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对于孟迟，孟想的感情其实挺复杂的。
在他没有意识，还躲在他那个白莲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这朵盛世白莲靠一个假摔和欲语还休的哭诉成功让她冠上了“小小年纪，心思诡秘”的名头，连带着让她爸对她都是视而不见。以致于她一气之下出了国，再不想回孟家。
这么些年，她在美国，他在上海，两个人互不干涉，也鲜少有碰上相处的机会，于感情上而言实在是算不得多好或是多坏。
偏偏他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
孟迟是孟想的弟弟。
这一点没人可以改变。
就像是无论孟怀松对孟想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当作女儿还是一个筹码，都无法改变他是她爸爸的事实。
“让他进来吧。”半晌，孟想说。
前台姑娘松了口气：“好的。”
她又一次偷瞄靠着前台玩手机的男孩，明明是个十几岁的男孩，那一副“唯我独尊”的拽样够吓人的。
“我带你进去。”她挂了电话，对孟迟说，“孟总在办公室。”
孟迟睨了前台一眼，没说话。
前台姑娘尴尬，她仍维持着笑，带这个祖宗进门。
孟迟背着双肩包，边走边玩手机，直到进入公共办公区，他放慢了步子，瞅了瞅几个设计师的位置，再看看空着的工位。
冷哼一声。
前台姑娘敲开孟想的办公室，她侧过身，让孟迟先进。
“孟总，我先出去。”她实在不想多待，带人进来就走。
孟想靠坐在办公椅，望着门口的孟迟。
这个高挑的少年正用着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她的办公室，他甚至还漫不经心的在办公室兜了个圈，连沙发的扶手都被他摸了一把。
孟想狐疑：“找我有事？”
她其实更想说：看够了？
孟迟终于消停，他随手将自己的书包扔到沙发上，朝孟想走来。
他身上穿着校服，衬衫领口的扣子被他解了两颗，脖子里挂了条她看不太懂的项链。
小屁孩居然逃课。
孟想无奈：“喝什么？”
“牛奶。”孟迟坐到她办公桌对面。
“牛奶？没有。”
“啧，那你问我做什么？”
刚刚处于变声期的男孩子声音沙哑，尤其是孟迟这样拽得不行的语气，让孟想忍俊不禁。
小屁孩一个，偏要装大爷。
她仍是起身，从直饮水机里倒了杯温水。
“连点茶叶都没有？”孟迟瞅了眼，很嫌弃。
孟想懒得搭理：“爱喝不喝。”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她又问了一遍。
孟想看过去，恰好对上孟迟审视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透着些许复杂的情绪，让她心头一颤。
多大的小屁孩，竟然会有这样深沉的目光。
她仔细回忆了下，最后一次见他，似乎是在过年的时候，他一直在打游戏，对她也是爱理不理。这样的态度正中她的下怀，她本也不愿意去跟孟太太母子三人打交道。
“听说你跟我姐姐抢男人？”孟迟开口了，刻意压低的声音说不上好听。
孟想嗤笑。
孟迟冷脸：“听说你要跟我抢公司？”
他有意无意着重强调了“听说”的字眼。
她挪开视线，气笑了。
也不知道是谁跟他乱说这些。
孟迟直直的盯着孟想猛瞧，她一愣，福至心灵，她缓缓笑开了。
他这个样子倒是跟她刚知道自己有了后妈和一个姐姐时挺像的，
那会儿，她还跟孟涵争过宠，比玩具比衣服比礼物，多幼稚啊！后来，她终于懂了，她不该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我不管谁跟你说的这些。”孟想坦然同孟迟对视，“但是，孟迟，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年纪应该去做的事情。”
“你逃学的事情你妈和你姐姐知道吗？”
孟迟神色松动，他别扭的偏过头去，“要你管！”咬牙切齿的说。
那模样竟然还挺萌的。
孟想叹气：“如果你真的想要孟氏，你就不该活在你妈的阴影下。”
这是她和他第一次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
孟迟诧异，眸光微动。
他动了动唇，最后，他端起那杯被他嫌弃的茶水，猛地喝了一大半。
“孟迟，好好学习，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孟想说。
这话她说得真心实意。
见到他，她就像是见着了许多年前的自己，一样的年纪，一样的浑身都是刺。
她不禁软了语气，不指望他全听，至少，她想说给他听。
孟迟重重的放下茶杯：“多管闲事！”
说完，他翘起二郎腿，就是不肯看孟想。
他的举动被她看在眼里，她无声的笑了。
不知道多年前，周霁尧捡到哭泣的她的时候，她是否也是这样的幼稚和矫情，他会不会也在心里叫了她一声“小屁孩”。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气氛沉默而尴尬。
孟迟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慢悠悠转回头，盯着孟想。
他不说话，光是看着，看不清情绪。
