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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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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谢生着一双和纪司予很像的眼睛。

轮廓尚未长开, 那双眼皮的皱痕却已明朗,凤眼威仪,润而不狭。

眼神儿扑扇扑扇, 看向初次谋面、而他尚未可知的奇怪叔叔, 也像是在用他那稚嫩的视角观望这世界,眼里碧波清透,装满一望见底的天真诚挚。

可惜,纪司予向来不擅长和孩子打交道。

尤其是这样尚未长成, 却已经有了他所无法理解的处世之道的孩子,一时间,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谨慎起见, 他没有反驳, 也没有试图说服对方,只是放下手机, 转而看向始终紧搂住小谢的卓青。

“……”

女人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抚过男孩单薄的脊背,亦静静凝视着面露迟疑的他。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地步, 显然已经不是她说一句“误会了”、“你别插手”就能翻篇的小事。

她深知这其中利害, 是故,倒也不想再歇斯底里或毫无颜面地解释什么,也无意狗血至极地撇清小谢和他的关系, 让场面变得更难看。

只得放平心态, 先就坡下驴。

“你们别当真,纪……不是,司予, 他不是那么意气用事的人,只是随口一说, 哪能真这么一言堂。”

于是,她对纪司予做了个暂缓手势,先转过身,向已是满目惶然的陈正德和黄培解释:“只是他最近公司事情很忙,我没有告诉他小谢的事,他一下有些,嗯,不太开心。但该谈的事还是照样谈,你们看,要是现在得空,我们就进去谈吧,外头风也大,也冷——你们不用因为他在,就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大家就事论事就行了。”

话毕。

黄培和陈正德对视一眼,双双赔了个笑脸。

可看着原地一动不动也不表态的纪司予,两人心底,依旧是一个赛一个的欲哭无泪:说得好听,但纪总也没说话,他们这家里到底是谁做主?

几年都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纪四太太,眼下还剩下多少话语权,毕竟是谁也猜不透的罗生门。

双方又僵持了两分钟。

直至小谢揉揉鼻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问说:“我们还要站在这吗?”

卓青复才不再多话,径自将他放到地上,牵起小手,便拉着他先往幼儿园里走。

不说黄培和陈正德,就连哭累了的小胖墩方耀也知道,跟着那边走是天堂,留在这边和奇怪叔叔站在一起是地狱。

结果,脚没迈出去半步,又被自家舅舅一把拉了回来。

舅舅瞪他:看你惹出来的好事!还敢走,想让你舅直接失业吗?!

方耀怂巴巴地皱皱鼻子,不敢说话了。

黄培收拾完自家小侄子,又给自己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

眼见着纪总还站在原地,光盯着人背影看,没有移步的意思,只得抖抖嗖嗖,准备再试探两句——

没来得及开口。

却见前头还没走远的一大一小,忽而顿住脚步。

卓青回过头,看向纪司予。

北京的冬天,不比他呆了多年的上海,连风都是硬生生的凛冽,铺天盖地往脸上压,寒意冒着尖往领口里钻,冷得霸道又蛮横。

可她好像一直都站在四季如春的地方,说是变了,又从没变过。

哪怕他还正想着,这到底算不算自己找上门去。

是不是应该给阿青一些缓冲的时间,或是先瞒着他们俩,把黄培和这没长眼睛的老园长彻底解决了再进去,这时被她直直盯着,倒冷不丁有种一激灵的错觉。

卓青看穿他那些晦涩心思,叹了声气,冲他招招手。

“进去说吧,别在这吹风了,”她问,“而且,你穿这么少,不怕冷?”

