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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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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传言此届科举会试考生与考官间有徇私舞弊之嫌的说法,于京城坊市之间闹得沸沸扬扬,甚嚣尘上。京兆府尚未查清事实真相,有意压制流言散播,不想遭到了众多大晋文人学子间的反弹,有敏感者甚至认为京兆府已被收买,故意知而不报,掩埋圣听。

京兆府尹听到如此多的传言,心中那叫一个苦不堪言,他有意去走访主考官文渊阁大学士梁力元,却被督查司拦下,告知如今阅卷的几位大人不得在阅卷完毕之前与任何人见面,若是私下相见被发现,皆以舞弊罪定夺,按大晋律例例当斩首。

唉声叹气地回到京兆府内,府尹大人找来衙内,愁眉不展地问:“那群书生还是什么一点儿都不肯说吗?”

衙内也苦着脸说:“大人,衙内的兄弟已经用遍了手段,可那些人咬死了说是那俩书生故意陷害他们。”

府尹心塞地摸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又问:“那两个书生可又说什么,提供什么线索了?”

衙内先是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又眼神一亮,道:“其实也不算全无线索,所说从被陷害自缢的那位书生身上倒是没有再继续得到更多东西,不过听他的同窗道,当时书生被自缢陷害的那一晚,客栈夜里的确传出过奇怪动静,我们几个兄弟回过客栈,客栈老板说是附近野猫经常会在入夜后跳上屋顶乱跑,但我们之后爬上屋顶,却在那自缢书生所住客房的正上方,发现了一处迷药孔,跟一些被无意间遗留的迷药粉末。”

府尹道:“哦?”

衙内继续说:“被害书生来自渝州城附县镇,家境一般,乃是独子,经我们的人调查,这人素来谦和有礼,性格温吞。他来京不过短短月余,考前除了与同窗的刘举人一同研习论学,其余时间莫不是独自一人在客房中用功复习,并未有得罪过什么人。”

府尹也道:“既是能登楼踏瓦的,相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你且看那群书生里可有会武的可疑之人?”

衙内摇头:“一一试过,不过是群文弱书生罢了。”

府尹不由叹气:“若是如此,线索便是又断了……这样,你们将发现的迷药粉交由太医院查验,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衙内点头,又支支吾吾说:“大人,如今府上既是查不出什么,就连陷害那书生伪装自缢的凶手也不在那群书生里,那咱们也不好再将那群书生关着?”说道这儿,他语气一顿,“大人您看,是不是得暂时将他们放了?”

府尹依照着多年断案的经验,心道此番事件中必有猫腻,更甚者说,待真相查清或许还会牵连甚广……他心中忧虑颇多,不知这趟浑水到底有没有趟下去的必要,最后知得无力道:“关押七日若是还查不出什么,就将人都放了吧。”

衙内:“是。”

京兆府内的府尹与衙内的对话外人不知,只道是有心人浑水摸鱼,带着些不明世事的学子书生连哭了三日孔庙,闹腾地整个京都都在传言科考舞弊一事,而京中越乱,有些人心中却越发嗤笑这群学子的愚不可及,待那群被押了七日的书生由衙内无罪释放后,更是有人立即站出来,将那几个书生来历学识,以及在家乡的名望皆数抖落说来——

如此百姓们才发现,呀,原来这几个书生都是这般优秀凛然,才华横溢之人,说他们会试作弊?不至于吧?依着人家的水平,不中才有假了?!

至于先前报官的刘举人与扬言被陷害自缢的那书生,嚯,一个是绸缎庄的富家少爷,会试一次不中,如今已经是第二回 入京,至于另一个,这个人倒是不一般,之前还是个小三元,不过好像算个伤仲永,乡试擦了边才考中举人……

这一对比,京都百姓心里的那杆秤又不知不觉偏向了那群被京兆府关了七日的书生,格外可怜起几人来。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刘举人如今听到京中沸沸扬扬的传开的消息,神色间颇为不忿,与丁生,也就是被陷害自缢的那位同窗好友抱怨道,“不知内情便胡说的愈民!就算我上回会试不中怎么啦?多少举人卡在会试这一关,终身不弟,我落榜一回,就等同于我这辈子都考不上了不成?!”

