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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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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攀着铁轨动力十足地向前冲,白烟在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路过田野,路过树林,路过湖泊,之后又是田野,交替接连,像是某种轮回。

这片土地是那样大,物源丰富,地脉广博,沿着经线一直向下向南,车外景观随地域的变化却并不明显,只是天气稍微暖和了些。

其间火车道穿过了一个小城。城市里的铁路口平时都是封堵的,当来火车时,才会拦上公路,打开铁道,放行火车。

此时老李头已经放心地去车厢休息了,驾驶室里留着张晓和刘馆长,一个添煤,一个掌车。

远远的,张晓放下铁锹,透过玻璃望向前方的城市轮廓。

“通过城市的铁路口可能不通。”

刘馆长也知道穿城的火车道会有路障拦着,他问:“这个位置,地图里有标释么?”

张晓说:“铁路图没标那么细。”

刘馆长伸手去摸制动:“那现在得开始减速了。”

“等一下。”张晓在阳光里眯起眼睛,仔细辨识,看到铁轨前方有一块圆形指示牌竖起,在阳光底下折射出绿光。

他指着说:“绿色是通行的标识,铁路的路拦应该是打开的。封闭了就换红标了。”

刘馆长朝玻璃外望,此时阳光位置更加偏正,路标已经和明晃晃的白光融成一团了,他使劲揉了下眼睛:“哎太刺眼,看不清了。”

张晓说:“没事,我刚才看清了,是绿色畅通标志。”

刘馆长点头:“行,原速开,反正火车头牛哄哄的,就算有个栏杆也能撞开。”

几分钟火车就驶近了城市,路拦果然是打开的,火车直穿而入,鸣笛声悠长醇郁,仿佛奏响了军团的号角。

铁轨两侧楼房离得很近,只隔一道围栏,低层窗前挂晾的衣服,窗台摆放的花盆,都一下混入了滚滚浓烟里。衣料轻轻飘动间,有人打开窗户,惊呼:“快看,有火车!”

“来电了?!”

“怎么可能?那是蒸汽火车,不用电的火车……”

张晓和刘馆长专注看着前方路况,城市不比野外,铁轨闲搁了一段时间无人修检,很难说有没有什么碍物拦在铁轨上。

即将穿出居民楼群,前面出现了一片荒弃野地,像是拆迁后还未建起房屋,散乱砖瓦中丛生着杂草。

只看见有一群半大的孩子在野地上骑车嬉戏,杂草长短不均,路又有一道折弯,一时间难以看清这些人是在铁轨上还是铁轨外。

而此时停车也来不及了,刘馆长赶紧减速鸣笛,一脑门的汗都下来了。

那些人闻声向后张望,颇为惊奇,交流几句,才想起来退后让出距离。

火车轰隆隆地擦肩而过。

短短两节车厢,只够他们抬头望了一眼,就开远了。

刘馆长抹了把汗,一边吁气一边直念叨:“一帮小兔崽子……”

火车到了城市边沿,开始重新加速,这时铁皮门被敲了一下,小罗探进头说:“后面有人在追火车。”

刘馆长回头:“追我们?”

“对,一群小孩骑着自行车跟在我们后边跑。”

张晓刚填了一下煤,又把铁锹放下了,他跟刘馆长说:“你看路,我出去看看。”

张晓走到车厢尾,尧曳和其他的人都背身站在车窗面前,他也站定看出去,方才在野地上嬉耍的那些少年蹬上了车,跟在火车后面猛追。

在城市中火车一直减速,所以有几个骑得快的少年已经赶到货车厢两边了,几乎和火车平行着向前跑。

他们有些外套拉链开着,在石子坡路上埋头骑车,后背衣服被风劲鼓起来,飘到脑袋上面。

小罗在窗口对他们使劲挥手:“别追了,危险。”

骑在前面的一个少年人仰头对他们喊:“你们是要回家么?”

没有人回答,小罗的手也不挥了。

那个少年人在风沙和烟雾里眯起眼睛,吃力地又喊:“可以拉上我们么?”

仍旧没人回答,沉默几秒后,张晓看着他们大声问:“你们去哪里?”

