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慕锦走了。
小六几个毫不知情。自从二公子休了苏燕箐, 小六笑开了花,“这下没人欺负我们了。”
小六不再担惊受怕将来的生活, 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日子。
新来的两位美人, 常在花丛里搔首弄姿。
二十免不了见过几回,想到慕二公子轻浮的脸, 她回房关上了窗。
假慕锦沉迷两位新美人的姿色,一晚一个。对小六几个,他只言语调戏了几句。
假慕锦给二公子戴的绿头巾, 不知二公子介意不介意。
那日,假慕锦过来花苑,手执一把米白长扇,兴起之时,他招了几位美人一起吃饭。
其余女人没有发现, 这个二公子不是真正的二公子。
二十第一次见到这个假慕锦, 暗自惊愕。原来江湖易容如此神奇, 乍看之下,这男人和二公子一模一样。
不过,二十细细观察, 假慕锦手上的茧子比真正的二公子更粗厚。虎口铺了一层比肤色偏黄的茧子,像是被硬生生切过, 蜕皮之后非常粗糙。
“来, 乖。”假慕锦给董思灵夹菜,“吃鱼片。”
二十又发现了,假慕锦扬眉时有一种刻意, 没有二公子那由内而外散发的傲气。
二公子的色气叫轻佻。
假二公子的叫猥狎。
哪怕顶着二公子的俊俏脸,假慕锦也比不上二公子天生的倨傲。
二十收回了目光,没有再向假慕锦看一眼。
小六几人,不曾和慕锦日夜相处,对着同样的一张脸,她们就信了。
第二天,小十和丫鬟聊天,得知了一个消息。“慕老爷和慕三小姐回乡探亲了。马总管装了两大马车的东西,听说有一车都是金子。这应该就是衣锦还乡吧。”
小六听到一车金子,眼睛一闪一闪的。不过想想,二夫人走了,二公子也无需遣散她们,自然也没有一车的金银珠宝了。
二十跟在慕三小姐身边时,听过三小姐说起自己家乡。
慕老爷少年到京城闯荡,生意红火了,将家乡的爹娘接到了慕府。家乡其实没有什么亲人。
这样的节骨眼上,慕老爷和慕三小姐突然回乡,再联想二公子此趟远行。二十又想到,大公子去了东周谈生意。
换言之,慕府的主子一个个离开了,只留下假二公子坐镇。
山雨欲来。
二十只在慕二公子的院落走动,没有出府。
过了两天,小东到了慕府。他上个月所说的西埠关亲戚,是他的大舅,今日早上到了京城。
小东想和二十见面,被守门护卫拦下了。
小东悻悻然,传话给二十。
他的大舅说,徐家弟弟想要换一个工钱多的活计,本来约好和大舅一同上京。不过,徐家弟弟挑山的工钱没有结算。
大舅定了行程,没再等徐家弟弟,自己先到了。
知道二十出府不便,小东又说:“麻烦转告徐阿蛮,过几天徐家弟弟要是到了,我再跟他一起过来。”
二十又惊又喜。没料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了亲人了。她离家时,弟弟才几岁,现在长得比小东还高了。
她笑得晚上睡觉都弯起嘴角。
二十交代守门护卫,如果小东再来慕府,一定叫她出来,见上一面。
第二天,小东没有过来,来的是张翠花。
她远远看见这座壮观的家宅,回了回头,一路走来步子匆忙,甚至有些踉跄。
两名护卫横眉冷眼。
张翠花鼓起了勇气,说:“我是来找二十姑娘的。我是豆腐坊的张翠花,跟你们二十姑娘是……老乡。”
护卫点头,回去给二十传话。
将到大门前,二十扶了扶发簪,才踏过门槛。本以为,徐家弟弟已经到了,结果只见到张翠花。二十怔了怔。
杨桃寸步不离,读懂了二十的疑惑,杨桃问:“张大婶,怎不见二十姑娘的弟弟?”
张翠花额头落下一滴汗,她用手背用力一抚,皱眉说:“阿蛮,你弟弟伤了腿。”
二十听了,心急起来。
张翠花继续说:“也是造孽啊,才到京城,经过铁匠铺,遇上铺老板和老板娘吵架,飞起锤子就砸到了。”
二十赶紧拉拉杨桃的衣袖。
杨桃意会,问:“伤势如何?严重吗?”
“伤到筋骨,人送去医馆了。铁匠铺老板也吓坏了,跟去了医馆。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张翠花这些话说得很喘,“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二十想到慕锦之前叮嘱的话,有些犹豫。
张翠花小腿抖了下,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过几天他伤好了,我带他来见你。”说完转身就走。
二十走下了台阶,拽住张翠花的衣角。二十想,自己不过是一个小侍寝,上回在向阳城,太子没有杀她,想来,他没有把心思放在她这种小人物之上。她担心弟弟的伤情,回头看了看杨桃。
杨桃不知慕锦的真正身世,她和二十想的一样,仇家不至于找二十的麻烦。杨桃说:“二十姑娘若要去医馆,我陪你去吧。”
二十沉浸在自己的焦虑里,没有认路。直到走了一段路,她才生疑,这去医馆的路,为何越来越偏僻了?她停下了脚步。
静止的一刻,窜出几名精瘦的黑衣男子,其中三名攻向杨桃。
与此同时,张翠花抱头蹲下,哭喊说:“我也没有办法,我上有老下有小,命都攥在他们手里。阿蛮,对不住你啊!”