“刘兄莫要气,眼下情势逼人……无凭无据之下,我们的确不好解释。”丁生脖子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虽说他们也被关了七日,但衙役对他们的态度还算好,甚至为他请了个大夫医治伤口。

“哼,我看到那帮人得意洋洋的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刘举人也是个性子耿直的赤子之人,原本这事儿本与他毫无关系,可至此在京兆尹的后监中走了一遭,却与丁生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眼下更是与丁生同仇敌忾,气哼哼说,“他们可最好在放榜前别露出什么马脚让我逮着!”

丁生摇摇头。

刘举人疑惑:“怎么?”

“刘兄说的让他们露出马脚,很难。”丁生神色淡淡,倒是比刘举人沉稳,“科考作弊毕竟是大罪,一旦承认,不仅是他们自己要身受的责罚,更是会祸及家人,衙役在他们身上问不出什么并太奇怪……”

却说之前有人说漏嘴,被丁生听见已经是个意外,幕后之人绝对不会让这个意外出现第二次。

刘举人苦了脸,一脸颓然地坐到椅子上:“那怎么办,难道我就只能忍着,白白看他们骂我吐我口水,说我眼红那几个人眼红疯了,你也要白受被人陷害自缢的冤屈不能伸张正义?”

丁生垂了眼,说:“刘兄,眼下你我二人只能忍了。”

京中风风雨雨,但大多都吹打不进静王府内,白果对外头的事情大多是一知半解,风向变来变去更没个定数,一时也不好谈论什么。谢临不爱让他在外头事上浪费心神,更担心离太医说的预产期不过剩下一个月,只让人请了京中手最稳的产婆跟产婆公住在府上,随时待命。

京兆府内,调查谋害丁生自缢一案的凶手仍旧查不到线索与头绪,京兆府尹陷入前所未有的烦恼,连带着他手下的衙役心里头也不怎么畅快。

“听说静王殿下以前在刑部的时候,审讯查案都是一把好手,虽说名声差了点,但一经静王办理审查的案子,总能够很快查个水落石出。”一日日地没个动静,衙头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大人您看,眼下静王殿下闷在府上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能不能请请这位殿下出山,帮……”

京兆府尹打断他:“你以为这位殿下是我等想请就请,说请就请的?”

衙头道:“您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请不来。”

京兆府尹烦的要死,挥手打发他,“去去去!别烦本大人!”

是日午后。

京兆府尹搂紧身上的常服,与衙头两人站在东大街上相顾无言。

“待会儿你去敲门,记住怎么说了没?”京兆府尹轻咳一声问。

衙头拍拍胸脯道:“嗨,大人,您就放心,全都交给小的。”

京兆府尹满意地点点头。

自从晋元帝对太子重拾热情,故意凉了剩下的几个亲儿子后,几家王府便门庭冷落,少有客人登门拜见,这回京兆府尹的大人们突然上门,着实叫王府上懒散了小半月的门房感到十分吃惊。

可惜京兆府尹来的不是时候,这个时辰正是他们王爷陪王妃午憩的点儿,除非是宫里来人,不然殿下吩咐了,不管什么人,什么事都不得惊扰。

京兆府尹也倒是听过不少静王婚后对静王妃宠爱非常的传言,但传言毕竟是传言,未曾真正见过自然当不得真,没有真实感,可经王府上下人不经意一句话,他这才恍然惊觉,传言不仅是真,甚至可能更甚三分?!

怎么可能!

静王此人虽是生的光风霁月,可即便是有一副这般好的相貌,也掩盖不了他本人性情暴戾多疑,阴险狡诈,凶狠嗜血的实事,就连皇帝陛下,都是亲口盖过章说三子暴戾不堪的!

诶,又或者……

难不成说是静王殿下如今是为爱重新做人了?!

