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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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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季元欻和永王会六月底归京, 谁知直到七月中旬他们还没有抵京。随之而来的是他们在归京途中遇刺的消息, 永王身上瘴毒未清又添新伤, 情况有些不妙。

京中几王之争已分为两派, 一派是齐王,一派是连王和晋王。齐王占长,连王有冷贵妃。晋王母族低微,原就是连王的跟班, 与连王结成一派并不为奇。

在这样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大动静的时刻, 柳皇后居然要回娘家省亲。

辅国公府为了柳皇后的这次省亲, 提前半个月开始闭门修整。柳皇后嫁入宫中多年, 这是第二次回家省亲。第一次省亲时, 那还是陛下刚登基的那年。

皇宫与辅国公府相距并不算远,隔着高高的宫墙,嫁进宫中的女子几十年都不能回娘家看一眼。中宫皇后尚且如此, 那些妃嫔更不用提。多少入宫的女子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回家一次,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便是断了线的风筝,再无父母兄弟姐妹, 有的只是无何止的争宠夺权替娘家谋取更多的利益。

柳皇后此次省亲, 柳家极为重视。

柳家近些年没出什么出色的儿孙, 唯一值得说嘴的就是早前成了太子侧妃的柳月华。太子已贬为庸王,这件事情也不值一提。时任辅国公是柳皇后的侄儿,柳国公是个守成的性子,政事上不见得有多出彩, 却也没犯什么错,中规中矩的过了这些年。国公府的世子是继夫人所出,年纪尚小还瞧不出什么来。

如果柳家短时间内还冒不出什么能人来,一旦新皇登基柳皇后退为皇太后,中宫有了新主子,柳家的辉煌也就到了头。

所以有人猜,柳皇后此行或是与家人共商振兴柳家的大计。

明语觉得柳皇后无论是什么原因回娘家省亲,可能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到自己以前长大的地方好好看看。至于其它的,应该都是其次。

永王伤势不明,季元欻又迟迟不归京。她每天都把他写的那封信拿出来看上一遍,上面只有四个字:安好,勿念。

她告诉自己或许一切都是遮人耳目,他是个心有成算的人,和永王肯定是商量好的。永王必是不想趟京中的浑水,这才拖着一直不回京。

眼看着她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肚子里的孩子也早已开始施展拳脚。趁着这段日子她解决了身边人的终生大事,金秋嫁的是自己嫁妆田产铺子的总管事,升为不忝院里的管事妈妈。银杏成亲后管着厨房那一块,而微草配的是前院的管事,管着府里所有的杂事。

萱兰和小喜小福提为大丫头,又提了一位叫采风的丫头,还是四位大丫头。

柳皇后省亲的第三天开始接见京中的命妇们,楚国公府是第一批接见的人,卢氏、锦城公主和明语一起登了辅国公府的门。

辅国公府的下人比往常更加小心谨慎,无人敢大声喧哗,更没有什么闲杂人等走来走去。但从下人们的脸上,都能看出一脸的与有荣焉。

柳皇后住的院子听说是她以前做姑娘时住的院子,卢氏低低地和明语说着一些往事,都是她们做姑娘时的事情。

锦城公主最近没出过门,知道她怀孕的人不多。柳皇后乍见母女二人都挺着肚子,忙让她们坐下。

柳皇后道:“还是老姐姐你有福气。”

卢氏嘴里连忙说着托她的福。

柳皇后目露怀念,环顾着屋子里的摆设,“他们也算是用了心,你看看是不是和当年一样。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花瓶,还你送给我的。”

“臣妇记得,臣妇还记得那幅画,是你十六岁生辰那天做的,画的就是院子里的一株石榴花。”

“只可惜,那株石榴枯死了。”

柳皇后说着,目光透过门看向外面。院子里种了许多花木,也有石榴,只是不见当年的那株石榴。物是人非,人已非,那些老物又岂会永远存在。

石榴寓多子,枯死子似乎印证她的命运。

“锦城这胎太子可有说过是男是女?”

