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诱惑(5)
车从崇岭中学门前经过的时候,恰好一群男生骑着自行车从校园里冲了出来。
他们沿着自行车道慢悠悠地往前,偶尔两个互捶几拳,争先恐后地往前冲。
很多年前也是这个样子,别的小伙伴勾肩搭背结伴而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车里,从学校到家、从家到学校,孤寂的、沉默的一段路,如同今天这般。
过了前山道,宗夫人才缓缓开口,“你一定要跟我针锋相对。”
宗越说:“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连她的孩子也开始脱离了她的掌控,宗夫人抬手摘下墨镜,神色中露出了几分疲惫。
这是她的儿子,身上流着她的血,长的也像她,就连脾性也随她。
认准的人和事,得到了绝不会撒手。
“阿越,”宗夫人唤了他一声,准备心平气和地跟他谈一谈,“你是宗家的继承人,你爷爷对你期望很大。”
宗越在心底一声冷笑,“这跟我和谁在一起有关系。”
他不需要依附她人的势力,他只需要喜欢的那个人站在他身后,由他守护。
“阿越,”宗夫人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神色坦然,“你爸爸那么喜欢那个女人,最后不还是娶了我。”
事隔多年再提起这件事,还是如鲠在喉,她压下眉心间的厌烦继续规劝,“你现在还小经历的事也少,你要是只跟她谈恋爱我没意见,但是娶回家,我不同意。”
宗越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淡淡地嘲讽了句,“他不喜欢那个女人,当然,他也不喜欢你。”
“阿越,”宗夫人的声音蓦地有些尖利,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缓缓吸了一口气,语调也重新变得柔和起来,“他是你爸爸,你不能这么说他。”
宗越又重复了遍,“他不喜欢那个女人,真喜欢就不会娶你,也不是真的喜欢你,否则也不会让你难堪。”
不喜欢吗,可他明明愿意为了那个女人不顾一切,虽然最后不得不迫于家族的压力娶了她。
阿越如今的境况和他爸爸简直一模一样,她不希望悲剧再次重演。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在另一只手背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痕迹,“阿越,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辙,这样对谁都好,方念她不适合你。”
宗越抬眸平视着她,“我跟谁在一起,不需要你们的同意,她也不会跟你们一起生活,另外,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跟方念也没关系。”
他们是他们,他是他,他不会像他爸爸一样,方念也不会像那个女人。
“阿越,你是铁了心惹你爷爷不高兴?”
“妈。”宗越的声音有些艰涩。
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疑惑,为什么要叫她妈妈不能跟别的人一样叫她宗夫人,因为她跟别的妈妈不一样。
他不能抱着她撒娇,她也不会哄着他入睡。
“你别拿爷爷来威胁我,只要我还在,”车子平稳地拐进一条大道,道路尽头的前山道大宅像一只巨兽,静静地蛰伏在园林深处,“宗家的产业就不会落在外人手里。”
“你也不要再去找方念,我事情已经够多了,”话未说完车子已经开进了前山道大宅,宗越理了理衣襟,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没那么多耐心。”
说完下车大步朝和园走去。
迟意边开车边往后瞅了两眼,方念乖乖地坐在后排望着窗外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五晚上的道路状况格外地令人堪忧,就过个破隧道堵了快半个小时,迟意猛按了下喇叭,气的想把前面加塞的拖下来暴揍一顿。
“你从这边右拐,走文化大道把我送学校就好,或者放我到路边我自己搭车回去。”
迟意单手扶着方向盘,“你可别,我好不容易领个差事,要是把你放走了少爷不弄死我。”
他表弟真是个好人,巨好的人。
担心自己女人的安慰,硬是把他绑上了车,他这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倒霉亲戚。
方念点开手机屏幕,空空的,留言电话什么也没有。
“你俩在哪被逮到的?”
他这词用的,好像她跟宗越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永旺。”
不过也确实是被堵到的,还带走了其中一个。
迟意又问,“看电影去了?”
“看什么电影?”
“他不是清了场准备带你去看电影,那什么最近挺火的《海王》,说你喜欢。”
方念一阵无语,“原来是你告的密。”
“你可别冤枉我,”迟意有些心虚,一不留神压了线,“我怎么可能告密呢,我姑想找人还不容易。”
“哦,那你来的真巧。””
迟意摸了摸鼻子,“我刚好路过,真的。”
他其实想看热闹来着,说出来就有点不厚道,女人,长什么脑子多长点胸不行吗。
他车开的跟乌龟一样,方念都恨不得下车推他一把,“从我们学校那边走,车少,过了隧道就是,”顿了顿又道:“我不回学校,不让你为难。”
迟意说:“我倒是想啊,那边都是私家路,没有通行证过不去。”
方念:“私家路?”
“不然呢,你以为蓝月湾谁都能进。”
从永旺到宗越的半山豪宅,迟意足足用了两个多小时,上山的时候走的是另一条道,过了三个关卡。
几乎是方念刚下了车,就收到了宗越的信息,他问:“到了吗?”
