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宫廷篇六十三
纪凌风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 模模糊糊中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便从迷蒙中醒来。
此时整个房间都昏暗无光, 不过纪凌风因自小习武的缘故, 即使是夜晚, 也能够看的清楚。
只见床上正安眠的少年不知何时身体已经缩在一处, 牙关处还发出颤声,好似梦中呓语,看上去极为可怜可爱。
此时纪凌风看了这般光景,哪里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少年这般作为分明就是故意的, 好让自己放心不下, 也是舍不得他离开的意思!
纪凌风心中窃喜,不过片刻后, 他又十分纠结起来, 少年那件事还没有说清楚, 若是这样罢休,日后他岂不是更加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可是看着少年这番模样,纪凌风又着实狠不下心肠
一番天人交战后, 纪凌风下定了决心, 自己必须得好好惩罚他一番, 只是他已经入了宫, 便是自己的人了,自己也不能太过无情!
打定主意后,纪凌风便从地上那冷冰冰、硬邦邦的铺盖中站起来, 钻入少年软绵绵的被窝里,将对方的身体揽入怀中,同时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这只是见不得他受寒的样子才抱住他睡觉,但两人没说清楚之前,他是决计不会搭理对方的。
而少年甫一入他的怀中,便自寻了一个地方,陷入深眠,刚才那颤音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看着少年无知无觉的睡脸,纪凌风心中是又爱又恨,最后忍不住轻咬了一下对方的耳垂,嘟哝道:“你可别再欺负我了。”
说完之后,便一同沉沉睡去,交颈而眠。
到了第二天,扶兰起的额外早,专程候在外室,等着两位主子醒来。
首先出来的是太子。
太子的脸色仍不见好,眉眼间皆是寒色。扶兰哪里见过这般,心中有些担心,也不敢多问,反倒是其余的侍女都习以为常,个个小心翼翼地伺候他洗漱。
而后,太子望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去收拾一下,他还在睡,动作小心些,别吵醒了他。”
扶兰忙低头应是,同时心中一松,看来太子虽然还有气未消,可是对于殿下还是很上心的。
而进了内间后,殿下果然还在熟睡,扶兰轻手轻脚地走近了些,叠起被褥,这时才发现,这被褥一点温度都没有,心头更是一喜,明白这两人昨日分明是同睡的!
收拾妥当,扶兰又连忙带人准备好热水、漱盂、毛巾等物品,等待殿下苏醒。
扶兰伺候好殿下穿衣后,看殿下有些怔然的样子,便叫其余人等退去,小声宽慰自家主子:“殿下不必担忧,太子对殿下可是上心地很,昨日还是和殿下同睡的”
只见听了她这番话后,池渊果然微微笑了一下,不过笑意极为短暂,很快消失在嘴角。
见状,扶兰不由得有些心疼,同时隐隐也清楚此事绝不如她想象地那么简单,按理说夫妻之间不该她过问,但她还是忍不住道:“不知殿下可否告诉扶兰,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扶兰也想为殿下分忧。”
池渊倒也并不打算瞒她,毕竟扶兰是他为数不多的心腹,也是他计划中不可缺失的一环。池渊思忖了一下,就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听完后扶兰也是大惊失色,虽说她离开襄北的那一天早已经做好了为王爷牺牲的觉悟,可是这些日子陪在世子身边,她的想法就逐渐改变了。
她多希望这个秘密烂在襄北的风沙里,随尘埃淹没,她多希望世子殿下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众人面前,往后能够就像这几日那般和太子殿下平安喜乐过完一生便是她唯一的夙愿。可没想到
这个
秘密终究还是会有一天暴露,可没有想到这一天竟然比她想象地还要快!
一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很有可能是那位之后,扶兰不免生出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来。她甚至有些恨,既然世子殿下已经代替他来了京城,无论生死,无论祸福都各不相干才对,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来干什么!
虽说殿下说太子应该只是有所怀疑,但一想到那位已经打算在京城长住,那么这个秘密只怕再也守不住了!
