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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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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九皇子。

这个不知活了几载的小老头只是沉声念道:

“夫楚王者,动与神合。”

“其欲奔走,如云如堵。”

“——召至疾遣,从速降临!”

这与城隍将他们送至张府前是不一样的,先前不算插手战局,现在城隍却是实实在在地在帮助林行韬赶上战机。

在场景变幻中,城隍的声音缓缓消散。

“城隍违神道再助殿下,愿殿下记得张家此次相助!”

于是林行韬带着上千人出现在了一名眼若流星的道人面前。

远方的战场是龙凤格局对上残缺的杀破狼之局,而这里,则是假九皇子真楚王对上真九皇子与国师分.身。

“虞不遮!”林行韬大喊国师的姓名。

在趁着国师微微一怔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将城隍给予的神明之力化作雷霆万钧之势向国师压去,势必让国师暂时无法动用玉玺。

而张况己给的令牌勾动此地气运,从四面八方锁定九皇子,令九皇子的气运之龙一旦冒出就顷刻消散!

军队的煞气则在林行韬的掌控下化作凌厉无匹的斩击,秒杀九皇子!

但林行韬忽然头皮发麻,只因国师他是,孤身一人。

刚才明明见到两个人影!

“殿下是在找谁?”国师轻笑一声,“她已经入了王都了。”

“虞不遮。”他念着自己的名字,有些感慨又有些怀念,“已经好久好久,无人这样叫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大战之前都是祭神明,这里每次大战前都先死一位神明祭天,泪目。

气运命格(三八)

令牌勾动气运锁住九皇子, 神明之力阻止国师动用玉玺,煞气则化作攻击斩下!

气运之力、神明之力、军队之力三力合一, 林行韬甚至可以在秒杀九皇子后在国师的跳脚中从容离开!

一次突如其来的奇袭!

但国师却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似乎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突如其来。

于是在林行韬的头皮发麻中, 九皇子的身影, 仿佛被风吹走的沙,消失了。

国师说:“殿下是在找谁?”

“她已经入了王都了。”

九皇子不在这里!

林行韬知道自己的奇袭失败了。

剩余的神明之力化作渺渺的金光,欲助他逃走。

好在林行韬并不鲁莽, 他既然敢行此险招,那么计划不管失败还是成功都有退路的。

而国师静静看着金色气升起, 依旧没有尝试留下林行韬的意思。

或许他知道自己抓不住林行韬。

又或许他是想等林行韬的神明之力用完后再更方便地追杀——林行韬看到国师平静的眼神, 这样想。

他反而放慢了逃离的速度。

国师终于问:“你是谁?”

声音穿透金气,竟有一种击穿金铁的质感。

国师能问出这个问题, 看来他已经肯定林行韬确实不是九皇子。

他找到了真正的九皇子。

在空间的缓慢转换中, 林行韬开始胡扯:“国师难道不知道吗,看来父皇也是有事瞒着你呢。”

国师闻言一动。

“其实当年皇室出了一对双生子。”

国师皱眉, 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而皇室有双生的皇子一向被视为不祥......”

国师听到这句话时笑了一下, 摇摇头, 已是知道林行韬在耍滑头了。

而虽然不知国师为何发笑,在国师笑的那一刻,林行韬陡然往前一伸手。

手掌一翻!

国师面露惊讶。

“敕!”林行韬一声低喝。

轰!

在一阵轰隆隆的颤动声中,附近的树木被拔地而起。

树木直飞入天,天空中骤然亮起明亮的青色。

在连绵不绝的爆炸声中,荡漾着青光的树木以恐怖的速度落下!

咚咚咚!烟尘四散, 大地震颤。

成铺天盖地之势的树木将国师团团围住,一层接着一层,越盖越高。

宛如从天而降一座监牢将国师困于其中。

化木为牢!

不等国师有所反应,林行韬又是在空隙处打入神明之力,使得监牢愈加牢不可破。

金青之色弥漫,此地一片寂静。

突如其来之下,便是国师也暂时脱不得此牢。

林行韬有了足够的时间逃离国师,不用担心一逃就被国师抓住。

但他忽然停住了施法,空间停留在一种将要转换又未转换的阶段。

“国师,玉玺很厉害吗?”他问。

国师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从头顶传来:“嗯。”

“能像日月鼎一样让真人拥有天师实力吗?”

国师轻笑一声。

“你觉得你能杀了我吗?”

牢笼内传出爆炸声,也不知道国师有没有回答这个有点莫名其妙的问题。

此时的林行韬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在想玉玺到底有多厉害,国师又能把它用得多厉害。

现在的国师分.身到底能不能厉害到杀了他。

他也就是在想,能不能不逃。

能不能——

杀了国师夺玉玺!

林行韬思绪急转。

他不逃的话,要面对的就是分.身是真人实力以上未达天师、有玉玺的国师。

气运之力一用就无,神明之力一旦托于人身则会快速消散,煞气?

要如何抵挡拥有玉玺的国师?

不行,还是得逃!

但一个声音又渐渐在林行韬心里冒头:趁神明之力封着玉玺的时候杀他不就行了。

明明是可以杀国师的!

但是,值得这样冒险吗?

现在离开的话非常安全,留下对付国师的话则有着不大但也存在的危险。

林行韬也许会死。

林行韬居然、当然犹豫了。

他曾经不怕死。

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孑然一身。

他死了对这个世界不会有什么影响,他甚至还想过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到地球。

他孑然一身,他一无所有,所以他能豁出一切,所以他能绝地反杀,所以他能喊出那一句——

虽死无憾。

还有虽千万人吾往矣,听着很帅是吧。

但是当林行韬在这个世界不再孤独一人。

他往近看,能看到跟随自己的士卒,往远看,能看到洛水城。

还有正在打仗的张况己及西陵郡。

自己的死,会对他们造成巨大的影响。

比起杀国师分.身削弱国师实力,他更应该保全自己。

但是现在不杀国师任他带走玉玺回王都,以后还能战胜国师吗。

其实危险不大的。

林行韬想了很多,但时间只过去了一点。

又一点,国师即将轰开牢笼。

[不是担心自己的手会变得粗糙发黑,只是在担心自己今天一番在贵人面前冒犯的勇气、自己初来异界存在着的一份信心会被平淡凄苦的生活磨光。]

林行韬想到自己在道观里的话。

他呼出一口气。

他决定了。他没有趁机逃跑,而是脚一蹬,伸手聚拢煞气。

军队的黑气在空中化作阶梯,他一脚踩上——

一步登天!

飞身到牢笼的最上方,林行韬能看到底下国师渺小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大喊道:“天降正义!”

然后双手持剑,狠狠往下一插!

剩余的百年城隍之力倾泻而出!

他再一次动用了自己的青紫气运,小龙呼啸着盘旋在剑光周围。

——落下!

杀向国师分.身!

剑身发出了浩渺的金光,嗡嗡作响。

他看到金光带着百年来西陵郡偏安一隅的种种怨气,带着百年来西陵郡被王都掠夺气运的愤怒无力,带着百年来西陵无数世家期望张家带领他们冲出西陵的愿望!

——狠狠落下。

对啊还有城隍,城隍说过的:

[岂是张家,西陵也已经倾尽所有。]

[城隍违神道再助殿下,愿殿下记得张家此次相助——愿殿下记得西陵郡。]

西陵子民、西陵百年、西陵世家所望——

从牢笼唯一有开口的顶端直冲而下!

