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血河
颍州,红云山庄。
此时的红云山庄已经不见了往日的安宁祥和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派肃杀的氛围。占地足有十余亩的红云山庄,里里外外处处可见庄中巡逻的门人家丁,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真的是戒备森严。庄外百米开外有一片密林将整座红云山庄紧密的围在了中央,这片密林是红云山庄建庄之初由第一代人亲手所栽,林中每一颗大树都有近百年的树龄了。而此刻,却有一群红云山庄的门人弟子正在奋力的砍伐着这些参天大树。硬是将这片密林和山庄之间的空地又向外延伸出了百米有余。
随着又一颗大树被砍倒之后,一名门人丢下手中的利斧,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说道:“庄主一回来就在庄中遍布岗哨也就罢了,怎么又想起来把这片林子砍了?十天了,天天砍树真真的是累死个人了!”
另一人坐在刚刚砍倒的树上,点起一袋旱烟吧唧吧唧的抽了几大口后,缓缓地说道:“听说庄主好像带回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为了以防万一所以在庄里加派了巡视的人手。砍这些树也是为了防止有人藏身于这片密林之中对咱们山庄图谋不轨啊。”
……
从洛阳返回红云山庄已经整整十天了,十天来孟明一边紧锣密鼓的操持庄中之事已备不时之需,一边不断地严刑拷打安继业试图从安继业的口中拷问出《太玄神功》的秘密。
此刻,孟明正仰坐在大厅正中的一张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抬眼一看是三弟孟晓。
孟明坐起了身子问道:“说了吗?”
孟晓摇了摇头,端起茶几上一大杯凉茶一口饮尽,说道:“这姓安的小子倒也真是硬气!十天来能用的酷刑都给他用上了,别说是太玄神功了,这小子硬是连个屁都没放一声!刚才又是一番大刑,这小子还是啥都没说,现在正在给他医治呢。大哥,十天了!天天都是打完了医治,医治完了再打,这小贼现在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像样的地方了。我倒也真是佩服他这身硬骨头了,是个汉子!我……我有点下不去手了!”
孟明皱眉说道:“三弟,行走江湖必须要心狠手辣才行,你这种妇人之仁可是要不得啊!父亲死的早,咱们兄弟五人所学的只是当年父辈、祖辈功夫的皮毛而已。现在咱们红云山庄和父祖时代相比已经只剩下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罢了。咱们兄弟要想再续红云山庄往日的辉煌,全指着安继业这小贼身上所学的《太玄神功》了!眼下安继业就在咱们的手中,咱们又怎能因为一时心软而毁了振兴红云山庄的大计?!听大哥的话,继续严刑拷问就是了!再硬的骨头,我也要给他榨出二两油来不可!!”
孟晓叹了口气道:“唉,好吧!对了大哥,都已经过去十天了,王彦章和朝廷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孟明摇了摇头道:“朝廷和王彦章那边倒也没什么动静,这几天只是来了几伙不明身份的贼人估计是奔着《太玄神功》来的,已经被咱们收拾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眼下晋梁两国大战在即,朝廷此刻正疲于应对这场事关国家生死存亡的大战。就算是那个什么真宁公主亲自出面,皇帝又怎么可能有这闲工夫来管这些江湖中的琐碎之事?那王彦章虽然是武林盟主,却也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大战在即正是需要他在战场上杀敌立功的时候。他便是有心想管此事,朝廷不发话他也无力而为!这个李存勖无形之中还真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了呢!”
孟晓道:“如此说来,那咱们也不用考虑全庄迁至吴国了吧?”
孟明道:“搬家的事情我正在让老二张罗呢,不管朝廷和王彦章有没有动作,搬家这件事咱们都必须得准备好。狡兔三窟,咱们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以备不时之需不是?好在这颍州离吴国左右不过两天的路程,咱们只要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一有风吹草动咱们再动身也来得及!”
……
这边孟氏兄弟自以为已经准备的滴水不漏,却不知王彦章、王茹还有朱珠三人早已在两天前便悄悄地抵达了颍州,此刻正住在颍州城内一家百姓的家中商讨着营救安继业的事宜。
王茹说道:“红云山庄这起子贼人忒是狡猾,仓促之下竟然准备的如此周全。两天了,咱们别说是探听安大哥的消息了,甚至连红云山庄二百米的范围都无法接近,这可如何是好?”
朱珠一咬牙说道:“干脆咱们直接闯进去算了!凭着师父的武功和威名,就算是踏平他区区一个红云山庄又有何难?!”
王彦章摇了摇头道:“红云山庄门人子弟达数百人之多,再加上孟氏五兄弟个个身怀绝技,就算咱们能踏平了他红云山庄也绝非一时三刻之事!一旦打草惊蛇,他们趁此时机把安继业转移其他地方的话,以后咱们再想救回安继业可是难如登天了!”
朱珠闻言沮丧的说道:“那该怎么办呢?打又打不成,探又探不得,咱们三个总不能……总不能就这么坐在这里坐而论道吧?”
