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动物森林(完)
我养的猫, 是成年雌性。
……成年的。雌性。
魔王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糊了一脸,整条蛇都陷入了怀疑“世界到底是否存在”的迷茫。
的确,他很宠爱这只毛茸茸的小家伙, 把曾经为娶媳妇攒下的宝石全都送给了她, 现在时不时的还会为了盼盼寻觅一些华而不实的闪亮物品。
但魔王坚定认为这不是雄性对雌性追求式的宠爱,就好比另一个时空的某个变态坚定认为心动等于性|冲动一样。
魔王想,盼盼是储备粮,是幼崽, 是需要悉心照顾的,离开自己就羸弱的无法独自生存的小东西——他从未将她看作与自己对等的雌性。
成年的雌性是什么样的?狡猾,强大, 交|配完了就甩甩尾巴走人?魔王对于同族里雌性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蛇类都是冷血霸道的生物, 除非发|情期,否则他们绝不会聚在一起生活, 跨越彼此的领地。
他唯一有所了解的同族雌性就是静静——静静就是上次盼盼窥见和魔王说话的那只云雾紫的雌蛇。
魔王不喜欢静静,如果不是考虑到对方毕竟是个雌性,他早就在这条雌蛇做出“试图发|情期时吸引别的领地的雄蛇来激怒自己”的蠢事时弄死她了。
偶尔他们会有点涉及公事的互动, 但除此之外, 魔王简直无法想象自己和静静发展出别的关系。
如果非要有那一天,他嫌恶的想,我会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
所以, 魔王对于雌性的感官其实一直不是很好。至于对比别族的雌雄配偶们——好比动物里以坚贞和忠诚出名的狼族——魔王就更无法想象。
给雌性送她们心仪的东西作礼物, 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但凡雌性受到点委屈就睚眦必报的扑咬过去,乐此不疲的用尾巴与气味标记自己的雌性以示主权, 好比互相舔毛互相蹭毛互相靠在一起睡觉……
哈,根本不一样啊。
魔王对比一番自己的行为:把闪亮的金属都送给盼盼, 每时每刻都叼着她走路,但凡觉得对方受欺负就连属下也照抽无误,每隔五分钟就要把小猫整只卷过来查看一下,每天晚上团进腹部睡觉……
……不,重点还是人家根本和自己不是一个种族!
↑被冥冥中的手掌狠狠打蛇脸后发出的不甘声。
盼盼开始发觉不对劲,起源于看过猫头鹰争争后的那天晚上。
以往蛇先生对她是看得很紧的,关于每天入睡的时间也有严格要求。有那么几次,她因为玩耍在洞外的小草坪待得太晚,于是蛇先生亲自找出来用尾巴把她拖走,强硬的把自己扔进窝里紧紧圈住——每次入睡时,他必须要以自己为中心紧紧围住才行。
当然,盼盼是很乐意这点的。固然蛇先生亮晶晶的鳞片十分美丽,但是直接躺在上面睡着也太过冰冷了。太攀蛇相对柔软的腹部就不同,像所有动物一样,他的内腹还是有着极淡的热意的。
夏天时微凉,冬天时微暖。对于身上毛发过多有些苦恼的小毛球而言,真是一个舒心的睡觉靠枕呢。
盼盼喜欢趴在蛇先生的腹部上睡觉,就算这段时间因为“灰溜溜”有些反常,她仍然没有抛弃这种习惯。
——可今晚,蛇先生主动推开了她。
黑森林里没有灯光与夜生活,通常月亮出现时,就是动物们普遍入睡休息的时间。争争那种夜行生物不算。
盼盼打了第三个哈欠,抬起爪子挠挠自己有些发痒的鼻尖,接着慢吞吞爬向自己的垫着(不知名白狼毛)的窝窝。蛇先生已经盘在那里了,漂亮的眼睛合上后显得十分威严。
“喵呜。”
晚安。
盼盼说,低头拿鼻子蹭蹭对方的尾巴,示意蛇先生抬一下,放自己进入那个中间最温暖的小圆圈——蛇先生环绕的地方就是她固定每晚入睡的地方。
然而这次,魔王岿然不动。他僵硬的像尊石雕。
“喵呜。”
好困,想睡觉啦。
犯困的猫崽又用鼻子蹭蹭他的尾巴,见蛇先生没反应,疑惑道:“喵呜?”已经睡着了吗?
闭着眼的魔王十分努力的忽视从自己尾巴尖上传来的湿润触感——盼盼粉色的鼻子总是又软又湿,她还经常用自己的舌头清洁——该死的,这可不是什么撒娇的小孩子,是个成年雌性!!
