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孟想在公司跟曹睿他们加完班回到家，二楼书房的灯还亮着。
门没有关，她捧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敲门，周霁尧抬头，“回来了？”
他说完，继续电脑打字。
键盘声很忙碌。
“嗯。”孟想径自走到他书桌旁，“忙着工作？”
“还好，发个邮件。”
“晚上还要用书房吗？”
周霁尧点击发送，看她，“你要加班？”
“我朋友在柏林，为了凑时差，我要给她发几份资料。”孟想把笔记本搁在书桌，为了避嫌，她没有看桌上摊成一片的文件。
“在公司加班不够，回家还要加？”
“最近忙。”
周霁尧站起来，给她让位置，“你一定是最勤奋的富n代。”他开玩笑。
孟想将笔记本移过去，跟他的电脑摆在一块，“你不也是？”她瞅了眼他的资料，“不收收？这么随意摆我跟前了？”
周霁尧笑着把碍着她的几份文件收起来夹回资料夹，其他的倒是没动。
“我现在可不是你的乙方了。”她边说边打开他的台式电脑，输入网页地址。
周霁尧收拾的手一顿，他靠着桌沿，垂眸看她，“可不是。”
这话说得很严肃。
孟想也停住，往后一靠，她看着他，一副等你下文的表情。
他抱臂，微微弯腰，跟她眼睛对着眼睛，“你现在是我老婆啊。”
一本正经的语气，很认真。
他嘴角噙着笑，目光灼灼。
孟想一愣，这是周霁尧第一次在她面前用“老婆”这个词。
很别扭。
可好听的声音缓缓在她心头流淌而过，挺舒服的，她想。
她抿唇，与他对视，他的眼睛此刻含着暖意，她竟有点移不开目光。
“对吧？”似乎觉得不够，周霁尧笑着问。
对吧？
孟想默默在心里也问了一遍，心跳一下子加速，好似要跃出来似的。
她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我有点忙。”
周霁尧站回去，随手将资料放在一边，“你忙，我先回房间。”
什么也没有多说，他转身走了，走之前，他帮她带上了门。
房门一关，整个书房里只有电脑主机运行的声响，孟想伸手去摸心口的位置，仍是心跳如鼓，她深呼吸几次都没法恢复平静。
周霁尧有毒！
她抚着心口甩了甩脑袋，很幼稚的将脑门搁在书桌上乱蹭，直到额头传来阵阵痛意，她才抬起头。
心跳终于恢复正常。
安心工作。
这是她学姐卓然公司的七一建党活动策划，学姐学计算机，大三、大四正好作为交流生来到加州，跟她在一个学校。虽然是南辕北辙完全搭不上边的专业，但她俩关系一直不错。
后来，学姐归国留校直升研究生，毕业之后去了她同学创业的壹维科技公司，一直到现在，她已经成了壹维的技术总监。
孟想将修改好的策划案和模型发过去，卓然微信回了个吃惊的表情。
然后，她的语音电话直接轰了过来。
“孟想，国内八点多了吧？”
孟想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嗯，八点二十三。”
卓然无奈笑：“你该休息了。”
“还好，趁你这会儿空着，不如看看流程和模型图，如果有任何问题，我再修改。”
这是她第五次修改。
今晚她和曹睿加班就是在不停的修改这份策划和模型图。
微信里沉默下来，应该是卓然在看她发的东西。
于是，孟想趁这个间隙喝茶休息。
今天她在办公室呆了一上午，下午一直在供应商那里跑着，脖子和脚都酸。她脱了拖鞋盘腿坐在椅子上，身体往后靠着，眼睛却牢牢的盯着电脑屏幕。
左边是周霁尧的台式电脑，右边是她的笔记本，电脑上开着几个网页的资料方便她不用在笔记本来回切换wps和ps。
“有一个地方。”许久，卓然说。
孟想坐正，拿起手机，“你说。”
卓然比对着策划说了几点，孟想一一记录，回：“好，你等我半小时，我再改。”
她耐心十足，卓然诧异，“对不起，我有话就直说。”
孟想把手机放一边，开了免提，“你说，我们之间不需要客套。”
学姐从读书那会儿做事就特别认真，工作之后更是。她的很多习惯其实都是被学姐带出来的。
“老实说我们公司人不算多，活动规模也不大，我没想到你会放这么多精力。”卓然说得直白，没有一点掩藏。
这是实话，孟想开公司，她主要是支持支持，所以，她跟她的大老板兼同学谢唯报备后，将公司的建党活动策划交给了这个学妹。
卓然以为这样的策划对孟想来说绝对是游刃有余的小case，毕竟，这个学妹以前在西雅图再大再繁琐的案子都做过。谁知道，孟想竟然会这么耐心，一次次不厌其烦的修改，精益求精。
“客户是上帝。”孟想秒懂，揶揄着答。
