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很快,京中不知从哪儿传出了消息,说是帝王无德,上天才会在其登基之初,降下地动示警。又有北戎、云南的兵祸在后。虽说对战北戎与云南的两场战役都胜了,但也不能掩盖帝王不得上苍认可的事实。
这类论调,已不新鲜。地动才发生没多久,京城中就满是有心人放出的传闻。
虽说永嘉帝反应也算是迅速,很快就抓到了散播流言的源头,但被抓到的几个人明显只是替死鬼,他们甚至不知道是谁在幕后指使他们。彼时,流言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永嘉帝可以将散布流言之人抓了,却不能堵住满京城百姓的口。
地动在众人看来是不祥之兆,是上苍预警。很多时候,君王是要下罪己诏的。
朝中的不少大臣当时分为两派,一派建议永嘉帝下罪己诏,以平民心,另一派则坚决认为永嘉帝没有错,不应下罪己诏。
永嘉帝心里头也明白,那些撺掇着他下罪己诏的大臣们没安好心。他本就刚刚登基,还没有树立起足够的威信,也没有赢得足够的话语权。若是他当真下了罪己诏,承认自己有失德之处,只怕这些大臣们会攥着这点不放,日后在朝堂上越发要限制他了。
再者,永嘉帝自身也不认为此类天灾与帝王是否失德有直接关系。
前朝中宗,屡有昏聩之举,然而其在位时,国家风调雨顺,除了外族时不时的扰边之外,朝廷并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威胁。前朝末帝倒是个励精图治的皇帝,可惜几代积弱,已耗尽了前朝的气数,又恰逢黄河决堤,淹死了不少人,也淹了不少良田,导致民不聊生,前朝末帝虽下了罪己诏,亦不能平息民怨。
本朝-太-祖-便是在那时趁势而起的。
太-祖常教导自己的子孙,命数这种东西,不可不信,却也不可尽信。他本人虽不信佛、不信道,却支持这两家在大夏朝发展。
作为太-祖-皇帝的子孙,永嘉帝显然在这方面继承了太-祖的观念。所以,当时他顶住了压力,没有下罪己诏,而是引导着众人将注意力放在了前线的战事上。后来,许太后、长寿长公主、傅皇后又带头赈灾,京中的百姓们都感念这三位贵人的恩德,哪里还会再惦念着永嘉帝下不下罪己诏?
说白了,永嘉帝能不能改善他们的生活,在他们最危急的时候拉他们一把,对他们而言才是最重要的。罪己诏那玩意儿,听完也就过了,分到他们手里的东西才是实打实的。
永嘉帝在得知某些人又开始老调重提之时,皱了皱眉。
他身旁的人察言观色道:“皇上,要不要属下派人去将那些胡说八道的人全部抓起来?”
“不必了。你去抓,也不过是抓几个小喽啰罢了,根本无济于事。”永嘉帝眉眼间很有些冷淡:“有些人想给朕添堵,由着他们去吧。”
反正,究竟是哪些人在兴风作浪,他心里头也大致有数。待找到机会,他自然会好好让这些人明白,如今这朝中,究竟是谁说了算。
让人没有料到的是,这条本该很快就堙没的传言竟是愈演愈烈。且又有一条新的传言,紧随着这条传言而出。新的传言说,帝王失德,乃是身边有灾星作祟之故。有人妄图以女子之身,影响帝王的意志,达到祸乱朝纲、牝鸡司晨的目的。
此言一出,在朝廷上下掀起了不下的风浪。无他,传言的指向性,实在是太明显了。
如今,永嘉帝身边的女性不多,有分量的女性更是屈指可数,不过其生母许太后、其同母妹妹宝络以及其妻子傅皇后三人而已。至于他后宫那几名低位妃嫔,不是先帝所赐就是废太后所赐,这几名妃嫔在永嘉帝心中从来没什么分量,自永嘉帝登基后,根本没往她们的宫中去过一回。
而这三名有分量的女性中,许太后是出了名的安分,傅皇后又不得永嘉帝喜欢,且素日里的作风便是万事不管,唯一有可能利用自身对永嘉帝的影响力干-预-朝-政的,也就只有长寿长公主了。
听闻长寿长公主早慧,在先帝时期,曾多次为其同母兄长出谋划策,终于解决了几名妖妃带给他们的威胁,助今上登上帝位。
后宫的争斗,自然不是朝中的大臣们能够置喙的,可若是长寿长公主不安于室,在称霸后宫之后,还企图将手伸到前朝,那么,大臣们就不会乐意了。
不少大臣就此情况向永嘉帝进言,陈述长公主干政的弊端,有些性子急的文官更是直接上折子参了长寿长公主一本。
这下子,永嘉帝是彻底被惹毛了。说他不好可以,说他妹妹不好,那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女孩子的名声本就更金贵一些,且永嘉帝心里头也清楚,宝络并不喜欢成日里谋算这些,她撑着病体,为自己殚精竭虑,出谋划策,完全是为了他这个兄长。
若是此番他护不住宝络,他也枉为人兄了!