有发情期,可以繁育后代,会和同族雄□□配的成年雌性!!
“喵呜。”
大抵是睡着了吧。唔,今天叼着自己跨越大半个森林去拜访那只猫头鹰,即便是蛇先生也很辛苦呢。
盼盼没再试图惊动对方,她小心翼翼的抬起身子,前爪摇摇晃晃的踩进圆圈内,后爪还在蛇尾围成的圈圈外扑腾着。她颇为吃力的自己翻了进去,就像在海浪里游泳——属于温血动物的,毛茸茸的,软乎乎的腹部,就这么贴着蛇先生的尾巴滑动。
……啧。
还在奋力扑腾的盼盼突然悬空了,灵活的蛇尾卷着她的腰部将其提进圈内。盼盼有点忐忑的缩缩耳朵:“喵?”
我吵醒你了?
魔王没有看她,径直将纯洁懵懂的小家伙提进来后,他蛇头向后一摆,竟是慢慢放开了盘在一起的身子,似乎是要离开这张毛绒垫子。
“咝。”
我去外面睡。
这是个成年雌性,和自己睡在一起什么的也太过……今后一定要注意距离感。
盼盼很奇怪。为什么蛇先生要离开?他又要去忙什么事吗?
正想着是不是对方要忙碌一些自己不了解的事务,就看见蛇先生爬行了几米后,在洞穴里另一处有着凹陷的地面盘起身体,竟是重新睡下了。
……蛇先生这是,觉得睡毛绒垫子很热?
盼盼茫然的看看洞外飘进来的些许寒风,又看看温暖的绒毛垫子。她只稍稍思考了一下——思考的问题是蛇先生热的话自己明天要不要拜托洛阳剃个毛——就抬腿迈向盘在那里的蛇先生。
“喵呜?”
“喵呜。”
“喵喵喵~”
又是一系列与刚才如出一辙的动作。小家伙再次试图把自己挤进包围圈内,后爪在外面拼命扑腾,腹部紧紧贴着蛇先生的尾巴。无论是哪处,晚上都要和蛇先生待在一起睡觉嘛。
“……咝。”
于是魔王又把小家伙提进来,放好,自己摆尾离开。
——以上流程重复三次后,魔王的移动位置从离盼盼的绒垫子不到半米的洞中心,到与她构成对角线的洞口灌风处。盼盼第四次试图跟过去,却被魔王直接推回初始那张温暖的绒垫上。
“咝。”
快睡。
盼盼这才认识到,蛇先生的意思是不想和自己一起睡觉。
她待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尾巴也不晃了,爪子也不扑腾了,本就因为困惑不安而摆动的耳朵直接萎成了袖珍的小三角。
“喵呜??喵呜??喵呜呜??”
她在原地用哭腔的奶音叫唤了一会儿,尾巴都听酥了的魔王奋力把自己盘成了一个固执的死结。
这是成年雌性!!这是成年的!!成年的!!
——啊啊啊想到以后她会用这种声音去和同族雄性求欢就想毁灭世界!
盼盼叫了五分钟之久,那边的太攀蛇纹丝不动。
她被空前绝顶的害怕委屈笼罩了,竟是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嘶叫,直接冲出了洞外——
“咝!”
快回来,现在是深秋!
当然,盼盼并没有跑多远。再如何懵懂,离开蛇先生的庇护,闯进一个夜幕笼罩的巨大森林都是极度危险的事情——盼盼再委屈也不想给蛇先生添麻烦。
魔王找到她时,盼盼正乖巧的趴在离洞穴入口不到三米的草坪上,身体微微发抖。
“……咝。”
别生气了,回去吧。
“喵。”
盼盼弱弱的答应了一声,但并没有移动自己。魔王伸尾去拉她,这才发现盼盼的毛全潮了。被打湿后的毛发贴在她身上,能鲜明看出小猫纤弱的骨架。甚至不仅是毛发,她所待的地面已经积起一滩浅浅的水迹。难以想象,盼盼这样浑身湿透着蹲在这里,蹲了多久。
——她刚刚把自己扔进草坪里积着雨水的小坑里,洗了个彻头彻尾的澡。
连和自己靠在一起睡都不愿意了,蛇先生果然是无法忍受我灰溜溜的外表。她立刻就把自己洗干净,蛇先生就不会推开自己了吧?对吧?一定没错吧?
“咝!”