京兆府尹这般想着,那边衙头已经讨笑着与慢身前来的王府管事王有全说上了话。

“若是两位大人不嫌弃,请到前厅喝喝茶,等上一等?”王有全抬头看了眼日头时辰,圆润宽厚的脸上露出丝和善的笑,“估摸着,王妃这时辰许是快醒来了。”

“好好好,没问题。”

两人大约在静王府内等了小半时辰,喝了没有一杯热茶的功夫,原本以为还要许久才会现身的王府主人便出现在了前厅,他手扶着一位身形挺拔的青年,神色间带着些许淡淡的笑,与青年低声说着什么。

“没事儿……唔,不困了。”青年眼下有淡淡的倦色,似是没睡好,说着句话的功夫便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睫下快速晕出一片湿意。

谢临替他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低声道:“我很快说完,待会再陪你睡会儿。”

王府的两位主人相携坐到主位,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京兆尹,眼底都是抹不去的一片惊异。他下意识将目光落在青年衣着宽松的腰间,看到对方不自然挺起的腹部,不知为何略有尴尬地撇开眼,目光正对上一旁意味深长着看向自己的静王谢临。

京兆府尹内心下意识——

我不是,我没有,静王殿下你莫要多想!

大概是突如其来的尴尬来的太快,他端起茶杯掩面一口饮下。刚添置好的滚烫热茶自喉咙飞流直下,京兆府尹僵硬了一两刻,整个人脸色瞬间涨红,手指颤颤巍巍地捂住嘴巴,“哇”地将茶水一口喷出!

坐在他身下一个位子的衙头大惊失色:“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呛着了?”原本困倦地打着哈欠的白果眼睛略微瞪大,瞌睡虫全然被赶跑掉,忙叫旁边的丫鬟上前,更换凉水,狠拍京兆府尹的背部。

京兆府尹痛苦地咳嗽着,艰难摆手:“没,没事……”

待到他平息下来,已经是一刻钟后,嗓子火辣辣地疼,几乎就快说不出话。

“大人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白果指指他淋湿的袍子,“府里有常住大夫,大人若是需要,我这便叫人来给您看看?”

京兆府尹强撑着面子不想,但奈何他丢人丢大了,衙头一个劲儿朝自己使眼色。不甘之下,京兆府尹便愁眉苦脸地跟着王有全去了客房,先换衣服,再看喉咙。

去的路上,京兆府尹离开静王谢临的视线内,心底不禁小心松了口气。他以往与这位名声不好的暴戾王爷交集不多,但今日近距离一见,感受却格外深刻。

静王身上有一种让人惧怕气势,不动如山时,看向他便如巍巍山岳,威压沉静雄浑,可若他看你一眼,当即便要陷入了冰天雪地中,那股冲天的气势冻得人四肢发麻僵硬,动弹不得。

心底啧啧感叹着,京兆府尹偏又觉得那该是静王妃的青年身上也满是传奇色彩——不惧静王的气势威压便罢了,偏还能坐得了对方的主。

从自己丢脸开始,说话讲话,叫下人如何照顾他的具是静王妃吩咐,而静王却一句都未曾表态,神色之前更是全然依王妃做主,府上奴才们也具是听王妃话立刻行事……

不得了,静王妃真是不得了。

京兆府尹这般想着,送他一路过来到客房的王有全笑呵呵道:“大人,到了。”

京兆府尹如梦中惊醒:“哦!哦!”

……

“不知京兆府的两位大人来,是所为何事?”

京兆府尹离开后,看起来比他的上司要靠谱多的京兆府上的衙头终于得到了静王殿下的问话。

衙头站起,朝谢临与白果行了一礼,躬身说道:“实乃府上有事相求于殿下……”

谢临替白果递过一杯果茶,看他慢吞吞喝着,偏头看向衙头,淡淡说:“本王与京兆府素来无甚交集,不知京兆府上能有何事需要到本王。”

衙头是个武夫,性子直,不愿与谢临打太极,直言道:“最近几日京中有传言一众书生与官家牵连,于会试考场中舞弊一事,不知殿下有没有听过。”

“听人说过几句。”谢临神色不变,漫不经心道,“难道京兆府上尚未查清?”

衙头苦笑一声:“这案子起因是从一书生被歹人所陷害,伪造其自缢而引起,那书生姓丁,府上查过他素来不曾与人为仇,而恰好就在他被陷害的前一日,却意外听到几个书生言语间泄露的会试作弊一事,如此牵连起来,才有了后续京中传言。”

谢临适时地露出一番惊讶之色,问:“在那之后呢?”

衙头老实交代:“府上未能找到那群考生作弊的线索,几个有嫌疑的考生也不曾供认,至于会试卷宗,如今尚在被几位大人判卷,会试成绩一日不下,我们也没有办法。”

谢临点点头:“唔。”

衙头见静王兴致不高,不禁道:“此番前来,我与我家大人其实是想求得殿下的帮扶!那陷害丁姓书生的贼人作案十分谨慎,除却于屋顶留下的迷药粉末,我等实在是查不出其它……又素听闻殿下于刑部当值时,从来断案入神,故而贸然前来!”