是冷。

所以他再没必要挣扎,抬步便向阿青所在的地方走去。

于是十分钟后,这附属幼儿园的园长办公室里,便竟就这样平静的……迎来了一个,不能常见的大人物。

没带保镖,没有张口闭口“解雇三连”。

有卓青在一旁“镇压”着,纪总也只和所有上门找茬讨公道的寻常家长一样,站在电脑桌前,眼也不眨地看向屏幕上的监控回放,然后乖乖和小谢一起,坐在左手边的长沙发上,单手支颊,看着卓青独自义正辞严,有理有据,要求对方道歉——他倒也想说,阿青不让,怕他直接把人幼儿园都给掀翻了。

黄培一边听,一边擦擦那满脑门的汗。

时不时瞥一眼还没发过言的纪总,末了,也不知道听进去几成,想也不想便应着:“好说!好说!这监控里也看到了,是我们方耀先推了人,道歉是肯定的!……就是,那个,四太,只是道歉就够了?”

“我们不缺那点医药费,黄先生,既然之前方先生通过园长这边,转告说,认为我只是贪图那点经济上的赔偿,那我现在,只要方耀小朋友,能够诚恳认识到这次的错误,以后跟小谢和平共处,不要再发生任何类似的事,”卓青定定看人,话中不容置喙的坚定,“不要再说两句就动手,更不要给小谢取一下奇怪的外号,那这份道歉我们就收下,不需要您给一分钱的赔偿。”

话已至此,听出玄妙之处的陈正德,赶忙在一旁打圆场:“这是当然的,道歉一定得要道歉!我们也会督促方耀小朋友努力认识到错误!”

黄培也跟着连连点头。

一把拽过小胖墩方耀,努努嘴,示意,“嗯?”

方耀看看舅舅。

又看看坐在对面一语不发、沉着张脸的男人。

终归只是个孩子,连吓带怕之中,不敢再逞强多问,只得揉揉眼睛,咬牙切齿的喊:“对不起!”

顿了顿,他又看着小谢,迭声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黄培踢他那敦实小腿,“哪错了?诚恳点知不知道!”

“我不该推他!”

“还有呢?”

“我不该说他不好,不该,呜,不该……”

小胖墩的哭声也是哭声,嚎啕着,嘶哑着,装满了大人无法理解的委屈难过。

不就是个孩子吗。

道个歉怎么了。

道个歉就能息事宁人,还想怎么着?

卓青怔了怔,看着那涕泗横流、不复往常跋扈的小胖子。

方才的冷静果断,尽数终止于脑海中忽然浮现的十七岁,那个在年级组办公室里,握着笔不住流泪的自己。

没有意识到错误却违心喊出来的对不起,和没有做错却被逼着低头认错的“歉意”一样,都是暗地里滋长恶之花的肥料。

不甘心和憎恨,强权之下的低头弯腰,亦是把善变恶,把恶变更恶的由头。

从前的她,在选择走向纪家,选择抛弃自己成为人上人时,又何尝不是因为有那么一刻,想着再也不要那样屈辱的被逼着道歉?因为觉得权力是最好的保护伞,哪怕是栖息在旁人的保护之下?

是故,沉默半晌,她忽而起身,牵着小谢走到方耀面前,蹲下身来,与这小胖墩平视。

伸手理了理男孩折了边的衣领,又轻声问:“可不可以告诉阿姨,你为什么一直不喜欢小谢?”

小胖墩看着她,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漂亮阿姨也好奇怪。

他本以为她会像妈妈一样,扬手就给自己一巴掌,说【你这么大声是对我不满意是吧】、【哭哭哭就知道哭,给你钱的时候你倒是笑,跟你爸一个德行】,或者像家里的保姆阿姨那样,哄着说【好了好了,我们皮皮知错了就好,真乖,还是多小的孩子啊,还不懂事呢,随他吧,随着性子来就好了】。

可她好像是第一个,耐着性子问他“为什么”的人。

不阿谀奉承他,也不把他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不拿腔拿调的教训他,而是像他想象中的妈妈一样,温柔又耐心地对待他。

方耀忽然有些委屈,嘴一扁,一下子,哭得连肩膀也抖啊抖。

嗫嚅半晌,只说:“因为、因为……”

黄培和陈正德还要插嘴,被纪司予一个眼刀冻在原地。

方耀“因为”了好一会儿。

终于,他嚎啕着,抱怨着:“因为他长得好看,好多人都喜欢他,我每天带这么多零食分给他们吃,他们还更喜欢谢怀瑾!就因为他好看,我长得胖,他们私下里叫我猪头和死胖子,肯定就是谢怀瑾教他们的!就是!”

