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七十四
长岚躺在锦兰台高台的榻上,团扇遮目,懒洋洋的卧着。
台阶上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她没有动,并未睡着,只是懒得动。
她虽然已经可以走动了,但身上的伤还是很疼,剧烈运动一下都要缓上一缓整理整理表情。
所以她是绝对睡不着的,只是身下垫了六七床棉被,热得慌,便在这里吹吹风。
“娘娘?该用膳了。”
雨疏的声音,许是误会她睡着了,怕吵到她,才小心的靠近了沉声唤她。
她挪开团扇,睁开眼,光芒一瞬间打在脸上,有些刺目。
雨疏走过来将她扶起来,来到桌前。
长岚看着她皱着眉,似有话说,但没有开口的意思,轻笑了下,捏了下她的手。
“什么不得了的心事?对我还要瞒着?”
雨疏惊的回过神,连忙摇头。
“说说吧,就当下饭了。”长岚端起汤碗,喝了一口说。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雨疏有些想不通。”她说。
“那日,娘娘被太后召去,雨疏在院中候了许久,终于等到云亦姐姐回来,雨疏接下了云亦姐姐手中的东西,便将娘娘交代的话告诉了她,可云亦姐姐听了,却立刻变了脸色,让雨疏立刻去将王上请来,而她交代完,就冲出院门不知所踪了。再后来,雨疏寻了王上过来,还未进锦兰台,就看到了从另一头赶来的云亦姐姐,还有她怀中抱着的……满身是血的娘娘您……”
“所以,你的疑惑点是?”长岚问。
“云亦姐姐对您受伤的原因只字不提,当时情况危急,王上也在场,雨疏不敢多问,如今也是心有疑惑。”
“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长岚笑着说,“那日翡翠来召我,我吩咐你时,你应已经猜出来了吧?”
雨疏微微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很是为难,还带着些许的不甘:“是,娘娘根本不会下厨,也并未准备什么给王上的糕点,那应是娘娘早交代好云亦姐姐的暗语吧。”
长岚咬着牙,笑着轻轻抬起胳膊,拍了拍雨疏的肩膀:“傻丫头。没有什么暗语,她知道该怎么做,是因为她在我身边多待了几日,知道的多一些罢了。”
雨疏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娘娘真的同……同那位不睦?”
长岚放下碗筷,起身缓缓来到锦兰台边缘,眺望远处的风景,有些漫不经心道:“不提这些了,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是。”雨疏也听话的笑着应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之前云亦姐姐也说过,娘娘要多走动走动,对身体的恢复才会有好处,难得今日天气不错,王上正设宴欢迎南锦使臣,宫内的人都赶过去忙了,锦兰台附近应很清净,雨疏马上就去准备。”
雨疏又匆匆下了楼,去准备了。
长岚笑着送她下了楼,待那身影看不到了,她脸上的表情才突然的严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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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儿,哀家唤你来,还有一事。”
她回想起了那日,林青漪说的话。
她站在高台边上远眺,虽然看不见,但宴席应已经开始了。
“天青和南锦,不能和。”林青漪很是随意的说出了这句话,仿佛这是一句极其平淡的,不用负任何责任的话语。可这句话,意味着战火不能结束,意味着边关的百姓们仍需受苦。
但她还是很快应了下来,应下这个要求才离开。
她也清楚林青漪的考量,在林青漪知道了那封信的存在后,和,便已无可能了。
虽只是一封信,但信中讲述的事情,正是令方勇章被封为上将军的那一战,而根据信中所言,方将军全胜似有林丞相相助之功。
便是说,这两个本无交集的人的关系,并非是表面如此。
且据她近日所知,方将军对王上无礼时,林丞相并未有任何出言阻拦的举动。
不阻拦,便是纵容。
此次与南锦议和,林丞相一派极为支持,方将军也明言倦了战争。若两国真永修同好,方将军便是大功一件。
功高震主。
尤其是,一个很可能无法控制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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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此番来天青议和的使臣,是由南锦太子亲自带领的。南锦,诚意十足。”
一阵风过,云亦停在长岚身后,行礼道。
“云亦,你希望南锦和天青议和吗?”长岚突然问。
云亦怔了下,垂下眼眸,沉声道:“云亦只是娘娘身边的侍女,南锦如何,与云亦无关。”
“可你有挂念之人在南锦,对吗?”
云亦深深吸了口气,有些自嘲道:“我小时候,娘便死了,其他兄长姐姐们都是大夫人的孩子,而我,不受爹宠爱不说,还是最令他厌烦的那个只会惹事闯祸的。无论我是否挂念他们,南锦都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长岚起身,轻轻拍了拍云亦的肩膀,开口道:“云亦,我不打算瞒你,这次议和,怕是要以失败收场了。”
“为何?”
