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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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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次发现裂痕下的深渊

从女恶魔手中得到地址后, 沈畔一个转头就匆匆跑远。钱争这才喘了口气。她又向后退了一步,竟然双腿发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哈……这不要命的狠劲……”她愣了片刻, 突然笑出声, “真是太好了。真是像极了。”

这让她想起x市围剿红皇后的那晚,魔王之所以被尚东捅了一刀,全是因为他心甘情愿——

当时的魔王,也是神色平静, 直直撞上尚东的刀口,只是为了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告诉我,你怎么敢害我的妻子?”

他收紧手臂, 同时那匕首更深的刺入伤口, 从肩膀处漫出的血愈来愈多:“告诉我。”

像极了他们自己。像极了霍准。

像极了疯子,精神病人, 执着到扭曲的可怜人。

“要好好的在一起啊。”

【霍准28岁生日后第六天,九点整,首都会展中心】

尚静在逃命。

准备万全, 潜伏多年的情况下, 短短两个小时,她依然被霍准逼得四处逃窜——霍准这种人,即便你了解他深入骨髓, 也找不出他一丝一毫的漏洞。

“再乱动我的琴谱, 就砸烂你的手。”

“不是的,我只是——”

“尚静。”多年前那个仍是黑眼睛的孩子说,“我不感兴趣。我不在乎。别动我的琴谱。”

是的, 霍准什么都不在乎。但如今他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了尚静手上,不是吗?

尚静踉跄着跑过大厅, 转身时扶着长凳的把手。不疾不徐,逐渐逼近的脚步就在她背后。

“这里被你清场了?跑这么久,我什么人都没见到。”她边跑边回头挑衅,对着黑暗里追杀者说,“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要做这些事吗?”

“我不感兴趣。我不在乎。别动我的妻子。”

哈。

尚静冲出了昏暗的礼堂,跑过走廊,又奔向了会展中心的音乐厅——那里场地更大,方便她进一步拖延时间。

想到刚才自己匆忙去霍准家里看到的景象——房间里空无一人,草坪上是摔烂的家具与碎玻璃——尚静露出诡秘的笑容。

她在赌,赌沈畔会找到这里。她可是个刨根问底,好奇心重的蠢姑娘。

后面的追杀者没有阻止她逃脱,他就像在玩弄自己濒死的猎物。现在是九点,他还可以玩一个小时,然后十点去买菜,及时回家安抚生气的盼盼——嗯,完美。

霍准根本没考虑过沈畔能逃脱。虽然他知道那个临时制造的密室有一个弱点:通向草坪的窗户。但是想要靠盼盼一个人砸破窗户是不可能的,她也根本搬不动家具,更别说把它们投掷出去——除非用自毁式的方法撞击玻璃。

但盼盼为什么会冒死逃出去?

霍准不是不清楚妻子一旦下定决心必然一条路走到黑的固执,但待在那里不好吗?

左右几个小时自己就会回家,霍准看不出沈畔逃出房间的必要。

很快,一切都会回归一如既往。

霍准已经计划好要在哪道菜里加入致幻剂了。

会展中心的音乐厅是首都规模最大的,厅内有着高高的涂着油画的穹顶,四壁镶嵌着希腊式的石柱,一排排的座位都由红色灯芯绒铺成,宽阔的舞台上静静立着一架三脚钢琴。

尚静在座椅之间穿梭,期间不忘回头继续挑衅:“霍准,你要不要上去弹首曲子?”

回答她的是一道刀光。又细又薄的手术刀从阴影里伸出,在她回头说话的侧脸上划了一道狭长的伤口。

“下一次,是你的嘴唇。”

魔王温和的说,甚至捏过女人的颈窝,提着她一直抛到了舞台底部,自己则好整以暇的坐在座位上:“来吧,继续逃跑。或者你表演一首曲子?”

尚静靠在台阶边喘了好一会儿。刚才那一扔可能砸断了她几根肋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痛,然而尚静舔舔从脸侧淌下的腥甜血液,竟是发出得意的笑声。

“霍准,从头到尾,你都是和我一样的东西。”

“你想知道霍亚怎么死的吗?”

回答她的头顶一阵不祥的吱咔声,霍准平静的坐在原地,伸手打了个响指。

天花板上的某只聚光灯应声掉落,直直砸向尚静的腿部——

“啊啊啊啊!”

“你,你早就知道我会往这里逃?”

尚静试着从聚光灯里拔出自己的双腿,发现这努力是白费力气。聚光灯掉落时迸溅的碎片划伤了她另一边的侧脸。

“我不知道。”霍准轻快的解释,“但我在每一个重大场合都留了点东西。刚刚我想起这音乐厅里好像也有点机关,所以我决定使用它。”

尚静讽刺:“是啊,你根本没想到最后要对付的人是我吧?”