小谢原本还在旁边噘着嘴不开心,这么一听,当即便怒了:“我没有!”

“你就有!你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全世界都喜欢你,我就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你就是个娘……”

方耀吞了口口水。

明明还哭得抽抽搭搭,可他忽然顿住话音,小心翼翼瞥了眼卓青。

想了想,把“难听的外号”吞进腹中,复才继续喊:“反正你也不愿意跟我玩,你就是故意孤立我!你就是、你就是想不跟我玩,让后他们都喜欢你,就也不找我玩了!”

“我没有!明明是你开学第一天就硬要逼我吃难吃的蛋糕,我说我不要你就丢地上,后来还找小桃子麻烦我才不理你的啊,你怎么总是这么恶人先……恶人告状啊?”

“明明是你,你不吃我的蛋糕就是不喜欢我,是你先讨厌我的!”

“方耀!你别不讲道……”

“好了好了。”

眼见着又要吵起来,卓青连忙及时调停,一边一个,握住两人肩膀。

她看向方耀,“你是因为小谢不跟你玩才不喜欢他,是不是?”

方耀哭着点了点头,胖胖小手上,鼻涕和着眼泪,一片狼藉,瞧着比刚才让人逼着说对不起的时候还委屈。

她又看向小谢,“小谢,你是因为他欺负小桃子,你得给小桃子出头,才不喜欢他的,是不是?”

小谢原地跺了跺脚,“是!但是阿青,我真的没有说过他是死胖子,如果他不那么坏,胖一点又怎么了,瑶瑶姐姐小时候还胖呢,我现在还不是特别喜欢瑶瑶姐姐!”

“好好好,我知道了,”她拍拍小谢肩膀,“那就这样。”

说话间,不知打哪掏出来三颗草莓味的牛奶糖。

第一颗糖,他递给方耀,“你如果愿意以后跟小谢做好朋友,就把这颗糖给他,小谢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不喜欢那块蛋糕,换一种方式,他就会接受的——所以,以后不要再欺负小谢了,跟他好好相处,一起做讨人喜欢的小孩,好不好?”

小谢:“……”

他看着眼前飞速递过来,但是已经湿哒哒的牛奶糖,露出个嫌弃的小表情。

可想起阿青常教他“得饶人处且饶人”,虽然嫌弃,他还是接过,攥在手里。

卓青又把手里第二颗糖递给小谢。

“那小谢呢,如果方耀改正错误,你是不是也能把他当成好朋友?”

当然不愿意了!

小谢嘟着嘴,“可是阿青,他推了我,骂过我,我又没有失忆,应该他先改正完,我才能决定要不要原谅他……他也欺负了小桃子啊。”

别人认错他接受,是阿青教给他的礼貌,但干嘛要随随便便就原谅啊?脸上的伤可还疼呢。

他又不是那种心软的笨蛋。

卓青笑,把糖塞进他手里,“我不是让你给方耀,是给你吃的,好朋友就要吃一样的糖啊。”

小谢:“啊?”

可是……

他皱皱鼻子,看着自己手里一个干净、另一个脏兮兮的糖。

这样方耀把他的糖给了自己,就没有糖吃了,是不是有点可怜?

好在,卓青倒是没忘亮了亮手里第三颗糖,递给了方耀。

小谢松了口气,心里的愧疚感减轻不少。

不过,怎么突然阿青也不说话,方耀也不说话了?

过了好半天。

方耀把那糖揣在手里,在衣服上蹭蹭干净,闷声闷气地哽咽道:“其实,我也不是故意去欺负杨桃,我只是觉得、觉得大家都有好朋友,但是我不带零食来,他们就都不跟我、不跟我玩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随便就能有好朋友呢?”

