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泽影视。
元崎静静地坐在电脑前，左手手指随意地在桌上敲打，右手鼠标点击页面，不知道在搜些什么。
琪琪端了一杯茶水走进来，茶水能够平心静气，她知道元崎烦躁时喜欢这样敲击桌面。
元崎状似无意，嘴唇却紧紧抿着，表情带了一丝凝重。他微微偏过头。
“你说，我该不该相信她？”
他说的是甘泽，琪琪作为元崎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经纪人兼助理，知道他的几乎一切秘密，包括他遇到的一切奇怪现象，包括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
那个漂亮且骄傲的女人，甘泽。
元崎不是活泼外放的性子，在学校也老老实实地念完了书，之后毕业，签约影视公司，拍电视剧，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中，每一步都平平稳稳。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在电视剧爆火的时候，除了感谢导演和团队的专业，也没什么惊讶的地方。
倒是有一件事情，他一直记着，直到现在。事情脱开了他的掌控，让他猝不及防。
那是他刚毕业接到的第一场戏，主角是天泽影视的当红花旦甘泽，而他作为新人，演的是女主的追求者，一个可怜的炮灰男。
人生第一场戏，年轻的元崎早早到了片场，导演给他讲戏，交给他一束捧花：“到时候你把花捧在胸前，甘老师说你来干什么，你就回答我爱你啊细雪！你爱慕女主很久了，趁着终于能和女主单独见面，对她倾诉衷肠。样子要诚恳，眼神要有戏！”
这是一场年代戏，甘泽饰演的是女革命家细雪，是资本家的大小姐，而元崎只是一个穷学生，喜欢写小说，心中充满革命的热情，却不知道女主的真实身份，以为她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漂亮女孩而已。她是他心中的白月光，他却知道他配不上细雪。
元崎想：这角色真可怜，如果是自己，绝对不会把爱说出口，让女主亲手撕碎自己的梦。
不过演员为剧本服务，那时候是初冬，他披着厚衣服，哆哆嗦嗦地练习了好几遍，终于远远地看见了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开进来。保镖过去开门，一个女人已经换好戏服，从车上下来。很瘦，看不清楚。有人喊道：“甘老师早啊！”
“不好意思，半路堵车，耽误了几分钟。给大家带了好吃的。”甘泽热情地说，片场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既然来了就抓紧时间拍吧，甘老师的戏好。”导演笑眯眯地对元崎说，“小元你可别紧张，咱们争取一遍过。”
元崎扔掉外套，来到场地。布置好的华丽大厅里，已经站满了工作人员。他吐着白色的哈气，朦朦胧胧中听见导演喊“action！”
元崎从指定位置悄悄溜进大厅，一个窈窕的背影站在窗边，穿着紫色的洋装，腰肢纤细。他紧紧捏着捧花，有些冷又有些紧张，手指僵硬地捏着那花束，倒确实有了些穷学生拘束的感觉。
“细雪……不，高小姐。”他嚅啜道。
那紫色的背影一下子转过来，打了蝴蝶结的裙边上下翩飞，就像张开翅膀的蝴蝶，又像清晨盛放的蔷薇花。
背着初冬的光芒，元崎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般望着他，红唇微张，三分怀疑，六分惊讶，还有一抹不自觉的礼貌微笑。
“怎么是你？”
“你来这里做什么？”
高细雪小姐的声音悦耳，轻轻地落在穷学生耳畔。元崎整个人开始微微颤抖。
这是穷学生日思夜想的白月光，是他的女神。
这是剧本上写出来的剧情，而甘泽的身影此刻却和高细雪重合在了一起。那么明亮耀眼的女子，高贵又美丽，明明知道无法得到却又奋不顾身去追求的那一束光啊！
元崎就像开了窍一样，鬼使神差划过一个念头：如果是他，面对这样的女孩，他也甘愿做那扑火的飞蛾。
他捏紧了那束有些俗气的红玫瑰，鼓起勇气道：“高小姐……”
胸口起伏，又猛地抬起头。
“高小姐，我喜欢你很久了，我欣赏你的学问，欣赏你的新思想。虽然我什么都没有，但我愿意用我仅有的一根笔将你写下来。我会把你写成世间最动人的女子，我会让所有人看见你的样子，我……我会陪伴你一生一世，不，永生永世！”
元崎的声音有些嘶哑，甘泽的表情也在剧烈变化着。戴了白手套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她捂住了嘴，眼神里不是嫌弃，也没有惶恐，而是延伸出一种深深的悲哀来。
