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魔教的使者, 基本上全是雌性。
嘴巴上说的义愤填膺, 然而一入山门, 眼睛就黏在了前来迎接领路,兼之监视防备的八位山门弟子身上。
他们分成两列, 检查完了她们身上并未携带违规物品,并且将危险物品都处理过后, 这才将她们“护”在中间,朝着上阳殿而去。
一路上, 蛇女们肆无忌惮的娇笑调戏, 柔弱无骨的身子时不时便往他们身上倾倒, 激的众人如临大敌,表情僵硬,引得她们哈哈大笑。
为首的蛇妖有意纵然, 也不阻止, 但她自己却没有像同族那样肆意欢笑。她名唤剪竹,眼珠子自仪表堂堂的山门弟子们身上只是一转,便移了开去。
这些俊秀清爽的少年, 她不是不喜欢,但她对另一个目标更感兴趣——那位号称修真界美貌第一的太逸真人, 不知在哪?
魔教一向张扬惯了,因为之前那次大战元气大伤,近千年间才有所收敛。但俗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近百年间,慢慢的似乎又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们一向是得理不饶人,无理也气壮,听说有人闯入矿脉杀了教众,还是上阳门广寒峰的弟子,剪竹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广寒峰!
太逸!
她终于有借口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见见他,而不用担心一靠近上阳门山门,就直接被以“妖邪不许靠近”的理由诛杀了!
那太逸如此出名,不知道真人究竟是名副其实,还是名过其实?
那玉襄据说是太逸真人唯一的女弟子,也不知长得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别之处?
莫非是特别美貌?
想她修行了千年,鳞片如玉如珠,体型矫若游龙。化作人形,婀娜多姿,妩媚动人,不知道多少男人追在她的尾巴后,只求能交上一次尾。
剪竹自诩美貌不输任何人,便忍不住心存幻想——万一,万一,那太逸瞧见她,也觉得她容貌秀丽,体态动人呢?
修真界第一的美男子,若也为她痴迷,她倒也愿意为他金盆洗手,从此素手做羹汤,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纵然她还没有见过他,但想到关于太逸的种种传闻,剪竹的脑海之中就已经想象出了他温柔的神色与目光——她的眼眸顿时像是漾出了春水一般,柔柔润润,脸庞就更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晕出了海棠花般的微醺绯红。
但幻想是如此美好,剪竹自己却也知道,旷世奇恋发生的概率可能比流星坠落还要小。而自己这次出行,可是来苛责为难的。
再说了,妖族之中也不缺英气俊美,温润清雅的美男子,她想象不出太逸究竟能更好看到哪里去——她见多了美人,可不会轻易被美色迷惑。只是都到了上阳门,不想一想这里的特产太逸,岂不是太对不住他的名声?
这么想着,剪竹便很为自己轻视太逸的骄傲满意的弯起了眉眼,好像她真的对他不以为然似的。
一众蛇女嬉笑轻佻,终于摇摇晃晃的扭进了大殿。
两列领路的山门弟子进殿之后,在原地站定,朝着端坐于主位之上的掌门恭敬一礼,便分散站在了两旁。
一切到现在为止,都毫无意外。
只是,当剪竹瞧见大殿上那身姿挺拔清湛,如松如竹;神色淡漠疏离,如冰如雪;容貌皎美昳丽,如花如霞一般的雪衣青年时,她的尾巴突然一软,差点盘在地上。
还好蛇族走路原本就曲线妖娆,她身形一矮,随即脊背又柔若无骨的向前划出一道波浪,直起尾巴的样子,虽然有些突然,但也没什么人觉得奇怪。
樊湘君怀中抱着他的白莲,看
着一群蛇类蜿蜒着五颜六色的尾巴“游走”进入大殿,便忍不住的头皮发麻,脸色僵硬。
若不是因为掌门在此不可无礼,他早就唤出白莲离地三尺了——一想到他此刻和这群蛇类站在同一块地方,樊湘君就觉得全身上下都寒毛直竖。
他心中认为这一定是师尊给予的考验,却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开口说话。
纵然四周的空气已经被蛇类污染,但他站在这里,不言不语,尚能忍受。若是要他走动说话,樊湘君觉得这跟掉进粪坑没什么两样。
可他越是高冷,剪竹行走间的尾巴与身体,就弯曲的越是荡漾。
她黄色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不仅是她,她身后的那些姐妹们显然也被樊湘君的美貌所慑,个个瞠目结舌,娇羞忸怩起来。
见状,大殿之上的其他弟子忍不住的感叹道
出现了!因为广寒峰一脉弟子颜值过高,名气过大,很容易产生外交纠纷——被各种女修找上门来——也很容易解决外交纠纷——刷脸几乎就可以摆平百分之八十——的问题!
这时,魔教众使盯着樊湘君,眼神都已经痴了。掌门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他神色平静,微笑着低沉道“我上阳门与伊旬教向来并无来往,不知使者何故前来拜访?”
他的声音蕴含着一股浑厚的力量,叫人无法忽视。剪竹这才幽幽道“我等……我等要为我教两名教众讨回公道!不知广寒峰弟子玉襄何在?”
