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受魔教上门讨债一事的影响, 玉襄的名字在修真界中短暂的响亮了一下, 然后又被“哦哦,就是太逸唯一的女弟子吧?”这种句式给压了下去。
为了避免以后再给师门添麻烦,玉襄认真的请教了各位师兄,他们都是怎么处理这种事情的。
六师兄王三是石头精, 他变成原形,泡在后山的池水里,已经通透如玉了。
他只幻化出了一张石头上的嘴,情景分外诡异的慢慢道“我,一般,就近,找块石头, 镇压住。”
五师兄王两是山精, 他的发色是树干一般的深棕;浓密卷曲的长发宛若山间纠缠的藤蔓;他瞳色浅淡,就像站在广寒峰上举目眺望的天空, 澄碧透澈。
他身材高大,五官立体深刻,轮廓俊朗,若单论长相,可能是全峰最有男子气概的存在。
其他师兄都仿佛锦绣堆里长出来的富贵公子,精致温润,只有他像是天生地养,纵马豪饮的汉子。
这些精怪通常都觉得原型最为舒适,所以他很少在广寒峰上保持完全的人形, 有时候背上多化一对鹰羽,有时候干脆就是半人半马。与他那粗野的外表不同,他极为喜欢动物,岚与萤平常若不跟在玉襄和白秋寒身后,就基本上是被他带着照顾玩耍。
为了亲近他们,王两特地还化作了孟极一般的外形,像一头巨大的豹子。
玉襄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当场在原地差点走不动路,疯狂的想要扑上去狂撸大猫。
大猫·五师兄担心自己会被三师兄陆元衡以勾引师妹的罪名狂揍一顿,只好变成人身豹尾的样子,以为这样就没事了。
他大咧咧的敞着蜜色的胸膛,八块腹肌块块分明,毫无衣物遮掩的回答她道“我一般随便找座山压着。”
这时,他脚边的一块石头突然传出了王三的声音,慢慢道“五师兄,在小师妹面前,不穿衣服,有伤风化。会被大师兄的莲花,抡的。”
王两很不喜欢衣服,所以才经常变化出各种兽形,披毛带发的躲避穿衣服。
闻言,他立马全身都融进了土里,只露出一个脑袋道“这样总行了吧?”
王三“……我突然想起,师妹刚入门的时候,你在闭关。出关的时候,正是傍晚,残阳如血,你也是只露出一个头,对着师妹咧嘴一笑,然后师妹就吓哭了。”
王两露齿一笑,但那笑容看起来怎么都像是想把王三揪出来打一顿的样子“师妹现在已经大了,不会再吓哭了。”
“所以,你还是,在吓她?”王三道“我要去,告诉大师兄。”
“破石头!你给我等着!”
六师兄王三说话很慢,还没化形前,不怎么说话的四师兄就很喜欢待在它边上,一魂一石经常安静的待在一起,看着山上云起云落。等后来他化形了,四师兄却因为跟五师兄王两不大对付,而离开了广寒峰。
自此,王三便经常来找王两的茬,全然不顾他们的名字听起来几乎像是一对亲兄弟。
不过,他们的关系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糟糕,所以玉襄对于他们的斗嘴,哈哈大笑着跟两位师兄说了再见。
而三师兄陆元衡正在闭关,二师兄傅无影在外游历,刚出去不久,还没有回来。
她便去找了大师兄。
他正在山腰处教授弟子——师尊住在山顶,还没外出开府的弟子便跟着他,也都在山顶居住。
弟子的弟子便往下而居,一般是住在山底,山腰则是平日上课所在。
玉襄悄悄隐匿了身形,自门外探头一看,就瞧见自家大师兄白衣似雪,只以一根木簪将长发挽起,端坐在白莲之上。
他语气平缓,字字分明清晰的传授着最基本的“清心诀”。
如果怀里没有抱着莲花,而是托着一樽细口长瓶,再在头上披下一层白纱的话,简直就像是观音菩萨一样。
他察觉到了窥探的视线,抬眸望来。以他的修为,一眼就洞察了玉襄的隐身诀。瞧见玉襄朝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樊湘君清冽的眼眸之中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挥了挥手中白莲,道“今天就到这里,尔等回去各自参悟。”
闻言,众弟子纷纷起身,鞠躬行礼,转身离开。
白秋寒就站在第一排,他一转身,就瞧见玉襄背着手站在门口,正笑着看着他,还朝着他挥了挥手。
他扬了扬眉毛,却见她刻意捏了个隐身诀,便知道并不是来找自己的。
更何况,他们本就约好了等会儿在悬崖旁的花树下见面。
他盯了她一眼,然后面无异色的移开了目光,走了出去。
待到众弟子离开后,樊湘君又一挥白莲,破了玉襄的隐身诀,道“来就来了,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我怕打扰到你上课嘛。”玉襄扑到他的白莲边,心想,大师兄虽然没把师尊学到十成十,但起码也快有九成九了。
师尊喜欢一身白衣,他也一身白衣;师尊以前据说是用剑的,大师兄以前便也用剑;师尊的洞府里满是五彩莲花,他也把莲花当做自己的本命法器。
大师兄是师尊最早收的徒弟,如今入门已有一千多年了。
有时候玉襄会很好奇,师父一千多年前是什么样子?他收第一个徒弟的时候,一定不比现在这样经验丰富,也不知道是怎么把大师兄教大的?
