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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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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内两次将人送进医院, 年知非也是很无奈。

幸好云向晴只是情绪太过激动,稍稍动了点胎气,在急诊室的病床上休息一会就好转了。年知非到是很想留在云向晴的身边照顾她, 只是护士小姐注意到云向晴一见年知非就不停地落泪,即刻就将他请走了。

考虑到晴姐的丈夫林清策也在她的身边, 年知非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一俟离开急诊室就顺路去探望同样在住院的严叔和张凯。

老严同志渡过危险期后就搬进了张凯的病房。此时午餐时间刚过不久, 年知非到病房的时候两人仍在家人的看护下进食。区别只在于:老严的闺女正喂老严喝补汤, 椰子炖鸡;张凯的未婚妻则在投喂张凯水果。巧得很,正是海城本土出产的贵妃芒。

见到年知非来探望,张凯即刻热情洋溢地向他掂了掂手上的芒果。“年崽, 芒果吃不?”

“唔……咳咳咳!”

哪知张凯话音方落,老严就被鸡汤呛地咳嗽连连。

“老爸,你没事吧?”老严的闺女见状赶忙起身拍打老严的后背。“怎么就呛到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 没事。”老严艰难地摆摆手, 目光却只盯着年知非。

年知非微微而笑,柔声道:“严叔、张凯,我来看看你们,你们好点没?”说着, 他又将目光转向张凯。“不吃了,我芒果过敏。”

老严见年知非话音平和恍若无事,不禁长长一叹,没有做声。

张凯可不懂老严那复杂的心绪,只拉着未婚妻介绍道:“媳妇儿, 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的年崽,你老公的救命恩人。那天晚上要不是有他,我跟严叔大概就盖党旗了。”

张凯的未婚妻是位娇小可爱的女性omega,听到未婚夫介绍年知非,她本已满脸惊喜地站起身来,想必一句“谢谢”已是话到嘴边。可等张凯的后半句一说完,她又立时拧身狠狠掐了张凯一把,口中嗔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说话老是这样?”

她一面说,一面又恨恨地捶了张凯两下。只是那小拳头柔软无力,便是给张凯挠痒痒都嫌不够实诚。然而,张凯却很是受用,揽着未婚妻哈哈大笑起来。

张凯忙着跟未婚妻打情骂俏,老严便回答道:“年崽,我们好着呢,你放心!”顿了顿,他又好奇地补上一句。“我听说,你跟齐队和好了?”

年知非脸颊泛红,久久才点了点头。

“那必须和好啊!咱们这次监听车都撞烂了,四个人重伤三个,就年崽全须全尾,齐队待年崽可够意思的啦!”张凯抱着未婚妻笑呵呵地插话。“年崽啊,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下回还赶上这么刺激的场面,请一定让我坐齐队边上。你凯哥我如今拖家带口,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又乱说!又乱说!哪有下次嘛?”张凯的未婚妻气急地直拧张凯的胳膊。

老严却只沉默地看着年知非,那目光复杂至极,既像感慨万千又似老怀安慰。“以后不吵了吧?”

“不吵了。”年知非脸颊发烫,心口却比脸颊更烫。许久,他才迎着老严的目光轻声而坚定地应道:“以后都不吵了。严叔,这段时间让您操心了。”

听到这两句熟悉的回答,老严的嘴角不禁狠狠一抽。直至年知非真诚道谢,他这才露出笑靥,慨然道:“这就对了嘛!……好了好了,去看齐队吧,别在这杵着了。”

年知非本想说:“我不是来看齐队的。”;或者说:“我再坐一阵陪陪你们。”

可不知为何,老严的话音一落,他就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直至走到齐耀辉的病房门口,年知非方才醒过神来,暗自心道:不对啊!我不是说晚上才来看他吗?

然而看着那近在眼前的房门,年知非又迅速安慰自己:这来都来了,对吧?

