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宋女士，梧桐巷目前最受欢迎的大红人，年纪轻轻就学会了一手鉴定古董的好本事。不久之前受中国古董协会邀请来到梧桐巷，租住在一栋二层楼上与世隔绝，过着低调的日子。虽然年轻，但是比很多老专家眼光都毒辣。有人问她哪里学的本事，她说：
“都是家传的，没有专门学过。”
古董界讲究的是真本事，这样的古董世家很多，她的话没人追究，只有魏行知道，她在说谎。
“宋小姐真难请啊。”魏行笑道，“十次找你，九次都不在。”
宋素娥笑了笑，静静地欣赏着甘泽精致的妆容和造型，细声细气地说道：“那都怪你，若是你说出了甘泽店长的名头，我早就来了。”
“就连我这个老邻居的面子都没有甘泽大吗？”魏行不服道。
宋素娥摇摇头，红润的口脂像一颗成熟的樱桃：“哪里是老邻居，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若是算起来，我可是你的前辈。甘泽小姐可不一样，她是我的引路人。”
“引路人？”
甘泽听见这个词，心头一跳。
“你不会也是做梦梦见我的相貌和名字，然后来追随我的吧？”甘泽说道。
甘泽想当古董店店长这件事，说起来是个很长的故事。
小时候，甘家几代人都开古董店为生，到了甘泽父亲这一代，因为经营不善，古董店濒临倒闭，甘泽父亲只好走上了“出仕”之路，考上了大学，而甘泽从小长得漂亮，去了电影学院，古董店一直由爷爷打理。
爷爷喜欢古董，从小就给甘泽讲述有趣的历史故事。而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幼小的甘泽听故事睡着了，就总能梦见爷爷的古董店。
“博古斋”的牌子高高悬挂，门口聚拢了许多人，他们面孔不同，一刻不停地进进出出，举着手像是召唤着什么。
“你们是谁啊？”甘泽穿着自己最喜欢的粉色蝴蝶结连衣裙，踏上低矮的台阶，奶声奶气地问。
没人回答她，接着周围的景物变了，她好像被卷入了一个长长的隧道，她看见爷爷，又看见父亲，最后看见一个留着胡子的古代人拿着毛笔，坐在博古斋里写着什么。
她看见门开了，那些站在门口的人走了进来，都说着：“你是甘泽……你是甘泽！”
“是，我是甘泽。”甘泽说道，“你们是谁？我在哪儿？”
写作的古代人抬起了头，和蔼地冲着甘泽笑了笑：“小姑娘，你是他们的引路人！他们会跟着你走，无论你到了哪里，他们都会找到你。”
“哪怕穷尽一生，他们也会找到你。”
视线再次模糊，古代人消失了，眼前出现了一个小男孩，他长着和那古代人相似的面孔，一蹦一跳地拿着一个花皮球，说道：“甘泽，你和我一起玩吧。”
甘泽伸出手，小男孩却消失了。她自梦中惊醒，汗水打湿枕巾。
这样的梦她从小到大做过无数次，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梦的内容却一摸一样，只是那个最后出现的小男孩逐渐和她一起长大，长成高大的男人，任凭她怎么呼唤，都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再后来甘泽去了中国电影学院，走上了和祖辈完全不同的道路。开学第一天，她做完自我介绍后走回座位，前桌的女孩冲着她笑了笑。她穿着一袭红色旗袍，美好的身材和漂亮的丹凤眼吸引了一班男同学的目光。
“嗨，甘泽。”她说，“我叫红线，是你的同学，你也是……我的引路人。”
好像梦境一下击中现实，年轻的甘泽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地和“博古斋”这座不起眼的破房子绑在一起。那天她们两人聊了很多，从甘泽的爷爷一直到红线的身份。红线说：“好像经过无数轮回，每一次重生，都会有人在冥冥之中告诉我，要找到一个叫做甘泽的女孩。”
“而且这样的事情不只我一个有呢！”红线说。
甘泽跟着她来到梧桐巷，在那里她见到了魏行，一个大学历史系教授，听见甘泽的名字以后吃惊地说：“你就是我梦中见过的那个女人！”
甘泽刚刚进入演艺圈风生水起，所以并不信邪，只是拜托二人照顾好她的爷爷和父母。然而在她正式踏足电影圈不久，许云封这个倒霉蛋找上门来了。
他拎着一支笛子，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胡子几天没刮，蹲坐在剧组住的旅馆门口，嚷嚷道：“我是甘泽的远房表哥，现在迷路了，需要十块钱打车回老家！”然后差点被还没化妆跑出来的甘泽踹死。
