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指责刘梓下毒, 其实是刘莘故意框刘梓的。
刘莘知晓自己阿弟虽顽皮,却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当着自己的面毒害魏郇,且现今自己刘氏一族唯有魏郇可依靠,阿弟头脑再不济也是明白这个事理的。只是不知那盏燕窝羹里究竟被阿弟下了何物,刘莘只好先发制人,套阿弟的话。
果真如刘莘所料, 刘梓被刘莘一诓便交代了个老实。
“我,我没在魏侯馔食里下毒,就……就是撒了点巴豆粉在那盅燕窝盏里。”说完刘梓脖子缩了缩。
“好啊你,刘梓,是谁给你这个胆子竟敢在你姐夫馔食里下药的?”刘莘气怒,将那盏下了药的燕窝盏往刘梓跟前一掼,哐啷一声摔了个稀烂。
刘莘不解气, 为昭威仪,抬手往食案上用力一拍, 哪知力道没控制好,啪一声巨响, 伴着刘莘“嗷......”一声哀嚎, 刘莘的右手腕结结实实打在了食案角, 疼得瞬时眼眶水雾盈盈, 险些没当场失态。
刘梓当即吓了一跳, 倒不是为被阿姊接发自己的恶作剧而心惊,而是阿姊那副疼得泫然欲泣的表情着实是让他内疚。阿姊是这个世上他最亲近的人,他最是见不得阿姐掉眼泪。
”阿......阿姊, 你还好吗?把你手给我看看。“说完,刘梓便欲去拉刘莘的红肿的右手。
哪不知被坐刘莘右侧的魏侯给抢了个先,魏侯执起刘莘右手,轻柔的替刘莘推拿着略红肿的皓腕,无比宠溺又略带好笑无奈的轻斥:”多大个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没个轻重。”
言罢,微抬首,眼神凝重睨向刘梓,沉沉开口:“刘梓,宴后你可愿与本侯一道走走?”
这是魏郇首次开口和刘梓说话,虽是询问,语气却不容拒绝。
魏郇自打进刘府这道门,便一直正颜厉色,面对刘义的谄媚,与刘梓的小心漠视,一直不苟言笑。只与刘莘和刘夫人话语。现蓦然对着刘梓开口,席间众人均觉诧异,暗暗揣测,魏候莫不是因刘梓给他下巴豆粉一事,记恨上刘梓,故而要收拾其?!
唯刘莘不这么想,魏郇一向君子坦荡荡,她非但不担心魏郇会对刘梓不利,反到盼着魏郇真能教训教训刘梓。省得刘梓一天到晚不识时务,还在做春秋大梦。
是以,刘莘顺着魏郇的话语,侧首望向刘梓道:“阿弟,你姐夫首到武陵,散席后你便带你姐夫在武陵转转。”
语落,回首望向魏郇,魏郇亦眸光熠熠含笑望着她,知他魏郇者,他妇了了也。
***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春末夏初的武陵郡已经微微泛热,漆黑的苍穹布满了满天繁星,明月照得大地似铺上了一层银霜。
魏郇及刘梓两人大跨步走在距刘府约莫半里路的穿城小河边,夏夜静谧,俩人无一人言语,只闻橐橐脚步踩在枝叶上发出的咔咔声,及远远树梢上传来的声声蝉鸣。
刘梓心下揣揣不安,不知魏郇将自己带出府是何意。
两人走了约莫两刻钟,行至河边一处广袤莽苍的草地间,魏郇驻足,睃视了一圈四周,解下腰间佩剑,反手丢给刘梓。
身后的刘梓心绪复杂,未有准备,猛一惊,手忙脚乱接过佩剑,只见魏郇躬身捡起一只树枝,道:“就这吧,来,咱俩比试比试。”
刘梓有些懵,不解魏郇何意。
“你不是对本侯多有不满吗?同样,本侯对你亦无好感。你曾贵为王冑,却为人樗栎庸材。若你不是阿莘胞弟,本侯早已取了你项上人头。”
魏郇站定,右手执树枝定定指向刘梓,“因你阿姊,本侯可原谅你之前的无知之为;也因你阿姊,本侯愿扶君致于青云之上。只是,本侯要你彻底臣服于本侯,而非此般扭捏作态。今夜你若能赢我,你可当即取我性命泄愤,若你败,我要你俯首称臣,明早起便去衙署向晏将军报道,自卫士丞做起,莫在眼高手低。”
刘梓看了眼魏郇手中的树枝,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沉实的精工长剑,双手略微颤抖轻轻拔剑出鞘,利刃在明晃晃的月光照射下,反射出铮铮银光......