扶兰心中不免十分愤然和焦虑起来。
池渊自然不会错过扶兰的情绪变化,虽说他早已清楚扶兰对他的忠心,但有的时候忠心的可能不止一人。而扶兰被襄北王从小培养,对于襄北王自然是忠心耿耿的,池渊也没有自信可以完全动摇。
但这位襄北王的继承人,也就是曾经的襄北王世子,却难说。如今看了扶兰的样子,池渊这才确定,扶兰确实是真心向着他,那么接下来的计划,他便有几分把握了。
见殿下仍然沉着从容,好似已有沟壑,扶兰不由得心中一定,开口道:“不知殿下是如何打算的,若是扶兰能够帮上殿下的忙,殿下尽管吩咐便是,扶兰愿为殿下效死。”
听到扶兰说出“效死”两个字,池渊心头微微一怔,只见扶兰一向温婉的神色已然十分决绝,秋水一般的眸子如今竟有星火闪耀。
池渊不由得笑了笑,然后垂睫道:“哪里用得着效死的程度,姐姐只用帮我做件事就成。”
婚后第三天有一项习俗叫做回门,回门也称归宁,新婚夫妇会在这一天回到娘家的府邸。
当然池渊作为襄北王世子,不可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只能按照当时亲迎的风俗一样,回到自己的府邸。
这次回门途径的地方和之前一样,亦有宫中禁卫先清了场,以免扰了贵人安宁。
而今日的盛况比起结婚的当日犹有过之而不及。
轿子还是那日的金銮,停在宫城门口,不过已不是当日的情景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宫门口。
这两日池渊和纪凌风都没有说过话,也不在一处,纪凌风甚至在议事堂呆了一天,而知晓今日要回门后,纪凌风就露出不大情愿的样子,还如临大敌一般,神色有些紧绷。
池渊心头有些纳闷,也并未想太多,而是开始寻思今天的计划,虽说不用他亲自出马,但事事周全那就最好不过了。
就在池渊思考的时候,这时纪凌风已经站到銮驾旁,他先顿住了脚步,然后回过头将他一把揽在了怀中抱了上去。
两人这几日都未曾说话,连亲近亦无,只除了晚上纪凌风会在深更时,钻入他的被窝,早晨又飞快离开。
池渊心知对方不满他的隐瞒,闹着脾气,所以尽量不去招惹对方,但谁知纪凌风更加变本加厉了起来,动不动就在他面前发出一声冷哼。吃饭的时候要“哼”一声,睡觉的时候也要“哼”一声,总之奇怪极了。
这时上轿的时候突然被对方一把抱入了怀中,池渊不免十分意外,他眨了眨眼睛,想仔细地看看纪凌风的神情。
但纪凌风好像有些生气了一般,脸上涨红了起来,只侧过头避开他的眼神,同时发出了一声冷哼,不过抱着他的手却未曾放开。
池渊躺在身后的怀抱中,此时寒风陡峭,倒没有比这个位置再温暖的地方了。
銮驾穿过大街小巷,来到那熟悉的地方,池渊这时忽然想起什么,自己今日的计划,出现了一个漏洞。
原本池渊是这样打算的。
因为之前为了避开和那位“大哥”的见面,同时也为了摆脱襄北王给他的压力,池渊
断了与襄北王的通信,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这边出了什么问题。
若是襄北王随便派个亲信池渊都有办法应付过去,但是因为纪凌风的原因,他阴差阳错地和对方结了联姻,大概也有纪盛方的那道圣旨的功效,让襄北王十分重视。
总之不管为了什么,襄北王将真正的世子派遣了出来,并且要和他见面。但池渊并不是原本的郁朔,为了不引起怀疑,便依旧闭门不见,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早已经是身不由己,并且可能是被迫结姻。
这样一来,足够引起襄北王的警惕,说明他的举动已经被朝廷看在眼里,而真假世子的消息并未透露出去,也说明了朝廷对他还有几分余地。如果襄北王是个聪明人,日后应该小心甚微,至少这几年都不会有造反的想法。
但池渊并没有料到,自己的这个“大哥”竟然不回去!
他对于这个大哥基本称得上是一无所知,扶兰和秋纹虽然长在王府,但也不是伺候世子的身份,所以池渊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今日他让扶兰去探清对方的目的,同时带去消息,让他知道自己的“处境”,总之务必让对方回去,当然池渊并不是没有想过让他死去或是永远留在这里。
是的,只要对方在自己的手中,自己便是真正的世子,也是襄北王唯一的子嗣。若是如此,襄北王必定不敢再轻举妄动,自己的安全也可以得到一些保障。
但是后者的计划虽然获利大,不过风险也很大。
对方既然敢来到京城,想必身边所带的能人众多,自从之前池渊得知这个世界还存在有武功的事情后,他更不敢冒此风险了,况且他也不想牺牲扶兰或是其他人。
原本这只是一个十分简单的一环,但池渊这时被纪凌风紧紧地抱在怀中,怎么看也不像“忍辱负重”反而像“狼狈为奸”。
池渊不免心头有些无奈,况且銮驾已经走到了这里,他便想从对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而纪凌风从昨天起就十分在意今日回门的事情,一想到今日又要走过那条街道,说不定少年的意中人仍在那里等待,他心头委屈,少不得在少年面前表现一番。
但谁知道,少年竟然视若无睹,更让纪凌风如坠冰窖一般难受。
昨日议事的时候,他心中还装着这件事情。
今日回门时,他便打定主意,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两人是如何恩爱缠绵,伉俪情深,总之决不能让少年被任何人抢去。
刚才还好,少年乖乖躺在自己的怀中,让纪凌风稍稍放下了心,但谁知,轿子走到中途,少年便开始挣扎了起来,看着少年的样子,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沉入了无底深渊
那日扶兰说过的话,他还未曾忘怀只言片语,莫非她提及的“客栈二层”就在此处?
纪凌风想到这里,忽然露出了一个极为寡淡的笑容,他长臂一揽,将少年温软的躯体锁入怀中,如同铁牢桎梏一般,同时眉宇间凌然如刀,往上方望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