“南锦的诚意,太足了。”长岚说。
云亦张了张嘴,小声的说:“因为太足,太后反而不信他们了。”
云亦轻笑了声,这话也算是替自己回答了,是肯定的语气:“太后就是这般谨慎小心了,南锦此次派太子来,也算是失算了。”
“不仅如此,此刻若和,天青可就乱了。”
此刻若和,由林青漪掌握大局的天青,可就乱了。
“娘娘,云亦还是不明白。”
“你只需帮我,令这场议和失败而终即可。”长岚道。
“娘娘可以先从太子身上下手。”云亦蹙起眉,似有些犹豫,还是说出了口。
“你有办法?”长岚挑眉问。
“是,娘娘只需让那太子与云亦见一面,云亦一定能激怒他。”
“哦?你有什么妙招,不妨先说给我听听?”长岚道。
“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了,娘娘想听,云亦便讲给娘娘听。只是,娘娘……”
“你放心,无论是什么事,都不影响我信你。”长岚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
云亦有些震惊的看着她,脸上的震惊渐渐化为笑意,使劲点了点头。
其实她知道云亦要说什么,这件事情,她也有了解过的。
是关于云亦离开她曾经的家,南锦将军府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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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边关寻人,只是缘由之一,真正令她下决心逃跑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位南锦太子。
那年,云亦已一十有六,当是女子婚嫁的年纪了,而年长她近十岁的南锦太子,在一次去将军府上时,遇到了她,当即问过老将军,便放下话来要纳她做妾。
云亦自是不肯的,与老将军闹了几番,无果,被囚禁在了闺房中,命人严加看守,直到大婚那日才能放出来。
眼看着婚期将至,云亦自是耐不住性子了,在大婚前一日打伤了看守的守卫,从府内逃了出去。
她孤身一人,被追来的官兵,与闻讯而来的将军,她的父亲,逼至断崖边上,终是一跃而下。
万幸的是她命大,活了下来,自南锦王城外,一路颠沛逃至边关,最终,被洛宁迟手下将士当做细作关押起来,后来又被洛宁迟带回天青这些,便都是后话了。
因她逃婚跳崖,生死未卜,南锦太子的面子上定然是过不去的,老将军权势大,只是太子的他不敢动老将军,这么多年的积怨与愤怒便全攒在了云亦身上。
因此,若两人见面,别说是惹怒那位南锦太子,便是打起来,长岚都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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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亦,我想了个主意,到时,你配合我一下。”
长岚冲云亦招招手,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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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这样会不会有些危险啊?”
雨疏一边扇着扇子,一边忧心忡忡的看着此时的长岚。
此时的长岚,正躺在藤条编织的秋千上的,堆积了好几床的棉被上,惬意的晃着小腿,荡着秋千呢。
因着棉被堆的太高,长岚的身子都没个遮挡,随时有一种要摔下去的危险感。
她微睁开眼,瞥了雨疏一眼,轻声嗔道:“你懂什么?秋千就该这么玩!若不是我身体不便,怕真摔下来散了架了,被揽晨大人打死,早荡的更高了!”
“咳。”站的稍远一些的云亦轻轻咳了声提醒她,“娘娘,今日宴请南锦太子的宴上,掌司大人也会来,而掌司大人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此处离宴请的地方很近,若掌司大人出来消消食,正好瞧见您……”
云亦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了,但话中的效果却是实实的带给了长岚。
长岚猛的坐起来,这一动,牵扯到了伤口,疼的她咬牙切齿,但还是强忍着将晃荡的秋千停了下来,然后稳稳当当的躺好,丝毫也不敢再晃了。
“本宫出来晒晒太阳!补补钙!揽晨大人会理解的!”
“这个说法,王后是用来哄王上的吗?”
一声轻笑自远而近传来。
长岚侧过头,洛宁迟正朝她躺着的树荫下走来。
今日的宴席,他是主要负责人,自然也会在场。
没想到来的不是揽晨,而是他。
长岚刚想起身,洛宁迟又轻笑了下:“王后重伤在身,还是好好躺着,莫乱动的好。”
本想客气的起来行个礼的长岚闻言,便继续心安理得的躺着了。
“本宫听闻今日守卫一事是宁王殿下负责的,这宴席还未结束,宁王殿下怎么先偷偷跑出来了?”
“王上与太后身边,有齐侍卫守着,其他各处也都安排好了,本王出来是为了寻之前借口离席,尚未归来的南锦太子殿下。”洛宁迟道。
长岚应了声,突然一抹玄衣自远处闯入她视线内,玄衣男子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傲气与自满。
“宁王殿下要找的,可是那人?”长岚笑了笑问。
洛宁迟回头看了一眼,应声道:“人已经找到,本王就不打扰王后小憩了。”
“宁王殿下这就要走了?”
长岚抬手拽住了洛宁迟雪白的衣摆,莞尔笑了。
“别着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