锦城公主立马回道:“太医倒是与儿臣提过一嘴,只怕肚子里的这个还是个调皮的。”

柳皇后笑了一下,“多子多孙,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都是母后的成全,若不是母后体恤儿臣,求得父皇同意儿臣与万家和离,只怕儿臣也没有今日的福气。”

“话虽如此说,但真正拿主意的是你自己。你若不是自己执意和离,又岂会有今日的福气。都说人生在世万般皆由命,本宫瞧着有时候还是得由己。”

这话说得通透,明语听着总觉得柳皇后此次省亲,比在宫里说话要随意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回家的原因。

她看到柳皇后身后站着的双鸾,微微点头示意,双鸾也朝她福身行礼。

柳皇后瞧着她们互动,将双鸾叫出来,“说起来也是缘份,本宫身边的这个丫头跟随本宫多年。本宫实在不忍心她错过好年华,此次出宫,本宫就不准备让她跟回去了。”

双鸾立马跪下,“娘娘,奴婢愿意永远留在宫里侍候娘娘,求娘娘成全。”

“你个傻孩子,别人都急着替自己谋前程,偏你是个死心眼。你愿意做个老姑娘,本宫还不忍心。本宫瞧着你和武安侯夫人相处得好,不如你就随她去侯府吧。”

卢氏闻言,眼中闪过凌厉。

明语心下同是一惊,不明白柳皇后为何要往侯府塞人,而且她还不能拒绝。她能拒绝柳月华塞人,却无法拒绝柳皇后塞人。

心思百转千回,暗道柳皇后难道是想替柳月华出气。皇后到底是柳家人,回娘家后自是要替娘家人出出头摆摆威风。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更不能拒绝。

锦城公主道:“母后,武安侯如今不在府中,明语还怀着身子,此时带一个人回去,只怕是不太妥当。不如儿臣先把人领回去,日后武安侯回京再做计较,您看如何?”

柳皇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色猛地一沉,“你们把本宫当成什么人了?”

几人惊得立马下跪,卢氏道:“娘娘息怒,您要有火就冲着臣妇来。都是臣妇教导无法,才让她们惹怒娘娘,是臣妇的错,臣妇罪该万死!”

室内静得吓人,良久才听柳皇后一声长叹,起来亲自扶起卢氏。

“老姐姐,在你心里本宫是那样的恶人吗?本宫岂会不知你治家有方家风清正,你儿子楚国公没有妾室通房,听说与你亲近的庶子同样不愿纳妾。你那好孙女婿更是连皇家的面子都不给,当众直言不会有妾室。本宫羡慕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作孽给你们添堵。”

“娘娘,是臣妇的错,臣妇不应该误会娘娘。”

柳皇后又是一声叹息,“不怪你,任谁进了宫,哪里还会是原来的模样。本宫就算不想改变,只怕也由不得自己。你们赶快起来吧,好好的喜事弄得哭丧个脸,本宫都快成罪人了。”

喜事?

明语琢磨这两个字,实在拿不准柳皇后的意思。

柳皇后重新坐下,道:“双鸾这孩子命苦,原本上头是有个哥哥的,谁知那哥哥从军后战死了。她寄养在族伯家中,受那族伯百般苛待。好不容易听说哥哥的旧友去接她进京,谁知她那族伯动了歪心,连夜将她捂死丢进深山喂狼。也是她命大,一口气提上来竟然没死,一个人历经百般磨难到了京中。听闻那旧友的府中已有人代替她的身份,她走投无路之际稀里糊涂进了宫。”

“她…她是…”

明语惊讶不已,她万万都想不到双鸾竟然是真正的荔儿。

锦城公主也很是吃惊,心里多了一分怀疑。事情太巧,巧到让人无法不怀疑。然后怀疑归怀疑,面上不能显出来。

“这可真是大水冲到龙王庙,想不到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可不是嘛,本宫想着她哥哥是武安侯的旧友,她也算是武安侯的妹妹。这才做主把双鸾安置过去,还望明丫头多操个心,替她谋一门好亲事,也不枉她跟了本宫一场。”

明语当下表态,“娘娘放心,既是侯爷旧友的妹妹,那便是我们武安侯的姑娘。臣妇定当视她如亲妹,一定会替她谋个好前程。”

如此,柳皇后满意点头。

因为有双鸾,明语搬回了侯府。双鸾已改回原名张荔儿,以季元欻义妹的身份住进侯府,安置在怡景院。

自从原来的荔儿身份被揭穿后,微草的心情最是复杂。在得知真正的荔儿成为侯府姑娘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本就不是心眼多的人,经此一事,更觉自己还是做粗活的料,做一个管杂事的妈妈也挺好的。

什么样的人,就该在什么样的位置。明语倒也没有和她生分,时不时找她过去说话,府里的下人对她也很是敬重,她已经很知足。

张荔儿瞧着是个本分的,除了给明语语安外,其余的时候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过是多养一个人,加上两人原来在宫中见过几回,明语对她的印象还不错,打心眼里希望是个好的。

明语收到她做的婴儿虎头鞋时,被那做工和绣花给惊艳到。

“这是你做的?”