神明的力量不是那么好用的,经朝廷敕封的神明无法伤到国师,就像上回的河伯一样,被国师压制。

就算经于林行韬之手,有青紫气运补充,神明之力也会很快散掉。

林行韬本可以趁着能用神明之力而安全逃离,但这样一来神明的力量就大部分浪费了。

城隍自绝于天地舍命助他,他怎么能灰头土脸什么都没做到地逃跑浪费神力!

如果只是用于逃跑哪需要堂堂城隍的一条命!

就算不负城隍,也要斩杀国师分.身于此!

百年的城隍之力就这样被他在国师身上两三下用完了。

林行韬毫不犹豫持剑跃入了牢笼。

他没有被平淡凄苦的生活磨灭了信心和勇气,却反而在登上王位后瞻前顾后。

他在洛水城获得天师之力的时候说[我岂会怕你]。

他也在称王时说[此生必杀国师]。

他落到了地面上。

国师还未死。

他一剑插入了国师的胸膛。

就像那天杀三黑道人一样的感觉。

手起,收剑。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瞬间。

国师的分.身倒下。

国师分.身,死!

林行韬忍不住哈哈大笑。

在大笑中,他的道心明澄,居然更近一步。

法师实力由此攀登着,真气一层层上涌。

冲击关卡,直达真人。

光华闪动,他隐隐看见一个人影。

这个人有着他一样的样貌,面容平静如水,一双眼睛冷漠平淡。他头戴华贵的珠帘冠冕,微微一晃,便是迷煞人眼,端得华丽非凡。

在他的身后,是一片延展开的山河虚影。

还有一条条沸腾的龙脉。

他不说话,手指往前一指,似在对别人说话,或许是有几分漫不经心的,但依然让人感觉到了威严深重。

林行韬伸出手欲与他相碰。

异象猛得消失。

林行韬微微一怔,收回思绪。

道心和道行的提升却也使他勘破了之前没有发现的事情。

玉玺,不在这里。

他能感受到,玉玺在王都附近,而不是在这国师□□消散之处。

是国师本就没有带玉玺,还是国师将玉玺以秘法传走?

林行韬觉得是前者。

“好你个国师,还会玩空城计。”他笑着骂了一句。

也对,那个九皇子想必携了玉玺而走,难怪走得那么快。他差点以为九皇子是修道的,要么就是武者,否则哪能那么快就到王都,原来是玉玺的关系。

没有拿到玉玺,林行韬却并不如何气馁。

他刚刚斩杀的国师分.身灭掉后,伤到了国师的神念!以至于影响真身!

不知国师回王都后还好不好。

就算玉玺在国师手里,他照样能杀国师。

这天下之争,由国师设好大局,由张况己拉开序幕。

不如由他林行韬划上句号吧。

他伸手触摸树木做成的屏障。

喀拉啦——

国师轰了许久未曾破掉的屏障猛然碎掉。

流散的金光与青光围绕着他飞舞。

它们转成一片星海,在他的耳边,他的鬓边,他的嘴角,划过绚丽的色彩。

如同众星拱月。

士卒皆惊又喜,拜道:“恭喜殿下斩杀国师分.身!”

“恭喜殿下修为更进一步!”

林行韬则看了看远方,说:“张将军那里好像遇到麻烦了,走吧,去助他。”

他伸手将身边飞散的流光挥入西陵的天空。

宛如下了一场流星雨。

洛江龙王浮出水面看了两眼,又游入水中。

有未知的神明化作人形,拢着雪白的大氅坐在河边唱歌。

——望城隍回归故乡。

而远方东陵郡的天空中,龙凤腾飞,遮掩星辰。

作者有话要说: 国师:小东西还想骗我。你骗不到我。

林行韬:老东西还想骗我。好吧,骗到我了。

请关爱空巢老国师,常回王都看看。

气运命格(三九)

[《孙子兵法》:上兵伐谋, 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 为不得已。]

这话意思大概就是攻城先攻心, 攻城向来都是最次的办法。

但攻城也是最简单的事, 也就分成破城、来回冲杀、敌人溃逃三个阶段。

只有攻城之前的各种计谋相交才是各种历史战争类着重描写的部分。

然而张况己并不认为自己需要什么计谋。

他在东陵战场上, 看着空中的一龙一凤,忍不住骂道:

“怎么老子打仗没有美人相伴呢!”

他越看越觉得碍眼,直接对身边的卫信说:“射下来!”

手中的破天戟往上一扔。

卫信猛得一俯身, 两腿用力点在戟尖上,整个人往空中一弹。

腰背舒展, 他仰起头看着天空。

他的身躯仿佛成了天地间的一把弓, 透露出奇异的力量美。

手一抹,他的手里又出现了一张月似的长弓。

贪狼星与破军星的光辉落满了弓弦, 凝成一支透亮的箭羽。

手指拉满了弓弦, 然后松开!

弓如霹雳弦惊!

划破空气的炸响伴随着流淌而下的星光。

箭矢直指青龙。

张况己哈哈大笑:“此乃屠龙箭!”

箭矢射穿了空中青龙的腹部,将一大团气运打散。

然后箭矢散为万道光线, 犹如箭雨从空中落下。

华丽的银线撒落在土围, 撒落在盾牌, 撒落在东陵军惊恐的脸上。

嗤嗤嗤!

每一根银线穿透军队的煞气,笔直地穿过血肉之躯。

在一片泼洒的鲜血中,卫信在空中翻转身体,重重落在敌军的肩膀。

他脚下的人惨叫一声,膝盖往下被埋入土里,绽开。

[破军, 破坏性极强,纵横之将,在战场上常有爆发。]

卫信大步流星,一路践踏着敌军的肩膀。

无一人阻拦得住他。

他只是破军星副命实力,但在战场上却比一般的副命厉害得多。

特别是他还有贪狼星真命作为主将。

但东陵军没有特殊命格的武将上场,却有龙凤。

天上的凤凰大张羽翼,从天际俯冲而下。

它从箭雨下飞过,席卷走所有的银线。

于是它的尾羽拖曳着万千流光,一双金灿灿的利爪狠狠勾入了卫信的后颈。

爪尖往上,就要勾入脑袋时,一支长戟快若流星将它撞开,爪尖只带走大片血肉。

凤凰重新飞入上空,凤目寒光闪烁,却在寻找着下手的时机。

“卫信回来!”远处传来张况己的大吼。

宛如一颗人形的炮弹,他野蛮冲撞开所有拦路者欲支援卫信。

玩什么阴谋诡计!直接冲进去开无双!

