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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并非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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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时,永安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官家哭诉,口口声声说定远侯教子无方,放任秦耀当街行凶,自家两个儿子被他打伤,到现在还下不了床。

对这个新鲜出炉的亲家,官家多少要给些面子,是以重重地训斥了定远侯,并罚了秦耀半年俸禄。

回到家,定远侯把秦耀打了一顿,罚去跪祠堂,明令禁止家里人前去探望,不听话的一律重罚。

旁人被吓住了,秦莞却不怕。

她亲手做了些软糯的发糕,提着小竹篮溜到西跨院。

院里院外的长随护院不下十个,都是定远侯派过来拦人的。

秦莞让彩练去正门口吸引护院的注意,自己则是蹑手蹑脚地猫到侧门,从槛窗翻了进去。

殊不知,拐角处站的全是定远侯从辽东带回来的精卫,树上掉片叶子他们都能发现,更别说秦莞这个大活人。

然而,在侯爷和大姑娘之间,他们果断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莞自以为瞒天过海,洋洋得意地摸进祠堂。

昏暗的堂屋中,秦耀跪得笔直,膝下连个蒲团都没垫,后背的衣裳也破了,渗着斑斑血痕,一看就是鞭子抽的。

秦莞鼻子一酸,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你是不是傻,都不知道认个错吗?”

“我没错——别哭,会变丑。”秦耀一脸耿直,抬手去给她擦泪。

秦莞打开他的手,气道:“假装一下不成么?非要挨打!”

“不会装。”

“活该你挨打!”

秦莞气得推了他一把,秦耀纹丝不动,她自己倒跌到了地上。

秦耀伸手扶起她,眼中的锋芒稍稍敛起,“出去吧,免得父亲知道了罚你。”

秦莞不理他,剽悍地扯开他的衣裳检查伤口,确认了上过药止了血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秦耀面色涨红,活像一个被人非礼的黄花大闺女,“多大人了,也不知道避着些!”

秦莞翻白眼:“你是我亲哥,连我的尿片都换过,避个球球!”

“你你你——嫁不出去了!”秦耀恨铁不成钢地敲她的脑袋。

“正合我意。”秦莞嬉笑着从香案下扯了两个厚厚的蒲团出来,一个塞给秦耀,一个垫到自己膝盖底下。

秦耀无奈道:“祠堂湿寒,待久了骨头疼,乖些,出去吧!”

秦莞把食篮放到他面前,“你先把这个吃了。”——报信的小丫鬟说,秦耀已经两顿不吃饭了。

秦耀摇摇头,“父亲罚我不许进食。”

秦莞嘟囔了句“耿直鬼”,威胁道:“你要是不肯吃,我就陪你在这里饿着,你饿一顿,我就饿一顿,你饿两顿,我就饿两顿,不信咱们就试试,看谁先撑不住!”

秦耀无奈,“我常年带兵,身体强壮,饿上三五顿没关系,你一个小娘子怎么受得了?”

秦莞眨了眨眼,“哥哥若是心疼我,那就不要饿着。”说着,便捏起一块发糕递到秦耀嘴边。

秦耀无法,只得接到手里,咬下一口,面色微变,“这是……你做的?”

“啊,哥哥吃出来了?是不是和明月做的不一样?我自己想的方子。”秦莞喜滋滋地说。

“……确实。”

嘴里咸得要死,还要努力保持微笑。

秦莞托着下巴,期待地问:“好吃不?”卖相好的成品就这么几块,她没舍得吃,全给秦耀拿过来了。

秦耀艰难地把口中又咸又甜的“毒物”咽下去,面不改色地说:“好吃。”

“那就全吃完。”秦莞殷勤地把竹篮推到他腿边。

秦耀点点头,无比淡定地吃了一块又一块,直到把盘子吃空了都没让宝贝妹妹知道她亲手做的点心有多失败。

秦莞全程笑眯眯。

秦耀喝了大半壶茶水,这才开口:“梁小将军并非良配,莞莞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秦莞眨眨眼,怔怔道:“怎么突然说起他?”

秦耀一本正经道:“今日之事虽是魏家不对,你自己也要上心些,需得明白‘瓜田李下’的道理。”

秦莞沉默了片刻,问:“哥,你是不是不大喜欢梁桢?”

秦耀棱角分明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确实不喜欢梁桢,尤其不喜欢他接近自家妹妹。因为,梁桢的名声不大好。

近来,坊间一直流传着他在西北时如何纨绔,如何风流,如何奢靡无度,如何纵着手下和那只海东青为害边民。

当然,这些只是传言,秦耀不会拿出来对秦莞说。他只说自己亲眼看到的。

“和他交往的那些人无一不是京中纨绔,品性堪忧。他若是个上进的,也不会主动向官家求去巡防营。我不止一次看到他擅离职守,跑到勾栏瓦肆寻欢作乐。”

巡防营和秦耀在的金明水军同属京城禁军,只是前者是关系户聚集地,后者是官家寄予厚望的新式水军营。

秦莞有些吃惊,以她对梁桢的了解,怎么看都不像个贪图享乐、混吃等死的。

她不由想起马球场上的情景,梁桢抱着她,臂上的肌肉结实有力,胸膛更是温热厚实……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酒色加身的纨绔之辈?

