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点多, 霍谌立在手术室门外，身上是微乱的病服，后腰渗着些许血丝。
走廊的灯光惨白, 周遭静得掉针可闻。
没多久，一串迅疾的脚步声从走廊一头传来, 直奔手术室。
匆匆赶来的安利在老友身边停下脚步，高大健壮的体格勾出了几分尴尬跟无措, 晚上还打包票说不会有事。
几个小时后人就进手术室了。
打脸来的太快。
安利背靠墙站了会就出去接电话，回来说：“那家伙是周一心的粉丝。”
霍谌阖着眼没反应，似乎关闭了感官, 封锁了跟这个世界的通信口。
安利知道这时候老友没心思管别的, 他就没多说, 期间又接打了几个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打开。霍谌睁眼看去, 面色平静冷淡，眼底是}人的猩红。
关系还不错的熟人医生摘下口罩, 说没伤到内脏，人一会就醒。
霍谌把眼闭上，又睁开，面无表情的坐到长椅上面, 弓着腰低下头，一动不动。
安利跟医生道谢，说改天请吃饭，瞥到老友后腰的血迹，眼皮一跳：“老霍, 你伤口裂了！”
霍谌无动于衷。
安利吸口气，那孩子已经成了老友的命。
章向唯醒来的时候, 入眼是一片白墙，他躺在病房里，人有点迷蒙。
一些记忆片段在他脑子里飘过。
左侧响起一道嘶哑的声音：“醒了？”
章向唯猛地回神扭头，愣愣望着椅子上的男人。
霍谌的伤口重新包扎了，病服也换过了，看不出丝毫痛苦恐慌的痕迹：“疼吗？”
章向唯说：“还好，不是很疼。”
霍谌看他小刷子似的睫毛：“吓到了？”
章向唯点点头，嘴角一瘪，说话带着哭腔：“吓死我了。”
霍谌扣在腿部的手收紧：“这次的事给我提了个醒，以后你去哪都要带保镖。”
章向唯眨眨眼：“那会不会太夸张了啊？”
“不夸张，”霍谌说，“唯唯，不要再出意外了。”
章向唯张了张嘴。
病房里静了下来，两个伤员你看我，我看你。
有什么缠到了一起，无声又无息。
章向唯避开男人的眼睛：“几点了？”
霍谌说了时间。
章向唯让他把窗帘拉开，看了眼天色说：“我想去片场……”
床边的空气骤然凝结成冰，寒气刺骨。
章向唯的声音戛然而止。
制造这一切变化的霍谌却没什么表情：“你的人生除了演戏，还有别的吗？”
章向唯被一股可怕的气场压住，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霍谌嗤了声：“听不明白？”
他起身走到床边，弯腰去摸小孩的头发，力道轻柔，手背蹦出青筋，竭力忍着不露出暴怒的一面：“唯唯，告诉霍老师，你是不是为了演戏，为了把戏演好，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章向唯下意识反驳：“不是。”
“不是的，”他摇着头喃喃，“不是那样子。”
“不是你这时候去片场？”霍谌的手往下移，拍拍他的脸，克制着不掐住吻上去，后槽牙咬紧，额角鼓了鼓，“肚子上多了个洞，还想着拍戏？”
鼻息里全是男人的气息，不知怎么变得这么恐怖，章向唯浑身有一点发抖：“我是觉得……我……”
“我不去了。”他的嘴唇颤动着，“我只是说说，我不是要去。”
霍谌第一次对小孩在演戏上的执着跟迷恋感到无奈，束手无策，甚至是焦虑烦躁，还有更卑劣的思想。
感觉自己的这份坚持，和压上出道二十年获得的成就的不顾一切，会被他视作追逐梦想路上的困扰，障碍，早晚有一天要亲自清除。
极大的负面情绪往骨子里钻，伴随着难以忽略的不自信，不安，阴霾，霍谌连话都不想说了。
气氛太压抑了。
章向唯的伤口阵阵作痛，后心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的脸苍白苍白的，看着十分脆弱。
霍谌就着近在咫尺的距离俯视他：“喜欢过人吗？”
心里的秘密被戳到了，又麻又痒，章向唯瞬间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喘气。
霍谌漫不经心的说：“以后你喜欢上一个人，你会为了你的演员梦，去冒险吗？”
章向唯垂着眼：“如果很喜欢，我会的。”
霍谌说：“是吗？”
章向唯正要说话，就听头顶传来一声：“很喜欢是多喜欢？爱？”
几瞬后，章向唯说：“比爱少一点。”
霍谌始终是那副无法捉摸的神情：“那爱上了呢？”
章向唯过了很久才说话：“不知道，我现在还没有体会到。”
爱上了，他不知道会怎么样。
俯视着自己的男人像是在发呆，不动也不言语。
章向唯等了等，小心翼翼把眼皮抬起来点：“霍老师？”
霍谌低眸看向他，十九岁，还太小。
章向唯不知怎么从男人的眼里看出了包容，好像还有几分让他不知所措的失落，不清楚是不是错觉，他的嗓子发干，头脑发胀。
就在章向唯要控制不住的袒露自己的时候，男人已经直起身。
熟悉的，疯狂啃噬着他理智的气息远离了他。
然后章向唯清醒了过来，微张的嘴唇闭在了一起。
霍谌居高临下的看了小孩片刻，淡声道：“我让人送你去片场。”
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就走了。
章向唯去片场把镜头拍了，一次就过。
戏里的乔和一夜没睡，又有伤在身，他的自身情况很吻合，妆都不用怎么化。
章向唯拍完回医院，病床两边是一路跟着他的陈香香跟王程。