在他快意的大笑中,他神挡杀神。

如入羊群的老虎,任何敌人对于他来说只要破了煞气那就是纸扎的存在。

几乎就几个呼吸的时间,张况己就已经穿过半个战场,东陵军的黑气被他撕开了一道可怖的口子,楚王军的煞气趁虚而入。

此消彼长之下,楚王军一拥而上,势不可当。

张况己冲入敌军,一手抓住卫信的肩膀将他往后方一扔,一手抄起落于地上的破天戟。

“贪狼!”他仰天大喊,贪狼星毫不吝啬地垂下星光万丈。

于是有星光加持,长戟过处,人命不留。

非是兵对兵,将对将。而是历来战场上诡异的将对兵。

张况己一将,便是万人敌。

东陵军无能将,能制得住他的只有萧合穗和凌铭煜。

他们一站一坐,位于城楼之上。

萧合穗的手覆在凌铭煜的手上,而凌铭煜的手则握着剑柄。

他们共同用力,指使天子剑遥遥指向战场。

然后剑锋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剑光如一条玉龙,游过某个人的腋下,游过某个人的腿弯,游过某个人失去脑袋的身躯之上——

穿越了半个战场,狠狠扎入张况己的心脏之处。

胸甲破裂,露出一个可怖的大洞。

张况己一惊,复又轻松笑道:“看来也没那么弱!”

他手指一抹,贪狼星的光芒附于伤口处,为他疗伤。

贪狼能够为自己疗伤,在战场上属于愈战愈勇、耐久力高的武将,而破军却是爆发类型的武将,且讲究先破后立,不能为自己疗伤。

张况己摸摸伤口,脸色一沉,没再对付身边微不足道的杂鱼,而是呼喝一声,整个人激射而出。

星光勉强地追上他,像是在他身后安上了一截尾巴。

“彭!”

惊动整个战场的墙裂声。

张况己杀入最深处,将城墙直接撞出了一个大洞。

他的手指抠了一下石子,眉飞色舞道:“没有国师的洪水够劲!”

然后他手持破天戟,一跃而起,脚下若隐若现出一只金鰲。

一步步,脚弄云涛,足踏鳌背——

直欲登上城墙!

数十米的城墙对他来说也就几个眨眼的时间,他几乎就要攀爬与跳跃到萧合穗身前。

对他来说,攻城,的确是件简单的事啊。

城墙上狂风大作。

萧合穗的手指被风吹得有些泛红,她松开了凌铭煜的手。

她忽然转了一下头,在从身后吹往西南的风中嗅了嗅,说:“好香啊。”

“家里的花好像开了。”

“冬去春来。”凌铭煜拄着剑站了起来。

他说:“百兽苏醒,百鸟回巢。”

“何为百兽之王?”

是龙。

“何为百鸟之主?”

是凤。

此时在空中飞舞的龙凤骤然一停。

“春有祭祀,你会唱歌吗?”凌铭煜问。

萧合穗没有回答。

郡守之女或许没有接触过,而皇子从小会祭祀之歌。

他四下看了看,快步走到城墙上,敲起城墙的石头。

[拊石击石,以饷上天玉鑫之音,以致舞百兽。]

他往下看到快要上来的张况己,一指,说:“礼乐一奏,百兽率舞,如今才一猴尔!”

然后自顾自地唱着歌,嘴角慢慢露出笑容。

有云霞稍稍犹豫,终于落于山野,在天地洒下歌音。

歌声漾动着草叶细碎的唏嘘,唱响一山的生灵。

只有远方的山峦,静默而伟大。

萧合穗看着他,略微一怔。

他是大临六皇子,本是弃城而走、暴躁易怒的洛王。

但现在的他,危机临于身前而不改色,弹唱自若。

萧合穗想到了一个人——楚王。

洛王仰天大笑。

他的样子与楚王曾经大笑着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样子重合起来。

两者皆处于落魄之时,只是前者从云端跌落,后端从地底升起。

只是后者笑完之后意气风发,前者笑着笑着,眉宇间染开一抹落寞。

他喃喃:“我仔细想来,竟未曾为洛水城唱过。”

他仓皇四顾,大呼:“洛水百官何在!循例三呼!”

天地间无人应答。

此非是洛水城,而是东陵郡。

他也非是为自己的领地祭祀祝祷的王。

凌铭煜湿了眼眶。

狂风吹走了他的泪水,将他的声音带向远方。

[龙,天使之长百兽。]

他的歌声中带了泣音。

[王,天使之长——]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浑身一颤,双腿猛得一弯。

朝洛水城方向跪下!

噗通!

身上的铠甲重重撞在地上!

萧合穗惊愕地睁大双眼。

“洛水废王凌铭煜有罪!”

“向父老乡亲赔罪!”

“愿——”

“以死谢罪!”

他的声音很大,被风托举着穿过战场,穿过洛江,穿过洛水城的城墙。

传到了洛水城的百姓耳中。

洛王——

认罪了。

仿佛在灾后寂静的城池中投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子,轩然大波骤然而起,连绵不绝。

或是正在吃饭、或是正在买菜、或是正在做着各种各样的百姓在这一刻有所触动地抬头。

他们面露疑惑,面露惊愕,面露不屑。

有人说:“你们刚才听到没?是谁在说话?”

“是楚王殿下吗?他凯旋了吗!”

“是洛王啊呸是六皇子!他要向我们认错哩!”

“皇子向百姓认错?听错了吧。”

“他让我们整座城都差点被国师发大水淹了,怎能原谅!”

“你也说了是国师啊,洛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知错能改。”

渐渐地,城中竟传出了微弱的哭声,哭声越来越大。

一人哭而万人哭,然而百姓不知为何而哭。

他们也没有原谅洛王。

他们只是落泪。

哀声遍地。

[王,天使之长万民、护万民、爱万民。]

凌铭煜力竭,靠在城墙上,看着空中自己的龙。

龙正发出阵阵哀鸣。

“凌铭煜不恨楚王,但恨国师。”他有气无力地说。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

张况己蹦到了凌铭煜身边,一戟下去。

洛王胸膛被击穿,鲜血汩汩。

张况己厉声骂道:“你这洛王获罪于众,无可救也!”

他举起长戟,欲举起被穿在戟上的洛王给东陵军看以溃其心。

然而张况己浑身一抖,往旁边一滚——

大龙将他的身躯狠狠穿透!

龙头噬咬着他的心脏,发出越来越虚弱的哀鸣。

然而将死的青龙的眼中却冒出了明亮的金光,背上赫然增上一条金线。

犹如回光返照。

又犹如在最后一刻显出真龙之相。

张况己两只眼睛暴张,眼球充血几乎要冲出眼眶,喉咙嗬嗬作响。

锋利的剑锋倚在了他的喉咙边,雪亮的锋芒映出他惊怒与不敢置信的神色。

萧合穗按着天子剑倚在他的喉咙边,即将成为这个城楼上唯一活着的人。

天空中,龙形渺淡作出最后一舞。

凤凰同样飞入天空,其庞大的羽翼遮掩住了贪狼星疯狂跳动的星光。

贪狼星将要坠落,百兽将要奔走哭嚎,百鸟还待凤凰呼唤。

而更远的天空,却下了一场流星雨。

岚烟盈动,山峦暗语。

有谁踩着洛王的一地歌音,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张况己:我不是单身狗,我是孤狼。还有小老妹不够带劲啊。

萧合穗:快要成死狗了你。

气运命格(四十)

大龙贯穿了张况己的身躯, 他抽搐了两下。

只是因为他是贪狼星真命才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即刻死去。

却也是强弩之末。

何况还有架在他脖子上的剑锋。

世界慢慢褪去了色彩,只有耳边传出破空的声响。

萧合穗横在他脖子上的剑斩下——

一把剑似乘龙破风, 从远处急射而来!

叮!