王彦章道:“眼下之计,必须先得探明了安继业的下落,咱们才能再做打算。”
朱珠道:“怎么探?咱们都探了两天了,连红云山庄两百米都接近不了!”
王彦章笑道:“其实想要夜探红云山庄并不是什么难事,问题的关键还是出在了咱们自己的身上。”
“出在咱们自己身上?”朱珠不明白王彦章话中含义,抬头一看却发现王彦章和王茹父女二人都在笑盈盈的盯着自己看,顿时恍然大悟道:“哦!师父你这是在拐着弯的说我是累赘吗?!”
王茹笑道:“这也怪不得我爹啊,当初让你好好学功夫,你却天天叫苦叫累不肯用心。眼下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非要跟着我俩一起去打探消息,不是累赘又是什么啊?”
朱珠一跺脚道:“我不是也在担心安大哥的安危嘛!”
王彦章正色说道:“你既然担心你那个安大哥的安危,此刻就更应该听我的话了。来颍州之前你是怎么说的?只要能救出你的安大哥,你绝对不会惹是生非,一切皆以师父说了算。还记得吗?”
朱珠面带委屈之色,瘪着嘴说道:“好吧,那我不给你们添麻烦就是了,今天晚上你俩自己去总行了吧!”
王茹轻抚着朱珠的肩膀说道:“你的心情师姐明白。左右不过是一晚上的时间而已,你好生的睡一觉,天不亮我们就回来了。到时候保证你一睁眼便能听到安大哥的好消息!”
朱珠到底是少年心性,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经王茹这么一说倒也释然了,随即便也不再坚持。
三人用过晚饭之后,一边闲聊一边坐等深夜到来。期间,朱珠把随身携带着的那副林红颜所画的飞天图和安继业的血河宝刀小心翼翼的从包裹里取出,坐在烛光下静静地盯着画卷出神。
王彦章见朱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凑到近前陪着朱珠一起观看这幅画卷。细观之后,王彦章由衷赞道:“好一幅妙笔丹青飞天图!看这手笔细腻委婉,定为女子所画。画中两身飞天大有冲天而起之状,可见此女子对自由的渴望与向往之情,好画!”
朱珠幽幽的说道:“连师父也这么说,那日安大哥初见此画也是这么说的。我虽然于丹青之事不甚了解,却也知道林姐姐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心中那份对自由的渴望。只可惜林姐姐现在已经……”
王彦章道:“原来这幅画就是你之前所说的那个林红颜所做?真是红颜薄命,世事无常啊!”王彦章见此画勾起了朱珠伤心的回忆,一时不想再讨论这幅飞天图了,转眼看到了画卷两侧的题词,点头赞道:“满腔豪气斗冲天,仗剑江湖策马踏平川!够豪迈!词是好词,字是好字!单看此字便知题词之人定是一个志在四方的英雄了,如此人物,老夫倒是真想会他一会了!这两阙词可是安继业所作?”
朱珠点了点头道:“确是安大哥在看到这幅飞天图后有感而作。那日安大哥在云啸天的门前看到师父给云啸天所题的门匾时,也曾对师父的字大加赞赏,也说过和师父方才所说的一样的话语。这就是所谓的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吗?”
王彦章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老夫倒是越发的对这个安继业产生兴趣了呢,这样一个英雄人物断不能让他沦落至如此凄惨的下场!”说到这,王彦章一眼瞅见了画卷旁放着的那把血河宝刀,不由得微微一愣。思量了片刻后,伸手拿过长刀缓缓地抽出了一节。刀身一露,一股凛然的杀气陡然袭来,森然的寒气竟然让王彦章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看到刀身之后,王彦章脸上颜色骤变,问道:“这把刀是安继业的?”
朱珠和王茹看到王彦章如此表情,不由一愣,同声说道:“是安大哥的师父传给他的,怎么了?”
王彦章追问道:“你们可知这个安继业多大岁数了?到底是何方人士?家中可还有父母?”
朱珠答道“安大哥说他二十二岁了,不是中原人士。他的父母家人在他年幼之时死于契丹的乱军之中,他被他师父救了之后便和师父一起久居在塞外的一处深山之中,好像是沙陀人。”
王彦章沉思片刻,皱眉说道:“沙陀人?二十二岁?虽是同族,但是岁数却对不上。”
王茹问道:“爹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看见这把刀后就神情大变了呢?”
王彦章把刀重新插回鞘中,盯着这把刀缓缓地说出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二十九年前,江湖上有一个叫李存孝的人,你们都知道吧?那时我刚刚年满二十一岁武艺初成,看到中原大地乱象隐伏,便心生为平定这乱世贡献一份力量的念头,于是便投在了太祖麾下效力。
“那时候这天下还是大唐的天下,太祖皇帝也还是大唐王朝御封的梁王。大唐中和四年,为祸华夏大地将近七年的黄巢起义终于到了覆灭的边缘。五月十四日,太祖皇帝和当时的晋王李克用会师于汴州也就是现在的开封府。太祖皇帝大摆宴席宴请李克用,也正是在那场宴席上我初次结识了战神李存孝。当年李存孝以十八人之力大破黄巢十五万大军攻陷了长安城,我对李存孝的大名早已仰慕不已。得此良机自然少不了和李存孝亲近亲近。一番交流之后,李存孝也对我如此年轻便有一身惊人的武艺感慨不已,两人竟然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不曾想宴席之上李克用酒醉之后竟然大撒酒疯,惹怒了太祖皇帝。盛怒之下,太祖皇帝掩夜率军攻入了李克用的驻地!我记得那一夜雨下的好大,大雨之中我们一边剿杀李克用的部下,一边追击李克用。一道闪电划过之后,借着闪电的亮光我看到了李克用,也看到了站在他身旁保护他的李存孝!