“张御史,出来。朕看,你这折子上说,前朝公主-干-政-之鉴,不得不防?”
“正是如此。”一谈到这个话题,张御史便立刻来了精神:“前朝赋予了公主极大的权力,可也助长了公主的野心。太宗英年早逝,因其同母妹妹长公主殿下才干出众,临终前将长公主封为镇国大长公主,以幼子相托。可惜高宗皇帝及冠后,镇国大长公主不愿归政于高宗皇帝,又因镇国大长公主夫家英国公府握有兵权,终致兵祸……”
在张御史看来,长寿长公主与前朝太宗皇帝的妹妹,镇国大长公主颇为相似,都十分聪慧干练,得皇帝兄长的信任,且夫家都握有兵权——虽说宝络还没嫁入安国公府,但举朝上下谁人不知蓝家父子在武将之中的分量?若是日后长寿长公主生出什么二心来,必然又是一场大祸!
女子就该好好在屋子里头侍弄花草,或是做些女红,别成日里没事就瞎掺和外头的事。
永嘉帝双目冰冷地望着张御史:“朕问你,当长寿长公主带头赈灾时,你在哪里?当长寿长公主为我大军献计退敌之时,你在哪里?长寿长公主为国承灾,在床上一病不起时,你又在哪里?”
张御史张了张嘴:“臣……”
“你说,长寿长公主掺和这些事,会霍乱朝纲,可若不是有长寿长公主在,我大夏断不会有今日!长寿长公主是我大夏的功臣,你却如此诽谤她。朕看,你这个御史,也不必做了。”
永嘉帝没有给张御史再开口的机会,直接罢了他的官。
一旁的陈御史忍不住道:“皇上,此举怕是不妥,太祖皇帝遗-训,言官不以言论获罪……”
“这么说,你很赞同张御史的话?你也想对长公主不敬?既然如此,你便与陈御史做个伴吧。”永嘉帝果断地道:“言官的确不以言论获罪,所以,朕才放过了你们。否则,依照你们对长寿长公主大不敬的罪行,朕便是直接砍了你们,也是理所应当的。而现在,朕只是罢免了两个尸位素餐的言官罢了。”
永嘉帝一连罢免了两名御史,众人看出了他维护长寿长公主的决心,终于不再说什么。
其实他们心里头,对于宝络为国承灾之事,也是有些相信的。这样攻讦一个于国有功之人,还是长公主殿下,的确有些不妥。
朝堂上,永嘉帝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平息了此事,宫外,蓝承宇也行动了起来。
曾经受过宝络恩惠的百姓们,在蓝承宇的引导之下,对诽谤宝络之人分外厌恶。
也不知蓝承宇是怎么做的,这些百姓们一心认定了传出流言的人就是秦国公府的世子,于是,最近天天有人去秦国公府门口扔臭鸡蛋、烂菜叶子。这些人砸了就跑,且还是四五个人同时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因此,即便是秦国公府的侍卫们,也难以抓到他们。
这一回,秦世子出门没有防备,被砸了个正着。
“这些刁民!”小厮一边替秦世子擦去脸上流下的蛋黄汁液,一边道:“世子,要不您将军中的甲士调一些过来吧,谁再敢如此无礼,就将他们通通抓起来!”
秦世子摇了摇头:“军中的甲士不能用在这种地方,起码不能用来对付老百姓,否则,明日御史就该参奏我公器私用、仗势欺人、鱼肉百姓了。”
“这些人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非说是咱们在陷害他们菩萨心肠的长公主,要来为长公主讨个公道。真是不知所谓!”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作为秦国公府世子的贴身小厮,他自然清楚他家主子究竟有没有做这些事。
谁知,秦世子竟是摇了摇头:“我虽没有做这事,可这事却是一个与我有些瓜葛的女人做下的。蓝承宇恐怕也知道是她做的,却不好直接对她动手,便将麻烦引到了我这儿,也算是给我们一个警告。”
小厮能够跟在秦世子身边,自然也是个伶俐之人,略略一想,便明白过来:“此事是平宁郡主做的?可平宁郡主做这些,对她有什么好处?”
“有些蠢货,就喜欢做损人不利己的事。”秦世子冷哼一声。他被迫与平宁郡主定下婚约,本就对平宁郡主颇为不喜,如今,对平宁郡主的感观,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