犹如慢动作一般, 两把一模一样的天子剑在喉咙前剑锋相抵, 有火花窜出。

力道相阻, 一把终究是假货,率先开裂。

从剑锋处,天子剑的仿剑裂成了一块块碎片。

另一道剑锋最终在张况己脖子上留下一条血线, 些微的鲜血渗了出来,却总算没让他当场死亡。

萧合穗的手一松, 她没有管落在地上的天子剑, 而是猛得看向远方。

远处山峦暗语,祭祀之歌的余音中, 有谁踩着复苏的旋律, 从山中走出。

他来了!

不,不是远方, 就在附近!

萧合穗低头看去。

一名少年刚好踏出最后一步, 凭空出现在了城墙之下。

他步伐匆匆, 许是穿越原野而来,身上落了几片草叶。

又许是从流星雨起始之处而来,金青色的光芒尚浸润着他的全身,将他的面容隐在一片寂静的温柔中。

金青之气散去,他抬起头。

一张疲惫的脸庞映在了萧合穗的眼里,只有他嘴角的一抹自在笑意表明着从容自在。

他说:“好久不见, 萧二小姐。”

“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我的名字吗?”

[萧二小姐,我不要包子,但你需得记住我是谁!]

萧合穗手指一颤,冷冷地回答:“楚王大名,如雷贯耳。”

楚王却笑:“错了,非是楚王的名字。”

是我林行韬的名字。

林行韬眼角的余光能见到在萧二小姐喊出“楚王”二字后,周围欲围攻他的士卒纷纷惊而后退。

他一顿,然后迈步往前走。

每走一步,都有人自动远离他。

无人敢于上前,无人敢于阻拦道路。

不过月余,楚王之名,竟至于斯?

林行韬有些好笑。

但他也不是在慢慢走浪费时间装比,而是在用尽每一丝时间回复体内的真气。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经历了一场离别,又匆匆赶到遥远的地方用尽力气扔出救命一剑——

其实他很累了。

他说:“那天我报完自己的名字,其实在等着小姐回以自己的名字。”

“或是小乞儿不配得知郡守之女的名字,那现在,楚王在此。”

“东陵郡郡守之女无礼之极!以下犯上,目无王者!”

“为何不拜!为何缩于墙后!为何——”

“不认楚王!”

萧合穗说过:[东陵郡只认洛王,不认楚王!]

“你,不敢!”林行韬哈哈大笑。

下一刻,在城墙呼呼的风声中,萧合穗一声尖叫,冲过去拾起天子剑。

一道锐利的剑气如同闪电没入林行韬的胸膛。

林行韬没有抵抗,只是伸出手。

气运护体!

在陡然出现的震天龙吟中,他一把抓住飞舞的龙须,脚重重一踩。

青紫色的大龙咆哮着腾转入空。

他抓着龙须不断往上,直到城墙上的场景映入眼帘,他才最后一踩龙躯,翻到城墙之上。

城墙上狂风呼呼,他的眼睛被一片血色迷住。

城墙上的惨状是他没有想到的。

洛王已无声息,他龙缩小盘在他身边,渐渐透明的龙头拱着洛王的手。

而张况己已是意识不清,陷入弥留之际。

冷风带来了万物复苏的花香,却还有血的味道。

张况己最后看到了林行韬,他说道:

“——血的味道,不香。”

他缓缓合上了怒睁的双眼。

林行韬一怔,想到他初见张况己时,张况己踏上洛水城城外的土地,狼视鹰顾,豪气丛生:

[是血的香气!]

林行韬大喊:“操,你别这么快死啊!”

他伸手一挥,气运之龙挡住天上的凤凰。

而体内刚刚恢复的真气也束缚住了不远处持剑欲斩的萧合穗。

“张况己,我杀了国师分.身,我们离征服天下很近了!”

张况己没有反应。

此时的贪狼星距离坠落不过一丝差距。

林行韬咬着牙,冷汗冒了出来。

他要怎么办?

他没想到张况己会输得那么惨啊!

说好的以力破之呢,原来那是一个flag吗!

他将张况己拉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张况己的鲜血汩汩地流到林行韬的身上,热的,却很快被风吹冷。

林行韬觉得自己很累,以前看着王应死在他面前时,很累。

他叹了一口气,听到战场上的声音。

金铁交击的声响。

惨叫,怒号。

渐渐地,他竟听到了洛王的歌声。

还有百兽的哭嚎。

洛王在唱什么?

风将他的歌声灌入林行韬的耳朵——

[王,天使之长万民,护万民,爱万民。]

洛王原来已经悔改了吗,其愿意以死谢罪,心意打动了上天。

原来如此。

林行韬一笑,难怪张况己会输啊。

他的笑容越来越大。

越是累,他的嘴角越是往上翘起。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力挽狂澜,他每次都是这样。

凌铭煜能打动上天,他也可以。

“张况己。”他附到张况己耳边,“你又输了!”

“输给我这个楚王!输给洛王!”

“你为什么会输!”

“我说过的,用兵者服战于民心,民心悦则天意得!”

“我与洛王都得了天意!”

“但是民心之力——你那天也感受到了吧!”

那一天林行韬讲述何为民心,讲述民心溃而国亡。

那一天的张况己畅快狂笑,笑声甚至惊起大地颤动,山石滚落,河水倒流。

那一天他的贪狼星跳动了一下,光芒更甚从前。

那一天的他收回架在林行韬脖子上的刀,喃喃道:“民心之力......”

现在,林行韬对着他的耳朵大吼:“你若是不明白,为什么收刀!为什么——”

“为什么要折返和我一起面对洪水!”

那一天的张况己率领着大军跑在最前面,他是星辰真命,自己绝对可以逃出去。但他没有,他回来了。

不管是他看出了林行韬有什么坏主意,不管是他为了自己身后的军队想要拼一把,他回来了。

他拎着大刀,喊着贪狼,率先冲进了洪水里。

“此是你对洛水城百姓的恩。”

林行韬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鲜血,继续说。

“你又为何要将西陵令牌交予我?”

那一天,张况己或许知道林行韬借此可以趁机掌控西陵,但他还是交出了令牌。

那一天,张况己终究无法攻城而弃父老乡亲于不顾。

[张况己,西陵张家嫡子,其重情义,极重父老乡亲。]

这不是弱点,不是。

“此为你对西陵的爱!”

林行韬分出自己的青紫气运,给张况己续命。

气运疯狂流逝,也就能支持一小会儿。

他将张况己的脑袋搁到城墙上,用力扒开张况己的眼皮,令他的眼睛对准西边。

“看到没!”

“你祖宗死了!那个城隍!”

“他变成流星雨了!”

“他为了张家的未来自绝于天下!”

“为了——”

“西陵郡!”

“这是张家对西陵的爱!”

林行韬又令张况己看向下方,问。

“你又为何要深入敌营,给自己揽上危险,而不是等着胜利自己到来!”

这一天,张况己救卫信,孤身奋战。

这一天,张况己没有等攻城攻得差不多可以稳拿胜利时出阵,而是一开始就冲入了敌营。

他似乎从来都是这样。那一天在洛水岸边,也是为将者战于最前方。

“此为你对军队的护!”

“洛水,西陵,军队!”