“既是作案之人谨慎,还能神不知鬼不觉抹去一切能被京兆府查出的线索,想来犯案之人,或者说犯案的幕后之人,身份必定非同一般。”谢临表情带了点冰冷嘲讽的笑,蓦地反问一句,“你们便不怕作案的正是本王了?”

衙头万万没想到静王会这么说话,一时言语堵塞。

“唔……”偏就在这时,白果终于慢吞吞喝完了杯里的果茶,抬起脸来认真看着谢临有些不乐意道,“殿下又在乱说话,您为人正直,怎么会做那些小人行径?况且说,会试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帮那些书生作弊又能有什么好处?”

满朝文武皆知,静王此人杀孽重,一旦招惹上,便是死无全尸的下场。武将们惧他怕他,而文官则厌恶急了他,怕他的同时更是在朝野中不遗余力地抨击贬低,就拿言官来说,一日若没有七八张奏折上谏朝廷,那可能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所以,谢临榜会试考生作弊能有什么用?培养自己在朝野中的势力,从文官的最底层开始吗?

别开玩笑了。

不说一个有话语权的朝廷命官需要多少年才能爬上合适的位置,就说三年一届会试,多的是在大浪淘沙的官场里被淘汰下去,一辈子都只能在七品位置打转的小官。

投入的风险跟得到的汇报根本不成正比,静王怕是疯了才会这么做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衙头敬佩地看向白果,接着又鼓鼓气,违心地对着谢临吹捧道:“惭愧惭愧!静王殿下高风亮节,我等相信殿下必定不会沾染这些糟污之事!”

白果则十分满意地点头:“对!”

谢临眼底霎时闪过一片无奈,与浅淡的笑意。他摸了摸白果的手背,察觉有些凉,便握在手里,对衙头说:“京兆府的事本王知晓了,虽说大人信任于本王,本王心中甚慰,但如今情势所迫,本王实乃不便出面。”

衙头有些着急:“殿下再考虑考虑?若是此案查清,于圣上面前也是喜功一件啊!”

谢临摇头,眼底深邃,他似是犹豫了一番,又缓缓开口:“不过本王虽不便出面,但本王有一人介绍,或许可以助京兆府一臂之力。”

衙头:“王爷快请说。”

谢临缓声道:“此人姓彭,乃刑部一五品小官,断案手法高超,却只因性子太过刚烈,见不得脏污,故而得罪了上署,所以终年不曾升官,你且去刑部打听打听,便能见到人了。”

衙头闻言,眼睛一凉:“多谢殿下!”

此时,换好衣衫又在在喉咙外面贴了不知是什么膏药的京兆府尹一脸苦相地回到前厅,他见衙头满是喜色,面上终于带了几分笑,艰难地用自己烫伤后沙哑的喉咙道:“可是静王殿下肯帮京兆府破案了?”

宛如老旧破风箱般粗粝沙哑的嗓音,叫人皮肤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衙头浑身一抖,回头看向自家大人道:“大人,殿下虽不曾应口,却给我们介绍一人得用。”

京兆府尹问:“是谁?”

衙头回:“乃刑部一五品小官,姓彭。”

京兆府尹神色一变:“是他?”

白果好奇地看京兆府尹语气中似是有些感叹,不禁问:“大人与那小彭大人是相识?”

京兆府尹朝白果行一礼,而后用自己沙哑的声音说:“倒是旧识不假,可若非殿下提及,本官还真难想到会是他……”

白果疑惑:“怎么?”