其实在一开始遇到过周霁尧这样的甲方后，学姐这样的挑刺压根就算不得挑刺，只能算是委婉的建议。这是她在后来渐渐明白的一件事情，自己创业和作为员工实在是本质的差别，心态更是完全不同，能够在第一个单子就遇上周霁尧这样的甲方，真的能够称得上是她的幸运。
从一开始就认清现实，吃够“苦头”，总比飘起来再跌落的好。
假如没有他最初的刁难和挑刺，说不定在面对学姐公司的活动，她倒是真的会放松。
“以前你跟我吐槽你的客户让你一遍遍改，一遍遍重做。”卓然话锋一转，“该不会我现在也上了你的黑名单吧？”她笑起来，“背后是不是也吐槽我了？”
孟想脑袋靠在背后的椅背，仰头望着天花板，“那可不！”
卓然知道这是玩笑话，她又问了孟想的近况，给了这个新开设的公司几个建议后，挂断电话。
孟想重新修改策划案，她用周霁尧的电脑查完资料，屏幕回到桌面界面，他自恋的照片映入眼帘。
她凑近，看着他的笑脸。
许多年前的周霁尧是什么样的？
她有些好奇了。
周霁尧洗完澡去楼下倒水，在楼梯口，他下意识看了眼书房。门缝下漏着光，孟想还没有回房。
他下楼给自己倒了杯水，也给她倒了一杯牛奶。
敲门进去，她正对着他的电脑，不知道在干什么。
“快九点了。”
“嗯。”
孟想敷衍的应声，看也没看周霁尧。
他把牛奶放在一边，刚放下，她就回到自己的笔记本打字，差点打翻了。他赶紧接手，重新拿在手里。
“休息一会儿。”周霁尧站在她旁边说。
孟想没答话，专注打字。
他又走过去几步，屏幕里跳出几张图，很红很正能量。
只看了两眼，他收回视线。
目光落在孟想脸上。
许是为了方便工作，她将耳边的碎发都用发夹夹了起来，很随意的夹在后脑勺，完全没有任何造型可言。
她今天画了淡妆，连睫毛都刷了。她的睫毛本就挺长，如今，跟小扇子似的在灯光下落下一道影子。
手有点痒，周霁尧这么想着，便真的伸出了手。
食指扫过她的睫毛，很软。
“走开走开，我忙。”孟想“啧”了一声，瞪他。
周霁尧一只手背到身后，刚才扫过她睫毛的手指被他用大拇指摁住。
“终于理我了？”他仍端着那杯牛奶，笑嘻嘻的问，“工作和我，你选哪个？”
孟想闻言，手里的鼠标都吓掉了。
她不可思议：“周霁尧，说，你被谁上身了？”
她左右打量他的俊脸，依然很好看，尤其是他应该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就这么软趴趴的贴着他的额头，比起西装革履的周总少了几分气势，多了些许“柔弱”。
“周霁尧，吃错药了？”孟想大声说。
她极力按捺住躁动的心情，故作凶狠的，“一边玩去，我忙着。”
一连被怼了三句，周霁尧尴尬，讪讪的放下牛奶，“喝杯牛奶，早点休息。”
孟想盯着牛奶：“哦。”
气氛很别扭。
周霁尧有些后悔，又有些怅然。
幸好，手机响了，是他的。
他如释重负：“我出去接个电话。”
孟想不敢看他：“好，我继续忙会儿。”
周霁尧又一次离开书房，他靠着玻璃护栏，望向一楼客厅。
“周总，手环销售和app使用率并没有达到我们的预期。”研发部的经理打电话说。
这事周霁尧早就知道了。
他们请了明星和微博大v推广，起初明星的粉丝效应，手环销售量确实很高，但是，app的使用情况始终不理想，app的交流区人气也很冷。
手机里沉默一瞬，似乎在斟酌措辞，“尤其是app的使用，交流区新用户注册人数并不理想。”
按照外人来看，其实已经不错，可比他们预计的还是要差很多。
周霁尧蹙眉，这才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销售的手环配合app使用，对应的app使用率如此低，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明星效应过去一段时间后，连手环销量都大幅度下跌。”研发部经理硬着头皮说，“我在想，我们是否要对手环和app进行升级改进。”
这个提议正中周霁尧下怀，刚才他在书房就是在研究这个。
“明天我们跟销售部门一起开个会。”他转了个身，看向房门紧闭的书房。
研发部经理说“好”，而后，他支支吾吾起来。
周霁尧拧着眉，表情并不轻松，“有话就说。”
“周总，壹维又有新动向。”
壹维是一家新冒头的科技公司，创始人谢唯很年轻，不到三十岁。壹维公司规模不大，主要做app智能识别这一块，技术人员以90后为主，还有不少95后实习生，都是出社会不久的新鲜血液，公司发展速度却很快，被称为行业内崛起的新星。
也算是周氏科技的潜在对手之一。
周霁尧沉吟：“他们有新品？”