林行韬放开张况己,猛得看向天空。

这些话自然不是说给意识不清的张况己听的。

他是说给上天听的。

上天听清楚楚王说什么了吗?

张况己——

“楚王敢问上天,张家张况己,可配得民心!”

掷地有声!

天意一顿。

林行韬深吸一口气,大声喊:

“洛水百姓皆见张况己奋不顾身冲入洪水!”

“洛水百姓拜我谢我——”

“他们又岂会不拜张况己不谢张况己?”

“拜他不杀之恩!谢他救命之恩!此——”

“为洛水民心!”

“洛水百姓必不望恩人身死!”

林行韬一指西边。

“张况己心心念念的父老乡亲都在等着他凯旋!”

“张家为西陵世家之首,所有人期待着张家带他们冲出西陵!”

“此为西陵民心!”

他又指着远处浴血拼杀的士卒,喊:“那是楚王军,更是西陵军!”

“他们在等张将军带他们走向胜利!”

“民心所向!”

林行韬的目光紧盯天空中的贪狼星。

民心之力很重要——

张况己配得民心——

民心所向,张况己不该死!

西陵众民所望,洛水众民所望,楚王军队所望——

天意一顿。

善。

但还不够,还有——

“张况己第一次知晓何为民心时,他大笑,贪狼星跳动,光芒大甚。”

“张况己第一次感受到何为民心时,贪狼星同样有异动。”

“张况己第一次救百姓时,我看到了,贪狼星又动了。”

“在此后的每一次,贪狼星的光芒愈来愈盛。”

“七杀星已降世!”

林行韬大喊:“贪狼星!”

“天已应允,此时不用民心降世,更待何时!”

“给老子下来啊!”

轰隆隆!

[天星降世,生来可有,后天难以形成。]

贪狼星疯狂跳动着。

它在林行韬未来之前就已在疯狂闪动,只是被凤凰的羽翼遮挡。

这个时候林行韬双眼一凝,空中的青紫大龙咬向凤凰的脖颈,凤凰反咬。

两者双双坠落大地。

尘埃四起,林行韬体内真气完全流尽,跌坐在地。

萧合穗提着天子剑,冲破了真人的桎梏,面目发寒地冲过来。

而林行韬仰头继续盯着贪狼星。

贪狼星往下一跳。

[命格归星、有特殊命格的天之骄子,出生与死亡时都会有异象。]

[他们死时,星辰为之坠落而哀。]就像武曲星应命的王应一样,他死的时候,武曲星陨落。

但是,天星坠落,不止是星命者殒命,也有可能是——

天星降世!

“张况己,你起来啊。”

林行韬推了一把。

“楚王命令你,不准死。”

“王者有令,为将者岂敢不从?”

应声而起的,是张况己沉重的身躯。

粗壮的气柱冲破云层,金色与黑色混在一起,照在城墙之上。

天昏地暗,士卒皆惊而停下动作。

那些有星光缭绕的士卒感受得最为深刻,他们被引入命宫的星辰颤抖着,畏惧着。

仿佛有亘古的可怕巨兽正在苏醒。

黄昏是它遮蔽天日的影子,世界被它载于背上。

似龙,似龟。

贪狼星的星象——

龙龟,又称金鰲。

“龙龟龙龟,是为荣归。”林行韬面对着天子剑的剑锋,丝毫不怕,拍手而笑。

“张况己,杀了她,攻下东陵,然后荣归故里!”

一双暗金色的眼眸猛得睁开。

贪狼星轰然落下!

“末将,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其实贪狼星在道教里的形象是龙龟而不是狼233。

张况己:老子觉得狼更帅。

气运命格(四一)

“楚王命令你, 不准死——”

张况己眼皮颤动。

“张况己,杀了她, 攻下东陵, 然后——”

“荣归故里......”张况己的嘴唇蠕动着, 跟着念出这四个字。

金色与黑色混合的粗大气柱照清了他脸上泼溅的鲜血。

他睁开了一双暗金色的眼眸。

鲜血划过眼睛, 流下。

流过他刚毅的脸庞,流过他开合的嘴唇。

他说:“末将,领命。”

他缓缓而起, 如同平地生起一座巍峨大山。

贪狼星跳于他的肩上。

他扛着星辰,身影照在天幕, 映出一个巨大的兽影。

星光璀璨, 兽影渐渐凝实。

他开口,声音低沉有力:“我之龙龟何在——”

“踏破此城!”

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

一只亘古而来的可怕巨兽出现在战场之上。

其头尾似龙, 身似陆龟, 全身金色。

其身躯之大,遮天蔽日。

龙龟睁开了一双与张况己相似的暗金色的眼眸, 如纳两颗星辰在眼眶。

它鼻喷白气, 缓缓迈开了步伐。

步伐虽慢, 每一步却有跨越千山万水的威能。

轰隆隆!

如泰山压顶!

东陵郡士卒魂胆皆裂,疯狂逃窜。

龙龟朝着城门的方向前进,一切阻拦皆在它脚下化为齑粉。

刀枪不入,万法不侵。

林行韬笑道:“这才是真正的攻城利器!”

在地动山摇之中,萧合穗站立不稳,扶着城墙急速后退。

而张况己舒展身躯, 其被大龙穿透的身躯飞快地长回。

他慢慢抽出还插在洛王身上的破天戟,然后漫不经心地一转头。

目光死死盯住正在逃窜的萧合穗。

似盯住猎物的凶兽。

然后咆哮着冲出!

连一眨眼的速度都没,萧合穗根本来不及举起天子剑抵挡。

在他的戟前,不论什么都会变成一片绝望的死亡。

戟尖没入萧合穗的胸膛。

萧合穗睁大双眼,眼泛泪花,被巨大的力道甩落城墙。

凄厉的凤鸣!

凤凰盘旋,一双金色的羽翼展开在萧合穗身下,扶着她坠落。

然而张况己嗤笑一声,对这凤凰护主的行为不屑一顾。

他跟着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手中大戟直接连着萧合穗与凤凰的身躯——

狠狠穿透!

金羽与血飞舞!

萧合穗重重摔落于地,两眼大睁,嘴角流血。

而凤凰挣扎着趴在她的身上,哀哀而鸣,羽翼盖住她已无声息的身体。

凤凰逐渐透明。

张况己四顾而大笑:“凤凰坠落之处!”

底下穿越战场赶来的楚王军皆兴奋大呼:“是为落凤坡!”

......

天星坠落之时。

王都皇宫内有少年少女出宫看天。

王都长林山上有道士登临高处看天。

洛水城有百姓一边哭一边出家门看天。

西陵郡张家皆默不作声,看天。

还有大临的各路叛军,看天。

有人叹:“又有哪位命格归星的武将陨落了?”

有人答:“还能是谁,现在不就东陵郡那边打得厉害吗?”

于是万千目光向东陵郡汇聚。

有人唏嘘:“继武曲星之后,贪狼星的星命者也陨落了不成?”

有人担忧:“张家那位狼牙将军是贪狼星吧,楚王危矣!”

但是在他们的窥视中,贪狼星并非化为流星划过战场。

而是,跳下,停住。

所有能见得这一幕的人都惊愕地睁大眼睛。

某个军营内,摇着羽扇的谋士忽然口吐鲜血,悲呼:“贪狼弃我而去乎!”