“虽然在宴席之上,我和李存孝二人惺惺相惜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可是现在我俩却是各为其主分属于势不两立的敌对双方。更何况我俩皆为习武之人,也都有心想要借此机会来印证一下彼此的武功。没有多余的废话,一道闪电劈过之后,我和李存孝便交上手了。那是我生平之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和这个传说中的战神交手,一经交手我便明白了李存孝战神的威名绝非浪得虚名!
“那场战斗是我生平打的最痛快的一场,我俩足足打了二百七十一个回合!在第二百七十一招的时候,李存孝长啸一声使出了《太玄神功》中撼天狂刀刀法里的一招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无穷内力的‘盘古开天!’这一刀不仅劈断了我手中坚硬无比的镔铁长枪,更是在我胸前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那一战我输了,但是我输的心服口服。因为我知道,我之所以能和李存孝交手二百七十一个回合,是因为他一边和我交手,一边还要保护着李克用。若非如此,恐怕我最多只能坚持一百余招便会一败涂地。而且我也明白,李存孝这一刀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否则不仅是那把镔铁长枪,就连我自己也会被这霸道无比的一刀劈为两段。我自信我的武功确实厉害,但是这次交手之后我明白了,江湖中只要有李存孝的存在我永远只能排在第二!
“就这样,李存孝带着李克用逃走了。自此之后晋梁两国便结下了世仇,也直接导致了两国之间长达四十余年的连年征战。而李存孝也因为这次对我手下留情给他自己种下了祸根。十年后,我因为战功颇著而深得太祖皇帝重用,俨然已经成了太祖麾下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恰在此时,李存孝遭人陷害说他勾结我大梁意图谋反!生性多疑的李克用联想到李存孝曾经放我一马之事,竟然信以为真。一怒之下不由分说便杀了李存孝全家,而堂堂的一代战神李存孝更是落得了一个五马分尸的悲惨下场!时光荏苒,一晃已经过去了二十九年了。”
说到这里,王彦章长叹一声,伸手撩起了衣襟,指着胸前那道从左肩直至右腰的狰狞恐怖的刀疤说道:“这一刀便是当年李存孝给我留下的印记。”说罢,抽出安继业的那把血河宝刀说道:“而给我留下这道印记的便是这把——血河宝刀!”
此刻,王茹和朱珠二人犹自沉湎于王彦章所说的那场三十八年前雨中决战之中。乍闻安继业的宝刀竟然是李存孝当年所用之刀,两个人顿时愣在了当地!
王彦章接着说道:“所以,我一见此刀顿时勾起了对安继业身世的好奇之心。要知道李存孝也是沙陀人,在他成为李克用的义子之前他的本名叫安敬思。我原本以为安继业有可能是李存孝的后人,但是李存孝二十八年前就已经死了,而安继业只有二十二岁,年龄和时间都对不上。可是这把刀我是决计不会认错的,不仅会用李存孝的独门绝学《太玄神功》,而且更是拿着李存孝从不离手的血河宝刀。这个安继业的身上实在是有太多的谜题需要我们解开了。”
王茹沉思片刻后问道:“那么有没有可能李存孝没有死?!”
王彦章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李克用疑心颇重,若非验明正身又怎会以五马分尸的酷刑处死李存孝呢?更何况李存孝身为李克用的义子,跟随李克用身边二十余年,李克用又怎会认不出来呢?所以我敢断定,李存孝确实已经死了。”
朱珠说道:“那日在云家,孟家那几个臭贼也怀疑过安大哥和李存孝之间的关系。后来又说,即便李存孝和安大哥之间不是亲人,也必然有一定的联系,说安大哥很有可能是李存孝同门中人。”
王彦章点了点头道:“这番分析倒也入情入理,但是这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毕竟在李存孝之前,江湖中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太玄神功》这样的绝世武功,更没有听说过有过这样的门派。截至目前,江湖中只有李存孝和安继业两个人用过这《太玄神功》。也许李存孝和安继业确实是同门中人,但是这个门派未免是太过隐秘了。想要知道实情,也只有安继业一人能说的清了。”
说到这里,谈话戛然而止,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思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王彦章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说道:“差不多已经到了三更时分了,也算是天公作美竟然是个阴云密布的夜晚。事不宜迟,咱们该动身了。”
说罢,父女二人换上了一身紧身的夜行衣,黑布包头、黑巾蒙面,脸上只露出双眼。纵身从窗户跳出,转眼间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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