秦莞咬着唇,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看着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女儿情态,秦耀的妹控之魂熊熊燃烧,态度更加坚决:“总之,不要再和他扯上关系。”

秦莞垂下眼,道:“哥哥放心,我们……不可能的。”

且不说梁桢不久后就要和公主订亲,单说他的前程……秦莞怎么也不会傻到和一个即将造反的人扯上关系。

虽然嘴上这样告诫自己,然而,想到梁桢即将遭受的厄运,秦莞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

就在秦家兄妹谈论梁桢的时候,镇北将军府也在进行着类似的对话。

梁老夫人是梁桢的祖母,然而祖孙两个并不亲近,梁桢出生后不久就被父亲接去了西北,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京一次。

不过,这并不代表梁老夫人不关心这个嫡长孙,尤其是在婚姻大事上。

“你们少年人呀,就是喜欢俊俏的小娘子,却不知道‘娶妻当娶贤’的道理。那个秦家大姑娘我就不觉得是个好的,太喜欢出风头,长得也太出挑了些,谁家娶回去谁家费心。”

梁桢眉心一皱,淡淡道:“祖母多虑了,秦家娘子才德兼备,颇得坊间盛赞。”

梁老夫人哼了一声,不屑道:“你也不看看赞她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可听见哪家主母夸她、想把她聘为儿媳妇的?”

梁桢木着脸,心内腾起阵阵冷意。严格来讲秦莞和他无甚关系,然而听见祖母这样诋毁她,他还是忍不住发怒。

梁老夫人见他不说话,以为说服了他,得意道:“婚姻大事还是要长辈作主,可别像戏文里唱的那样花前月下、翻墙爬窗的,不合规矩!”

旁边坐着二房的主母崔氏和三房的主母姚氏。

崔氏是个稳重的,听到这话只是笑着给梁老夫人添上茶水,没吭声。

姚氏生着一张伶俐的口齿,调笑道:“母亲大可放心,咱家大郎可不是那些一棵树上吊死的拧巴人,前日里三姐儿她爹还瞧见他在瓦子里听曲儿呢,旁边挨挨挤挤坐了三四个小花娘!”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夸梁桢的,倒像是在上眼药。

梁老夫人虽古板,却不傻,当即黑下脸,硬声道:“外人胡乱编排也就算了,你这个当婶子的怎么还跟着起哄?大郎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些心黑的给败坏的!”

姚氏一听,当即跪了下去,“真真是冤死人了,儿媳不过是说了句玩笑话,怎么就成了心黑的?”

梁老夫人哼了哼,脸色并不见好。

姚氏暗地里扯了扯崔氏的衣袖,苦着脸向她求助。

崔氏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转而顺了顺梁老夫人的背,温声劝道:“母亲息怒,老三家的脾气您还不清楚吗,若她真有那些个心眼儿,往日里母亲还用得着恨她不争气?”

姚氏连连点头,“二嫂说的是,母亲,您真是冤枉媳妇了!”

崔氏是梁老夫人的内侄女,梁老夫人向来偏爱她,她说的话多半是听的。不管方才有多大气,听她这么一说也就化了。

姚氏趁机讨巧卖乖,说了一箩筐恭维话,终于哄得老夫人露出个笑模样。

妇人们唱着变脸大戏,梁桢淡然地置身事外,等到一折结束,他把茶盏一放,撩起衣摆跨出门去。

“祖母和婶子们歇着,我去街上逛逛。”

梁老夫人扯着嗓子在后面喊:“离那些个不入流的地方远些!上旬进宫时贤妃娘娘还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嘉仪公主到了年纪,官家要指婚呢!”

梁桢就像没听见似的,眨眼的工夫就绕过照壁,走远了。

梁老夫人气得直跺龙头拐,“和他爹一个样,尽是被那些个狐媚子勾了魂儿!好好的一个儿郎,怎么就成了纨绔?”

这话传到梁桢耳朵里,只余冷笑。

他要是不纨绔,那些个虎视眈眈的文臣谏官们能放下戒心?太后和大皇子一党能放过他?

如今立储在即,作为二皇子母族势力的梁家要想在这场夺嫡之争中明哲保身,他这个继承人只能是越废越好。

更何况,梁家在西北盘踞数年,有他爹一个能臣良将就够了,若他再优秀些,官家恐怕就睡不踏实了。

想到至今下落不明的父亲,梁桢眼神沉了沉,低声吩咐:“加派人手,深入西凉、宣化、鹿州等地,尽快找到父亲的下落。”

“是!”

“嘱咐兄弟们,定要小心行事,切勿露出任何端倪。”

“……是。”

大海迟疑了一下,道:“少将军,黑子如今假扮成将军待在枢密院,每日里人情往来、公文批复着实不少,他那边恐怕应付不来。”

梁桢捏了捏眉心,沉声道:“让他再顶两日,母亲的事查得差不多了我就去替他。”

“是!”

两个人专挑着空旷的地方走,不用担心有人偷听。待走到僻静处,梁桢掏出西北舆图,不由地失了神。

他想起回京前做的那个梦。

梦里,父亲在对夏一战中失去踪迹,他孤身回京,在朝堂上受到主和派的攻讦,官家顶不住群臣激愤,解了梁家的兵权,并瞒下了父亲失踪的消息。直到一年后,西北新任节度使声称找到了父亲的尸体,梁家自此陷入莫大的危局。

这个梦真实得可怕,彼时的无助和愤慨于梁桢而言就像切切实实经历过一般。

为了不让梦中的情景成为现实,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假扮父亲,回京述职。

果然,官家感念梁大将军多年的戍边之功,虽然收了他的虎符,却封了他一个枢密史的官职,掌管军机防务、全国兵马。

朝中百官看到官家的态度,即便有心攻讦却也不敢再开口。

这一步,梁桢算是走对了。

骄阳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唯有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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