京兆府尹尴尬一笑,叹息着摇摇头,并未答话。

而待到他们两人离开王府,白果内心对那彭姓小官的事还是压不下好奇,之前京兆府尹不便说,他自然不曾继续追问,可人一走,他便拉着谢临的袖子,又问起是怎么回事儿。

谢临坐在榻上,手执一卷书,将人半揽在怀里,缓然道:“不过是官场倾轧。”

白果无聊,这会儿精神奕奕,一点儿都不渴睡,只抬头笑眯眯亲了亲谢临的下巴,道:“殿下仔细与我说说,我爱听。”

谢临无奈,捏了捏白果调皮的指腹,缓声说:“刑部侍郎与京兆府尹乃是同窗,家中曾是世交,当年彭止清刚入刑部,接手的案子线索查到最后嫌疑犯的指向,正便好是刑部侍郎的妻弟。那案子不算大,但若是查清,犯案者依照大晋律例,也得于天牢中关押三年。”

白果是个聪明的,便说道:“殿下说的那位小彭大人该是个铁面无私之人,想来这位大人后来得罪的怕不就是刑部侍郎?”

谢临笑着亲了一下他的耳廓,又道:“王妃聪慧非常,彭止清的确得罪了刑部侍郎,虽说在那次的案子里,彭止清得以从六品主事升到了五品员外郎,但之后几年在刑部侍郎有意打压下,彭止清便再也不曾升过官职了。”

白果叹息一声,嘟哝道:“小彭大人又没做错什么,是刑部侍郎不好……”但他嘟哝归嘟哝,便是就连一个小小后院中腌臜事都多的数不清,更别说浮浮沉沉的官场中了,这小彭大人不升职已经算好,若是为此丢了官职那才更要命。

不过白果又疑惑:“虽说刑部侍郎与京兆府尹大人是世交,可小彭大人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京兆府尹大人又是何与小彭大人相识,还露出那种叹息遗憾的表情呢?”

谢临道:“因为彭止清在入职刑部之前,便是京兆府的人,且是京兆府尹将他推荐到了刑部。”

白果睁大眼睛:“竟然是这样!”

不必谢临多说,白果大致已经想到了京兆府尹的心路历程:好心介绍优秀下属到了好兄弟的手下,没想到下属第一个案子便查到了好兄弟妻弟的头上,得罪了人不说,自己还必须要为了维持跟兄弟之间的感情,漠视掉对曾经优秀下属的喜爱与栽培之情。

……虽说是人之常情吧,但白果莫名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事情。

谢临见他表情纠结,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脸颊,漫不经心地转移话题道:“听王有全说,上个月绸缎庄跟酒楼里的生意都格外好?是怎么回事?”

白果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微微抿唇说:“我听管家说,每次会试在即,都会有很多读书人涌入京城,很多时候酒楼里的客房都住满了还塞不下许多,于是我便想到了……”白果红着脸说了许多话,最后不好意思说,“也幸亏几位掌柜的陪我闹腾,都是大家的功劳。”

谢临笑起来,抱着怀里青年软软的身子问:“果果真厉害,唔,想要什么奖励?”

白果眨眨眼,抿唇说:“要,要殿下多亲我两下就好。”

……

虽是秋日,但静王府中却弥漫着一股春意盎然之意,至于离他几里外的京兆府中,却满是愁云惨淡的凋零之气。

“我怎么有脸再去请他?”京兆府尹满心愧疚地跟下属吐苦水,“当年我就对不起他,没为他多说两句话,这一别几年不曾见过,我还以为他早就受不了辞官走了,没想到……”

衙头跟几个衙役木着脸站在府尹面前,神色间也多有尴尬:“以为大人公正严明,没想到过去也有如此糊涂的时候?!彭员外郎惨啊!”

京兆府尹道:“你们莫要再说我!小心本大人板子伺候!”

众衙役却压根不甚害怕。

他们围着又说了几句,自把京兆府尹说没了脸,之后衙头这才道:“不必大人亲自出面,彭员外郎的事儿,我们去请他来就是。”

衙役们也说:“大人都说彭员外郎是个公正严明,刚正不阿且不附权贵之人,如今有冤案未名,若是彭员外郎知晓,必不会坐视不理。”

京兆府尹点头叹息:“你说得对。”

京兆府的众人找上彭止清时,这人正在刑部大本营里手抄十年前的案件卷宗,他手边已经抄好约有十来册,而另一边尚未抄完的却还有百余册。这是刑部上署交给他的任务,务必要他在一个月内誊抄完毕。

于来请人的几位衙役来说,听说这任务后脸都黑了,一个人誊抄这几百本案件卷宗,还得一字不错,只限一月,不是故意难为人又是什么?可他们却见彭止清脸上并无郁色,甚至神色悠闲,誊抄时专注而认真,似乎并不把这任务当做一种变相的折磨。

观察过一阵,几位衙役便上前与彭止清开始交涉,彭止清听说是京兆府的人来请他协助破案,不禁笑起来问:“府尹大人近来可好?”