他改头像了,是只气呼呼的小河豚,昵称了也改了,变成了--河神。
方念嘴角微翘,给他添了个备注:柠檬精。
念:“到了。”
柠檬精:“早点吃饭,乖乖在家别乱跑,我晚点回去。”
念:“哦。”
柠檬精:“别睡,等我。”
方念无声轻笑,上了台阶,少爷就是少爷,别人都是太晚了你早点睡别等我,他倒好,我不回来你也不许睡。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四野山林寂寂,唯有宅子里灯火通明,方念一个人在偌大的餐厅里用完晚餐,体验了把宗越当年的感觉。
还别说,不用做饭不用洗碗真的挺爽。
吃完饭无事可做,方念站在露台上看风景,想想昨晚还在这忐忑不安,今晚又能气定神闲地住进这里,就这心理素质,她给自己打满分。
要搁以前,怕是早都吓哭了,算了,再想以前也没意义。
她不能活在记忆里,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蓉姐敲了敲门,提了一篮子玫瑰花瓣上来,笑眯眯地对方念说:“少爷说你要泡玫瑰花浴,这是今天早上新摘的,我给你放上。”
方念囧囧囧,一瞬间想到了某个宫斗片的洗澡戏,顿时脸色有些微红。
好在这天色很黑,蓉姐离的远也瞧不仔细,方念抓着栏杆深呼吸了几番,“蓉姐,你放着吧我不用。”
“那我给你放到外间,”蓉姐提着篮子准备往外走,回头提醒了声,“念念,晚上山风凉别吹着了,容易感冒。”
“谢谢蓉姐,”方念从露台上走进卧室,“蓉姐,你等下有事吗?”
“怎么了?”蓉姐放下花篮走到方念跟前。
“蓉姐,你坐,”方念拉着蓉姐在一旁的休闲沙发上坐下,“蓉姐,我今天跟宗越逛街被他妈逮到了,他妈很不高兴,我知道宗夫人一直看不上我,蓉姐,宗越会有事吗?”
蓉姐给她倒了杯水,顺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是安抚的意味,“念念,你很好,少爷也会没事,夫人只是有些担忧。”
方念追问了句,“是跟宗越他哥有关系吗,我听说宗越还有个哥哥,他未婚妻是牧州林家的。”
她知道像宗家这种豪门大户,有多少名门贵女争着想嫁进去,她没有很好的身世也没有强有力的依仗,所有的,不过是那颗还爱着他的卑微的心。
未来的路会怎样,其实她也很迷茫。
仅仅是再次抓住他的手,她都要犹豫好久。
蓉姐在心底叹了口气,宗少爷虽不是她亲手带大的,可她也看着他从一个冰冷阴郁的少年,慢慢的脸上有了笑容。
那是他生命里的亮光,是他唯一鲜活的色彩。
“念念,本来这些话我不应该跟你提起。”
“蓉姐,你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方念信誓旦旦地保证,拉着她的胳膊央求道,“蓉姐,你就告诉我吧。”
“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都没人提,”蓉姐伸手抹平衣服上的褶皱,“那时我还没进宗家帮工,先生有个女朋友,”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跟方念解释了句,“当时都叫他二少,也就是小少爷的父亲。”
方念顺着她所说的话大胆推测了下,“那个女朋友就是宗越他哥哥的母亲?”
蓉姐点了点头,“事实上如何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当时二少搬离了大宅和那个女人住在外面,后来生下了大少爷,过了一段时间回来后结识了夫人,然后就和夫人结婚了。”
跟她猜测的差不多,不受祝福的感情坚持不了多久,报纸上不都那样报道的,为爱私奔的富少迫于各种压力,最后都纷纷回归豪门。
“那,”方念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她去哪了?”
听说宗越他哥哥从小长在大宅,那个女人不会也生活在那里吧,还是被养在了外面。
“她,没了。”
方念忽然觉得手脚冰凉,止不住打了个哆嗦,“是,不在了吗?”
蓉姐又给她倒了杯热水塞进她手里,摸了摸她的头,“不是意外,她是自杀的,就在,”蓉姐叹了口气,似是有些于心不忍,“先生和夫人结婚那天。”
方念手一抖,杯子哐当一声跌落在地,几滴热水溅到她脚背上,烫的方念一个激灵。
蓉姐慌了,“念念,烫到没有快让我看看,你说我跟你说这些干吗,都怪我这张嘴。”
“没事,没事”方念赶忙拦住蓉姐要帮她擦拭的手,地上铺着长绒毯子,水晶杯子滚了两滚止住,并未碎掉。
热水顺着杯口缓缓没入毯子里,只零星地蹦出几点。
“我去给你拿烫伤膏,再把这里收拾一下重新给你换张地毯。”
“蓉姐,”方念伸手抱了抱她,“我真没事,你看我的脚好好的,你帮我把毯子换掉就行,再帮我拿块儿小蛋糕,今天晚上的蛋糕很好吃。”
“好,我这就去给你拿。”
等到蓉姐走后,方念才扶着沙发慢慢坐下,怪不得宗越小的时候,宗夫人不允许有女的接近他。
想想其实也挺可怜的,无论是夫人,还是他。
方念坐在露台上吹着夜风,远眺着灯火辉煌的海岸,她想,她一定不会像那个女人一样,闹得那么难堪。
再见是留给爱情最后的体面。
半夜十二点,宗越回到了半山豪宅,推开房门看到床上俯着的身影,长舒了口气。
幸好,他的小河豚,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