“这是娘最喜欢的梅花。”

林如海看着自己与贾敏唯一的女儿,幽幽叹一口气,“我亏欠敏儿甚多。”

但娘一定是心甘情愿的。黛玉默然而立,迎面吹着料峭寒风,遥想往事。

林如海张张嘴,迟疑道:“玉儿瞧着宝玉如何?”

黛玉一怔,垂头答道:“玉儿觉得甚好。”

父女俩一问一答,满园梅花迎风而放,寂静散发幽香。

御书房里,皇帝与元春对坐喝汤,偶尔闲话两句,倒仿佛平民夫妻一般。

“臣妾那弟弟自小被祖母娇惯,若是有殿前失仪的地方,还请陛下看在臣妾薄面,轻轻放过了吧。”

皇帝摇头笑道:“爱妃这个弟弟,当真不像王公之家娇养出来,属实胆色过人。”

元春打量他神色,像是很喜欢宝玉的模样,不由抚鬓浅笑:“他如今一天天大了,臣妾也不知道变了什么性子。原先谁能想到,他竟敢偷偷往前线去呢。”

皇帝嘉许一番,忽又叹气:“爱妃的心事,朕也晓得。”

只是他自诩与林海君臣相得,依着林氏女的身份,总要点个王府才不算辱没。

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若是强把她点在贾家,恐怕坏了他与林海的情分。

元春脸上笑意一僵,又听他道:“实话说与你听,昨日北静王太妃进宫和太后说话,言语里就透出些意思。”

“北静王不是已有王妃?”元春掩唇讥笑。

甄家从前声势大的时候,巴巴把人家的小姐娶回来,做出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甄家才露了颓势,那王妃便常年“病”着了。

皇帝道:“说是王妃病的厉害,膝下又只一个女儿。原先还有个不错的侍妾帮着理家,那妾前几日也没了。”

元春眼珠一转,露出惊讶的模样:“臣妾娘家虽只算中等,却从来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万没有妾室管家的道理。怎么北静王府里……”

皇帝笑一声,“他们家的糊涂账,朕可懒得去问。”

“但是臣妾表妹年纪也不相宜……”元春撒个娇,嗲声道:“妹妹连豆蔻年华都不足,北静王已加过冠了。况且她家里世代书香,哪肯让女儿做妾?便是做个侧妃,说白了也是妾室。”

皇帝冷笑一声,与她道:“王太妃的意思,王妃还未必能等到林家那个及笄。”

王府里的腌臜事哪有皇宫里的多,元春听出这里头的意思,心底暗自心凉。

她情愿黛玉做姑子,也不肯她嫁到别家,忙把林如海招赘的心思透出来。

软帕沾沾眼角,她蹙眉道:“表妹是丧母长女,偏偏品貌才华超逸绝尘。臣妾私心想着,亲舅舅家里,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表哥,哪会待她不好?这才动了心思。但姑父另有打算,不好强逼,才想找陛下做个说客……”

“既然北静王、王太妃都属意她,臣妾门衰祚薄、不敢相争,也只能罢了。”

皇帝沉吟片刻,忽而往椅背上一靠,“这林氏小小女子,竟能引得爱妃与北静王都青眼相加,依朕的意思,倒不如纳进宫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是什么神仙手速!我要膨胀啦,整整七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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