没错，是悲哀。
元崎看了剧本，高细雪走上革命之路后发誓要把儿女私情抛在脑后，即使是青梅竹马的男主也是在很久之后才和她走到一起。而此时的女主虽然深明大义，却也只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女。穷学生平日里并不起眼，却作出这样“出格”的事情。她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
战争的炮火马上就要烧到这里，他们的学堂已经开始搬迁，很快，穷学生也不能继续念书了。等待他们的都将是未知的命运。
谁不憧憬爱情呢？
那一瞬间，元崎在甘泽的眼中看见了一抹亮色，又很快暗了下去。
她说：“对不起。”
干脆地拒绝胜过千言万语，穷学生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失落。他红了眼圈，却知道这个结果才是最可能的。
可元崎却分明觉得，此时的高细雪并不是没有动心过，只是时局所限，阴差阳错。既然如此，便不遗憾。
“那请你接受我的花好吗？”
他有些倔强地把花塞到她手上。
“起码证明了我的爱，希望你以后想起这束花，也能记住我。”他苦笑着说，“即使以后不再相见。”
高细雪若有所思地看着鲜红的玫瑰，穷学生痴痴地看着高细雪。他咬牙转过身，跑着消失在大厅尽头。
“卡！”
导演说，“过！”
大厅里竟然保持了片刻的安静。这个片子是现场收音，而甘泽和元崎的台词竟然出乎意料地完美。元崎嘲笑自己竟然真的哭了出来，而一抬头却看见甘泽竟然也红了眼眶。
导演笑道：“甘老师演得太好了，赶紧把眼泪擦擦，十分钟后下一场。”
元崎赶紧披上自己的外套，却并未立刻离开。只因为一个神奇的第六感，这也是他到了现在，隐瞒过所有人的神奇秘密，只有琪琪一个人知道。
他觉得自己和甘泽在哪里见过。
时间回到现在，琪琪听见元崎的问题，却一时无法回答。她无法解释元崎的感受，更无法解释碧霄小铺里的所有人都和元崎有这样的感觉。
还没说话，就听见元崎说道：“还真的是。”
琪琪凑过去，看见电脑上是某学校的贴吧，里面有一条帖子：大三女生暑假打工遇害！
之后的内容不见了，有人回应说：编的吧？楼主说了句什么，也被和谐了。
“这是唯一的一条信息，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相关的消息，和甘泽说的倒是很像。”元崎说。他截了个屏发了过去。
到底还是相信了甘小姐。琪琪心想，一遇到关于这个女人的事情就不讲道理，包括非要让杨导演找碧霄小铺卖青铜鼎，这么危险的事情只有他们家元大明星才能干出来！
很快甘泽回应了：没错，女生姓名是刘雨萱，学校是本市的某艺术学院。8月16日晚上，王希路过片场，遇到了喝醉酒的刘雨萱，然后打晕了她……
玩微信的元崎：8月16日？
碧霄小铺甘泽：有什么问题？
玩微信的元崎：我查了人员排班表，8月16日王豪先生在b市有房产开盘活动，带了妻子儿子前去，根本不在梦城，有照片为证。
甘泽拿着茶杯的手一抖，一口茶喷了出来。
她连忙放出刘雨萱，又询问了一边细节：刘雨萱只是听见了有人喊王哥，却并没看见是谁。而她死后，看见的也只是一个微胖的背影。
元崎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心念一动。
玩微信的元崎：不要查王希，要查谁会害王希，还有能力封锁消息。
许云封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进来，一坐下就说：“看见蒋文了。”
蒋文正在隔壁做采访，见了许云封就想起文化报的连载好评如潮，还没做第二期。拉住他不放。许云封知道刘雨萱可能还在店里，找了个借口脱身，又另外约了个时间。
“另外，对外说的刘雨萱的死因是路遇流氓，”许云封说，“家属已经接受了，也有人认罪。我查到那个罪犯。”
“人很瘦。”许云封一脸凝重。
看来不是当晚刘雨萱见到的那个主谋。甘泽一个头两个大，正要再一次拿起那张名单看的时候，一旁的魏行开口了：
“李丰仪先生，也是微胖的身材，甘泽。”
甘泽一怔，手机震动，元崎的消息也来了：
片场的登记信息上是有三个女生，15日记录上，刘雨萱因为个人原因退出了美工组。16日只有两个女生的名字，当晚在片场的男性有两个我的老熟人，一个副导演有谢顶，剩下的都是底层员工。琪琪以吉光工作室的名义询问了其中一个女生，她说刘雨萱是因为流氓遇害。
甘泽：李制片呢？
元崎回头，琪琪拿着手机，脸色发白：“她说，李制片全程都在片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