来到齐耀辉的病房,齐震东和齐母两人居然都在。齐震东和齐耀辉父子俩正对着面前的案卷商量工作,齐母则在给儿子收拾房间,一家三口本是其乐融融。

可当他们见到年知非出现在门口,原本坐着的齐震东和正在房间里忙忙碌碌的齐母全都站了起来,一脸激动地盯着年知非猛看。

年知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隔了一会他才无奈道:“我已经分别跟耀辉和晴姐抱头痛哭过了,就别再来第三次了吧?”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哪知只这一句,齐母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齐震东却是面色煞白、身躯剧震,不一会,他大步上前,狠狠地将年知非摁进了自己怀中。

“还记得大大吗?”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哽咽着发问。

那语气温和至极,是齐耀辉从未享受过的待遇,恍然竟是哄三岁时的云向光的口吻。

“记得。”年知非毫不犹豫地回道,顿了顿又小声补上一句。“大大。”

只这轻描淡写的一声,齐震东整个人都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急忙松开年知非,飞快地躲出了病房。

“耀辉、向光,你们聊,我去看看你老爸!”齐母与齐震东夫妻半辈子,深知他的血压状况,急忙追了出去。

当妻子的齐母已急地脚不沾地,当儿子的齐耀辉却得意地挑了下眉,满不在乎地伸手向年知非。“向光,过来。”

年知非亦皱着眉,一面走向齐耀辉,一面又回头看了眼门外。“齐伯伯不舒服吗?”

已经倒了一个云向晴,若是再倒一个齐震东,年知非真要不知所措了。

齐耀辉听到这声“齐伯伯”心下便是一顿。向光被拐走的时候还不到四岁,除了父母双亲,他能记得的事情其实真的已经不多了。但紧接着,他的脸上便又挂上了笑容,熟练地揽住年知非的腰身将人安置在他的床沿。

年知非双手抵着齐耀辉的胸膛,乖乖地承受了对方的一个吻,才低声发问:“你昨晚究竟跟齐伯伯和姐姐说了些什么?”

“昨晚为什么不留下来?”齐耀辉不答反问。

年知非没有应声,而是伸手搂住齐耀辉的脖子与他紧紧地抱在一起。隔了一会,他在齐耀辉的怀里轻轻地摇了摇头。

年知非虽然一言不发,但所谓的心意相通便是:即便年知非不吭声,齐耀辉也能即刻明白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于是,他握着年知非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向光,你可要想好了。”

昨晚没能见到云姨出现,齐耀辉也是勃然大怒,在年知非走后就将所有人都喷了一通。“云向光”的这个事,齐耀辉在齐云两家孤军奋战了二十多年,如今终于大获全胜,齐耀辉自是吐气扬眉十分舒爽。然而,齐耀辉虽说比任何人都希望年知非能够尽快回归原本的身份,可他也知道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的。

他仔细想了想年知非可能会顾忌的问题,不禁轻声说道:“向光,云姨接受不了是她性格脆弱。跟你曾经经历的那些相比,她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年知非仍然微微摇头。“既然明知她性格脆弱,又为什么非要让她知道?这件事,妈妈也是受害者,难道让她痛苦就能为我讨回公道吗?”

事实上,年知非从未想过要说出真相。物是人非,说出来只是徒增大家的痛苦和愧疚,这又何必?若非齐耀辉发现他龙星河的身份后对他态度恶劣,终令年知非忍无可忍地漏了口风。这个秘密,年知非原打算沉默终生的。

“可那是你的身份,你的名字!”齐耀辉终是忍不住爆出一声呐喊。

“已经不是了。”年知非的话音却依旧平和,“自从……”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才能平静继续。“自从小光来到云家,就已经不是了。”

“不,不是。”齐耀辉眼眶一热,倾前身贴了贴年知非的脸。“是自从上辈子你……”

年知非好似知道齐耀辉要说什么,急忙抬手捂住了齐耀辉的嘴。“别说了,耀辉。”

齐耀辉却固执地拉下了他的手。“向光,是耀辉哥哥欠你的,这一辈子,都是耀辉哥哥欠你的。是我没看好你,是我亲手……嗯?唔……”

