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元妃薨逝
春去冬来, 这一年立冬时,黛玉起了兴致在窗前描丹青,冬日清闲,人也快活。在明家将要两载, 各项事务已然十分熟练, 她本就聪慧, 明家又不论主子下人皆是各司其职, 如此,黛玉只需看着秩序不错就好。这般看来,竟比闺中还有的空闲读书学习, 明煦又在藏书无数的翰林院供职, 黛玉就随着他将幼时学的些许雅事文字拾了起来, 虽为妇人, 瞧着竟愈发气质通明。
明煦回来的时候, 黛玉已经收了画作, 听着管事汇报的各处安排。
明煦大概听了一二句, 就明白过来, 笑的有些无奈:“这都立冬了,百花残尽, 母亲这次还能寻得哪位花仙娘娘做由头?”
自打娶了媳妇, 宋氏渐渐放手所有中馈理事, 清闲之余喜欢上了办宴会, 赏荷宴,赏菊宴,不拘是什么花, 兴致来了就宴上一宴,说是给明熙, 明照两兄弟仔细相看,两人年纪皆不大,不急于一时,赏花宴也断断续续办了半年有余。
“虽说日历上已算作冬日,但今年的秋日要缠绵许多,迟迟不肯归去,花期自然就长了些,前几日庄子上才送来的几盆海棠,开的娇艳。”听得明煦小小的腹诽,黛玉也笑:“秋收冬藏,既然闲了下来,聚在一道说说话也好,我看了回帖,姐姐明日也过来,你不是喜欢生生那丫头,小家伙特意要来与舅舅玩呢。”
生生是明睐的女儿,生在南边夷处,如今将满周岁,小丫头机灵的紧,头回见明煦就抱着手不撒,之后明睐带着回来了几次,碰巧明煦不在家,不得见。
“说起来,生生也喜欢熙哥儿来着,那丫头才学会瞧人多久,眼里就有了试金石。”专挑好看的黏。
“哪有这般说自己的。”黛玉嗔了他一眼,在外边一副谦谦君子的端方模样,几个知道内里。
明煦不说话了,脱了外衫,倚在床榻上,摩挲着手上的玉环,瞧着黛玉继续听管事报各处安排。
确认了无甚遗漏,黛玉挥挥手让下边人退出去,紫鹃一道下去换茶。
见她走了,明煦方复开口,语气慵懒道:“玉儿身边这丫鬟瞧着有些年纪了,我记得玉儿那年回江南她就跟在跟前,玉儿心里可有成算?”
紫鹃与雪雁都是跟在黛玉身边的老人儿,明煦本不该说这话,奈何丫头们年纪太大了些,雪雁还好,紫鹃二十岁已是老姑娘了,女儿家留来留去留成仇,明煦有些担心黛玉不舍主仆多年情分,不提丫头的大事,若果真如此,现下看不出什么,可难免不是一个隐患。
“雪雁她父母在江南,是早些年放良的一批,现下已经安定下来,家有几分薄产土地,日子过得还算安稳,等闲不来京。雪雁她自然也是要归去的,我原是打算祖父今年回来,春日里去江南时,将她捎带上,届时放还她身契,赠送些许金银首饰,也算全了这十年主仆缘分,日后如何,自有她家人安排。”
明煦话头提的有些突兀,黛玉只当他由自家兄弟相亲想到的,随口说了自己的安排。
“至于紫鹃,她固执的很,说是要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到了年纪自梳做了嬷嬷。”黛玉提起这个有些哭笑不得,感叹道:“她是个无家无室的,我又不好强拂她的愿,倒是一日拖过一日了。”
“是个忠贞的丫头。”明煦点头评了一句,“可是玉儿,若是不舍这份陪伴情谊,反倒耽搁了女儿家,她嫁了人,依旧可以在你跟前做事,两者并非不两全。”
“承景说的是,我俩虽是主仆之名,但自幼相伴,实为姐妹情谊,不好叫她日后后悔怨我。”黛玉道:“我出门接触来往的大多为各家太太,姑娘,倒不大合适,没能寻出个人来,事情也就一直搁置。承景在外来往,可有好人?”
