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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一场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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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艺双目如电,整个人就像拉满弦的弓, 蓄势待发。

“给他松绑。”祁白玉动了动下巴。

华艺解开束缚, 便像发了疯似的朝着那焦黑的躯体掉落的地方冲去。

那块残躯犹如陨石天降,将早已被压实的地面轰出巨大的天坑, 裂纹如蛛网般扩散开来, 那是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不少人在外观望, 待火光黑烟渐渐散去,露出中央被点点神辉包裹的人。

庄岫的身体状况可谓是差到极点, 但也很少有人敢第一时间踏足那里。有的人更是另可在外面先跪为敬,万一渡劫成功了呢!?

就算没成功,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经历过神劫的躯壳注定不同寻常, 就算是伤势也不同于寻常至尊。

神劫斩下的创伤, 至尊境的修为是没办法完全根治的。渡劫者深知前进一步是死,便会后退一步, 退回到原来的境界, 但在神劫中借助神性物质修复并锤炼过的部分体魄强悍至极。

但相应的, 他身上一定存在于至少一处缺陷,是谓神劫道伤。攻击道伤所在的薄弱处, 足以了结这位半步神境强者的性命。

“哈哈哈!”华艺根本是朝着那具残骸狂奔而去, 跪在地上, 神色癫狂地把庄岫的残躯从地上掏了出来, “我弄到你了, 你终于到我手里。”

庄岫的四肢都被炸没了,只剩躯干,面部轮廓还算完整,少年俊美的容颜,眉目紧闭,满脸痛苦。

无数隐藏在不远处窥探的至尊强者伺机而动,见他确实是渡劫失败,都想来抢夺残躯,毕竟这具躯壳里还有神性物质残留,甚至神血也是难得一见的珍稀宝料。

徐之素等人其出手,做出要和华艺抢人的做派,实则也为华艺争取了脱身的时机,祁白玉呼风唤雨,招来白雾遮天蔽日,待白雾散去,那片天坑哪还有人。

华艺非常兴奋地将这具残躯放到削好的木板上,这么大块好似砧板,而他挥手拿出一道铮亮的三尺砍刀,对准了庄岫。

“你来了……”庄岫平躺在上面,缓缓撑开眼皮,眼里余光流转,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感激:“是你啊,不枉我待你不薄。”

华艺手起刀落,庄岫瞳孔微缩,继而宛如蚕蛹般的躯体猛地一个弹跳,被华艺粗鲁地按了回去,激动却又不失委婉地说:“您身上的烂肉若不尽快去除,会留下道伤,那时就算是至圣药尊也回天乏术。”

“你……啊!!!”庄岫发出杀猪似的嚎叫,无比怀疑地挣扎跳起,“你给我轻点!”

华艺像是十分清楚渡神劫的后遗症,这处身体边角部分焦黑一片,四肢还在塑形中,断裂部分尤其脆弱,他用砍刀将边缘脆弱部位切开来。

庄岫稍微适应了这种凌迟般的刀法,终于喘了口气,还没等他开口,只见华艺猛地一刀沿着胸膛,将他仅有的躯干一分为二!

泛着淡金色的神血流淌,华艺拿随便的罐子接着,用脚将罐子踢到对准滴血的位置,只管割肉剜骨,庄岫目眦尽裂,喉咙被砍断,发不出声音,整张脸都痉挛了,只能看到砍刀一下接一下,非常精准地分割他的血肉。

华艺逐渐冷峻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脸庞。

徐之素等人就在不远处,盯着他疯魔似的举动,各个心脏抽抽,神情复杂。

事实上从重越的视线看过去,庄岫手持砍刀,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只灵鹿,已经被大切八块,血肉模糊。

神劫没有那么快消散,庄岫也不是半点保命之物都没有,方才那一幕只是聂云镜趁着庄岫心神不宁时布下的幻境,那块庄岫的残躯也只是随便的一道灵兽尸体。

此时他们趁着华艺在幻境中发泄内心的愤怒,确实跟庄岫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这才认准了他半个自己人的身份,顺便谈论起正事儿来。

白妙在地上翻滚,狠拽主人衣袖,道:“重越,我是不是你最喜爱的宝贝灵宠?”

“你是你是。”重越道。

“那你是不是最喜欢我,只要我好你就好,我高兴你就会高兴的?”

