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一百
“王上,可否借个侍卫给我?”
长岚眨着眼睛,乖巧的祈求道。
洛熙没有任何犹豫,朝身侧唤了声:“出来吧。”
齐洛轻盈的落在两人面前,恭敬行礼。
“就让他跟着你吧。不过……”洛熙微垂着头,神色落寞,“也只能借你一日,明日我便要启程前往边境了……便要好些日子见不到你,也护不到你了……我分明答应过你……”
话未说完,洛熙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一抹温热触上了他的唇。
长岚踮起脚,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是与上次在山林间时不同的,她闭上眼,在他唇上,轻轻印上一吻。
时间仿佛在这时凝住了,好久好久,这温热才渐渐被夜风吹凉些许。
长岚收回了手,与他十指紧扣,宣誓一般认真:“你且安心准备明日的行程吧,不必担心我。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对于这句话,洛熙无奈的笑了笑。
许是想起了从前她这样保证后的后果吧。
但他并未说什么扫兴的话,他勾起唇,笑着问:“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暂且保密。”她弯起眉眼,冲他眨了下眼睛,调皮的说。
洛熙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甚是宠溺:“去吧。”
长岚转过身,神色却一瞬变得纠结。
“王上……若长岚……”
“嗯?”洛熙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下文,奇怪的问。
她咬咬牙,终是没有问出口。
“没什么,王上放心,此番长岚绝不会让自己再受伤的。”她笑着朝他保证,说完,唤了齐洛,快速离开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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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句……
若她做了十恶不赦的忤逆之事,他会如何?
她终是没有问出口。
也已没有问的必要了吧?
以她这身体的现在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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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长岚的讲述,齐洛蹙起眉,打量着她,眉宇间的神情似是在考究她的用意。
长岚微微勾起唇,挑衅似的:“犹豫什么?莫非你不敢?”
“娘娘要如此做,可考虑清楚后果了?”齐洛警告道。
“自然。”长岚笑着说,“当然你也可向上次一般,将事由全部告知王上。不过,我劝你最好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告诉他,你应该不想他也牵连进这件事中来吧?”
齐洛想了想,垂首应道:“属下这就去办。但这么做,对娘娘您,究竟有何好处呢?”
“吩咐你的事去做就是了,这么多话做什么?虽说我这人不计较下人无礼,可还是会烦的。”长岚故意嗔怒说。
齐洛不再多言,恭敬行了一礼,退后几步,消失在屋内。
“若他直接告诉王上,娘娘您的计划,恐怕就无法顺利施展了。”云亦从暗处走出来,蹙着眉说。
“不会的。”长岚勾唇,自信道。
“为何?他可是……”
“他其实,是王上的人吧?什么宁王担忧王上安危,才借了几名侍卫贴身守护王上,都是借口。对吗?揽晨大人?”长岚看向在帘后沉默打坐的揽晨,问。
揽晨没有回应,算作默认了。
他起身,走出帘幕,停在了长岚面前。
“林锐修,我会让他开口。丞相那边,你又要如何做呢?”他问。
“欲成大事,必铁石心肠。揽晨大人,你说对吗?”
长岚扬唇,眉眼弯弯的,少年人般的温暖。
可这暖色的伪装下,却埋藏了最狠戾可怖的念头。
揽晨蹙起眉,有些担忧:“如此,便是与那人公然为敌了,且你这么做,是越俎代庖,王上……现在的王上,未必会容你。”
“无妨。”长岚笑的从容,“齐洛办妥后,会直接将人带去你那里。辛苦你了。云亦,我们走。”
云亦靠近了长岚,四处望了望,小声问:“娘娘,这件事,雨疏可是不知情?”
“我找借口支开她了,我们要尽快,赶在她回来之前解决吧。”长岚垂眸道,“云亦,你会不会怪我偏心?将雨疏保护的这么好,却让你陪我参与这些极度危险的事?”
“娘娘在危急关头,不也会努力护着云亦吗?”她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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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亭!阿亭!”
边境,林子斌苦苦支撑数日,终于等来了熟悉的那支部队。
他匆匆跑下马,朝那个一脸血污,面色憔悴的人冲了过去。
晏亭看向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波动,冷漠的仿若初次相识。
林子斌只当他是太过疲倦,未多想,冲过去紧紧握着他的手。
“阿亭,你终于回来了……爹他……他中了歹人的奸计……阿亭,我只有你了……”
林子斌咬着唇,握紧了他的手,声音中依稀可以听出隐忍的痛苦。
晏亭垂眸,没有看他,只冷冷应了句:“回去吧。”
林子斌张了张嘴,有些为难的说:“阿亭,爹不在了,如今,军中人心已经散了……恐怕下次北皓再度来袭,我们……无力抵挡。”
晏亭终是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撇过头,别扭的安慰了句:“有我在。”
林子斌有些意外,转头看向晏亭,他却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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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出事了,你快去主帐内看看吧!”