“河北。”“沈阳。”“新疆。”“……”

几个少年争先恐后,喊着不同的地名。

接连的喊声停止了,领头的少年仰着头,冲窗口解释:“我们是在这里训练的,家都不是这的……”

张晓对他们说:“我们的火车是往南方去的。你们也能看到,一个火车头,只能一直向前,不能掉头。”他把头探出车窗,使得声音更清晰,“你们有人家在南方么?”

没有人作答,领头的少年人也摇头。

张晓嗓子动了一下,说:“那不要追了,前面就出城了。”

有人又喊着问:“那这辆车还会回来么?”

“对啊,返回来,往北开。”

一旁默不作声的李乐动了动姿势,看了眼小罗。

小罗说:“行啊,到了地方,我就把车交给需要往北走的人。”

张晓对窗外说:“不止我们这一辆,短时间内,一定会有很多蒸汽火车上路的。”

小罗说:“对,还有蒸汽轿车,修一修都可以上路跑的。没有电之前交通工具也多了去了。”

领头少年抬头想喊什么,这时队尾有人轮胎被石子绊了一下,向侧歪倒。有几人停下来扶他,领头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一下,没有停车,和其余两人坚持骑车跟着。

他继续喊:“那你们……”

张晓伸手把车窗关了。

那半句问喊,以及少年人渴望的眼神都被关在车外。

尧曳抱着胳膊,看了他一眼。

张晓目光垂着,淡淡地说:“前边就进树林了。”他伸手抚摸过尧曳的肩头,抬眼看向她,说:“我去驾驶室给车加速。”

尧曳很轻地道:“好。”

张晓一点头,走到车厢前,打开铁门钻了进去。

李乐朝窗边一侧,靠在车壁上,望着顶棚。

小罗叹了口气道:“帮不了呀,不往一个方向走啊。”他连连摇头,走过去拿地图,“我看看还经不经过城市,绕着点走吧,太招人恨了……”

火车继续向南奔驰,从烈日刺目,到日头转向,最后,日光渐渐变得稀疏。

两侧开始出现大片水域,有时是平静的湖泊,有时是湍湍的河流。其中有很长一段铁路架在水面的高桥之上,轨道边缘很窄,下面就是毫无遮蔽的悬空,行驶时整个人的心都被吊到了嗓子眼。

不过好在停电时间尚短,铁轨都保存完好,火车喷着气稳稳当当度了过去。

傍晚时刻,火车在一处风景清幽的湖边停下了。

在火车厢里闷了接近二十个小时,最后站也累,坐更累,终于挨到了下车放松的时间,大家感觉骨骼都经历了一番扭压重造。

刘馆长爬下火车头,畅快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伸手把肚子上的衣服往下拽了拽,道:“哎,休息休息,然后再停车,小张兄弟你们就到家了。”

张晓下车时拿上了地图看,听闻说话,他的目光从地图间抬起看过来。

尧曳惊异:“这么快?”

刘馆长笑道:“那是,蒸汽火车也是火车啊,比两个轮子的不知快了多少。”

尧曳对普通绿皮火车都没什么概念,更别提这种原始火车了。她默默算了一下,到张晓家原本还剩一千多公里,坐上火车,一天出头就到了。她问:“这个火车一个小时能跑差不多50公里?”

张晓“嗯”了一声,回答:“平均下来差不多,快的话能上60。”

这一片火车轨道底下铺得是发白的石子,火车道不远处是一条木头栈道,再往前就是淡蓝的湖泊了。湖水平静得仿若镜面,映照着对岸的山群,天空与流云。

云随风漂浮,像是水里有浪花在滚动一般。

大家伸伸胳膊抻抻腿,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然后从火车上把食物拎了下来。

尧曳静静地望着湖景,虽然修了栈道,但能看出这里不是太著名的景点,即便是未曾停电,也少有人来。这片湖面极其澄净,树木和石头都天然淳朴,充满野趣。尧曳转头对张晓说:“我们去湖边吃吧。”

张晓答好。

他拿了面包榨菜矿泉水,又用干净塑料袋装了一根黄瓜和两个西红柿。然后他拎着吃的,对尧曳一点下巴:“走。”

他们绕过火车,迈过铁轨,跨过栈道,找了一块平坦的大石头坐下来。

张晓把面包从塑料包装里挤出来,另只手拿起榨菜袋子。

尧曳说:“这样不方便,夹在面包里一起吃吧。”

张晓看了看手里的榨菜:“这是酸辣萝卜的,你爱吃么?”