“是是是。”重越再度送给它一瓶白色光点,直至现在重越才知道这东西名叫神性物质。

“行了你别吵……”

“呜呜呜。”白妙眼睛水灵灵,压低声音很委屈地说,“你还嫌我吵。”

“……别吵到聂云镜,他的幻术不太高明,当心打断了他。”重越耐心地在心里解释,不止亲自把那瓶神性物质喂到它嘴里,还蹲下来给它顺毛。

白虎目瞪口呆地看那么大一坨的白妙冲着重越撒娇,明明平日骂得最凶的就是它,连带着白虎也见样学样对重越不冷不热、怨念颇深,自从认了龟孙子当大哥,它出手的机会少,得到好处的机会更是比龟孙子还少。

狼王已经见怪不怪,内心无比羡慕,它要能有白妙一半优秀就好了!

徐之素问华如真:“你说你留下的东西藏在了个什么地方,那是什么东西来着?”

华如真又是一阵感动,原来他们并没有先去找他留下的宝物,而是先来救他了。

他想到自己凄惨的叫声心里有点不好意思,面上却很坦然,道:“是块石碑,记载了某种禁忌手段,和渡劫有关。我也是机缘巧合下发现,并不知道是什么层次的天劫,还以为只是谬传。没想到会亲身经历。”

“禁忌手段?”聂云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你别说话,专心幻境。”祁白玉提醒道。

聂云镜嘿嘿一笑,瞧不起谁呢,他还留有余力呢。重越安抚好了自家灵宠,狐疑道:“莫非是……”

“对,那东西记载渡神劫的禁忌手段,正如你们所看到的,古老至尊渡神劫能够借嫡系血亲替渡劫者承受痛苦,这样能为渡劫者争取渡劫的时间。”华如真说,“在此基础上,只要能找到一处神性物质极其充沛的宝地,利用神劫葬尽一域,便有些微可能一步登天,成就不死神位!”

众人顿时倒吸凉气,原来如此!

只是让血亲代为承受痛楚,而渡劫之人在没有痛楚的情况下能保持清醒,可以借神劫大杀器来炼化宝地内的神性物质引为己用。

修为虽低些的血亲只是承受痛苦,并没有直接承受劫雷,但太过剧烈的痛楚,身体承受不住,甚至化道。

疼到化道的情况简直前所未见!

难怪就连华如真这么能忍的人,都忍不住哀嚎。

换做寻常人,只怕是在被唤进神劫的那刻就已经疼晕过去,哪还有空给外面的人传音。

“那你是怎么进神劫里去的?”重越问,“你被庄岫忽悠了吗?”

“不是,”华如真摇头,“这处秘境大多是以队伍的方式行动,我就一个人,我原本在别处修炼,突然一下子就发现自己进了神劫中,我还以为是我的至尊天劫,见到庄岫发现不是……”

这就好比灵宠召唤,并且不以人意志为转移,渡劫的人只要知晓这等秘法,就能肆意召唤血亲进去给自己分忧。

徐之素道:“那什么石碑,真是祸害人的东西,不能让它流传出去,否则这世道都要乱了,谁知道多少庄岫这样的畜生爹!”

“我本想毁了,但以我的实力还不足以毁它。”华如真苦恼道。

“我亲自去销毁!你带路。”徐之素气势汹汹。

“慢着,”祁白玉道,“你们看看他。”

众人看向手持砍刀满脸鲜血的华艺,不由打了个寒颤,只觉那里站的不像是个人,而是个凶残的披着人皮的魔鬼。

徐之素很是放心地说:“把庄岫交给他对付,我觉得没问题,你们觉得呢?”

其他人也觉得没问题,太凶残了,那股子杀气不是装的,是真的怨恨到骨子里。

怀揣这么深的怨恨竟然能随侍庄岫左右,藏得滴水不漏,此人也是个人才。

重越觉得很是渗人,莫名觉得这样的结果似乎有那么不太妙,华艺这样就能泄愤了吗,杀了庄岫以后呢,他真能放下内心的愤恨,不再对付华如真?