“无所谓。”霍准回答,“你身上没有我专门布下杀局的价值。”他颇为遗憾的看了一眼尚静几乎残废的双腿,“如果我早知道,一定会把掉落的角度调整好——这样你就可以瘸着腿继续逃跑,不是吗?”

这话是真的。事实上,魔王布置在音乐厅里每一个摇摇欲坠的聚光灯都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制造一些“事故”,譬如海特来开演唱会时他就想动用这个——一想到妻子要和一帮人在台下对着海特释放的荷尔蒙疯狂尖叫,他就很有种让演唱会变成大型事故的冲动。好在最后他忍住了。

类似这样的设置,在法院,检察厅,电影院,宴会厅,大礼堂等地方都有。只要魔王愿意,他随时可以让首都所有的地标性建筑毁于不同的“事故”。

当然,他有这个闲心与疯劲布置这些东西时还没结婚。

尚静不再试图拔出双腿,她推开腿上略大的碎裂零件,竟是双手撑地,一点点向亮着绿灯的安全通道处爬动。

“有趣。”霍准挑眉,“看不出,你的求生欲望这么强烈。”

“求生欲望?”尚静哈哈大笑,“你真不清楚霍亚怎么死的,对吗?”

当年,正尾随霍准参加院外工作的尚静,以及姐姐的小跟屁虫尚东,在小巷的拐角撞到了一个小孩。

这个小孩胳膊上是新鲜的鞭痕,领口里一大片青紫的瘀痕,走路一瘸一拐,穿着昂贵的红皮鞋,绿眼睛里写满恐惧与绝望:“尚静尚东!太好了,是你们!我们快走,他们要追上来了!”

是的,就在霍亚被折磨至死的那一天,她逃了出来:“尚静,我哥哥呢?”

女孩死死拽住尚静的胳膊,希望的光芒亮的尚静扭过头去:“我哥在哪儿?我们快走,去找哥哥,他一定会保护我的!”

霍亚哽咽道:“我再也不走了!我要找我哥哥!”

尚静缓缓的问:“你不是,有一对富有的养父母吗?”

“别提他们!”霍亚尖叫,“快走!快走!尚静,带我去——”

“嘭。”

孤儿院里的好友伸手,将站立困难的霍亚狠狠掼倒在地。

“你走都走了。”九岁的尚静冷漠的说,唇边还挂着温柔娴静的微笑,“走吧,别再回来。”

尚东在她身后诺诺的问:“姐姐?”

尚静回头,微微一笑:“冬冬,把不乖的霍亚送回她的‘家’。”

当时的霍准,就在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地方贩卖气球。

但霍亚就那样,拼命挣扎着,被尚东抓着小腿,一点点拖入死亡的阴影。

尚静想,只要霍亚死掉,就再也没人会阻止霍准堕落了。他本在那个摇摇欲坠的边界,所以他一定会被拉下来,他一定……

成为和她一样的东西。

雨夜的墓地里,绿眼睛的少年笑容发自绝望,而躲在墓碑后的尚静笑容发自快乐。

他会和她一起的,他们一直永远待在深渊最底部,他们是同类,他们惺惺相惜。

“我知道。”

出乎尚静意料的,霍准并没有暴怒,“你以为我没发现你躲在那儿吗?”

“你以为我和常风为什么要追杀尚东?后来的事一调查就清楚了:你是推了一把的人,尚东是把她拖回去的人。”

“常风做梦都想杀死尚东,而我只是给活下去找个理由罢了。没有目标,撑到28岁真是件太困难的事。”

他看看腕表,从座椅上站起,悠然走向正爬往出口的尚静:“其实我都不在乎。霍亚的死亡不怪任何人,我只怪我自己。而且,我已经决定彻底放下她的逝去了。”

“这不可能!”尚静尖叫,“你要和我一起困在过去里!你是和我一样的!”

为了把他拉下深渊,她会消除一切阻碍!霍亚也好常风也好那个沈畔也好全都是阻碍!她努力了这么多年,筹划了这么多——

“不,我和你不一样。”

霍准说,薄薄的手术刀出现在指间。他拽着尚静的头发让她仰起脸,轻盈的将刀片伸入她的嘴,慢慢划开嘴角——

“为了把她推出深渊,我会毁掉一切阻碍。”

剧痛,惊恐,难以置信中的尚静瞪大了眼睛,她听见了,就在安全通道外,急促跑来的脚步声,精疲力竭的喘气声——

她赌对了。

“哈哈哈!”她撕心裂肺的笑起来,计划成功的狂喜让尚静忽略了嘴角碎裂的疼痛,鲜血与伤口随着她的大笑迸溅开来,“不,你是和我一样的!死也好,生也好,你一定会是我的同类——”

“霍准,你这辈子,都是一个蜷缩在深渊底部的怪物!”

