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们怎么睡?”
张晓顿了一下,半蹲起身,摸着帐篷往外撤,退了几步才转过身来。
尧曳挡在门口,询问地看着他。
张晓这才回答说:“你一会儿早点睡,你睡前半夜,我睡后半夜。”
尧曳:“这个帐篷挺宽敞的啊,我包里还有小被子……”
“先吃饭吧。”张晓一直低着的眼睛抬起来,“我出去煮面。”
“哦。”尧曳往帐篷里挪了两下,张晓掀开门帘钻了出去。
尧曳抱起膝盖,在帐篷里坐了一会儿。现在是黄昏时段,天还有光亮,帐篷里也有蒙蒙的光,她伸手摸了摸帐篷顶,感觉布料上有很多的突起的小点,不知道是作何用途。
尧曳往后一靠,觉得奇妙,明明停在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但这单薄的防水布包裹出的一块空间,居然让人莫名充满了安全感。仿佛这就是她的一个小家。
尧曳从帐篷里爬出来时,张晓已经在几步远的平地上把锅架好了。
她走过去,张晓正好手里拿着好几包泡面挑选,他问:“你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尧曳说:“上次你煮的那种就很好吃。”
“加老干妈?”
“对。”
“好,那我煮微辣的。” 张晓留下两包面,把其余的塞回袋子里。
张晓拆开了面饼,但没有立即下锅,而是摆在一旁三轮车上。他从三轮车里拎出一个篮子,从篮子里拿出了装着西红柿和娃娃菜的塑料袋,他又转头问:“你不吃火腿肠是吧?”
她上次吃面时火腿都剩在了碗底里。
尧曳说:“嗯。我不太吃加工过的肉。”
张晓点点头,从篮子边上掀开一角毛巾,在软毛巾的包裹里拿出两个鸡蛋来。
尧曳觉得他真神奇。
“带得这么齐全。”
张晓笑了一下,这是一种比较得心应手的笑容。他在塑料袋上用水果刀把蔬菜切了切,然后把袋子一拎,将蔬菜倒进滚开的水里。待水再次沸腾,他蹲下来,把鸡蛋磕开,卧在水底。
“咕嘟咕嘟”的锅汽从他脑袋顶上冒出来,那水汽是白色的,升到高处就变成了细细的一小撮,像是在向远方传递着信号。
尧曳在三轮车上慢慢坐下,她看着张晓的脊背,不算太宽,但能看出十分结实,绷紧的肩胛骨蓄满力量。他在耐心地煮一锅面。
尧曳想,如果将平时接触的人称作绅士或者男子的话,那么她认为张晓可以称作汉子。
他身上有种返璞归真的吸引力。
金钱权势也可以使一个男人充满魅力,那是世界法则安排下的价值吸引,这种吸引力往往裹挟着仰慕,伴随着危险,像是种复杂的错觉。
当繁华的梦境被打破,虚浮的面具被撕开,剩下的还是什么呢?
或许是可靠。
或许是真诚。
或许是碗底一颗热烫的荷包蛋。
张晓把一次性纸碗递给她,说:“你吃这个,那个蛋搅了一下,碎了。”他指指锅里碎成蛋花的荷包蛋。
尧曳伸手接碗。
“等下。”张晓又拿出一条毛巾,把碗底包了一下,递给她,“烫着的,小心点。”
尧曳点点头。她先小口抿了口汤,很香,微辣。此时天空已经黑下来了,高速路两侧有浅浅的反光带,笔直的路向远延伸,最尽头和天空接在了一起。
车子一沉,张晓坐到了她的旁边。尧曳转头看他,张晓有些尴尬,说:“没事,车子不会翻的,这么多东西呢。”
尧曳把头转回去。张晓大口吃起面来。
尧曳问:“张晓,你之前经常做饭么?”
张晓咽下嘴里的面,说:“对,我们单位没有食堂,每顿都自己做。”
“就做给你自己吃?”
“有空的时候给家里人做。”
“不做给女朋友吃么?”
张晓扭头看她,尧曳咬了口荷包蛋,咽下后说:“怎么?你之前又没回答我有没有女朋友。”
张晓说:“没给女朋友做过。”
“那就是有女朋友了?”
张晓卷起一大口面条,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尧曳问:“那你女朋友现在在哪里,在你老家么?所以你那么远也要回家见她。”
张晓说:“不是。”
“不在老家?”
张晓托着面碗,大拇指在纸壳上掐出了个印:“不是,是现在没有女朋友,以前有过。”
尧曳轻轻“奥”了一声。
张晓又继续说:“大学时候谈过一个,毕业就分了。”
尧曳轻轻笑了一下。夜风里一缕头发吹到她的嘴边,她把那缕头发拨回耳后,看向张晓:“你说那么清楚干什么?”
张晓有些不自然地说:“你问的。”
尧曳一直看着他:“我又没问你谈过几个。”
张晓把最后一口蛋花拨到嘴里,站了起来,说:“我吃完了。”
尧曳又笑了笑。高速路段上没有行驶的车辆,空气变得十分清新,尧曳坐在三轮上一边吃面一边看着黑暗的天空,看了很久,她发现天的尽头有一颗很不起眼的星星。
尧曳最后喝了几口面汤,端着碗朝张晓走过去。
张晓点了两根红蜡烛,立在草坪边缘的台阶上,他已经用纸把锅擦净,正在用很少量的水洗锅。
尧曳说:“我帮你吧。”
张晓蹲着说:“不用,快弄完了。”
尧曳站在一旁。或许是被一直看着不太自然,张晓抬起脸,对她说:“你拿一个塑料袋把这些垃圾都装起来吧。”
尧曳答好。
她用之前装蔬菜的袋子把面碗和纸巾等都收集起来,束好口放在一旁。然后她朝张晓走过去,伸出双手。
张晓又抬起脸看她:“怎么了?”