“新品倒没有，咱们部门底下的几个实习生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听说是对壹维意动了。”
“正常，具体明天开会再说。”他很淡定，“其他事情不要管。”
研发部经理被他不慌不忙的语气安了心：“明白。”
周霁尧挂了电话，他捏着手机想了想，重新敲开书房的门。
“孟想，有件事跟你说。”
这回，孟想放下手边的工作，看着他。
周霁尧走过去，坐到小沙发，“接下来我工作忙，可能没时间陪你吃饭。”
“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他想的是一下子会跟孟想失去许多增进感情的机会，“你要是觉得闷，让陆潇潇和辛宜陪你。”
他说的时候仍拧着眉，孟想心头一凛，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蹲在他的办公室修改策划案，她从未见到过他在工作中有这么为难和纠结的时候。
她想问问他是不是工作里遇到什么难处了。
话在嘴边，她又觉得自己不该过问和干涉他的工作。
索性作罢。
“我也很忙，不会闷。”孟想答。
周霁尧望着她，目光平静，又有股说不出来的意味。
“好。”半晌，他才笑着应声。
果然，从那天开始，周霁尧很忙，孟想有时加完班到家都见不着他的人。只有吃早餐，两个人能坐一块聊会儿天，但他跟以前一样，每天都会给她买早餐或是煮粥。她让他不用再买，早上多睡儿，结果，她说了几次他都不听。
这天晚上，孟想从房间出来倒水。她看了眼书房，书房门开着，不过暗着灯，他的卧室也是没有光。
他没有回来。
她下楼倒完水回房间，拿手机刷微信，刷了半天都没有周霁尧的消息。
自从他说要忙之后，他每天倒是汇报行程一般，在离开公司前都会给她发条消息。有时早一些，他直接发在回家路上，有时晚了，他就说晚回家，先跟她道声晚安。
不管她回不回，他每晚都发。
以致于到现在，孟想已经习惯了周霁尧的主动。
今晚，却是一条消息都没有。
她掀开被子躺到床上，打开电视机。电视机里正在放综艺，她调大声音，让房间里显得热闹些。
别墅很大，周霁尧不在家，孟想才察觉到那么几分清冷。
【周霁尧：准备去停车场回家。】
手机有微信提示音，她赶紧拿起来。
是周霁尧的消息。
【孟想：好。】
她很快的回了过去，然后，她算了算，他公司到家二十来分钟。
于是，孟想下床，穿上拖鞋跑到一楼，用水壶从净水器里接水，开始烧水。
周霁尧爱喝普洱，不仅在办公室喝，回家了还要喝一杯。
这是他的习惯。
他不爱吃水果，只吃苹果和火龙果，这也是她慢慢才发现的。
水壶发出“噗噗”的声响，孟想找出水果刀，洗了个苹果削皮切片。然后，再剥火龙果，也一块块切好。
水沸了，水果切完了，她搓了把普洱茶叶，给他泡茶。
一杯茶，一盘水果，放在餐桌最显眼的位置。
孟想做完这些，她坐到沙发上，等周霁尧回来。
离他到家应该只剩几分钟，她打开客厅的电视机，调到cctv新闻台。
这都是她最近最常干的事情，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她看在眼里。
二十五分钟，外边没有车子的声响，往常最多二十五分钟他就会到家。孟想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扒着玻璃窗往外看。
漫漫夜色，今晚的月亮很亮。
三十五分钟，周霁尧依然没回。
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出事了。
孟想急了，她匆匆跑回房间，拿手机给他打电话。
从规律而缓慢的“嘟嘟”到一阵急促“嘟嘟嘟”，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直到自动挂断。
四十九分钟，她打开别墅大门，因为跑得快，脚步竟然有些踉跄。
跟上次周霁尧等在门口一样等他。
六月的夜晚并不热，晚风乍起，带起丝丝凉意。
孟想却觉得闷热，心头如同蚂蚁爬过般焦灼与不安。
她打了12个电话，周霁尧都没有接。
越发的忐忑，心慌意乱间她连拨电话的手指都小心翼翼起来。
后来，他的电话显示关机。
出来前，孟想将别墅里所有的灯都开了，她回过头看去，整个别墅都是亮堂的，在夜色中显出了几分暖意。她能看到客厅电视屏幕上央视的招牌蓝，二楼的小阳台上，他给她买的躺椅和茶几都亮着光。
她突然间矫情的想哭。