霍准冷笑一声,刚要说话,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吱呀。”

【你这辈子,都是一个蜷缩在深渊底部的怪物。】

他的太阳就站在那里,衣衫凌乱,目光沉冷,眼睛里是一个染满鲜血的怪物的倒影,以及怪物手下奄奄一息的猎物。

霍准突然明白尚静究竟想做什么。相隔十九年,他强大的、本应无所顾忌的内心再一次感到雨夜墓地里的绝望与痛苦。

不要。

拜托。

真的……不要。

尚静收起疯狂的大笑,从地上匍匐着爬到沈畔面前,抓住她破烂的牛仔裤脚。僵立着与霍准对视的沈畔动了动,低头注视着尚静。

后者再抬起脸时泪光盈盈,语气柔弱,脸上的刀痕让她看上去凄惨无比:“救救我,沈畔,救救我,他是个疯子,他要杀了我……”

【为了再次把霍准拉下深渊,我会消除一切阻碍。】

沈畔沉默了一会儿,双手染血的霍准站在她对面就像尊石雕。

“她说的是真的?”她抬头询问,眼神是霍准从未见过的冰冷,“你打算杀了她。”

“霍准,说实话。”

被质问的霍准向后退了一步。事实上,他想退进坟墓。

苦笑:“你用的都是陈述句了,问我还有意义吗?”

事到如今,他再也没有解释这一切的理由了。

“为什么?”沈畔反而向前跨了一步,抱着她腿的尚静得意极了。

“因为她想伤害你。”

沈畔看看尚静,后者做足了受害者的姿态。尚静看上去柔弱、无助、可怜。

她是沈畔,此时正像极了审判怪物的,高高在上的太阳——

“说实话。不要藏头露尾。”

怪物闭闭眼睛:“她想假装伤害你,从而伤害我。”

而她做的很成功。

“你身上的刀,全部给我。”

沈畔低头端详着受伤的、只能用双手在地上爬动的尚静,似乎再也不理会霍准语气里明显的哀求与痛苦。

于是霍准只好将刀递给她。他只带了两把手术刀,因为他本以为尚静根本不需要自己花大功夫解决。

“只有两把?”

“只有两把。”

沈畔点头,接过刀,看着刀上的新鲜的血迹,神情愈发冷淡。

“盼盼。”霍准艰涩的开口,试图从千丈深的水底唤她,从冻结的层层冰山里唤她,从空旷幽暗的深渊底部唤她,可该死的是他连仰望模糊影子的权利都要消失了,明明,明明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看见哪怕一角的真相——

“你闭嘴!”

沈畔爆发了,下一秒,她挥动手中的两把手术刀,凶狠的——

插穿了尚静双手手腕的肌腱。

“谁让你伤害他的?”

暴怒的王后说,“他全部都是我的,你一分一毫也别想动!”

尚静茫然的躺在地上。她的双腿毁于霍准的机关,双手又毁于沈畔的刀。

……怎么可能?沈畔?!那个沈畔?!不可能?!她不相信,明明计划是成功的!

王后气势汹汹的跨过地上神色癫狂的女人,刀尖直指自己的丈夫。魔王怔愣的看着对准自己的手术刀,它正随着主人发抖的双手不停颤抖。

抖了半天还舍不得下手,沈畔自暴自弃的把刀扔到一边,直接握拳锤上这混账东西的胸口:“让你把我关在家里!让你谎话连篇!让你背着我和这女人决斗!”

“等……”

“等你个大头鬼!再等你就要毁尸灭迹了吧!然后又蒙我说伤口是什么病人干的!”

“不……”

“我脾气很好的!都是你,非要气死我!卧室玻璃你出钱!还有我喜欢的小三脚桌也坏了,你特么回去给我做个新的!”

“我……”

“我讨厌你!混账!大猪蹄子!再瞒着我出来我就真拿刀捅你,你信不信!”

“盼盼。”魔王小心翼翼的问,“你不怕我?”

“怕你干嘛?”气到炸毛的王后横眉倒竖,“你是我老公!”

砰。

心里有烟花炸开的感受是怎样的呢?

“盼盼?”他还想进一步确认,但嘴角已经情不自禁的翘起来,“你真的不怕我?”

“我怕你个大头鬼!”气呼呼的妻子回答,“我饿死啦!从家里一路跑过来,累死我了!我要吃午饭,快点回家烧菜!开车送我回去!”

“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掉马了,整个第四卷就是为了写这个可怕的男人掉马……

是的,魔王总是倾向于控制一切,因为他不敢赌。有小天使说就是要写点他意料之外的,因为这男人尽在掌握的样子太欠扁哈哈哈。所以我花了一整卷,就是为了让盼盼脱离魔王的控制几小时,然后真正让他认识到某些事情(太艰难了)

让我来看看这章能炸出多少不给评论的小天使,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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