魔王急忙把小猫拉进相对温暖的洞穴,叼来上供的绒毛与枝条围住她,试图让盼盼暖和一些。他头一次憎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个温血动物:靠过去会令盼盼更加寒冷的。
“喵呜……喵呜呜……”
盼盼打着哆嗦,视线一阵模糊。眼前那条美丽至极的绿色大蛇似乎正抬起上身打量着自己,盼盼弄不清他是否将洗过澡后的自己完全看清了。
洗去身上灰尘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会好看吗?会有亮闪闪吗?会比下那些硬邦邦的宝石和那条云雾紫的雌蛇吗?
“喵呜……”她试图央求对方给出答复,然而嗓子已经开始发哑了,火辣辣的灼烧感慢慢爬上喉咙。
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样?
这是盼盼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魔王根本没心思观察毛发颜色这种东西。
他能看出零碎的绒毛与枝条明显不管用,就像那些路过黑森林的伐木工人所做的,棉袄、热水、生起的火——盼盼需要温暖的棉被与炉火。
——可是一个在森林里滑行,与月光和黑暗共行的冷血野兽,到哪里给她弄火种?
就算他弄来了火种,如何运进自己的洞穴?再如何强大,天生就用来驱赶野兽的火焰也是魔王避之不及的存在。
“喵呜……”
紧闭着双眼的猫崽,在睡梦里发出难受的哼唧。魔王小心翼翼用尾巴探探她的毛脑袋,感受到一份绝对不属于正常范围的温度。
她开始发烧了。就像是前几年那些弱小动物染上的瘟疫症状。
太羸弱了。
魔王眼神复杂:盼盼根本不是属于森林的动物。她是被人类培养而成的宠物。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咦?”
夜深人静,镇子里的兽医还在屋子里伏案书写纸稿,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砰砰砰”,震聋欲耳,能明显听出敲门人的急切以及他所拥有的巨大力气。事实上,兽医怀疑那位深夜造访的客人是用脚在踹门。
“来了来了!”
她急忙套上衣服奔向门口,旋开门把手,“客人你好,请不——”
门外空无一物。
兽医奇怪的伸出头看了一圈:庭院里除了安静的药草与风声,什么都没有。大路被月光照亮,同样是空空荡荡的。
“……哪家的熊孩子。”她咕哝一声,有些发憷。拢拢衣襟,刚要关门,一声细细弱弱的“喵呜”就钻进了耳朵。
兽医低头看去,一只裹在狼皮里的小猫正躺在她的台阶上。她看上去病的不清,只是肚皮有些细微的起伏。她身边竟然还有一大卷皱巴巴的钞票,沾着泥水与树叶。
盼盼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人类的领地。
温暖洁白的小垫子,毛巾毯,宠物笼子,点燃的炉火,工作台前忙忙碌碌的两脚兽。那是个有些肥胖的女人,举止风风火火,正训斥着另一只笼子里的哈士奇:“又撞笼子,撞笼子,整天除了吃就是撞笼子!你病还没好就想出去浪,皮痒了不是!皮痒就把皮捐给有需要的动物,你去秃一辈子吧!”
……这个胖女人精神似乎还不太正常。
盼盼只打量几眼就收回目光,她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让盼盼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喵呜?喵喵喵!”
蛇先生呢?
“啊,我们的小金醒了啊!”
听见猫叫声,胖女人回过头来,笑眯眯的伸手试图摸她,“乖孩子,来,让我看看你烧退了没有。”
盼盼害怕的躲开了她抓过来的手,惊叫:“喵喵喵!”
离我远点,蛇先生在哪儿!
“乖一点,孩子,我只是做个简单的测试,不会伤到你的,好吗?”
女人会错了意,出声安抚:“你是只品色非常好的金渐层,就算原本的主人不要你了,也会有新的孩子愿意照看你的。”
……我?金渐层?
盼盼呆愣在原地,不动弹了。兽医见这只小猫总算安静下来,就急忙打开笼门,将她抱到台子上做了一系列检查——感谢上帝,它始终表现的很乖。
“身体恢复的很好,小金。”做完检查后,兽医松了口气。那位不知名客人留在台阶上的钞票足以让她再买下一栋房子,而自己只需要解决一只小猫的发热症状——老实说,只需要一根针剂的事。那卷钞票能买三大箱针剂。
所以兽医实在不敢怠慢了这只小猫,虽然自她送到自己这里后,那个神秘客人再也没出现过——小猫也许被抛弃了,只不过前任主人出手较为阔绰。
盼盼自始至终都很安静。兽医再次试探着摸她,被躲开了。
“……好吧,小金,谢谢你配合我的检查。”女人笑笑,“给你点奖励好不好?喜欢小鱼干还是罐头?”