小时候，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家里等爸妈回家，等着等着睡着了，第二天依然见不着他们。
这一刻，孟想不得不承认，她其实害怕失去周霁尧。
内心的恐惧已经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不知道等了多久，腿都站得麻了，露在外边的胳膊凉凉的，刺目的车灯终于亮起。
“孟想？”
周霁尧停车，没想到会看到她，“你怎么在外头？”他走近，忽然怔住。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就这么瞪着他，倔强的，又是恼怒的。
“孟想？”他伸手，还没碰到她，她已经转过身小跑起来。
那道窈窕的身影越来越远，他都来不及追。
周霁尧赶紧上车，将车停进别墅，再跑进去找孟想。
客厅的灯都亮着，电视正在播报新闻，跟他前几天回来时一模一样。
他看向沙发，她不在。
从上周开始，每次他加班回来，电视机都开着，灯也亮着，餐桌上会摆着一杯茶和一盘水果。而他的小姑娘从一开始躲在房间，只肯承认是她嘴馋削多了水果怕浪费才给他的，到后来竟然开始坐在沙发等他。
周霁尧上楼，孟想的房间房门紧闭。
里边有光。
他敲门：“孟想。”
敲了几下，她都没有开门。
周霁尧莫名，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孟想。
“孟想，不管我错没错，我都跟你道歉，行不行？”他隔着门对她说。
孟想：“……”
什么叫错没错？
她背靠着门，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自己脑子一定进水了，才会像现在这么混乱。
一阵烦躁，她踹了下门。
门外立马安静了，许久都没有声响。
孟想爬上床，被子蒙住脸，催眠睡觉。
翌日，她醒来，失眠了半晚，脑子里一直嗡嗡作响，此刻脑袋炸裂般的疼。
她下楼，刚转个弯到一楼的楼梯，差点被台阶上的人影吓得尖叫。
周霁尧背对着她，坐在一楼的第一个楼梯台阶，不知道在干什么。
“早。”听到声响，他起身，朝她笑。
笑容明媚。
孟想视而不见。
被他挡着路，她停下来，“麻烦让让，谢谢。”
她在闹脾气，周霁尧发现了。
但他倒是挺开心。
他侧身让了让，等她过去，他跟在她身后，“我给你买了煎饼果子，今天人多，我排队排了二十分钟才轮到。”
孟想没理，她去冰箱拿牛奶，看也不看桌上的煎饼果子。
“给你削了一盒水果，等会儿你上班带着。”他继续说，“下午茶我给你定了个蛋糕，你上次说喜欢的那个。”
碎碎念的声音，很坚持。
孟想恼了：“闭嘴。”瞪他。
周霁尧掏出手机：“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昨晚看到手机才明白过来孟想为什么生气。
那时，餐桌上的普洱早就凉了，苹果也因为削了皮变了色，可他全吃完了。
“昨晚到了车库，老秦，哦，就是研发部的经理，你见过的。”他解释，“他找我说点事，手机在我车里，我没听到。”
后来，手机没电关机了。
她是在担心他。
周霁尧把手机递到孟想面前，她在喝牛奶，一口气喝了半杯，嘴唇上都是奶渍，“孟想，我保证以后事无巨细肯定随时给你汇报，好不好？”
“昨晚的苹果真甜。”他死皮赖脸凑过去，她别过脑袋，他就走到另一边，她再转头，他又不厌其烦走过去，“但我昨晚没睡好，你看，黑眼圈都出来了。”
他边说边指着自己的眼睛，非要她看上一眼。
这么一副无赖样，孟想气笑了。
周霁尧眼睛都亮了：“我怕你不理我，一晚上没睡。”
他继续装委屈。
“我今天争取早点结束，回来给你下厨，你想吃什么？咖喱牛肉？还是杭椒牛柳？或者牛仔骨？”
他罗列她爱吃的菜，从牛肉到虾，再到仅有的几道蔬菜。
煎饼果子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孟想看着周霁尧，他也看着她，目光专注，专注得好似他眼睛里从此只能看见她一个人似的。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贪恋起这份温柔。
如果他们真的是一家人，也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周霁尧：我的小姑娘在悄然改变～【满足脸 】
孟小姑娘：有点懵……【手足无措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