“说吧,什么事?”
“之前不是魔教上门了么?”玉襄有点惭愧的低下了头,“那师兄,你们外出要是遇见了类似的情况,都是怎么处理的?我之前问了六师兄和五师兄,他们说,都是直接镇压在外头。”
“嗯,”樊湘君点了点头,“碰见作恶的妖物或恶人,最好便是找个远离人烟的地方镇压住,设置期限。
若是情节轻微,真心悔改,五十年到一百年差不多就够了。
若是不曾真心悔改,情节又颇为恶劣,那就压个三百年到五百年。
若是罪大恶极,便丢入海底深渊,千年不可出。”
“但你的情况不同,危及性命的时候,自然是以自保为主。你没有把握在不危及自己的前提下镇压对方,杀了也无妨。”
说到这里,樊湘君又顿了顿,补充道“或者,作恶的对象危及到了他人性命,为救人而杀人,亦无不可。”
听到这话,玉襄不禁想起了自己——她那时要被沉河祭妖的时候,师尊便是干脆利落的一剑斩下,好像完全没有考虑过镇压这种事情。
“除此之外,轻易不要伤其性命,不然容易引人非议。倒也不是说别的什么……只是颇为麻烦。”
玉襄想起师门因为自己而出的十万灵石,有些怏怏道“因为还要赔偿,对不对?”
樊湘君用手中白莲轻轻敲了敲她的头,纠正道“那不叫赔偿。那叫抵消杀孽。”
他神色复杂的看向了天空,轻声道“人们相信造下的杀孽,天劫通通都会还报于己。所以,最好不要妄造杀孽,如果真的事出有因,也需要尽快抵清才行。”
说到这里,樊湘君淡淡道“原本你若要下山,这些事情会提前告诉你。但原想着,你不过只是跟朋友出去转转,怕也不会遇见什么危险……你朋友应当是经验丰富的,不至于出事,谁知道……”
而且,
魔教为何只到上阳门来闹事问责,却不曾见他们去过千星宗?
想到这里,他问道“你觉得……风夕瞳如何?”
“很好啊。”玉襄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跟她说了魔教的人来闹事,不知道会不会也去为难她,让她最近小心一些。她很担心我。”
樊湘君对此不置可否。她们是在万仙宴上认识的,那场聚会,他也在场,而见到风夕瞳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什么地方隐隐约约有些别扭。
然后她带着玉襄下山,结果让师妹遇见危险,还不能保护好她。
每个人都偏心自家孩子,樊湘君因此对风夕瞳极为不满。
一个看不清底细的千星宗首席弟子,一个摸不准来历的魔教叛逃灵童……
樊湘君望着玉襄,心里无奈的叹息,我的师妹啊,你这是什么交友能力……
……
“蠢货!”
千星宗的凝魄灵石矿中,玉襄与风夕瞳说完魔教上门问责的事情后,风夕瞳难得失态的低吼了一声。
她猛地捶了一下地面,眼中又出现了竖瞳。
但她低着头,身后披散的长发滑过肩膀,挡住了她的脸庞,忘一没有看见。
他只听见了师妹说魔教的人在他走后,去了上阳门闹事,不由得加快了气海相融的速度。
有燕和本人的配合,这一计划进行的很快,如今已经融合了大半,比起之前拼尽全力,却收效甚微的情况,几乎天差地别。
忘一此前一直沉默着,此刻忽然道“若是你,全力与徒弟抢夺仙气,能掠来多少?”