尧曳说:“可以。”

张晓看着她:“你不爱吃。”他道,“还是分开吧,你掰一块面包。”

尧曳笑了一下:“我爱吃,萝卜榨菜有什么不爱吃的。赶紧夹上吧。”她伸手拿过榨菜袋子,撕开口,看着张晓。

张晓把面包竖着掰开,尧曳把酸酸辣辣的腌萝卜挤了进去。

最后张晓把面包掰成两半,递给尧曳一半。尧曳接过咬了一口,感觉像在吃很原始的三明治。

她换了个坐姿,靠着张晓的肩膀,望向湖水。

湖水微澜,迎着夕阳波光粼粼的,像是海面一样。

尧曳轻声问:“明天什么时候到你家?”

张晓说:“明天早上,快的话明天清晨,我们就下火车了。下车后要走一段,下午应该就能进家门。”

尧曳问:“你家里,都有谁啊?”

张晓说:“只有我爸,还有个姑姑,其他的亲戚都远,我妈她……”他顿了一下,说,“我妈也不在了,家里就我爸。”

说完他立即看向她。

尧曳也望向他,她神色很淡,淡到极致反而显得脆弱。她的睫毛在夕阳中纤长而毛茸茸的。

张晓突然觉得她像某种小动物,经常出现在画册中的美丽生物,但本体却始终躲在丛林里,只有少数有,或者说只有某个人,才可以轻轻捕捉到她。那一定是个幸运的人。

张晓不知道她联想到了什么,只以为是自己的话语使得她无法应对。他语气转得轻松,道:“怎么,马上就要去我家了,有点紧张么?”

尧曳睫毛一动,表情融化了,她看着他道:“我才不紧张。”

张晓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发丝有点凉,滑过掌心里很柔软。他意识到自己的高度还挺适合抚摸她的脑袋顶的,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只是他以前没有这么做过。

这个发现令他微微得意,于是他的掌心在她头上多停留了会儿,还揉了一把,才轻轻滑下来。他柔和地说:“不用紧张,我家里人都很好,我爸你也见过。而且我们自己住,除了环境舒服点,和现在没什么差别。”

尧曳重新靠在他的肩上,咬完了半个面包,又吃了几口洗净的西红柿,最后黄瓜实在吃不下了。

张晓把剩得食物用塑料袋装好,拎着朝火车走回去。

最后又站在车旁聊了两句,天幕开始转暗了。

秋季的天黑得特别快,太阳一消失,光亮就以肉眼可察的速度褪去,很快整个天空就变得黑压压了。

大家重新返回车上。

张晓觉得精神尚好,想要继续帮忙开车,老李头和刘馆长却制止了他。

刘馆长说:“你明天还要赶路呢,今晚好好休息。”

老李头说:“我睡够了,我来开,黑天你们开车我还不放心呢。”

于是张晓没再坚持,走出了驾驶室。

他们在车厢里听李乐弹了两首歌,又说了一会儿话,当黑夜浓郁,煤油灯的光亮也显得不足时,大家打着呵欠,纷纷投奔各个角落的床铺。

张晓搂着尧曳躺在睡袋,盖好被子。

他尚好的精神只得完全施展于床第之事上。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都已经很熟悉了,纠缠配合,双方轻易都达到了高点。

安静的车厢里,尧曳身体化地像蜜,紧紧咬唇,他们又进行了一次。

最后张晓的头倚在她的脖间,喘着气低低道:“回家了有个最大的好处——”

气音喷在她耳边,尧曳抖了一下,躲不开。她痒得笑出来,只得继续听着他的声音:“回家了就不用这么安静了。我想听你发出声音。”

那声音在她耳边沙沙重复着:“我想听你那一刻的声音。”

他的话语像牵进精神的丝线,像是烙进骨子里,捏住身心的魔咒。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啊~终于要回家了。

一路上累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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