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周霁尧匆匆回家，一路红灯。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难怪那会儿孟想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也难怪在严瑾和裴子衿的事情上，她会采用这么迂回的方式来试探他。
而他还以为是她未能给予他足够的信任。
握着方向盘，周霁尧恨不得立马“咻咻咻”变回家。
陶知伊？
怎么可能！
他明明找的是孟想，至于被大家取笑早恋，多少年的事了，他早忘了。
终于，回到别墅，他甚至来不及将车停到车库，飞奔进门。
推开门，一阵舒缓的音乐。
周霁尧额上有汗，进门的瞬间，他清晰的感觉到几滴汗顺着太阳穴落下，一路落在下巴，痒痒的，很难受。
许多话在嘴边，他想全部告诉她。
但眼前的一幕，他怔住。
只见孟想穿着瑜伽服，就这么趴在瑜伽垫上，她的下巴垫在抱枕上，两只脚曲起，很有节奏的晃啊晃的。
心头一热，周霁尧笑了。
孟想还在刷微博，听到脚步声，她只是微微抬头，“你回来了？”她轻飘飘的问。
也不等他答话，她又低头，食指不停的在屏幕上滑动。
边看边笑。
笑得垫着抱枕的下巴都变了形。
周霁尧喘着气走过去，蹲在她跟前。
屏幕前落下一道阴影，孟想往边上挪了挪，一副：你挡了我的光的模样。
他一噎，追着过去。
“干嘛呢？”她伸手推他。
结果，指尖碰到周霁尧的脸，很软，也很黏。
她诧异：“后头有人追你？”
她开玩笑问他为什么跑这么急。
周霁尧长吁口气，索性盘腿坐下来，“孟想。”
“嗯。”
“欠我的冰砖和雪碧，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他看着她，神色平静而认真。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孟想手里的手机掉了。
她的手机砸到瑜伽垫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你说什么？”她惊得声音都变了。
她仰头望着周霁尧，一下子撞进他的眼睛里。
这一刻，她觉得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比夜晚的星光还要璀璨。
他却不紧不慢的：“孟想，不仅欠了我冰砖和雪碧。”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垂眸，睫毛狠狠颤了颤，“你还使唤我给你买纸杯和勺子，非要把雪碧浇到冰砖上才肯吃，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要求和脾气？”
孟想双手撑着抱枕，一下子坐起来，“你……”
“你”了半天，她竟是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令人难以置信。
她盯着周霁尧，跟他面对面坐着。
“孟想，你说了下次请我喝雪碧，吃冰砖的，结果呢？”他尾音微微上扬，说不出的委屈，“结果，吃完不认人？潇潇洒洒的出国去了？”
周霁尧拧着眉抱怨：“我去你们班看了几次，你都不在。”
抱怨归抱怨，偏偏他的声音很温柔，如同是一滴春水落入湖中，荡起一圈圈涟漪，让孟想揪着心，久久无法平静。
“是你？”她下意识抱住他的胳膊，很紧张，“跟我翘课的学长？”
她凑近他，仔仔细细的打量，而后，她心虚的垂下头。
她早就不记得那时跟她一块吃冰砖的学长长什么样了！
“然后呢？”她讷讷的问。
“然后？”他说，“一直等你。”
周霁尧忽然捧住孟想的脸，又不说话了。
她被他的话吊着，心里头忽上忽下的，心痒难耐。
“然后呢！”
周霁尧非要她抬头，跟他眼睛对着眼睛，“后来，我找了陶知伊，问她你在哪儿？”
仿佛有什么落了地。
孟想眨了下眼睛，眼睛更酸了。
那时候她刚到美国，陶知伊似乎是说过有谁找过她，可是，过去十几年了，不管她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陶知伊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