晏亭回来的第二日,林子斌正欲去找他,查看他的伤势,同跟来的家中仆人匆匆闯入他营帐内,焦急道。
他蹙起眉,有些意外。
主帐……这是父亲生前的营帐,这些日子一直空着。
能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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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仆说,今日清晨,晏亭带着林老将军的绝笔信,和兵符坐于主帐,召各位副将前来,宣告自己的地位,以及除掉反乱之心。
沙场远朝堂,军营里,本就是大将军一人说了算的。
而晏亭说,林老将军临死之前,将兵权托付于他,命他接替老将军执掌兵权。
他在主帐内大开杀戒,所有异声皆被他斩首于营中,而这其中,大多是林姓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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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到主帐时,老仆一路讲述着今日清晨所发生的一切,这让他愈发不敢相信。
而这一切的希冀,却在他走到主帐时,看到里面的情形时,彻底粉碎。
主帐内,晏亭坐于正中,他面前,鲜红灼目。
而剩下的人怯怯跪在一旁,无一人敢怒。
晏亭见他过来,神色冷静的仿若早已经想好有如今这一日,早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晏亭屏退了其他人,营帐内只余他二人。
尸首已被收敛下去,置于军营中最显眼之地,算作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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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亭……你这是在做什么?”林子斌紧着拳,语气中仅存的一丝祈求,祈求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当他望向地面,那些还未来得及清理的鲜红,却一下一下的刺痛着他的脑袋。
“林老将军将兵权交与我时,我答应他,会抵御外敌,护你周全。你不适合带兵,我会命人接了你的职位,即日起,你不用再上战场了。”晏亭声音冷漠。
“呵,你想夺权,这才是你真正的计划吧!”林子斌终于不再骗自己,他敛了所有情绪,心灰意冷的问。
“你要留在此地也可,回去也可,随你。我会吩咐下去,军中无人再会为难你。”晏亭不愿再多留,他起身离开。
“晏亭!”
林子斌朝他冲过来,却被他反手剑鞘击中肩部,直接击倒了。
他怔怔的看着晏亭,茫然道:“你受伤,是假的……”
晏亭蹙了下眉,不再多留,快步离开了营帐。
身后那人唤他名字,唤的凄厉,晏亭捏紧了拳,狠心没有回头。
他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书信,放飞了信鸽。
林将军已殁,兵权也已到手。
军中异声,他会全部清除掉。
如此一来,王上的阻碍,就只剩朝中那两人,连同他们的势力了。
至于林子斌……
两人,本就该没有任何交集的。
晏亭轻笑了声。
反正,不久之后,他会更恨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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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不过一刻,王城内立刻传的沸沸扬扬。
丞相府内那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公子,在花楼里被一神秘人掳走,现场只留下血书一封,要丞相备好黄金万两。
长岚坐在茶楼内,听着旁边的百姓议论纷纷。
许是平日里早被祸害够了,竟无一人是为这位林公子担忧的。
而她们初来茶楼时,这些人口中,还在厉声斥责宫中的那位妖后,也就是长岚。
怎样难听的骂声都有,她都险些忍不住冲上去和她们打一架了。
当然为了拦下云亦她也费了好一番功夫。
“云亦,你说,若这些人知道他们口中这位声该死的林家公子,是被他们心中的那个声名狼藉早该千刀万剐的妖后绑了,会作何感想呢?”
长岚靠近云亦,压低了声音,好笑的看着旁侧一众义愤填膺,口诛笔伐之人,说。
“娘娘,您放心,云亦动手极快,不会被人抓住的。”闻言,云亦以为是要她动手,立刻来了精神。
长岚惊慌的连忙按住她:“别!我就开个玩笑!我们有要事在身,别和他们一般计较了。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长岚望向长街对面,外表看上去,清冷的丞相府。
“再无消息,他们该急死了。”
长岚笑着说。
她四处望了望,看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眼巴巴的站在捏糖人的小摊面前望着。
她走过去,唤了唤那孩子。
从袖中掏出锭银子,和一封信。
“帮姐姐个忙吧。”
她温柔的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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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些胆大的家伙,敢绑我?知道我是谁吗!”
素阳峰山下的小镇外,一处废弃的柴房内,被蒙着眼睛的林锐修蹬着腿挪动着,怒声骂着将他绑到这里来的人呢。
揽晨从桌上拿起一根银针,甩手朝他扎过去,正中穴位,林锐修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趴在地上低声抽搐着,凄厉的嘶吼声响彻空荡的院落,从他的动作都可以看出来,他此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可乖些了?”揽晨拔掉那根针,冷声问。
痛苦减轻了不少,林锐修沉声道:“饶命!我不敢了!真不敢了!”
“说说吧,这些日子,怎么不与主上联络了?”揽晨问。
林锐修有些懵,但忌惮他再度动手:“什么主上?”
“跟我装糊涂?”揽晨捏着针,划过林锐修的手指。
林锐修的身子立刻条件反射的惊恐的抖动了下:“不不!我真的不知道!”