长林山的道宫外,持枪守护的士兵忽然浑身无力,惊怒道:“何人袭道宫?”

道士挥手将他挥落山崖,轻声说:“天星降世出,而天下此星坐命者只一人尔。”

世界上,所有引贪狼星入命宫或者天生贪狼星坐命的人皆有异状。

他们失去了贪狼星加持于他们身上的力量,或是退为普通人,或是苟延残喘命悬一线。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武道的残酷之处就在此。

一旦星辰有了天星降世者,星辰便不允许其他人分薄其力量。

道士在高处望向皇宫方向,对左右说:“贪狼星与七杀星关系重大,贪狼降世,七杀恐受影响,告诉陈珂乐,让他别出皇宫了。”

左右称是。

道士转身走入道宫。

只见白鹤展翅,灵猿献果,中央大殿又刻有一座大阵,汲取着汇于高山上的龙脉精华。

道士经过大殿走到偏殿内,停在一座金笼前。

金笼里关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凤凰,其与萧合穗那只极其相似,甚至花纹要更华丽,只是黯淡无光。

道士打开笼子,轻抚凤凰黯淡的羽毛,笑道:“去吧。”

“去寻另一只凤凰。”

“你妹妹,杀了她。”

待凤凰展翅飞走后,道士才叹息:“这一次龙凤之局,不好。”

......

张况己已经杀了萧合穗。

于是林行韬意识到距离攻下东陵郡只差一步了。

破城!

他感受到城墙的颤动,回头,看见龙龟缓缓落下的粗壮的腿。

“你是要撞城墙吗?”他问。

龙龟等待着。

林行韬疲累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忽然一怔。

他看到了对面的凌铭煜。

“皇兄?”他问。

回答他的是龙龟催促的响鼻声。

凌铭煜那条不知为何竟还未消散完全的龙抬起脑袋,瞥了他一眼。

林行韬走过去,扶起了凌铭煜,凌铭煜碎裂的铠甲纷纷脱落。

龙慢慢游到了林行韬身边,尾巴勾到了他的怀中。

他抱着龙,扶着凌铭煜,一步步走下了城墙。

他有些想聊天了,虽然不会有人回答他。

在士卒的大喊大叫、在张况己的大笑中,林行韬开始与凌铭煜安安静静地聊天。

“我听到你唱的歌了。”

他走下台阶,耳边似乎响起了那句歌词。

“很好听,但唱得有些晚了。”

“对不起骗了你。”

龙龟见他们走下,嘶鸣一声撞向城墙。

墙石滚落,天崩地裂。

林行韬扶着凌铭煜躲在一块残垣断壁之下。

林行韬一屁股坐在凌铭煜身边。

一块石头滚在他的身前。

“我也为你唱首歌吧,让我想想有什么和龙有关的歌。”

他随意地拍打着石头,唱。

“盛衰荣辱斑驳了脸颊,千载过后洗净了铅华。”

“一直坚守的土壤在你脚下至死不渝地回答。”

他唱着唱着,转头看见凌铭煜安然的脸庞。

他的眼眶一酸。

怀中的龙低叫一声,消失。

只留下背上的一条金线越来越亮,最后光芒大绽,融入了林行韬的胸前。

国师说,皇子死则国运托于附近的其他皇子身上,原来竟是真的吗?

他继续唱:

“怀中殇,不再回眸的苍凉......”

“谨记生而为龙的模样。”

他站了起来,翘首觐向洛水城。

他的视线穿越了山水,看到那天的凌铭煜。

是一个穿着华服的年轻人。

带着生而为龙的狷狂,从社稷坛走下。

穿着一件华贵异常的黑色常服,身披银色大氅,远看如拢天上雪。

华贵、高傲。

他看到这位年轻的王侯停在一名落魄的小道士面前。

两者同时扬起了眉毛——他们的眉毛竟有些相似。

遇到林行韬,也是凌铭煜的不幸,吧。

林行韬静静看着这一切。

看着他们在废墟中相拥。

看着他们一个停于洪水前,一个逃出城门。

皇子死,异象出。

耳边似有百兽嚎哭。

他还看到了在郡守府里的凌铭煜和萧合穗。

萧合穗说:“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国师不止说凤格需要龙气所激,他还说,真正完整的龙凤之局,是要两者结合的。”

凌铭煜脸色苍白,说:“父皇病逝,皇子服孝三年。”

“三年已满。洛王可有王妃?”

“无。”

他们对视了一眼,却最终各自散去。

萧合穗走上几步,回头欲言又止。

她终究轻声喃喃:“你若娶我,凤凰可保你一次不死。”

凌铭煜脚步一顿。

走远。

画面消散。

异象消失了。

冷风中,林行韬发着呆。

他突然听见了萧合穗的歌声。

[春来,百兽苏醒,百鸟回巢。]

女子声音清婉,似绝唱。

似坠落的羽毛一般轻柔动人。

[百鸟朝凤。]

空中传出了成千上万的拍打羽翼的声音。

有鸟。

从南边而来,成群结队。

它们一只只从天边掠过。

各色绚丽的羽毛组成了华丽的天幕。

[萧韶九成,凤皇来仪!]

声音逐渐尖利!

而空中,羽毛从天际晃晃悠悠坠下。

林行韬伸出了手。

就像那天在洛水的北城墙上,接住那只凤凰留下的羽毛。

他的手里多出了一片金红色的羽毛。

而不远处,萧合穗的尸体在士卒的惊呼声中渐渐长出了树苗。

树苗汲取着天地间的养分,一点一点茁壮。

往上往上!

长成参天大树!

这是——

梧桐树。

它的枝干光秃秃的,但很快冒出了嫩绿的芽尖。

尖尖的鹅啄像张开的细小手掌,随风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一曲生命之歌在战场上响起。

然后,它开花了。

林行韬看到了龙气。

属于凌铭煜的青紫色龙气化为紫色的小花挂满了枝头,夺走了春天战场上最明艳的色彩。

然后——

轰!

一把大火从天而降!

大火熊熊燃烧。

梧桐树在烈焰之中被烧成焦灰。

最后——

[起死回生。]

林行韬手里的羽毛似乎也在燃烧,烫着了他的手。

他忍不住笑:“这是涅槃吗,又不是菲尼克斯。”

“凤凰不是不死鸟啊。”

萧合穗的歌声停住了。

而林行韬终于听见了被歌声遮挡的凌铭煜的最后一句话:

——凌铭煜不恨楚王,但恨国师。

木屑带着火星飞舞。

一只浑身浴火的凤凰张开遮蔽天日的羽翼,从残灰中展翅高飞!

浴火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大猪蹄子,等元旦一过,我就请编辑将风格改成正剧而不是轻松。

歌是河图的《为龙》。

气运命格(四二)

一双似在燃烧的羽翼划过绚丽的弧度, 凤凰凤凰!

展翅高飞!

浴火重生!

风刮过,刮过火星, 刮过木灰, 刮过百鸟身上落下的羽毛。

洁白的躯体从草灰中露出。

她缓缓从灰烬中站起, 身披百鸟羽毛编织而成的华丽衣衫。

眉间一点鲜艳的朱砂。

从前的她, 清婉如莲,现在却多了几分如烈焰的娇艳。

林行韬的手正在发烫,他扬开手掌, 掌心的羽毛燃成如血的赤红。

这时凤凰鸣叫,落于萧合穗身边, 萧合穗抬头轻抚它修长的脖颈。

然后目光移到林行韬身上。

林行韬也与她对视。

她轻声问:“是我输了吗?”