“广寒峰么?”闻言,掌门慈爱的看向了樊湘君,“广寒峰太逸真人如今正在闭关。他座下的首席弟子莲华真人樊湘君在此,你们若有什么误会,不妨当场解开。”
他一边说着,一边联通了太逸的洞府池水,让他虽然远在广寒峰上,也能瞧见自己徒弟的应对是否得宜——他极为重视太逸,也极为重视广寒峰一脉,因为上阳门的历代掌门,皆是广寒峰一脉所出。所以,他也非常关心樊湘君——他如今是上阳门内修为最高的弟子,也是最有可能在将来继任上阳门掌门一位的弟子。
如今他困在瓶颈期,已经不得突破停滞了很久。这并不奇怪,修真之路,总不可能一帆风顺。
掌门显然也很清楚这位师侄的症结在哪里——他太过不接地气了。所以樊湘君的许多次任务,都是掌门与太逸共同商议的结果。太逸经常在掌门爱之深的鞭策中,无数次的以反讽的语气救下自家大徒弟一条小命“这个任务可以。逼死他都可以了。”
——不过樊湘君现在正在执行的这个任务,似乎也快要逼死他了。
而玉襄一见居然有现场直播,连忙从太逸对面跳上了池水——能在上面行走,或者像太逸那样端坐,并非这水的形态异常,而是太逸长年累月的将自己的灵力笼罩在上面。
他力量深厚,笼罩在莲池上的灵力几乎凝成实质,虽然肉眼看不见,但玉襄却能稳稳当当的踩在上头,从储物手镯里翻出蒲团坐在师尊身边,好奇的看了起来。
可刚一探头,瞧见的便是那一地五彩斑斓的蛇尾,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往后缩了一缩。
太逸皱着眉头又把她拎了过去道“怎么你好的不学,你大师兄身上就这一个毛病你就学会了?”
玉襄下意识的就想反驳,但想到如今这场面都是因她而起,于是又默默的闭嘴了。
这时,大约感知到了掌门鼓励的目光,大殿中的樊湘君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将视线移到对面,落在众蛇女身上。
——他并不害怕她们,但他很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抡起白莲,把她们全部打飞出去。
他回答剪竹之前问的那句“玉襄何在”,漠然道“我在,就
够了。”
玉襄隔着纤毫毕现的水面,看得出樊湘君此刻全身都绷的极紧。她忍不住道“师兄现在肯定很难受……”
太逸不咸不淡道“若不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天劫凭什么劈他?”
“……说得好像谁愿意被劈似得!”玉襄有时候觉得师尊的逻辑和语气实在清奇,其间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欠揍——奈何基本上没人打得过他。
接着,他们便看到剪竹咬了咬嘴唇,媚眼如丝的给樊湘君飞了个眼神,语气甜腻道“原来是……莲华真人。果然风姿……绰约,不同凡响……此事,你们上阳门挑衅在先,那,真人想好怎么补偿我们了么?”
樊湘君皱起了眉头,道“你想如何?”
而见他神色波动,无论好坏,只要是因为自己有所动容,剪竹便心中得意欢喜。她像是找到了对方弱点似的,语气撩拨道“若是我说,我想要你呢?”
此言一出,她身后的众蛇女顿时都娇笑了起来,倒作一团,仿佛调戏他的是自己一般高兴。
玉襄也忍不住笑了,她扭头看向一旁的太逸,惊奇道“这条蛇是不是喜欢上大师兄了?”
太逸没回答,他似乎对感情问题毫无兴趣。但他瞥了玉襄一眼,忽然见缝插针的教育了一句“你也要长点心。看清楚,魔教中人就是如此随便。”
“咦?”岂料玉襄却微微睁大了眼睛,迟疑道“我觉得……挺好的?”
太逸露出了不解的神色,玉襄便认真的阐述起自己的想法道“我觉得她很有勇气啊……别的不说,我喜欢有勇气的女孩子,我觉得可以对自己喜欢的人直抒胸臆的女孩子都好厉害,好可爱!”
太逸“啧”了一声,似乎觉得有些头疼“你这个想法,到底是因为我不会教育女孩子,还是因为你的确是变异的?”
“因为,这个世界很大,可是,能够让自己动心的人,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多呀。”玉襄捧着脸,一本正经的讲道理,“好不容易能遇见一个,如果因为羞涩,矜持,自尊或者别的什么理由就此错过的话,可能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冲上去跟对方说,你好,我可不可以认识你,不是很棒吗?
而且,意外和明天,永远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先来,所以及时行乐,不也挺好吗?”
太逸皱起了眉头,显然不知道这些与自己的观点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歪理究竟是怎么进入玉襄脑袋里的。
……
而少年时,“樊香君”作为樊家大小姐,遇见过许多登徒浪子以这种语气对“她”调笑。不过年岁久远,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无礼了,突然再次遇见,樊湘君竟觉得陌生到了忽然有些亲切的地步。
他眯了眯眼睛,将怀中的白莲举至鼻尖,垂眸轻嗅一丝白莲清香,遮住了下半张面孔。那双眼尾上扬的桃花眼,半是霜寒,半是含光,自莲瓣之上望来,明明姿态高洁,偏又不自觉的媚的无辜,叫人浑身发痒,头皮发麻。
他冷冷道“青叶老祖是你何人?”
剪竹没法从他的脸上移开视线,被这艳光一慑,脑子都空白了一下“是,是我弟弟。”
樊湘君便长袖一翻,不知从哪道法器里撒出了一道修长的身影,扔在了地上。
只见那是一个男人。身形瘦弱,瘫倒在地,虚弱至极,脸色苍白毫无色血,愈发显得一头黑色卷发发色乌深。这黑白对比,分明到了妖异的地步,原本便英俊的五官,就更显邪气。
但他并非被人折磨至此,身上也并无外伤,只是灵力枯竭所导致的衰弱。
他强撑着身体,朝着樊湘君恨声道“不是青叶!我道号竹叶老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努力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