年知非实在不想听下去,急急忙忙地吻住了齐耀辉的双唇。然而,亲吻分明该是甜蜜的滋味,齐耀辉却尝到了苦涩,那是年知非的眼泪的味道。

“耀辉,别说了!你别说了……”年知非哽咽着拼命摇头,“是你说的,如果我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会让我走地有尊严,你说过的。”

望着满脸急切,忐忑不安地寻求认同的年知非,齐耀辉说不出自己的心中究竟是何感受。心痛、感动、酸涩、爱怜,各种矛盾而激烈的情绪搅和在一起,让他想哭、想笑、想大声嘶吼,想把自己的心、想把他所有的一切、把这世上的一切全都捧到年知非的面前。

他轻轻抹去年知非的眼泪,红着眼一字一顿地承诺:“会好起来的,年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相信我。”

“……嗯。”年知非依偎在齐耀辉的怀里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再没有说话,只是这么安静地靠在一起,享受这无所事事的时光。

直至窗外的阳光缓缓移了一些角度,齐耀辉忽而低下头在年知非的发心印下一吻。“年崽,有时候我会感觉,这一切就跟做梦一样。是我丢了你,我害你吃了那么多苦,即便我们在一起,我对你也远不够好,我误会你、伤害你,让你这么伤心。为什么你还会原谅我?一次又一次地原谅我?”

年知非倚在齐耀辉的怀中缓缓弯起嘴角,那几乎不能称之为“笑”,只是嘴角弧线的少许变化。可他的眼底却有明显的温柔与感慨轻轻涌动。“因为……你没有告诉奶奶我不是真正的年知非,你没有逼我说出为什么能比对出项东和项北的照片。我们,吵架,一次次吵架,可你没有再动过手。有时候我很生气也很害怕,因为你也很生气,眼睛都是血红的,但是你的信息素几乎从来没有失控过……”

alpha信息素在生物学上处于绝对的强势地位,一旦失控,如年知非这样的未分化者分分钟会被逼分化成omega,从此受齐耀辉信息素的控制,再无自由意志可言。

然而,即便是在两人吵地最激烈的时候,即便齐耀辉妒忌地发狂,他摔过碗、掀过桌、砸过办公室,却再没有动过年知非一根手指头。在他信息素即将失控的时候,他宁愿把年知非留在车上,自己下车去吹冷风,也不愿年知非受他的信息素影响而被逼分化。就像是网上普遍流传的那副漫画,丈夫与妻子大吵,可下雨的时候丈夫仍会将雨伞撑在妻子的头顶。

这是爱情,更是人格的底线。

年知非知道,他没有选错,虽然齐耀辉有时候……呃,很多时候,是个傻逼。但他没有选错。

说到这,年知非忽而跪坐起身,面对着齐耀辉,郑重道:“还因为曲江。”

齐耀辉诧异地挑了下眉。

“曲江其实……很爱龙梦雅。”年知非随口爆料。

刹那间,齐耀辉露出一个“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如果他没记错,曲江亲手将龙梦雅推下楼啊!这……也能是爱?!

“曲江是真心喜欢龙梦雅的,但是龙梦雅给他戴绿帽子,所以他恨龙星河恨地要命,非要杀了他不可。可是龙星河一死,他就没有回头路走了。我这个替身并不合作,早晚有一天,龙越飞和龙梦雅会发现我是假的。所以曲江只能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们。可等他得到了一切,他就后悔了……于是他折磨我,因为他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他觉得是我的出现,才让他冲动地杀了龙梦雅。”

年知非轻声解释,“一开始,我也不明白这些。即便我这个替身并不听话,我不肯为他杀人。可愿意为他杀人的多的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被逼分化,尚且可以说是为了控制、为了信义堂和飞越集团。

可标记呢?