刘梓咬咬牙一鼓作气之下,执剑指向魏郇,冲他大喊:“来啊,若你不幸丧命于我手下,我自会负责我阿姊余生幸福。”
“呵......”魏郇闻言不置可否轻蔑地微微摇了摇首,活动下肩颈,不以为然道:“黄口小儿,我再让你一手,你右手有伤,我用左手迎你。”
语落,须臾间,魏郇右手的树枝便到了左手,魏郇不给刘梓任何喘息的机会,手执枝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怒气腾腾蔽远空,罡风凛凛直扑刘梓面门而去。
刘梓措手不及,唉唉躲着叫唤着:”你等等,我还没准备好......“边说边提剑手忙脚乱毫无章法防御起来,只一回合便只有招架之力,无还击之能。
”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给你准备的机会。“
魏郇左手灵活使着树枝狠狠不留情的在刘梓的身上抽打着。
刘梓右手伤势未愈,艰难防御了几招,发现实力相差悬殊,几招过后,自己连防御都吃力,只能将剑一扔,抱头大呼:“别打脸,别打脸……”
魏郇充耳未闻,执树枝狠戾地揍了刘梓一台,方才将手中树枝往远处一扔,深吁一口气道:“此番是揍你小子颟顸愚钝,轻易受奸贼蛊惑,不堪大任。“
刘梓急了,胡乱用袖子抹去一头一脸的汗水,冲魏郇吼道:”你先前若待我阿姊好些,我会这般不信任你吗?“
魏郇闻言不语,抬首望向漆黑深邃的天穹,淡漠说道:“不论何故,都不是你背叛你阿姊,背叛本侯之理。我所做之错,我自会弥补。你,便是我弥补的一部分,在你行弱冠之仪前,我会教导好你。”
语讫,魏郇转身便大步向来路走回,刘梓怔在原地,只闻他远远说道:”明日起,你去衙署找晏将军,让他好好历练历练你。若有一日你堪当大任,这郢州便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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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郇回到刘莘下榻的小院的时候,刘莘已沐浴毕,有些慵懒的靠在南窗下的罗汉榻上,手里随意的翻着一本话本子。
初夏仲夜闷热无风,刘莘只着一件鹅黄轻薄纱单衣,长长的乌发编成一条松散的发辫搭在身前,衬得玉颈愈发雪白,藕荷色的衵服下沟壑深嵌,纤腰盈盈一握,赤着双雪白细嫩的纤纤玉足轻轻摇晃着,脚趾莹润似珠玉。
婢仆在旁手执团扇轻轻替她打着风。
魏郇甫一进门见到的便是这番妾有绣腰襦,葳蕤自生光的美人儿风光。一时间竟看傻了眼,他的小娇妻姿态万千,总有一面是他不曾遇见过的,每每一面都能深深抨击他心龛深处,令他惊艳、沉迷。
婢仆见到魏侯归来,施施然行了记礼,望见魏侯火花四溅的眸光,垂眸敛首退了出去,顺带阂上了门。
魏郇这头大尾巴狼空旷了好几日,一招见到这般香.艳景象哪还有甚理智,迫不及待倾身扑了过去。
哪晓得刘莘竟往塌里一滚,一只玉足提起一挡,竟好巧不巧整好踹在了魏郇的脸上,刘莘嗤笑着:“你这一头一脸的大汗,浑身馊得发酸,不去洗洗竟还想来讨香,美得你。”
语落,踹在魏郇面门的玉足轻轻一点,将魏郇推开了些许,准备将足收回,哪晓得魏郇这大尾巴狼竟一把抓起她玉足,狠狠咬了一口才放开,故作恶狠狠道:“反了你了,上前来侍候本侯沐浴,看本侯怎的收拾你。”
.....·
是夜,几番折腾到刘莘闹起了性子魏郇才放过她。
魏郇将倦怠得迷迷懵懵的刘莘拥在怀里,温言絮语在她耳边嘀咕:“今夜我揍了刘梓那混小子一顿。”
“唔...... 我猜到了……”刘莘迷迷糊糊的慵懒回答,而后想起刘梓对自己先前所求,半阂着眼睑,于黑暗中勾住魏郇的脖子,噥噥说道:“今早我阿弟求我,让我向你讨个请,放孙娴及她母亲一条生路……”
“孙娴...…于此事你做何想法?”魏郇反问。
“她与尚泰翔毕竟是血亲,我自是不会允她与我阿弟在一起。只是……她和她母亲不过一介孱弱妇孺……我想,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给她二人一条生路。”
“就依夫人所言。”魏郇逐鹿于中原,依的本就是德礼服人,他只对强大的对手狠戾暴虐,对老幼妇孺一向是宽厚的。孙娴母女俩没了夫兄庇护,往后讨生活也不易,他又何必为难她二人。
“夫君仁善!”刘莘埋首在魏郇颈窝,亲昵呢喃。
魏郇当即兴奋的凑上来,讨赏,“那夫人对我可有何赏赉?”