衙役们怕他还在怨恨自家大人,于是便说:“府尹大人惨啊!”

“特别惨!”

“惨绝人寰的惨!”

大致把京兆府尹最近遇上的倒霉事都给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衙役才道:“这都是报应啊!”

彭止清听罢,忍不住捂腰闷笑起来,边笑还边说:“厉害厉害,没想到府尹大人竟有这般倒霉的时候。”

衙役说:“可不是嘛?小彭大人你也听到了,咱们京兆府内如今真就缺你这种断案神人来撑场子了,府尹大人……他、他最近压根靠不住啊!”

彭止清听出来这些人有意抬举自己,也不落他们面子,很快收了笑说:“行行行,我答应了,不过你们得替我去跟上署说说,他那边若是不同意,我也没办法擅自行动。”

衙役见状,高兴说:“没问题。”

因为是京兆府出面要人,故而衙役们直接去拜见了刑部尚书,尚书大人可不知下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很快就给彭止清批了文书,更是免了他誊抄卷宗的任务。

彭止清乐得一身轻,当日就跟着衙役们回到京兆府内。

京兆府尹没想他来的这般快,正坐在正堂上龇牙咧嘴敷膏药呢,迷迷糊糊看见人,心头一跳,手脚就不听使唤地把膏药一把糊在了下巴上。

京兆府尹:“……”

……

“我就说咱们大人最近很惨了吧?彭大人你看看,他敷个药膏,都能给糊错了地儿,真是倒霉到家了。”

跟在彭止清身边的衙役幸灾乐祸说。

彭止清:“噗。”

京兆府尹:“!!!”

老熟人相见,彭止清笑完正了神色与京兆府尹行礼,京兆府尹见他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官服,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很快免了他的礼,轻咳一声,用自己破铜锣般的声音说:“案件复杂,有劳你了。”

彭止清看他一眼,笑着说:“应该的。”

两人未曾有多少叙旧,对刑部侍郎的事更是只字不提,彭止清断案是专业的,连夜就叫人将丁生一案中所记录的案情给翻阅出来仔细查看。

衙头挺晚的时候才回到京兆府内,说是陷害丁生的凶手所用迷药粉末的出处终于找到了。

“那迷药挺特别的。”衙头沉声道,“请教的几位太医连番辨认,才认出那些粉末本不是迷药,而只是宫中常在贵人们熏香里出现的助眠成分,小剂量使用乃是助眠,可那粉末明显是被提纯过的,功效大增,便成了迷药的一种。”

彭止清看着卷宗,头也不抬说:“宫内的熏香都是特制,并且不会传往民间,每个月各个宫里的熏香用损也皆有定数,内务府内会有记录。”

衙头第一次见到彭止清,看他神色淡淡,忍不住问他:“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往内务府调查?”

彭止清摇头:“不,我看你们说幕后真凶素来小心谨慎,再加上他能得到宫内专用的熏香,想来身份背景都不简单,只看内务府记录的册子上恐怕不会得到你们想要的答案。”

衙头皱眉:“那要怎么办?”

彭止清闻言,合上卷宗道:“既然没有线索,那就静观。”

“嗯?”衙头不解。

彭止清想到京兆府里的这一群满打满算都是些武夫,不禁耐心说:“如果那丁生不曾说谎,科考舞弊便是真,而下令谋杀他的必定是幕后主使。你且想想,什么样的人,才会铤而走险,敢在天子脚下与书生勾连,做如此胆大包天之事?”

“必是有所图之人!”衙头一听,突然想起白天在静王府上的事,拍脑袋说,“就像是静王殿下,他虽权大势大,却于朝中声名不显,不论在文官还是武官中都被双方排斥,所以像是对于在科举考试中替人徇私这种事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反之,像是在朝野中备受大臣们称赞的豫王殿下,就很有可能……”

他说到一半卡住,看着彭止清意味深长的目光,突然就不敢再往下讲了。

尴尬笑笑,衙头压低声音解释说:“我,我都是胡说八道的!小彭大人你可别说出去啊!”