尧曳半弯下腰,把手伸到他面前:“帮我倒点水洗洗手吧。”
张晓重新搬起水桶,克制地倾斜一点,细细的水流下来。只两秒钟,他就把水桶立直了。尧曳说:“这半边手还没洗到呢。”
张晓说:“够了,你搓一搓,然后擦干就行。”
尧曳抽了一些纸巾擦手,然后把纸也塞进垃圾袋里。
张晓已经把锅具等收好了,他端着一根蜡烛照亮,从三轮车底下翻出了一块叠起来的防水布,他把防水布展开,将并着的两辆三轮车一起罩了起来,又把布的四角往之前绑好的麻绳底下塞了塞。
然后他拿着蜡烛朝尧曳走过来,冲身后草坪上的帐篷示意:“天黑了,你先去睡吧。”
尧曳问:“那你呢?在这巡逻?”
张晓说:“我后半夜再睡。”
尧曳:“我后半夜如果起不来呢?”
张晓说:“你太累了的话就多睡会儿,我明天再说。”
尧曳裹了一下身上的外套,在摇摇晃晃的烛光里看着他的脸:“帐篷这么宽敞,再来两个人都挤得下,你一个大男人矫情什么?”
矫情这个词令张晓皱了皱眉。他说:“我不是矫情……”
“那你在干什么?我们得一起在路上走三天呢,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白天怎么有力气上路?”
张晓直接说:“我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太尊重。”
尧曳笑了一下:“你做什么了对我不尊重?”她往前走了一步,抬起脸看着他,“还是你想什么了,嗯?”
风吹起她鬓角的头发,打了个卷,勾在下巴上。她扬起的脸像是精致的瓷器,眉眼由最艺精的巧匠细细勾画得完美。不过她的表情比那更生动,她嘴角噙着笑,烛光映在眼底,亮得动人。
张晓觉得心里被什么轻轻按了一下,这种感觉有些不适,却又上瘾。他把她的话语视作一种挑衅,于是他将蜡烛换了只手,照亮去往帐蓬的草坪。
“你不介意,就一起进去住吧。”
张晓又替尧曳去三轮车里拿出了一个小被子和一只橡胶枕头。他站在帐篷门口停了一下,才掀开帘子钻进去。
他看到尧曳双手握着蜡烛,坐在帐篷一角,高高仰着头。
见他进来,尧曳惊喜地笑着:“你看上面。”
张晓半蹲着抬头,看到帐篷顶上有许多亮点,应该是荧光的涂料,在夜晚里那些细点发出淡淡的光芒,像是细细密密的星空。
“这个帐篷还很有艺术感呢。”
张晓点点头,把手里被子和枕头递给尧曳。
尧曳说:“我不用了,我有睡袋。”她凑过来,拍拍睡袋旁边的地面,“这直接是地面,太硬了,你垫一下吧。”
张晓说:“那枕头给你吧。”
尧曳没有接,她发现自己睡袋的侧面有一溜拉链。她低着头把拉链拉开,恍然:“这个可以展开成一个垫子。”
她转头对张晓说:“我们一起垫着这个睡袋吧,这是羽绒的,更软一些。”
说着她就把睡袋展开来,铺平自己这边,又对张晓说:“你把那边抻一下。”
张晓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将睡袋的另外两角铺好。
这个睡袋尽管展开了,但也布料有限,像宿舍单人床那样窄。
尧曳也发现了,她说:“要不把这个垫子横过来吧。”
张晓赶紧说:“不用了,我就稍微躺一点就行。”这个垫子若是横过来,估计连屁股都枕不上。
尧曳半跪在羽绒垫上,看着他:“这样就可以?”
张晓说:“可以。”他把小被子和枕头重新递给她,“这样已经很好了。”
尧曳在枕头上躺下,又把小被子盖在身上。她侧头,看着一直蹲在帐篷门口的张晓:“你也睡吧。”
张晓点点头,由蹲转坐,准备直接朝后躺下。
尧曳翻了个身面对他:“点着蜡烛睡?”
张晓这才反应过来:“不,我把蜡烛吹了。”他抬身吹熄了蜡烛,在黑暗里停顿了一会,才轻轻爬回原位,躺平下来。
安静了好一会儿,张晓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突然,尧曳问:“张晓,你躺在垫子上么?”
张晓低声回答说:“躺了。”
“骗人,我听到你声音离得很远。”
“……真躺了。”
黑暗里一阵悉索,尧曳起身,往他身体的另一侧够了够:“哪里躺了?这么硌。”
探身过来的瞬间,张晓下意识伸手撑住了她,有发丝轻轻垂在他的脸上,很痒,痒得骨子深处里抖了一下。
他手下的衣料单薄,里面肌肤软韧,他意识到他撑着她的腰。
发丝滑动一下,尧曳转过脸来。在黑暗里,他看到她的眼睛,她的脑后是帐篷顶上的一片莹亮星光。
“你根本完全躺在地面上。”
他撑紧了她,听得外面风轻轻刮在帐篷上的声音,很久,他吞咽了一下,说:“不硌。”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干涩的风。
作者有话要说: 点菜了点菜了,
想吃张晓在野外做点什么好吃的?用炉子涮个火锅?用土坑烤个红薯?
想吃什么尽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