重越原本这样想着,但看着目前的状况,只觉得心惊肉跳。

一个人内心的怨愤不可能通过凶残的杀戮报复而得到治愈,凶残杀戮的后果使得自己也迷失其中,他会在怨愤的深渊里爬不出来,找不到发泄口自行了断还是好结果,若是祸害人,以华艺这般忍辱负重的耐心和残忍的凶性,一旦把发泄的矛头对准华如真,或者说因为一个不快对准了他们,那他们也是没办法开解的。

唯一能够开解他的只有庄岫。

可若是庄岫真就这样凄惨地死在华艺手中,下一头脱缰野狗会不会就是华艺了……

重越内心蒙上阴云:“不急,不妨等这边尘埃落定了,再去毁那古碑。我有点事想亲口问问庄岫。”

“你可别意气用事!庄岫一旦恢复到能思考能说话的地步,就失去了杀他的机会!”徐之素道。

“我知道。”重越说,“这也是我为难的地方。”

徐之素还在说:“别多想了,药尊心思成结你根本猜不透的,不如就当做没有见过药尊,我们就按之前的想法来行动。你可以反过来想想,药尊或许也是猜到了我们会报仇杀人,所以才出面多此一举,他本意可能就是不想庄岫死!”

祁白玉缓缓点头。

徐之素如受鼓舞:“像庄岫这种败类必须趁他病要他命,拖一时半会都不行。我就是担心你们会因为药尊的只言片语而有所疑虑,平白耽误杀他的时机,还不如这个华艺小朋友杀伐果决!”

重越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药尊是那种行一步看似无用之招,这招会在很多年后或者很多事情以后暴露问题,就好比让徐之素困苦至今的那小小一句“他独爱黑色衣袍”。

药尊既已出招,又是句小小的“看在我的份上放过庄岫”,若不能防微杜渐,至少提醒了重越得想想看有没有比原本打算斩杀庄岫更好的处理办法——

既能给华如真报仇雪恨,又不至于让他们在不远的将来落入药尊的陷阱中。

重越径直走上前,停在华艺身边,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好过许多?”

华艺对别人没个好态度,唯独对重越还算客气,他低头看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抹了下自己眼皮上愈渐滴落的血珠,闭眸平复呼吸,静默半晌睁开眼睛感受了好一会,如实地摇头:“没有。”

“竟然并没有!?”华艺胸口剧烈起伏,双目瞪得充血,咬紧牙关,一抹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我以为只要我杀了他,我这样杀了他,我就能解脱,我解除怨愤会很快活!但是没有,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快活,可人都死了,也算完了,我怎么高兴不起来呢?”

华艺回过头来,溅满鲜血的脸上露出茫然无措的森冷笑容:“你说这是为什么?”

华如真等人莫名感到一阵寒意,这人是不是疯了?不,这人一直都很疯!?

“你看,他还没有死。”重越指着他面前的烂肉道。

聂云镜继续动用幻术,那堆烂肉再次活络起来,组合成有鼻子有眼,庄岫震惊中带着愤怒的神情,以及极致的癫狂与不甘,冲华艺吐掺血的唾沫,咯咯地笑:“你莫非是在给华如真报仇么,你跟他什么关系,要这么为他抱不平,我平日里对你不薄啊,你这个下贱的……”

华艺面无表情,手起刀落,一刀将那张脸分为两半,冲庄岫的脸叫嚣:“你懂个屁!”

重越慢悠悠地说:“他确实不懂你,毕竟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你跟他的深仇大恨。”

华艺:“他不配知道!”

庄岫一次次复苏,华艺双目充血,咚咚咚将面前的血肉砍成烂泥。

“我让你死十次,千次,万次!都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是你不敢让他知道吧。”重越话音刚落,那刀子嘭地砸在砧板上,华艺目光冰冷至极。祁白玉警惕地上前半步,时刻防备着他对重越下毒手。

重越道:“你担心你暴露自己身份,庄岫就有了中伤你的话柄,你怕他嘲笑你,怕他戳你旧日伤疤,也怕你的复仇大计无法顺利实施,你忍辱负重至今,你痛恨他这么久,但他连你为什么要杀他都不知道,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他死得看似痛苦,但不如你苦。”

华艺面无表情的脸上无端地滑落两行清泪,声音却宛如厉鬼:“那我又能怎么做,我告诉他,我就没办法取得他的信任没办法取他性命,我不告诉他,他就这样死去,死得可真轻松。可我就算告诉他了,他就能痛苦了吗?他是个连亲生儿子都能拿去当垫脚石的丧心病狂的家伙啊,他会在意一个,一个……”