盼盼什么都听不见,她也不在乎。操作台的台面是一面光滑的水银镜,盼盼正注视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
从金色过渡到奶黄的毛发,光泽鲜亮,被阳光照射时发出的光晕像个小太阳。十分亮闪闪,比那些宝石亮闪闪,比那个雌蛇更加亮闪闪,盼盼承认,这是非常好看的模样。
……可那又怎么样呢。
蛇先生不在这儿。空气里连他微薄的气味都没有。
她变成了梦想的亮闪闪,可是蛇先生不喜欢啊。
那个女人说,我被抛弃在这里了。
“……咦?小金?你怎么了,突然抖得这么厉害?不舒服吗?”
她属于人类的世界。
在那里她会活得更好。
【两天后,黑森林】
最近,黑森林的动物们,无论是有尾巴的还是没尾巴的,都很想夹起尾巴逃进深深的洞窟。
——那位陆地蛇王,心情似乎极度糟糕。
他掀翻了南边来挑事的狗熊窝,毒倒了北边野心勃勃的豹子,还把前来探听情况求交|配的同族雌蛇暴打一顿扔进了沼泽——魔王本来就疯的不轻,现在简直就是个扯掉引线的炸弹。
他变得极具攻击性,从蛇类的阴晴不定的慵懒转变为……嗯,不可名状的东西。
而今天,有两个极度弱小的动物,踏入了黑森林。
“嗷呜……汪?”
名为严午的哈士奇困惑的叫道。你确定宝藏就在这里吗?
盼盼蹲在哈士奇头上东张西望,闻言只是敷衍的拍拍她的狗头:“喵喵喵。”往里面走,嗯,对,再走深一点。
“嗷汪。”你别骗我啊。
“喵喵。”你已经撞破笼子从店里逃出来了,回去会被刀片扒皮的。
盼盼毫不负责的吓唬这只蠢蠢的大狗,要不是猫狗语言相通,而她天天都能看见这只嚎叫着“双开日更要死啦”之类奇怪的的话拿自己脑门怼笼子的哈士奇……逃出兽医的诊所回到小镇边缘的黑森林,还要费很大力气。
盼盼消沉的在兽医诊所里待了三天,从那些偷偷摸摸出现在兽医台阶上的宝石来看(都是她以前最爱玩的玩具),蛇先生再也不愿意主动出现了。
——所以她决定自己回来。
“……汪汪。”
我觉得后背的毛有点凉。
盼盼眼睛一亮,急忙跳下大狗的背,踩着结霜的落叶背向后方——“喵呜!”
“嗷呜!”
一声凶狠的狼叫回应了她。盼盼兴高采烈试图扬起的爪子僵在半空。
她谨慎的向后退了退,一只凶猛而饥饿的野狼缓缓走出草丛。
与之前和珍珍在一起时遇到的狼不同,这只狼看上去瘦骨嶙峋,似乎是被族群驱逐了。
是亡命之徒。
盼盼没有深刻认识到一点,但她能感受到对方那恨不得把自己撕碎再吞下去的眼神。
……会死。
……但不一定。
盼盼记得来时的路,只要她瞅准饿狼攻击的时机,迅速跳到它的腋下,然后狂奔离开的话——
野狼嘶吼着,向幼小的金□□咪扑来。盼盼拱起背,瞳孔紧缩,高度集中的注视对方攻击的——
就在那一刻,她看到饿狼身后灌木丛里,一抹极美的莹绿色。
盼盼放松了身体,放弃了逃跑,高高扬起尾巴和脑袋:“喵呜!”
饿狼还没发出轻蔑的嘲笑,就整只从身后被蛇尾撕裂了。
从灌木丛里滑出一条美丽的大蛇,他的鳞片闪着宝石般的微光,眼眸是神明般古老的浓绿。
“咝。”
【回来做什么。】
【这里不属于你。】
【滚开,我不需要弱小的累赘。】
魔王想认真的告诉盼盼,但却明白对方根本听不懂自己的语言。最终他只是沉默的低下高傲的蛇头,而地上金色的小猫咪伸出爪子,亲昵的拍拍他的侧吻。
“喵喵喵。”
一个人回家好辛苦,以后不要把我丢掉啦。
继续吧,下一个共同度过的冬天即将来临。
作者有话要说:
汪汪汪汪汪汪汪。
翻译:害怕被打于是多写了点,其实蠢作者只想写到盼盼被送回人类世界结尾的(顶锅盖)
汪汪汪汪!
翻译:我都累成狗了你们还不留下评论嘛!!
汪汪!
翻译:感觉没人想看啊,明天的校园篇都没热情更了呢quq我也许是绿江第一个把自己形象写成狗的作者吧quq
汪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