二十退了退。
二公子,我等不到你回来了……
——
萧展下了早朝,出宫到了别院。他一个大忙人,到这里是为了衡量二十。在向阳城里,他没有将她放在眼里,记得是一个清秀佳人。
今日细看,也仅是清秀佳人。
世上哪有情深不渝,慕二公子不会沉迷这样的女人。就算把二十凌迟至死,慕锦也未必会在意。不但不在意,还会讥笑他萧展的幼稚。
萧展失笑。他竟然听信了苏燕箐的话,抓了个无用之人回来。他转身要走。“暂且将她留在这里,好好养着。”
“是。”黑衣人应声。
宫中的李琢石得知此事。她向来不喜这种殃及他人的做法,问:“为什么要连累一个无辜的小妾?”
“琢石,我做事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萧展扶住李琢石的肩,定定看着她,“她和慕锦亲近,她就不是无辜的。”
“她只是一个哑巴,不懂武功,没有家世背景,如何阻碍太子殿下的天子之路?”李琢石挣脱了他的钳制。
萧展改为执起她的手,说:“琢石,这之后的路还很长很长,你心肠太软。我早和你说过,妇人之仁是大忌。你将来是要当皇后的,应该明白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前皇后的结局就是前车之鉴。”
李琢石叹气。其实,前皇后才是真正的自由。
“你啊。”萧展一把将她拽进怀中,“要是能有我母后一半的手段,我就放心了。”
李琢石没有说话。
——
二十昏沉沉地醒来,慢慢转动眼珠子。映入眼前的,是一张精美的床幔。
床幔之外,大房间有三扇木窗,刺眼的阳光斜斜而下。
是黄昏了。
二十再次暗骂自己轻易中计。若是二公子因此遇险……她就成罪人了。她学着慕锦的动作,捏起自己的脸。
二公子没有说错,她是一个笨笨。
她狠狠捏了几下,才放开。接下来,唯有见机行事。
过了不久,有一个黑衣人推门进来,粗嘎地吼:“起来,吃饭。”
二十坐了起来,颤抖不已,见到黑衣人方正的脸,她更是吓得紧紧拽住了床幔。
恐惧、胆怯,这是黑衣人在二十脸上读到的情绪。他没有其他话,重复说:“吃饭。”
二十缩起身子。
黑衣人森然:“吃饭。”
她慢慢地踩下地面,眼珠子像是要脱眶而出。
黑衣人见多了这种胆小的女人。有些倒在他的剑下,眼睛再也合不上。“不会杀你,吃饭。”
二十畏怯地点点头,左脚绊右脚地往前走,险些摔在地上。她赶紧扶住桌子,看他一眼,才借力坐下。
黑衣人放下饭菜,关上门,出去了。
菜色丰富,有鱼有肉,有青菜,更有香喷喷的白米饭。
对方说暂时不会杀她,这饭菜应该没有毒吧。
想归想,她不敢动筷子。
过了一会,黑衣人再进来,寒冰一般的调子响起:“不想死就吃饭。”
二十立刻埋头扒饭。对方身份不明,她除了听令,没有别的选择。哪怕这是毒药,她也吃下了。
杨桃……如何了?那三个黑衣男人,她一人能打得过吗?
慕府出事了吗?
忧心忡忡过了一天。
翌日,二十见到了李琢石。
二十没了在向阳城的笑脸,面上又惧又气。李琢石上前一步,二十后退两下。
李琢石停了脚步,安抚说:“二十姑娘,你别怕。太子殿下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这话说得对,却也不对。萧展判断一个人的生死,衡量的是对方是否能用。对于低微的蝼蚁之人,他确实是不屑动手的。
二十双手抱住膝盖,将头埋了进去,细弱的肩膀一颤一颤。
李琢石于心不忍,说:“我问了门外的黑衣人,他没有接到杀你的命令。你就当在这儿散散心,离了慕锦,你也自由了。”
二十计上心头,跪膝而行,上前用双手握住了李琢石的左手。
李琢石手上也有茧,不比二十这干苦力的柔软。
二十抿了抿唇,满面凄楚,又不知从何说起。她伸出一手,用两只手指竖起,模仿人腿行走的样子。
李琢石问:“你是想要逃跑?”
二十当然不会把目的讲得这么坦白。她无奈,张了张嘴,又沮丧地低下了头。
李琢石再问:“你可识字?”
二十摇头。说不得写不得,她用嘴巴一字一字无声说:“我家公子。”
李琢石读懂了,“慕锦?”
二十站起来,扯了扯自己的衣襟,露出一片雪白,再委屈地退后。退到了一半,她将衣襟拉得更大,膝盖抵住床沿,她一下子跌倒在床上。想再起来,又被一股力量压制。她绝望而空洞地看着上方,双腿不停踢踏,再左右摇头,使劲用双拳往上捶打。
像是有一人将她狠狠禁锢。
上次乘船,李琢石第一次见慕锦,就觉得他满脸嬉褻,令人生厌。她猜测问:“你家公子……强占了你?”
二十停止了无谓的挣扎,紧紧闭起眼,咬紧了下唇,眼角滑出一滴泪珠。她拢起衣襟,双臂抱住自己,无声地啜泣。她越哭越难过,扑到了李琢石的肩上。
房间里充斥着破锣嗓子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