彭止清看他两眼,道:“你困了,还是回家去睡觉吧。”

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衙头心里就仿佛生了根一样,越来越觉得豫王殿下有些可疑。可他就是自己平白分析,平白联想,不仅没什么证据,甚至就连自己都觉得像是在信口胡诌——

豫王殿下可是贤王啊!他怎么可能会故意做出那种事情呢?!

可也正因为他是贤王,所以才需要培养起自己在文官中的人脉啊!别看那些刚入翰林或是去地方做县令的新官稚嫩,可一旦他们跟上署交缠在一起,那拢拢总总不就都成了豫王的人脉?要知道那些文官本就是墙头草,若是一直有下属在他们耳边吹耳边风,这一倒二倒,可不就全都倒向了素有贤明的豫王吗?!

……不不不,这一定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豫王可是君子!君子!

衙头脑袋里浑浑噩噩了几天,接连熬到了京兆府尹嗓子都恢复了七八成好,会试成绩也即将张贴公布。

彭止清问:“明天要不要去看放榜?”

衙头跟京兆府尹尚未搭话,彭止清便又说:“大人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待明天放榜的官差从贡院一走,大人们便可以去取卷宗了,不然时间一晚,取到的卷宗是真是假,可就又未知了。”

京兆府尹精神一震:“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对卷宗动手脚?”

彭止清缓声道:“这是往好了想,万一……他们在科考结束后已经动了卷宗呢?”

京兆府尹不敢想,忙说:“不会的,不会的,督查司可一直在旁边守着呢,再不济……还有太子殿下在。”

彭止清笑了笑,叹息说:“此番,怕是要感谢太子殿下还在了。”

转眼第二日便是放榜日。

张贴成绩正对面的几家酒楼内,早早便有不少书生订了位置,专门守着来看第一眼成绩。

视野最好的包间内,谢临对面坐着面带倦意的太子谢昭,而豫王谢渠则站在靠窗的鸟笼旁边,手拿黄米粒,优哉游哉地给笼里的金丝雀鸟喂食。

闲来无事间,谢昭与谢临走了一局棋,两人平分秋色,棋局不分胜负。

放下棋子,谢昭净了手问谢昭道:“二弟怎么今日这般兴致好得将我与三弟叫来?”

豫王谢渠笑容敦厚:“可不是咱们兄弟都有月余不曾聚过了?在府中闲着也是闲着,更可况今日是放榜日,热闹得很呢。”

谢昭笑笑,稍稍点头说:“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

两人说着,谢临却并不接话,女婢给他斟了茶,他垂眸端起杯盏,缓缓吹了吹茶水上层漂浮的茶叶。

谢渠偏头,似是不满他的安静,故意问他:“看三弟对二哥我也没个笑脸的,难不成是不乐意出来跟我们一聚?”

谢临缓缓抬眸,神色淡淡:“家中王妃快接近临产期。”

谢昭闻言,便问:“还有多少日子?”

谢临道:“短则二十日,长则三十日也不一定。”

谢昭有些担忧道:“听素书说,静王妃似是双胎,想必到时候要多遭一些难处。”

“说起来,”蓦地,豫王谢渠突然插话进来,脸上略带得意地笑,“上月本王亦是得了一子一女。”

谢昭倒是没听说过豫王妃怀孕的事,但又不好过问,只得笑着说:“恭喜二弟。”

“哈哈,同喜同喜。”豫王毫不客气。

倒是谢临问了一句:“不知徐侧妃那一胎,是儿是女?”

豫王闻言,脸色陡然一变,眼底似有阴翳划过,笑意淡下,语气平平:“可惜是个女儿。”

谢临“哦”了一声,眼底满是意味深长的戏谑。

豫王此时心中正是敏感,见谢临这般似嘲讽的表情,心中就是一阵翻滚而上的阴翳,可恰在此时,外头街上突然热闹起来。

原是放榜的官差到了。

豫王见到官差手中拿着的红榜,心底的郁气一散,陡然又变得高兴起来,拍过谢临的肩膀,快步走到窗台前道:“快看!今年的进士名单出来了!”

谢临遥遥一看远处,又偏头看向豫王兴奋的脸,突然嗤笑一声。

“怎么?”太子谢昭走过来问。

谢临收了笑,脸上的是冷淡的神色,口中冷质的声音如气声,缓缓飘出五个字:“好戏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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