林行韬看一眼倒塌的城墙, 点点头,说:“投降吧。”

他扬了扬手, 龙龟停住了摧毁一切的步伐。

萧合穗嘴唇动了动, 却怎么也说不出投降二字。

她的目光越过林行韬,投到他身后的凌铭煜身上。

她怔怔地说:“他若是娶了我, 这个时候就会和我一起活过来了。”

“但他没有。”她眨了一下眼, “他为什么没有呢?”

“许是看出了你并不想嫁给他, 许是不想让一个女子就这样为了别的目的许了一生,又许是生为皇子的骄傲不许他靠这种方法苟活。”林行韬答。

萧合穗凄苦一笑:“他竟懂我吗,世上会有人懂我吗?”

“国师说女子不输男子,能做出一份事业。”

“我虽知道国师是在诓骗我,但我也觉得,国师那样的人物, 看得多,说不定能懂我呢。”

“世人皆妄世人皆妄,难道还有不妄的非此世之人吗?”

“也许有呢。”林行韬的目光安静而寂然。

“楚王,你觉得女子除了嫁人、生子,成为男子的附庸之外,还能做到别的事情吗?”

“为什么不能呢?”林行韬思绪飘远,“有一个女人,她本来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但被男人抛弃,被家族抛弃。”

“她带着男人丢下的孩子,在对男女不公平的世界里努力地将孩子抚养成人。”

“她的事业或许比不上那个男人,但是她从未依靠过他人,她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厉害。”

“她还告诉孩子,你一定不要轻易地令女人爱上你。”

“在她看来,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她的前半人生就成了水中花镜中月,不管她以前有多骄傲,后半生都失却了一颗全为自己的骄傲的心。”

“我不知道她说得对不对,但我很喜欢她说的另一句——女子要保持傲骨,却不傲气,做能感动他人的事情,却不要感动自己。”

“自立,自强,自尊,自爱。”

“她是我的母亲。”林行韬补上了最后一句。

萧合穗安静听着,忽然一抹眼睛。

“她肯定会为有你这样的儿子而骄傲。”

林行韬摇摇头。

“不,我更愿——”

“她为自己骄傲。”

萧合穗哽咽一声。

眼角流出来的泪划过她的脸颊。

她泪眼模糊地四下望去,不知是在找谁。

也许是在找她的父亲,也许是在找她的母亲,又或许是在找她的东陵郡。

她猛得哭喊道:

“我还是不懂啊!”

“既然女子不输男子,那为什么我赢不了啊!”

“你说这些就是要我投降好实现自己的志向吧!”

“你有你的志向,天地都为之动容!”

“那你的志向是志向,我的志向、我的志向,就不是志向了吗!”

“是我错了吗!”

“若我没有凤命,那我还算什么!女子便只能靠命吗!”

“我明明做了许多!我哪里不配了!”

“他们笑我一介女子,到处招揽人心!他们究竟是因为感恩要来,还是要在我这个凤命女身边等真龙过来啊!”

“是我孤单一人吗!我愿这个世界上也能有其他女子站出来反国师啊!”

“我愿女子也能习武,也能修道,不求超过男子,只求与男子一样啊!”

“我愿她们站出来看看这个世界啊!看看,这个世界除了男人和孩子还有其他东西啊!”

“姐姐为什么去做一个男人那么多女人中的一个还那么开心那么骄傲啊!是因为那个男人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吗!”

“她为什么不自己去做那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不是男人身后最有权势的女人啊!”

“女帝女帝!上天,为什么只能男人做皇帝!”

萧合穗声声泣血,像是要将自己的所有心事一针一线狠狠刻在世间人心上。

天边冒出一道惊雷。

林行韬悚然一惊,飞扑过去捡起天子剑。

她的哭诉戛然而止。

四周悄寂,只有鲜血泼洒的声音。

一只羽毛黯淡的凤凰从远处飞来,爪尖贯穿了萧合穗的心脏。

“姐姐?”萧合穗茫然地问。

林行韬怒斥:“你不配得到她的凤气!”

他挥出了剑。

但是一切发生得快如闪电。

刚刚才起死回生的萧合穗无力阻挡另一只凤凰的攻击。

剑光狠狠斩在那只袭击的凤凰身上,但那只凤凰虽然惨叫着飞走,萧合穗却也倒下了。

林行韬扶起她。

她颤抖着,表情无辜而痛苦。

他安慰她:“会有的,会有女帝的。”

华国会有女帝,这个世界肯定也会有的。

现代的社会或许男女依然不公平,但是、但是,站出来的女子不再是孤单一人。

他忽然一顿,握着萧合穗手掌的手猛得收紧。

他想到刚才的那道上天警告的惊雷。

想到国师听到他说与九皇子是双生子不祥时的笑。

似有闪电划过他的头脑。

他渐渐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他忍不住问上天:“国师欲使天下乱,可会让女子称帝?”

“女子若称帝,天下就会大乱——未免过于孤陋。”

天地大震。

这时国师的声音从某处高山上响起,声传天下。

“三年之期已至,渊帝有旨。”

“大临皇位,传于——”

“九皇女。”

此言一出,林行韬位格颤动,摇摇欲坠。

天下人皆失去了言语。

他们忽然看不清这个世界。

在这之前,九皇子才刚自立为楚王。而这时,国师又说要立九皇女为皇。

到底是男是女?孰真孰假?

而且,女子为帝?

此从未有过之奇事诡事!国师果然乱大临之人!

在万籁俱寂中,只有萧合穗直笑。

笑得嘴角溢血,笑得神情涣散。

“我听见了!这不是将死的幻觉,不是!”

她猛得反握住林行韬的手。

尖叫道:“你听到没有!九皇女!你快承认这道遗旨!”

但她等不了那么多时间了。

意识不清的她甚至没意识到其实可以自己承认。

又或许是说完后再次意识到这只是国师的计谋。

但是若女子称帝却也只是男人更好掌控天下的计谋的话——

对将死的萧合穗来说,太苦了。

她不愿去想,又不得不去想。

她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快速道:“我代东陵郡降于楚王!”

东陵郡承认楚王!

林行韬心头一动,感觉四面白气徐徐而来,帮助他稳住立于九皇子位格上的亲王位格。

她又艰难地一指自己的凤凰。

凤凰哀鸣,落于林行韬肩膀。

然后像那次在洛水城一样,投入他的怀抱,消失。

林行韬举起手掌,那片火红的羽毛化为一道印记印在他的手腕。

萧合穗含着微笑,声音微弱地祝祷:

“楚之兴也,凤凰鸣于东陵。”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

林行韬将萧合穗的眼睛合上,说:“其实你招揽的那些星命者,他们感念你的知遇之恩,非是远离你,而是不愿与你为敌。”

萧合穗的嘴角似乎露出了一丝笑容。

“总为浮云能蔽日,王都不见使人愁。”他叹道,“虞不遮,这名字起得不对,明明连凤凰都被天云遮蔽。”

张况己走到他的身边,指了指自己的武器:“破天戟在这呢——我来破天啊。”

林行韬一笑,抱起萧合穗,缓缓前行。

他说:“此既为落凤坡,又为楚兴之地。”

楚王军皆拜。

东陵郡剩余的士卒也纷纷扔下兵器,大哭而拜。

“恭祝楚王得东陵郡!”