“是我的一片心意,还忘嫂嫂不嫌弃的好。”

明语对女红一窍不通,以前在山里时她们穿的都是缁衣,也不讲究绣花什么的,都是灰突突的颜色。倒是会一些缝补,但针脚也是粗糙得很。

她嫁人之前有心想学一学,还想着绣个什么东西送给季元欻,可是绣出来的东西实在是拿不出手,也就放弃了。后来又起意要给季元欻做一身衣裳,最后还是金秋和银杏接手完成的。自此她对自己的女红完全死心,看到荔儿做出的东西这么精致,打心眼里佩服。

“怎么会嫌弃呢,你做得这么好看,我一定好好收着。”

荔儿眸微闪,知道这个嫂嫂对自己还有戒心。只夸东西好,又说好好收着,想来是不会给未来的侄儿穿。

换成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对自己有戒备。她想起那一日皇后娘娘把她叫过,说是要给她谋个前程,问她觉得武安侯府如何,她听懂了娘娘的意思。

当年她被族伯丢进山里后,其实并不是自己醒过来的,她是被人救的。救她的那个人给她指了路,还给了她盘缠,让她上京。到了京城后,她莫名其妙成了待选的宫女。更幸运的是进宫甄选之后,她成了长春宫的小宫女。

这些年,每每回忆这些事情的时候,她都隐约有些怀疑。救自己的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把自己当成待选宫女的人是真的弄错了吗?还有她一个没来历没背景的人,怎么一进宫就被分到长春宫?

直到那天皇后娘娘问她愿不愿意来侯府时,她就明白了。

至始至终,皇后娘娘其实都知道她是谁,或许可以说她能出现在宫中,一切暗中安排的人都是皇后娘娘。

娘娘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她当时回答娘娘,她不愿做妾。如果她不认识武安侯夫人,可能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是她接触过武安侯夫人,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有可能,她只想和这样的人处好关系。因为她知道,对方是一个别人对自己三分好,定当报还十分的人。

皇后娘娘并没有勉强她,而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如此也好。

伏气最盛的时候,明语的肚子越发的大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孩子在肚子里动来动去。因为不能平卧,侧来侧去总是辗转一晚上。

这一夜,又是半夜难受地醒过来。

内室的冰鉴里放满了冰块,倒是不凉快的很。听说今年格外的热,京里的冰价一日比一日高。世家之中,自是有冰窖的。武安侯府又只有她一个真正的主子,便是现在多了一个张荔儿,冰也是足够用了。

萱草打了帘子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水,替她擦了一下略微汗湿的额头和手,又拿着团扇给她扇着风。

“夫人可是又睡不着了?”

“许是白天那一觉睡得功夫长了些。”

待在府里养胎,外面又热,除了窝在屋子里吃了睡睡了吃,还实在是没有什么要做的。白日里的时候睡着,难免会睡得长一些。

如此一来,夜里便会醒来。

屋外似乎有什么动静,明语才示意萱草出去看一看,就看到有人掀帘进来。那人风尘仆仆,下巴还有明显的胡茬。清冷的眼中带着些许的浓烈,大步走了进来。

她张着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萱草赶紧行礼,然后端着盆子退出去。

“我回来了。”

“回…回来了。”

她喃喃着,眼睛眨了两下才确定自己不是做梦,他真的回来了。人真是感情奇怪的动物,以前他在身边时,她只以为他们是感情平淡但很稳定的夫妻。

可是在他离京的这段日子里,她却时常在夜里反复回忆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情不知何时起,不知不觉已经入了心。

“吃…吃过了吗?”