可是,是“随便”吗?

方耀自己心里也有答案。

他看了看小谢,看看面前的“漂亮阿姨”。

下一秒,像那天小谢扭头从园长办公室逃窜那样,小胖墩也迈起步子,晃晃悠悠地抖着一身肥肉,往门外跑去。

小谢心道不好,赶忙摆摆正脸上口罩,也跟着后脚跑出去。

卓青拦住了一直在角落里当透明人的英英老师,也制止了黄培后脚便要大骂自家侄儿的势头。

只指了指园长桌上电脑,“能不能开一下,大班现在的监控镜头?”

陈正德虽不解其意,可眼见着后头还坐着一尊大佛,自然不敢怠慢,连忙点点头,“行、当然行。”

于是,几个人又像刚才那样,聚集在电脑桌边,这次看的是实时监控,尚算清晰的镜头中,很快,出现了方耀气喘吁吁跑到大班门口的画面。

小胖墩没回自己的座位,而是站到了小谢空出的座位上。

小桃子正默默埋头拼那套被胶布贴好的旧七巧板,闻声抬头,瞧见面前伸来一只胖手。

胖手的主人红着眼睛,也不顾别的小朋友笑话,哭得肩膀筛子似的抖。

可即便如此。

那胖手上放着的,依旧是一颗很干净的,一点也没被碰脏的草莓味牛奶糖。

“后来呢?”

“后来我就,我就把我的糖给方耀了啊!不然我有两颗,他什么都没有,不是有点像我欺负了他一样,阿青,你说我乖不乖?”

“当然乖了。”

“那阿青,后面方耀的舅舅怎么说啊,他……他会不会打方耀啊?我觉得他好像很怕——”

小谢悄悄指了指两人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怪叔叔”。

“……其实,道了歉就好了,医生都说,我脸上不会留疤哒!阿青,你说的,男子汉要有广阔心胸嘛,既然他都跟小桃子道歉了,以后我可以试着跟他做朋友的。”

小谢是个小话痨。

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嘴上说得起劲。

阿青也不打断,等他说完,复才一个一个问题答他。

“不会打的,我特意跟那个黄叔叔说了。”

“小谢真乖,但是以后如果他再欺负你,还是要跟阿青说,知不知道?”

“因为他道了歉,所以我们可以原谅一次,但是如果有第二次,就再也不要让步了,男子汉也要英勇果断才行哦。”

“英勇?果断?”

小谢歪了歪头。

于是,话风一转,卓青同他的一问一答,很快转作了词语解释的范畴——

这其实,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

“讨公道”的事情达成和解之后,卓青因为只请了一上午的假,便准备趁着还有空闲,顺带领着小谢去医院换个药再回家,便把小谢也带出了幼儿园。

她没有主动搭话,但是却也默许了此刻更像个游荡闲人的纪总,不紧不慢的跟在自己后头。

谨慎的两步之差,足以听清他们说些什么,问些什么。

虽然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情况,至少,她也没有小气到连让他多看小谢两眼也舍不得。

纪司予便这样一路跟着,偶尔提醒一句,过马路的时候要记得看红绿灯。

对上他时似乎格外调皮的小谢,扭头做了个鬼脸,“知道啦!”

于是停步于马路这头。

温暖日光下的影子交叠在一处,看起来,似乎也有些一家三口的模样。

纪司予看着卓青的背影,偶尔,也看看手舞足蹈的小谢。

很奇怪的,八面玲珑,在商场上强于诡辩如他,却在这一刻,很难形容或去分享自己的心情。

毕竟,那头三十年的全部人生经历里,他其实并没有任何关于家长会,或校方谈话的记忆,今天是头一遭,也是唯一一次。

母亲还在世时,他不过六七岁,因为生来便有的背部肿瘤模样可怖,老太太便“体贴地”、专门为他请来全套的家庭教师,只需要在医院或家里念书就能汲取知识,完全不必到外头见人——以免丢了纪家的脸面。