燕和微微一愣,“……全部。”
“下一次,我师妹再连水华镜。她会分心。”忘一很少说长句,但他与燕和不熟,对方还达不到听一字而晓全句的默契。为了摆脱困境,他也并不是不会说话,只是句子的断句和连词,偶尔还会缺失,个别咬字也显得有些生硬和怪异。“那时候,把所有的仙气,抢过来。融合气海。我们走。”
但在忘一已经完全融合了燕和的气海后,玉襄也没有传来任何讯息。而他那么着急离开,此刻却非常沉得住气,一动不动的耐心等待着。
燕和没有询问为什么,也没有询问他想做什么,他表露出了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样,一直沉默着。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他想借助上阳门广寒峰的力量,强行将忘一卷了进来,他原本是不会被困在这里的。
他们本就并不熟悉,若还有所隔阂与猜疑,那一切就都没有了希望。
……
玉襄并不知水华镜的另一端,藏着如此深意。她想着风夕瞳正在闭关,虽然联系她她都会回应,但多少还是不好太过打扰,于是和白秋寒一起在广寒峰上,开始研究“一技之长”。
虽然之前她先上手练习了些许驭兽术,可广寒峰上的动物,活的短的灵智低下,毫无挑战性,活的久的,不用驭兽术,也通解人性。若真的要有所长进,免不了还要下山去。可最近一段时日,师尊大概都不会允许她立刻广寒峰了。
所以玉襄就开始和白秋寒一起鼓捣起了“炼丹”与“炼器”。
虽然风夕瞳说这两种技能都十分困难复杂,但玉襄惊讶的发现,白秋寒在炼丹和炼器这两件事情上,都十分有经验。
“炼丹并不算困难,”他甚至这么说,“你只要知道哪些东西哪些顺序在什么火候的时候丢进炼丹炉里就可以了。”
“不要怕失败,不要怕浪费,练习熟练以后,自然而然就有手感了。”
他们那时借用了上阳门清寒峰的一个小炼丹炉,对方还看在他们
师父的面子上,另外附赠了一些原材料。不过清寒峰本峰的弟子需求也很大,所以给玉襄的不多。
这让她不免有些患得患失,十分担心失败以后再也没有下次机会了。
白秋寒那时候却是大把大把的东西,随便他怎么往炼丹炉里扔。越是满不在乎,心态就越是平稳,压力就越小,进步反而就越大。
他坐在一边,看着玉襄蹲在炼丹炉前,卷着袖子,眉头紧皱着一手抓着一把药灰,一边仔细的盯着丹简上的记录——“沸腾至黄色时加入……黄色时加入……”
她一脑门子的汗,“秋寒,秋寒,你过来一下,帮我看一下好不好?为什么我这里一直都是绿色的汁啊?它是不是已经烧太久了,还是我还要再等等?但是我感觉它再等等就要烧糊了……”
白秋寒就结束了练习刚刚学习的清心诀,慢慢的走了过去。
他站在玉襄身后,弯下腰去查看的时候,在脑后扎起的马尾垂到肩前,发梢就轻轻落在了玉襄的头顶。那微妙的触感,让她忍不住伸出手揪住了他的头发。
白秋寒微微一愣,低头道“干嘛?”
“哦。”玉襄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她又松开了手,双手握紧缩在胸前,藏了起来,只是微微涨红了耳朵。
白秋寒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揉乱了她的顶发,轻声道“傻子。”
远远地,有人瞧见女孩恼羞成怒的跳起来追着他跑,两人打打闹闹,一不小心踹翻了炼丹炉,那少年几乎立即将少女拉进怀里,护在了身后,唯恐她被丹火燎到。
这人便忍不住向着身旁的同门低声问道“那就是广寒峰的玉襄?她身边那人是谁?”
“好像是莲华真人新收的徒弟。”同门师妹回答道,“据说是那玉襄上次下山的时候遇见的朋友,带了回来,想留在广寒峰上。但是太逸真人不再收徒了,于是就成了她大师兄的弟子。怎么了,游霜,你有兴趣?”
名为游霜的少女却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惊讶道“那,那她岂不是他的师叔?”
师叔和师侄如此亲密打闹,当然不成体统,但师妹并不在意道“他们在变成师叔师侄之前就认识吧,这也没办法。”
“他们若是这种关系,怎么能把辈分弄成这样?”游霜却好像还是有些难以释怀,“而且,她不喜欢太逸真人了么?”
师妹看了她一眼道“喜欢太逸真人……太苦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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