周霁尧刮了下她的鼻子：“我暗示了你许多次，但你压根就不记得我了。”
孟想恍然大悟。
难怪刚认识周霁尧的时候，他总喝雪碧，她还觉得他奇怪。
“阿尔及利亚，我也在。”见她消化完了，他又说，“是另一个乙方团队。”
“我……”孟想哑然。
“6月，你应该大二。不对，是大二的暑假，是不是？”
孟想点点头。
周霁尧继续：“你是现场唯二的女生。”
那段时间是他最烦躁的时候，家里人都希望他进周氏，按部就班的按照家族给他规划的道路一步步走下去。可他不甘心，不想就这么放弃自己所学的专业和兴趣。于是，他随着周氏的团队去了阿尔及利亚。
没想到，竟然会遇到孟想。
只一眼，他就认出来在场的法语翻译是欠了他冰砖的小姑娘，那个在他面前哭了一下午的小姑娘。
他只会一点点法语，并不熟练，磕磕绊绊的听了大概。他走在周氏团队的队伍最后头，一直看着她。
同行的人说，这是个很不娇气的女孩。
他们说，当地条件并不算好，小姑娘却从不叫苦。
后来，周霁尧就这么看着孟想住在二层楼的平房宿舍，很小的二人卧室，没有客厅，没有书房，也没有衣帽间，只有最简单的卫生间。工地上很忙，她天天白t牛仔裤，跟着一帮爷们穿梭在工地的各个角落。
他们问她累吗？她摇摇头，笑容恬淡。
记忆里那个爱哭的、娇气的小姑娘渐渐模糊起来。
是她，又似乎并不是。
他其实没想到自己竟还记得她。
短暂的惊讶后，留在她身上的是欣赏的目光，谈不上喜欢，更说不上爱这个字眼。
“再后来，我提前回国。”周霁尧停顿，冲她笑笑，“我在阿尔及利亚待了不到20天，你说巧不巧，我们居然没有单独相处过，但我们说了一句话。”
孟想绞尽脑汁，无解。
她的记忆里，并没有他。
周霁尧见状，抬手摸摸她的脑袋，“我问你，你在美国读书，为什么要学法语。”
“因为法语浪漫。”
“因为法语浪漫。”
骨子里，她还是个小女孩。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结束。
遥远的记忆一点点在眼前铺开，孟想伸手压住那只在她脑袋上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因为她的动作，他停顿了几秒，反手捉住她的手。
“其实，那时候我刚知道华岑是孟涵的表哥。”孟想动了动手，他便握得更紧了，“所以，我才负气去了非洲。既是帮我朋友的忙做法翻，也想换个环境散散心。”
这一路，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她基本没有关注到同行的周霁尧。
两个人的工作也并没有太多交集。
之后她结束法翻工作，直到回到加州，她的心情也算不上好。
周霁尧握住她的手，手指揉了揉，“我知道。”
孟想愣住。
他从地上起来：“带你看样东西。”
他朝她伸出手，她没能缓过神来。他笑了笑，干脆弯腰像是对待小朋友一般，两只手穿过她的腋下，他将人提了起来。
孟想的脸倏地红了。
“走，去书房。”周霁尧牵住她的手，“什么都给你看。”
她沉默的跟上他的脚步，好像是小时候玩挖宝藏的游戏，既期待又忐忑。
书房的门关着，周霁尧将孟想带到书桌后的椅子上，然后，他弯腰开机。
熟悉的电脑桌面映入眼帘。
阿尔卑斯的合照，她曾经吐槽他自恋，竟然用自己的照片做桌面。
那时，他是怎么答的？
孟想福至心灵，指着桌面，“你在？”
没头没脑的问话，周霁尧含笑点头。
“你看，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照。”他也指着桌面。
“是不是没有发现？红点是你，你穿了一身红，唯独手套是粉色的。”
孟想愣愣的看向周霁尧。
他一手搁在她的椅背上，目光落在电脑屏幕，留给她的只有一个侧脸。
“我们迷路了，你没有走完最后的路线。”他看看她，眼尾微弯，“但我走完了。”
周霁尧重新看向屏幕：“世界这么大，阿尔卑斯那么广袤，我没想到又会遇上你。”
登山前集合的时候，大家都是全副武装，乍一看他实在没认出来那就是孟想。可是，很奇异的，最后，他还是认出了她。
和在阿尔及利亚一样，小姑娘倔强又不服输，他们迷失了方向，队友受了伤，她一声不吭的照顾着同伴，没有抱怨，更不曾放弃。
雪山里的那一抹红，悄无声息的落在他的心上。
“真是不可思议。”周霁尧改坐到书桌，“我们居然能以这样近乎不可能的巧合遇到了两次。”