明明是个异性恋,为什么要标记一个同性?标记之后又不碰他,却喜欢欣赏他在发情期因为没有alpha信息素安抚痛苦挣扎。并且但凡龙星河失去神智开始乞求怜悯,曲江必定用尽各种手段羞辱他。

将他推入欲望的泥潭,却永远不会给予丝毫安抚,享受他的挣扎和痛苦。那样的病态和疯狂,就像……在惩罚和折磨一个出轨的爱人。

龙星河因为这些崩溃过无数次,但最终,他终是找到了最正确最有效的反击。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翻到了龙梦雅年轻时的照片,我才发现……我的那张脸,曲江让人为我整容的那张脸,比起龙星河,其实更像龙梦雅。”

于是,他瞬间明白到曲江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开始辱骂曲江,用最恶毒的语言,骂他“变态”、骂他“性无能”、骂他“满足不了任何人,活该被老婆戴绿帽子”。

结果当然很惨,但至少,曲江再不会在他的发情期出现。他再不用从担心被强奸到毫无尊严地乞求强奸。

那是龙星河与曲江交锋多年的第一次胜利,从那以后,曲江在他眼中再不是不可战胜、不能挑战,他开始积蓄力量,最终大获全胜。想到这,年知非的神情瞬间森冷,有一道如刀锋一般的冷芒在他的眼底一闪而逝。

“年崽!”齐耀辉因年知非身上的这丝冷意不自禁地颤了一下,他急忙牵住年知非的手又喊了一声。“年崽,都过去了。”

年知非恍然回神,抬头看了齐耀辉一眼,目光瞬间软了下来。“……他一直教我,做事要杀伐决断,不能拖泥带水。他错了。至少面对喜欢的人,不该是这样的。耀辉你就不是这样的,所以有时候虽然被你气地要命,但我还是很爱你。”

听了这番话,齐耀辉不禁感慨万千。掠夺、占有、标记、侵犯,这是alpha的本性,面对背叛,妒恨、报复、折磨、毁灭,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阴暗面。区别只在于,有些人纵容自己的阴暗面无限放大,最终走向自我毁灭,如曲江;而有些人选择用理性和爱控制着自己的行为,所以他在风雨之后见到了彩虹,如他本人。

向光跟他们都不一样,向光生在地狱里,他见惯了人性的恶与阴暗,可他没有随波逐流。他将每一次因这样的恶与阴暗所造成的伤害都铭记在心,然后告诉自己:我绝不能像他们一样。他的名字,一点都没取错。向光,最美的花,生长在最黑暗的深渊,却永远挣扎向光。

齐耀辉忍不住再次吻住了年知非,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好似亲吻一朵花、一束光。

与齐耀辉恰恰相反,年知非竟在这一吻中表现地更热情些。他伸手搂住了齐耀辉的脖子,主动加深了这一吻。

齐耀辉配合地抬手摁住年知非的后脑勺,慢慢闭上眼睛。然而,没多久他就觉得年知非那过长的睫毛扇地他脸颊微微发痒。齐耀辉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不由呢喃着叹息:“接吻闭上眼睛是基本礼仪,投入点。”

可下一秒,年知非干脆推开了齐耀辉。“龙梦雅!”

“什么?”齐耀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傻呆呆地看着年知非。

“龙梦雅!”年知非的眼底却猛然爆出光来,“我搬离龙家大宅以后,在一家私人银行租了一个保险柜,用的是龙梦雅的名字,放的都是龙梦雅的私人物品。”

这曾是龙星河为了感激龙梦雅让他脱离曲江的变态折磨,做出的一点微小的感谢。

“这件事,在曲江死后、我死以后,只有一个人知道。”

齐耀辉亦瞬间明白了过来。“钟家华!”

钟家华名下所有产业都被警方搜查,唯一没有查过的地方就是这个保险柜。而以钟家华对龙星河的执念,他最有可能将那20亿黑钱账户的记忆卡放的地方,也必定是这个保险柜。

年知非慢慢地点了点头。

两人静默片刻,忽而相视一笑,心底亦浮现出同样的感慨:“飞越集团案”如此冗长而复杂,所有的罪行因“龙星河”的死亡而起,最后的终结也由“龙星河”亲自完成。所有的利益争夺因龙梦雅的死亡而发端,最终的句点竟也完结在她名下的保险柜中。

这正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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