母亲抗争过几回,可她本来就是个温柔文弱的个性,遇上老太太,每次闹得灰头土脸,偶尔还波及到父亲那边,搅得家无宁日似的。

他虽然还小,但自觉成了恩爱父母之间,难得发生不愉快的根源,于是主动提出接受家庭教师,说自己“很喜欢只待在家,哪里都不去”。

于是,直到母亲陪伴他短短几年,潦草离世,父亲也跟着饮弹自杀,属于他“家长”的位置,从此永远缺了人。

他再没有、也没机会参与过哪怕一次,父母相伴的亲子活动。

再长大些,成了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学校的老师又无不对他的家世三分畏惧七分敬,加上他成绩出了名的优异,没有什么“请家长”的噱头,便压根不会有人对他说些什么,诸如“纪司予同学,可不可以把你的家长请过来聊一聊”的话。

慢慢地,连他自己也忘了,其实他也是有父母生养,且本该被父母引导着、成为有健全世界观而热爱生活的大人的。

取而代之的,是察言观色的摸索“学习”,是老太太手把手教会他,所有出身高门大户的子弟通用的人生准则。

教他习惯于用生来的优势解决问题,譬如家世,强权,金钱,心机谋划,拉帮结派,分裂阵营……杀人不见血,以留存家族的颜面。

不管他们对外是否衣冠楚楚温文尔雅,又或是桀骜浪荡,万花丛中游,本质上,同在华丽又腐烂,且催人成长的大染缸里长大,无论未来是朋友、爱侣、对手又或死敌,谁都不比谁善良到哪去。

——然而小谢是不同的。

他头一回知道,原来是可以不同的。

流着纪家的血,过着这样的人生,或许从一开始,也是他原本能有的可能吗?

可惜,他并不如小谢幸运。

纪司予默默别过头,指尖不动声色揩过眼角。

双手揣进卫衣兜里,他默默弓腰,地上的影子,似乎也更靠的——

卓青忽然扭头看他。

纪总吓得一个抖擞,瞬间直起腰来。

原本就挺拔的大高个儿,愈发松竹似的冒尖,在等红绿灯的人群里,格外鹤立鸡群。

卓青:“……”

她抬头看他,“冷吗,穿这么一点?”

还是这句话。

他答:“上海现在还没这边冷,随便穿了一件就……就来见个朋友,没注意。”

“也没带行李?”

“没。”

“什么朋友,她家有你衣服?”

“没、没有啊,”他愣了愣,“就,直接买新的,急着来所以没准备——没人有我衣服。”

卓青“哦”了一声,低头,拎着小谢的瘦胳膊抖了抖。

好半晌,轻声说:“对面就我家,家里好像有两件大号的外套,看你能不能穿吧。”

她在心里给自己挽尊:这样找个理由,总比破了毒誓改明儿死于非命强吧。

对。

就是这样。

小谢察觉到阿青拉着自己的手力气紧了紧,疑惑地抬头看人。

她安抚似的冲小谢笑笑。

正不知话题如何继续,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倒先“颇有眼色”振动起来。

简直是救命铃声。

卓青将电话接起,冲那头的同事应声:“喂?是我,怎么了?”

顿了顿。

“临时开会?没通知我啊,我请了一上午的假。”

她眉头紧蹙,越听越满脑袋问号,“什么新老板?宋……宋三少吗?”

“不是,总之,现在意思是现在所有人都要到场是吧,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咱们组屁股上……嗯?”

卓青的尾音突然扬高,似乎打电话那头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沉默片刻,不知又听了什么,却也就此也没了下文。只把电话挂断,急匆匆把手机重新揣进兜里。

勉强定定神,带着小谢过了马路,一路闷不做声走到小区门口,她突然停住脚步。

而后,从另一侧口袋掏出串钥匙,转身扣到了纪司予手里。

“我公司现在有很重要的事,特别重要,你——总之,不要做多余的事,回我家换个衣服,然后,帮我带小谢去医院换个药,再把他带回来,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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