“许多事情我有不甘，我害怕被动，可是，孟想，唯独在你的事情上，我愿意顺其自然去相信缥缈的缘分，认真的随遇而安，”
“孟想，如果不是你选择回国，我应该已经去西雅图找你了。”
孟想往后靠，突然伸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一下子的安静，心跳声越发清晰。
心头仿佛有朵小烟花，砰的炸了。
五味杂陈。
周霁尧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烙在她的心上，她一遍遍回味，想哭。
过去的岁月里，原来，他一直都在。
感动吗？应该不是。
孟想觉得，那叫欢喜。
周霁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你在西雅图的公司辞职，我很担心，所以，我想去找你。”
“结果，辛宜跟你撞了车。”他笑起来，“你那会儿肯定在心里骂我，是不是？我坚持走保险定损的流程，因为这是最名正言顺让我见见你的理由。”
“辛宜说你的整个挡风玻璃都是碎的，孟想，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受伤。只有亲眼见到你，我才能安心。”
周霁尧事无巨细的交代，孟想随着他的话，开始回忆起往事。
因为她遮挡着眼睛看不见，这一切似乎更有画面感了。
“知道你自己开公司，我放弃了周氏的广告公司，你不知道吧，我挺担心你不肯跟我合作的。”
“哦，你问过我研究睡眠手环和软件的初衷。”周霁尧察觉到小姑娘快哭了，他安抚的拍拍她的脑袋，“因为你，孟想。”
他知道徐明远跟孟想的关系，他死皮赖脸的蹭着堂弟周霁匀的聚会，借此跟徐明远走近，然后，他很可耻的旁敲侧击了不少孟想的消息。
“你跟我在会所谈判，我逼你让出20个点，是我担心太过顺利的合作会让你察觉到我的别有用心。你气得转身就走，我怕你难过，又担心你真的不肯点头，我一直在偷看徐明远的手机屏幕。”
他挑剔她的方案，一次次为难她，就像他对好友说的，他从来就不想扶着她走路。他只想用最直白、最深刻的方式让她知道国内的环境和市场规则。
当然，最重要的，这又是一个名正言顺见她的机会。
周霁尧简直是不要脸了，什么都能无比自然的说出口，“我看过一句很矫情的话，说爱你就像吃饭喝水，最后，变成了流淌在血液里的本能。”
“我想，我就是。”
“孟想，从前，喜欢你是我藏在心底的秘密。”
周霁尧一路明示暗示，他希望他的小姑娘能自己发现他的秘密，而后，水到渠成。
但是，爱情里其实从不会有运筹帷幄这个词。
孟想仰起头，目不转睛的看他。
然后，眼睛里有什么掉落，滑落在嘴边。
“孟想。”他伸了伸手，还是没有给她擦眼泪，“我从来就不是个高尚的人，甚至可以说是自私。你被你爸爸逼着相亲，我对你说‘在有机会的时候就不能放弃’，这话其实是对我自己说的。孟想，我是自私的，我执意要跟你领证，在这场婚姻里，假如你始终没法喜欢我，或是你最后喜欢上了别人，那我是罪魁祸首。”
孟想的眼前渐渐模糊，她看不清周霁尧，没来由的心慌和心疼。
她用力眨眼睛，直到他又清晰的出现在自己眼睛里。
过去的她自我又任性，固执又矫情，因为华岑，她也曾悲春伤秋，以为全世界都对不起她。可她忘记了，在她的青春里，周霁尧始终都在，从未离开过。
这次，周霁尧罕见的没有哄她，任她默默的抽泣着。
许久，孟想平静下来，她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我很胆小又很自私，我爸妈之间没有爱情，所以，我也不相信什么‘有爱能走遍天下’的理论。但是，周霁尧，我会努力学着为你敞开我的心。”
“你能不能等等我，别走太快？”
刚刚哭过的声音有些沙哑，越发显出了几分娇气。
周霁尧没答，反而朝她张开双臂，“抱抱？”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孟想毫不犹豫的上前。
瞬间被拢入温暖又坚定的怀抱。
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孟小公举：再也不矫情了。
老周：爱你，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