“甘泽姐！我的引路人！”许云封高兴地挥舞着笛子，“没想到你不但长得漂亮，还是大明星！以后我就跟着你混，肯定吃香喝辣……”
甘泽白了他一眼就要赶他走，他当场表演了一手笛子法阵的绝活，还阐述了半天自己对于音乐的热爱。
“我有正经工作的，我现在是民乐团竹笛部最年轻的成员。但是甘泽姐，我不能走，这是宿命，不能违背的。”他说。
甘泽只好给他送到梧桐巷，逐渐接受了梦境中的事实。因此，一听见魏行说自己有个“朋友”，她敏感地意识到可能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特意穿上了礼服裙和高跟鞋，还化了妆。
“欢迎你啊，宋素娥小姐。”甘泽微笑着伸手。
“甘泽小姐，”宋素娥一举一动都优雅含蓄，她微微俯下身，双手交叠行了个礼，“终于见到您，不枉妾身寻找千年。”
“千年？”甘泽不明白了。红线和魏行他们虽然一直在寻找甘泽，但也逃不过每一世的生死。可她却说自己找了千年，难不成一直没有死过？
“妾身乃花月之妖，并非人类，只是幻化成人形，若是您不喜……”
“我喜！”甘泽连忙说，“我很喜欢，宋小姐你漂亮得很，不必再变化了！”
原来是妖怪啊，但是花月之妖，想想也是美好的事物变化而成，本身应该差不到哪去。碧霄小铺原本就没什么正常人，几人寒暄一番，红线拉着宋素娥的手讨教了半天化妆的技巧，就开始正式鉴定古董了。
灯光一开，宋素娥白皙的手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抚摸着青铜鼎，然后仰起头，闭上眼睛，嘴里止不住地念叨着什么。灯光打在她锦绣团花的唐装上，有一种神秘的美，好像一幅精钩细描的丝绢画。碧霄小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等待着她的判断。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认真地说：“是真的。”
“了不得了……”甘泽喃喃道，“元崎大帅哥送来宝贝了。”
她立刻给元崎打电话：“元大帅哥！”元崎说过，这个月他没有戏开拍，可以随时找他。
“嗯？”
无论什么时候，元崎总是温柔地回应甘泽，无论是激动还是暴躁，或者焦急。他的声音又低沉又好听，有时候甘泽总想挂掉电话再假装掉线，让元崎再说一个“嗯”给她听听。
“你的青铜鼎已经鉴定完毕，的确是真品，我们碧霄小铺打算收购。开个价吧！”
没想到元崎说：“不要钱。”
“啊？”甘泽奇怪，“虽然你我现在也算关系不错的朋友了，可这鼎太贵重了。”
“你想哪去了？”元崎好笑道，“这种东西最好私下交易，否则多出来的一笔巨款瞒不过我的公司。钱是迟早要付的，先欠着，时候到了，会管你要的。”
“那我先收下了。”甘泽也不客气，反正碧霄小铺又不会长腿跑，元崎随时可以过来要钱。
“这青铜鼎是商代人仿造上古神器所造，形制非常特殊，现在中原尚存或许也不过仅此一件。店长从何处得来？”宋素娥好奇地问。
“秘密……”甘泽无奈。
在碧霄小铺，每个人都有太多秘密。
就在她退圈的前一个月，她对爷爷说出了自己的遭遇和每晚的梦。爷爷长叹一声。
“老甘家的故事还在继续啊。”
然后交给她一册图谱，正是甘泽所学的“丹青术”，一种能将符咒禁锢在宣纸上的法术。从这开始，甘泽彻底坚定了信念：远离娱乐圈浮华，经营新时代好古董店！
“别走啊，”想到此处甘泽对已经到了门口的宋素娥说，“来都来了，我正式聘请你当我们店里的古董鉴定师，宋姐你答应吗？”
千年的大妖怪，有资格被所有人类叫做“姐”。
宋素娥当然一口答应，连工资都没提。许云封作为一个走在时尚前端的男人，被她一口一个“妾身”说得浑身鸡皮疙瘩，教了她很多现代用语。宋素娥之前也和很多现代人交流过，学起来毫不费力。
而坐在旅馆椅子上的元崎，在结束通话后，因为几天连续的劳累和背剧本，陷入了梦乡。
一片混沌，天地朦胧。
有声音从头顶传来。
“元氏后人在此？”
元崎看不见人，只能冲着那一片混沌说道：“是的。”
“你已经成功交出了青铜鼎？”
“是的，只是为什么是甘泽？”元崎问道，“你又是谁？”
他不喜欢这种受到控制的感觉，难得地动了怒：“为什么我一直在做梦，梦里的那个女孩，是甘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