林行韬身上的血还未干透,又被泼洒上新的血。

血液渐渐干透,他忍不住说:“春天到了,还是那么冷啊。”

耳边传出一声神祇的叹息。

一件纯白色的大氅落在他的身上。

于是他披着大氅,抱着萧合穗。

行走过处,鲜血滴落,遍地生花。

百鸟啾啾而鸣,百兽奔走而叫。

他走到凌铭煜身边,将萧合穗放下。

然后扯下大氅,盖于他们的身上。

“他们要比我冷得多。”

他抬起头,对天地说:“九皇女之虚实,楚王不敢轻认。”

“愿进王都一探究竟。”

而国师的声音遥遥响起,似在回应他,又像是在回应所有质疑的叛军:

“王都向各位敞开大门,各位不妨聚于长林山洽谈一番。”

林行韬低下头,晃了晃手中的天子剑。

他淡淡看着张况己:“破而后立,城墙被你弄倒了,你去把它修好吧。”

“等你修好的那一天,我们便出发去王都。”

张况己发出疑问:“虽然墙是我拆的,但是是你命我拆的。”

“那你也太听话了吧。”林行韬忍不住一笑。

他越走越远,直到迈入城内,直到见到从家里出来的百姓。

百姓好奇而视,他们也许听说过楚王救民的事迹,因此并不如何害怕。

“喂,楚王!”

他回过头。

张况己率着大军,单膝跪地。

“张况己谢楚王救命之恩!”

“张况己愿随楚王入王都——”

“打他妈的国师!”

百姓见状,也纷纷跪下,齐呼楚王。

浩大的五色气汇聚于他的头顶,如同那天在洛水城称王。

那顶虚幻的冠冕摇晃着再次出现在林行韬的头顶。

非是简单的二地在手。

而是接近大临命脉,即将直捣要害!

作者有话要说: 说什么呢,算了,大家明年见!

我爱你们!

文言文部分来自《诗经》,诗句是《登金陵凤凰台》,前面几章的来自《红楼梦》,反正类似这样的都是我查了资料改的。

气运命格(四三)

在得知卿卿和国师去了道观后, 陈珂乐骑着他的闪电兔一路狂奔。

七杀星任劳任怨地供他驱使,于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内, 他就马作闪电飞快, 赶到了道观外。

他一眼瞧见了站在观外的卿卿。

“卿——”还未喊完。

天地晃动。

卿卿倏地转过身, 看向门口。

她的眼角甩出一串泪花, 被从观内飞出的白光、青紫光映成动人心魄的色彩。

裙角飞扬,如同她缓缓扬起的嘴角。

她在哭,又在笑。

大笑!

国师也笑, 他托举着一个白色底其上有龙形雕刻的东西呈到她面前。

其高呼:“九皇女!”

陈珂乐浑身一震,视线中骤然飞出一条青紫色的龙!

他不久前才刚见过一模一样的龙, 在老师那里。

老师说自己是九皇子, 国师说卿卿是九皇女。

他又静静看着有一白龙升天。

两龙缠绕。

然后青龙呼啸,投入女孩纤弱的怀抱里。

女孩披着霞光, 那些明媚的光投射在她的额前, 随着她的低头微微晃动。

仿佛是上天为其戴上了华贵之极的冕旒。

不待陈珂乐数清楚究竟有几条。

她复又抬起头,直视着前方, 直视着陈珂乐。

“我要回王都。”

回——

不是去。

国师则温柔地说:“好。”

陈珂乐在想, 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是和卿卿去王都?还是现在转身去战场上找老师?

他总觉得自己在做一道非常难的选择题。

卿卿却笑了:“怎么了, 我的卷帘将军。”

他一怔。

卷帘将军四个字就好比是一种暗号一样,喻示着他们站在一起,和老师站在一起。

但是,为什么?怎么会?

陈珂乐有些不大理解。

国师在此时说:“好了,有什么事情回王都再说。”

他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卿卿:“就让陈珂乐护送你回去,有玉玺相助, 即日就能到王都。”

卿卿点点头,问:“国师不走吗?”

国师望向远方。

那里有似有神祇低语,似有人王呼唤。

陈珂乐也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朝卿卿微微示意。

“我还需见见楚王,我替你们挡住他。”国师挥挥手,“走吧!”

“去开启乱世最盛大的篇章。”

最后的轻声的呢喃飘散在风里。

陈珂乐将卿卿拉进怀里,两人坐在马上,随玉玺的相助而一息千里。

最后一眼,陈珂乐见到骤然袭来的万千光芒中,林行韬凌厉而悲的神情。

......

铠甲上沾上了卿卿的泪水。

等卿卿默默哭够,陈珂乐才逗她:“你看我找的马。”

“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就觉得张况己那么厉害能做叛军,他家里肯定有好马,然后我就牵了一匹出来。”

“你这不算抢东西吗,这样不好!”

“哪有,张况己是——”他小声下来,“是老师的手下,他的东西就是老师的东西,那你说老师会不舍得把他的马给我吗?”

卿卿噗嗤一笑。

她低声说:“等我——天下的所有东西都是我们的。”

陈珂乐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不就和老师撞了吗?”

卿卿却忽然抬头看了看天,问:“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遇到老师的吗?”

“记得。那天我们耳边一直听到奇怪的声音,怕是人又怕有妖怪,所以带着香灰顺着声音过去看看。”

“看见有个人从天而降。”

“你还记得当时的那种感觉吗?”

“天仿佛被撕了一道口子,有星辰避让,有云裳簇拥,有风雪团聚。”

卿卿指天,轻声道:“老师他不是天下人。”

“他来自天上。”

天上之人——

“仙人?”

卿卿继续解释:“你看他一开始还问掉到了哪里。”

“他不说自己来自哪里,对此间世一无所知。”

“他却又知道很多很多东西,他说世上最厉害的武将用方天画戟,但我在郡守府里查了好多书,你是第一个用方天画戟的武将。”

“老师说不定,是在预言未来,最厉害的武将就是在说你呀。”

他们对视一眼,想起了许多奇怪的事。

卿卿说:“他不会留下来的。”

“他想回去,他能回去,我知道。”

“他借着我的身份融入这个世界,终有一天,他会还给我,然后回到天上。”

“他留下的天下,就由我凌卿卿,不林卿卿,接管。”

陈珂乐认真听完,问:“那我呢?”

“你呀,就做朕的大将军,戍卫边疆保卫国土。”

“像老师说过的,犯我国土者,虽远必诛!”她做出一个抹喉的动作。

“好!”陈珂乐哈哈大笑,眉飞色舞。

“我们三个,一个是天上来的仙人,一个是天底下最大的皇帝,一个是天底下最强的人!”

“都是我们的!都是我们的!哈哈哈!”

他们之前有些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伴随着他们张狂的笑声,王都的城门近在眼前。

门前的守城士兵厉声喝止:“来者何人,还不下马,猖狂而笑,成何体统!”

“将他们抓下!”

陈珂乐举起方天画戟,喝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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