她想起身下床,被他满怀抱住。

熟悉的气息带着一丝尘土的气息,想来他应该是赶了好些天的路。她不知不觉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背。

她拼命闻着他的气息,觉得怎么都闻不够。天气这么热,他身上还有带着汗气,可她半点不觉得,只觉得怎么闻怎么好闻。

“季元欻,我想你了。”

回答她的是更紧的拥抱,像要紧紧把她嵌刻进身体里。突然他捧起她的脸,猛烈地吞噬着她的气息。如噬血的人一般,拼命吸取着。

久久,两人才分开。

他凝视着她,她痴望着他。

良久之后,他捏了一下她的脸,“你似乎胖了?”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她的肚子,比他离开的时候大了许多,圆滚滚的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动来动去。她手放在肚子上,这孩子可能是知道父亲回来,好像欢喜得很。

一只大手也放上来,肚子里的孩子顶来顶去,他的表情有些错愕。

半点憋出一句,“倒是活泼。”

明语“扑嗤”一声笑出来,“他是知道你回来了,才这么活泼的,平日里乖得很。”

关于这一趟庆洲之行,她有太多的话想问,有太多的事情想知道。然而此时此刻,她就想什么都不问。

“你一路劳累,我让人给你备水沐浴。”

“不用,我等会还要走。”

她诧异,“你都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走?”

“永王还有京外一百里外的镇子上,我们应是明天进京的。”

因为他思念太切,趁夜一人疾行私自进的京。看了她以后,他还连夜赶回永王那里,明天和永王一起从东城门进城。

明语莫名觉得心疼,同时心里泛起一种满足的甜蜜。他是因为急着想见自己,才愿意这般劳苦奔波。

“那你赶紧回去吧,还能休息一会儿。”

“不急,我再坐一会。”

“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多了一个义妹,现在就住在侯府里。”

“谁?”

“真正的荔儿。”

他听完这个荔儿来历,若有所思。又坐了一刻钟,他才离开。

萱草再次进来,没有多问一句侯爷为什么又走了的话。默默地侍候明语再次躺回去,明语重新闭上眼睛,这一次心里觉得特别安定,也特别踏实,竟然一觉睡到天明。

第二天下午未时三刻,永王一行进京了。

永王在马车里,外人瞧不见里面的情形。马车直接进了永王府,很快就传出永王重伤在身无法行走的传言。

季元欻一人进宫面圣复命,随后宫里的太医去了永王府。太医到过永王府,宫里的名贵药材就像不要钱似的送进永王府里。

这一下,世人都已肯定,永王确实受了重伤。不过永王受不受伤,对齐王的影响并不大,齐王比永王年长。

明语再次见到自己的丈夫后,连忙命人先准备热水。等他沐浴过后,饭菜已经摆好。天气热,她吃得清淡,准备的饭菜也偏清淡,有好几道菜都是她亲自做的。

用过饭后,荔儿来向他们请安。

这对义兄义妹是第一次见面,过程还算顺利。荔儿也是识趣的,请过安后连多一刻都没有呆就告退了。

“我和她在宫里见过几回,面上瞧着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张信的妹妹,想来应该是不会差的。”

她撇撇嘴,以前那个荔儿他可能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那么放心。男人啊,在这种事情上总是粗枝大叶不够细心。

“原来的那个荔儿我已经派人送回去了,她那个爹你是怎么处置的?”

“自是报官,交给当地的官府处置。”

他找到了证据,又以侯爷之名打过招呼,那个官员只要没有不臣之心都知道该怎么办。张家的那个族伯死罪必定难逃,假的荔儿回去,等待她的自是该有的惩罚。

接着他又说了这一路的事情,包括和孝公主出逃的事,以及永王中瘴毒和遇刺的事。其中有些原本不当讲的东西,他也没有瞒她。

和孝公主出逃,暗中有人相助。引永王去瘴气林,也是有人故意为之。遇刺一事,更是九死一生。要不是永王身边带了不少得用的人,还有一批暗卫,只怕此次有去无回。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冷贵妃在背后捣鬼,我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庸王是如何倒的台,冷贵妃要真想自己的儿子当皇帝,为什么会由着庸王一而再,再而三的作死。可如果说是德妃和齐王所为,他们又似乎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更别提刘妃母子。”

冷贵妃对庸王的态度,确实让人迷惑。不光是明语想不通,季元欻何尝不是觉得蹊跷。如果这一切幕后的主使都是冷贵妃,那么接上来出事的应该是齐王。

因为永王已经出事,齐王再一倒,连王就会冒头。自古慈母怜幼子,或许这才是冷贵妃真正的目的,她就是想让自己的小儿子出头。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没多久齐王果然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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