华艺泪如雨下,抱住脑袋嚎啕大哭。

华如真头一次见他这样崩溃,低声道:“你也知道他丧心病狂,看来你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重越道:“有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就看你怎么做才能让他体味到你一直以来的苦痛。”

华如真道:“你折磨我的时候那么多花招,怎么碰到正主却毫无招架之力?真叫人失望。”

华艺思索道:“我之所以能折磨到你,是因为你本质不坏,你会记恩……我明白了。”华艺收敛了哭腔,深吸一口气,冷笑,“可惜我已经给了他这么多刀,再想挽回也不可能。”

“你仔细看。”重越道。

聂云镜收起了幻境,华艺定睛一看,面前的一摊哪里是什么人头,不过是一堆碎成泥的兽肉,而他身上的也并非人血,而是兽血。

他所在的地方附近更没有陨石落地的深坑,而是距离草地不远,青草随风摆动。

不远处的清风带着刚猛的罡风刮过地面,卷起飞沙走砾,上空神劫濒临解体,却还在继续。

他方才歇斯底里的砍杀,其实只是一场幻境,他在幻境中尝到了砍杀庄岫的滋味,一瞬间的苏爽过后是无止尽的悲愤和难以遏制的杀念,他在怒杀了仇敌之后,他自己也变得宛如妖魔鬼怪一般,情绪大肆起伏没个人形。

此刻见到真实的景象,见一切还没发生,华艺压抑至极的心灵突然间放空了不少,阴暗的目光逐渐归于平静,整个人像是脱力般坐在地上。

华艺又哭又笑了半晌,拍拍屁股起身,心有余悸地朝着重越拱手道:“多谢您解惑。”

他突然又正常的模样让在场的人都不敢恭维,唯有重越拿他当正常人似的回敬一礼。

“多谢各位相助。”华艺又朝着聂云镜抱拳。

“你不用谢我,若不是看在华如真的份上,说实在的只要华如真一句话,庄岫退一万步都不可能落到你手中。”聂云镜催动幻术的实力见涨,说不兴奋是假的。这也是得益于重越的点拨,让他知道了他和祁白玉布置白雾的差距所在,再加上近来被信任的人抛弃,被诬陷百口莫辩,轮番打击下,他万念俱灰,重新擦亮眼睛看这个昏暗的世道,看那些千疮百孔的人心,他虽然表现得胆怯了,却在心境的感悟上提升了很大一截。

窥探到了华艺的内心,神不知鬼不觉地借他心口上的破绽布了个大规模的幻境。竟然没有消耗多少灵力。

幻境随心而生,虽然还有破绽,远远没到天衣无缝的地步,毕竟此等规模只是困住了华艺,对其他人没有多大影响,但比起以前却有巨大突破。

“接下来有劳各位了,”华艺对付庄岫的决心之坚定叫人叹为观止,他无比诚恳地祈求徐之素、祁白玉等人,说实在的除了这伙人,他也没有其他可以托付的人了,“以我的本事还不足以保下庄岫,恳请各位能将他交给我对付,我对天发誓,只要我尚在一日,我定不惜一切让庄岫付出代价。”

华艺犹豫数久,到底还是略过了华如真,没去看他,此人心里的病根错综复杂,也不知何时才能放下芥蒂。

不过无论他苦闷也好,纠结也罢,都是自作自受,如今的华如真已经完全抽离开,真正痛苦的其实只有华艺一人。

真实的情况和幻境也差不多,但争夺过程远比幻境呈现的更加残酷。

早在庄岫渡劫之际,他的来历身份都已经被打听了个彻底,知道他并非属于哪个势力,背后也没有强者坐镇,也就意味着杀他无需顾忌。

云卷云消,趁着渡劫者失败坠落的那刻,隐在暗处的不少强者都隐藏身份强势出手,而庄岫也并非是毫无还手之力,竟然拼着残余的力气,打残了好几位杀上来的至尊强者。

他嘶声怒吼:“药尊害我!!”

声音埋没在震天巨响中,听到的人都觉得他有病,至尊境交手的余波波及数广,尘土飞扬,非寻常人敢靠近。

“我们过去看看。”重越等人尾随其后,徐之素则负责给那些还没断气的至尊补刀,顺便将庄岫没来得及刮走的至尊手头宝物一一收入囊中,不紧不慢地隐藏身形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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