“自是有的……”刘莘主动翻身在上,靡靡之音萦绕在魏郇耳旁,“……君既阅我颜,我亦媚君姿……”
缠绵半宿,刘莘醒时,已是艳阳高照,身旁空空如也,魏郇不知何去。
刘莘在婢女的侍候下盥洗了一番,坐在食案上悠悠哉哉进朝食。
听闻刘莘醒来,刘夫人喜笑颜颜的走进来,作为过来人,大方却也略有羞赧的打趣,“来日方长,你这小两口也不悠着点,今日还要赶路回雍州不是。”
刘夫人一句话说的刘莘险些没把口里的粥给喷出来。
刘莘郁闷至极,自打和魏郇在一起后,她在众人眼里的形象真是一变再变,她走的本是端庄典雅的王公贵女范儿,现下都快成放浪形骸之姿了。
瞅着刘莘别扭的神情,刘夫人咯咯笑出声,“还知晓羞赧呐……这也好,下次再见没准就有人喊我姑奶奶了。”
一语,刘莘忽觉伤感起来,四伯母对自己当真是极好的,把自己当亲闺女来疼爱。
刘莘歇下手中的箸,亲昵的靠在刘夫人身上,“四伯母,我会想念你的……”
一句话,说得刘夫人潸然泪下:“好闺女,好好跟魏侯过日子,四伯母看魏侯对你真真是放在心尖上的,不然也不会放过你阿弟和你四伯父……今日一早,将将卯初,天都还是青灰色的,魏侯便将阿梓拉去找晏刺守,让晏刺守带他习武……我看昨晚阿梓挨了魏侯一顿揍,也算是被揍老实了。”刘夫人说完,眼角泪痕未干便又咯咯笑开来。
“魏侯……他把我阿弟揍得很惨?”刘莘小心地问。
“唔,魏侯有分寸,没往脸上招呼,尽照着身上肉多的地方揍,今早见阿梓走路别扭,我便随口问了一句,阿梓说是他姐夫揍的。他那时唤魏侯,姐夫……你都不晓得我那时听闻他这么喊魏侯,我多欣慰。”
刘莘直起身,笑笑,“贱皮子,就是欠一顿打。”
魏郇自衙署回到刘府的时候,刘莘已收整妥当,正在府门外与刘夫人欷歔告别。
刘莘抬眸见魏郇远远归来,身后还跟着满脸大汗的刘梓,起身迎了过去,向着魏郇行了记虚礼便越过魏郇,拉起后面的刘梓的手臂,撩开他袖子,只见手臂上被树枝抽得一条条紫红色的伤痕,纵横交错,甚是打眼。
刘梓见状,还颇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放下袖子,想着等自己阿姊安慰自己几句,哪晓得差点没被自己阿姊一句“打得好”给梗得憋得更伤了。
刘莘好笑的放下刘梓手臂,回眸扫向街面……
与魏郇一道自衙署而来的,还有一辆乌木翟车,车的围栏及扶梯的柱头,以及装饰的花板是以象牙制成,柱头上雕刻着浮云,花板是镂空的,花样简洁大方;车轮中心是以象牙雕镌的玉兰花图案,低调奢华。
车身宽阔,内有一条小案,案上亦镶嵌着金丝图案,高贵而文雅,余下空间铺上了厚实的罽茵,罽茵上铺就着用羊脂白玉制成的凉席,可容纳三五人同寝。
翟车前套了四匹高头骏马,马车辔头亦是镶金嵌玉,无不奢华。
刘莘与刘义、刘夫人及刘梓依依不舍的告别完毕后,含着热泪与魏郇同上了翟车。
随着车轮辚辚滚动,马踏橐橐响起,魏郇带着刘莘向北驶去。
此时也就将将辰时末刻,初夏的太阳已炙热无比。
炎炎烈日,翟车里却丝毫不现热气。刘莘颇是喜爱这辆翟车,若说平日里她乘坐的马车是这年代里的奔驰,那今日乘坐的这辆翟车,那便该是这个年代里的迈巴赫,奢华大气,又沉稳舒适。
刘莘好奇的问:“这车你哪来找的?”
“你落江后,我便命人沿江不分昼夜找你,结果没找着你,倒是让人找到了硕大一棵沉乌木,该木不知已在汉江底浸了多少年,不见腐朽,反更莹润。我便着工匠打造了这辆翟车,想找到你后送给你,所幸,我终是找到你了……你都不晓得那时的我有多害怕……”魏郇说到后面,声色颤抖,一把紧紧抱住刘莘……
刘莘顺从的圈臂抱住魏郇的劲腰,将头依偎入他怀里,
“谢谢你放过我阿弟,放过我四伯父……”
“你我何需言谢。”魏郇说完勾首含住刘莘水嫩嫩的娇唇,一时间翟车里春光旖·旎,含笑帷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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