对这个答案,揽晨并未觉得失望。
涉及此事的只有他那位弟弟,曾经的扬州知州,和林丞相那个老狐狸。
这位不谙世事,嚣张跋扈的小公子仗着林丞相宠爱,整日混吃等死,从不过问朝政,对这些事情不关心也是正常。
不过……
齐洛从暗处走了出来,手中捏着一叠纸,来到林锐修面前站定:“你不知道没有关系,白日还很长,我们有的是时间,让你慢慢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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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丞相对这位长孙如心肝般疼爱,如今一见,这传闻真是一点也不假。”空荡的山林中,女子悠远的声音缓缓传来。
林丞相按着信中指示,带着一队护卫,孤身来到了山林中。
当然,他手下更多的护卫,此刻已经将山林团团包围起来,守在远处蓄势待发,只待山林里一声令下。
“哼,你是哪处的大胆贼人,竟敢伤我孙儿!”林丞相怒声道,气势与朝堂上逼洛熙时一模一样。
他面前的树木上,站定了一人,是云亦。
不过她此时脸上蒙着面纱,正如云华先前几次的打扮一模一样。
“丞相大人不会忘记我吧?”长岚躲在树后,替她开口。
这声音中的冷戾,与云华倒有三四分相似。
再加上云亦这一身,那林丞相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
没有下文了,但长岚还是勾起唇。
小晶还是有点靠谱的。
云华背后的那个主子在天青联络的可不止方勇章一人,还有这位林丞相。
原本南锦假意投降,借机内外夹攻天青一事,林丞相也是知情的,但长岚不肯主和时,他不敢开口,正是因为那封揭露他与南锦勾结的密信在长岚他们手中,他才不敢轻举妄动。
“不!不对,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谁!”林丞相冷静下来,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质问道。
本来也就是诈一下他的反应,长岚并没有真想依靠这拙劣的骗术。
她扶着树木,与云亦并肩,靠着坐下,温婉的笑着。
“丞相大人,好久不见,听说这几日朝堂之上,您甚是想我,不停的向王上承奏,逼王上除掉我呢。”
看到她,林丞相一愣,然后立刻套着近乎:“原来是岚儿。岚儿,修儿可是你的亲堂哥,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这可说不好,您老人家不也一心想置我这个堂孙于死地么?”长岚懒声道,“所以,岚儿为了自保,不得已才如此。”
“岚儿,朝堂上的一切都是误会,我们是血亲,我怎会不向着你呢?”
长岚不欲再多说,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扬了扬:“丞相大人可记得这个?不久前,宁王曾与您提及过这东西的。”
林丞相瞬间了然,冷声道:“是你告诉宁王的!”
“可惜了,您想借此番北皓一战除掉王上和宁王的心愿,就此破灭了。”长岚叹息道。
“什么!你在说什么?”林丞相有些诧异。
“您或许现在没有这个心愿,但很快就会有了。”长岚勾起唇,笑的诡媚。
她声音方落,云亦已动身,手起刀落甚是轻快,林丞相带来的护卫已全倒在了地上。
她手中的刀,准确的抵在了林丞相的脖子上。
长岚从树上跳下来,手中拿着一个小瓶子和纸笔:“丞相大人,拜托了。”
“林长岚!你这么做,就不怕……”
“林老将军已死了,现在您也无故丧命于深山,宫中那位,又有何可怕的?”长岚轻笑道。
“那件事,也是你们做的!”林丞相震惊过后,似是认命般的冷笑了声,“岚儿,你这么做,是为了那个小帝王?真是可悲啊!”
长岚眯起眼眸,神色变得冰冷:“再可悲,也比不上现在的您吧。”
林丞相淡淡摇了摇头,轻声道:“今日,看来我是必死无疑了。岚儿,你信我一次,信我这个叔公一次。洛熙,留不得!莫要轻信他,他远比你想象的更难对付!”
“叔公死到临头,还要挑衅我们的关系?”
林丞相只叹息的笑了声:“我自作孽,如今落到你手上,就算你留我一命,你那姑母也不会让我好过。我只是感激你让我不必折磨,既然你不肯听,也罢,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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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岚看着手中,那一字不差的书信,和身下倒着的,已死去多时的林丞相,蹙了蹙眉。
他最后那一句,只是无端的挣扎吧?
可……
分明死到临头了,为何还要如此执着的说?
她使劲摇摇头,将脑袋里这杂乱的念头驱散掉。
她在多想什么?
林丞相是她们的敌人才对!
她不该多想的。
如今,丞相已死,消息传出去之后,朝堂上怕是要乱了套了吧?
不过,他们群龙无首,怕是又要乱上好一阵子。
这样一来,洛熙离去后,重返王城的几率便会大一些。
而林青漪的势力,又被减弱了一大截,也已不似从前那般难对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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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是她们大获全胜了。
只是为何,心中仍是担忧呢?
她擅自杀了丞相,洛熙……
她要如何向洛熙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