孟想双手环胸，不动声色打量着。她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是真的好看，看着人的时候特别专注。
孟迟还是更像孟怀松一些，而她更像是外婆。他们虽说是姐弟，其实从长相上来说似乎没有一处是相像的。
“孟迟，我不是关心你。”她一说，他的眼神就变了，微妙的变化，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不管我跟你关系怎么样，在外人眼中，你始终都是我弟弟。”
孟迟低头，他整个人安静下来，没有了戾气和嚣张，倒是显出了几分文雅。
“我今天说的你听也好，不听也罢，跟我都没什么关系。我只是不希望你在外边丢了我的面子。”她故意这么说。
话音刚落，孟迟恶狠狠瞪着她。
孟想瞪了回去：“当年我走过的路，等你也体会一遍，你就长大了。”
下一秒，孟迟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的。
孟想安静的看他，目光里多了抹包容，“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明白发脾气没有任何用处。”
被冤枉的时候，哭泣和脾气一点都没用。
那时，她百口莫辩，第一次明白有些事情只能靠自己。
孟迟突然起身，看也没看孟想，他拎起自己的书包挂在肩头。
“走了？”孟想好笑。
他没吭声，径自走到门口开门。
离开前，他停住脚步，依旧没有回头，“少管闲事，自求多福。”
说完，“砰”的一声，门关得特别响。
孟想拨内线到前台：“孟迟走了？”
“走了，已经上电梯了。”
“好。”
给孟迟倒的温水只剩了三分之一，桌面撒了几滴水渍，孟想回想他刚才说过的话，更觉得莫名其妙。
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质问了她两句，可没得到答案就走了？
这小屁孩就是欠揍！
孟想撑着脑袋看向窗外，他这是警告她？看着也不像。
不过，听孟迟话里话外的意思，孟涵母女难道又要作妖了？
想了许久，没有头绪，孟想放弃。她从抽屉里拿出前两天买的茶叶和茶包，带上孟迟喝过的茶杯去茶水间。
茶叶和茶包是她买来放茶水间的，有时候公司忙起来，几个设计师不要命似的喝咖啡撑着，她见着后，便不许茶水间再放咖啡。
茶水间在办公区后头，远远的，孟想就瞧见实习生小朱的背影。
背对着她，似乎在煮水。
茶水间里装了直饮水机，但公司女生多，许多女生仍旧是习惯性用茶壶煮水泡茶。
茶壶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壶口冒着热气。
“水开了。”孟想提醒。
小朱像是吓了一跳，她手上的勺子落进马克杯，发出刺耳的声响。
孟想蹙眉，看过去。
小姑娘神色惶惶，不知所措。
她有这么吓人？
孟想将茶叶和茶包都装进茶叶罐，余光一瞥，小朱仍然傻愣愣的站着没动。
“水开了。”她又提醒了一遍。
恍惚的小朱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拎起水壶。
“小心！”孟想叫她。
小朱一声尖叫，马克杯应声落地。
碎成了渣。
手忙脚乱之下，她竟是直接拎着马克杯倒水，溅起的水珠全部打在她的手背，通红通红。
“对，对不起，孟总。”小朱捂着手背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她一边说一边要弯腰去捡碎片。
孟想拦住她：“别捡了，等会儿让阿姨来扫。”
小朱低垂着头，她看不下去，“先把手冲冲。”
“对不起。”
“最近很忙？”孟想看她终于开了水，小心翼翼的冲手背，无奈的问，“没休息好？”
小朱摇头：“没有没有，我在想曹老师给我布置的作业。”
她声音很轻，脸上也是红了一片。
孟想知道自己在这她肯定不自在，只好去找钟晴。
在这批实习生里，小朱很不起眼，比起什么都不会，闹了不少乱子的小罗，她算得上中规中矩。平日里她也是踏踏实实，闷头做事的类型。尽管她不出挑，短期内或许也得不到领导的赏识，但总体算是踏实认真。
“怎么了？”钟晴在做报表。
孟想直接找位置坐：“你觉得小朱怎么样？”
钟晴手一顿：“怎么问起她？”
她回忆：“她啊，不爱说话，聚餐也很少去。”她点评道，“不能说不合群，但是……”
“但是什么？”
钟晴冲孟想笑笑：“可能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心酸和秘密吧。”
孟想点点头：“有空多关心下这批实习生，我刚才瞧她神思恍惚的，状态有些不对。”
“对了，跟曹睿也说一下，毕竟是直属他的部门。”她起身，准备回办公室。
钟晴比了个“ok”的手势。
回到办公室，孟迟和小朱的事情一直盘旋在孟想心头。
她给周霁尧打电话，先说孟迟。
“你说，孟迟到底来做什么的？”孟想想不通，“奇奇怪怪的一个小孩！”
周霁尧却笑起来，她“啧”了一声，“说正经的！”
他连连说“好”，收起笑，“孟想，我知道不该这么说，可有时候我真的挺感激孟涵的。”
孟想愣了愣。
只听耳边传来周霁尧清澈柔和的声音：“孟想，欠我的雪碧和冰砖究竟什么时候才还我？”
微微上扬的尾音，不轻不重的挠在她的心上。
作者有话要说： 老周：大奖颁给孟涵。
孟涵：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