“紫鹃姑娘欲寻什么好人?”明煦笑,看来是瞧不上府上的人了,以大奶奶身边第一人的地位,她颜色又好,寻个院子里大管事是没问题的。
“她看着不显,实际心气不低,不拘身份地位,一定得才能可压得住她,才叫她心甘情愿。”
“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玉儿身边的丫头都是才高八尺,等闲人压她不住。”
“噗呲”黛玉被他说法一笑:“你这是取笑我呢,可见平日里压了多少不满,这才见缝就能插上。”
“哪敢。”明煦无奈,将笑的花枝乱颤的妻子拉到身边躺下,道:“玉儿身边人不该我说,你心里有数就好,若是寻不得良人,可去找母亲,她身为长辈,见得多了,又会察人。”
“我晓得了,她快进来了,你快住口。”虽不是什么不可对人言,但当事人听到不好。
……
农家百姓冬日里清闲,今年又是个暖冬,并未发生什么雪灾来,民生安稳,朝堂就少些忙碌和争执。
可明煦敏感的察觉到平稳之下的暗潮汹涌,他是个翰林院小编修,与朝政不大参与,但近日也见了皇帝两回,莫名的就感觉这位在憋大招。
太子徒懋情绪亦是反复,许是与明煦相处了近两载,彼此都摸清了脾性,徒懋在明煦面前有些不加掩饰起来,不再故作礼贤下士的与他这位小编修客套试探,一会儿想与他表演师生相得,一会儿又是储君对臣下的颐指气使,情绪来去都快,无常的紧。
明煦忘记了处在青春期的少年情绪是不是都这般两极和波动,心里戏还特别多。但不管别家的小孩儿如何叛逆,徒懋已经十五岁了,虽然课业上算得上聪慧,偶尔展现出的才华能力也是可圈可点。
他不是别家的小孩儿,他是太子,还是一位心有宏图的明君的太子,性格弱点虽不致命,但明君的太子不好当,唐太宗的太子李承乾,康熙帝的太子胤礽就是最好的参考,则天大帝更是几次废黜太子太孙。
徒懋年纪还小,未入朝政,在和帝跟前展示的也是聪明恭顺和少年意气的一面,可待他入了朝,兄弟们渐长,矛盾会一点点显露出来,性格中的缺点也会被放大了投射出来,如若徒懋一直没有较大的成长和改变,日后的路怕是难走。
明煦能看出来的,他不信那些教导储君,人老成精的大儒们看不出来,虽然徒懋会因为老师们的威望而掩饰情绪内心,但儒家经义除了修心,便是观人,以老大人们的观人之术,徒懋显然过于稚嫩,可偏偏大佬们个个老神在在,视而不见。
且走且看罢。
……
明煦消息不灵通,但像九省统制王子腾调京升任内阁大学士这样满朝皆知的大事还是知晓的。朝堂上议论纷纷,明煦在翰林院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中生起了果然如此的想法。
而此时在府上的黛玉也听得了来自贾府的大消息:贾府宝玉的那块自出生就带着的奇玉失踪了,阖府上下急的不行,在久寻不着的情况下发了悬赏。
这消息便是脑袋平庸木讷的人也能品出一丝不详来,乱象已生。
黛玉叹了口气:“虽说我那二表哥的玉全府宝贝了一辈子,但此事行为大不当也,外祖母是不是不太好?”
“老太太自冬日来病了几场,据说严重时神志已不甚清醒。”紫鹃回道。
自从姑娘渐渐在明府立住了跟脚,与贾府来往日少,这本没什么,出嫁了的妇人本就渐渐不归,但姑娘与贾府的关系除了必有的生疏,还有着一层微妙来。不过她知道具体缘故,未免多生事端,姑娘多有烦扰,她也甚少关注贾府的事儿。这次还是原先的小姐妹来信说鸳鸯似有不对,让她回来看看。
在贾府时,她与鸳鸯交情不浅,看懂了信中暗示之后,自然是要走一趟去探望规劝一二,不曾想贾府乱做一团,她也没多待,才说了两句,就回来了。
紫鹃说了贾母不太好,那就是王夫人的令了,黛玉点点头没再问,也不再说什么,挥手叫紫鹃下去了。
外祖母年老体衰,现又多病,黛玉心生一股悲凉来,总觉老人家快要真的不好,那么她在此间最后一位血亲也没有了。
虽然祖孙情分不似幼年亲近,但多年宠爱又不作假,亲人半死,总叫心间压抑。
但不论是舅母还是外祖母都不曾让自己前去探望,甚至没准备让她知晓此事,为着宝玉失玉忙碌不已,或许是老人多病再常见不过,或许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亦或许是对她心生怨恨。
……
明煦再次回家,果然被他老子叫进了书房,明溯对于王子腾升调回京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叫他最近若再见皇上,谨言慎行,与太子交亦是。
末了还感叹了一句:“那几家要风光几日了。”
明煦应了是,退出书房,心想:没有风光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未来的内阁大学士会路遇意外,回京的是一樽灵柩。
明煦出了书房,抬头望了望天,云青天暗,似有雨雪。在京日子过得不咸不淡,也快要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明榭夫妇再一次归京过年,安顿好后,明煦拉着媳妇儿陪老人家打麻将。
“连那大雁都知晓冬来南飞,我却是年年冬日北上,说起来竟是不如飞禽知事。”孙氏手上不停,笑着调侃孙儿。
“祖母再等一年罢,一年后我离京外任,倒不似如今日日点卯,届时我去寻您,或您来看我都是好的。”孙氏本是玩笑话,明煦却十分动容,父亲本非祖母亲生,她每年催赶着祖父回京也不过是不放心在跟前长大的孙子。
“你这孩子……”孙氏显然明白了明煦的心意,话说了半句没再说,转而与黛玉搭话。
消息就是这时候传进来的,丫鬟进门来报:
宫中元妃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