陈香香唉声叹气：“现在好了，两个主演都受伤了，《涨潮》剧组有毒。”
手机响了，她走路生风的拿着手机出去：“王导，人在医院了，好的，嗯嗯好，我知道，放心我会的……”
门带上了，王程跟章向唯大眼瞪小眼：“那老家伙怎么想的，你都这样了，他还把你送去拍戏？”
章向唯抿抿嘴：“是我自己那么说的。”
王程傻逼了几秒，气急败坏的吼一嗓子：“你有病？”
章向唯转头对着窗户：“不说了行不？”
“嘭”
王程用力锤了一下桌子，大爷一样坐下来，二郎腿一翘，胳膊抱在怀里，脸色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章向唯微微眯着眼看窗外的晴空万里：“一场戏从昨天晚上拍到今天，剧组都准备了那么久，只差两个镜头。”
“再说也没什么难度，只要在崖边站一下就行。”
王程呵呵，皮笑肉不笑的：“你就不怕一头栽下去？”
末了又怒道：“就算是你说的，那老家伙也同意你这么胡来？”
章向唯心说，都生气了。
眼前投下来一片阴影，章向唯把视线抬上去，对上王程阴沉沉的样子，他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眼神顿时就飘开了。
王程太了解他这反应，分明就是心虚：“说起来，你就是突然挂断那会出的事吧？”
章向唯不出声。
王程看他这样，基本已经确定了，顿时气的胃疼：“给我发信息说按错了，还说要开车不打电话了，是你被捅了以后？”
章向唯还是一言不发。
王程撤开嘴皮，露出一口白牙：“好啊，好，好得很。”
他竖起大拇指：“向唯，兄弟，你可他妈真有本事。”
章向唯叹了一口气：“那会挂掉电话是情急之下的事，后来发信息骗你，是保镖已经控制住了局面，不想你担心，我打算做完手术打给你。”
王程脸色铁青，听到他说“没到手术室就晕了”时，手指抖了一下。
当时从章向唯见血到新虞的保镖出现，其实也就一两分钟。
那么短的时间里，他从鬼门关溜达了一圈。
现在回想起来，章向唯还是感到呼吸困难，他自言自语：“真吓人呢。”
“老王，真吓人。”章向唯喊兄弟。
王程看了眼满脸后怕的少年，他胡乱扒拉了几下头发，线条已然宽阔的肩塌下去了一些：“上新闻了，你爸妈肯定看到了。”
章向唯说：“我跟他们说没事了，让他们不要急急忙忙过来。”
王程坐在床边，手机把玩着打火机，说起持刀人的身份：“知道他为什么找你吗？就前天的路透，你跟周一心的视频，她吃糖葫芦，你看着她笑，还抢着要吃。”
章向唯瞠目结舌：“那是对戏。”
“谁不知道，”王程冷哼，“问题是营销你们很配，大六岁是两块金砖，姐弟恋王道，这瓜是不是就他妈有点甜了？”
章向唯：“……”
他真没留意，自己被编造的黑料多如牛毛，跟小说似的，都看不过来。
“悠悠之口是不可能全部堵住的，除了网上，还有其他地方可以让黑子们自嗨，”王程说，“有些脂粉带节奏你后期肯定要靠女星修正形象，林琪不红没热度，蒋怡不合适，周一心跟你正在合作《涨潮》，后期还有花絮，宣传等活动同框，你会糊上她。”
“就那个，‘唯一’cp，其实是周一心团队买的通稿，她家的大粉下场了，明摆着是她想捆绑上你。”
“新虞在cp出现后就公关了，那叫一个一刀砍，她家不死心，继续请水军砸钱，一定要黏住你。”
章向唯都不知道还有那cp。
王程讽刺的笑着说：“周一心是营销流量花，靠炒cp起家，跟她合作的都有cp，都会撕，撕掉一个往上爬一步，她家粉是撕逼之王，所到之处全是器官跟粪便，脏的让人避之不及，脂粉控场。”
“那男的是周一心的毒唯，他把她当自己女朋友，这次被她团队遭到新虞刺激后发疯的营销喂成了傻逼之一，其他都在网上喷粪，他真的带刀来找你。”
“傻逼进化成了精神病，给自己按了个被女友绿了的悲情男友人设。”
章向唯抽抽嘴：“那我被捅的好冤。”
王程一把捏住打火机：“我不会让你白挨这刀的。”
这层的另一间病房里。
周一心站在墙边发博，一共发了两条。
一条是转发了工作室对章向唯的致歉申明，并表达了自己的愧疚自责，希望章向唯能够早日康复，呼吁大家理智追星。
另一条是单身狗的表情，澄清了她跟章向唯的关系。
周一心把手机屏幕对着床上的男人：“这样可以了吧。”
发这两条博没通知公司，还不知道要被怎么骂。
霍谌在看书，眼皮没抬一下。
周一心的脸色有些难看：“霍老师，你也是艺人，不会不知道毒唯私生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顿了顿，她说：“尽管不是我的责任，我还是对章向唯受伤的事感到很抱歉，他现在应该不想见我，过些天我会当面请求他的原谅。”
依旧没半点回应。
就在周一心的精神压力快要把她逼到失控的时候，霍谌把书翻页：“你的目的。”
周一心愣住。
“炒cp是你团队的营销，”霍谌冷冷的说，“你想要什么？”
周一心化着精致妆容的脸轻抽：“章向唯受伤，你出的面，是你早就签了他，这是圈内人都知道的。”
“可还有圈内不知道的，起码不是全都知道。”
说着就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你喜欢章向唯。”
霍谌这回抬了抬眼眸，欣赏完自己注视小孩的目光：“抓拍的不错，微信剧组群私聊发给我。”
周一心：“……”
霍谌撩了下眼皮。
周一心顿时如坠冰窟，快速发了过去。
霍谌看了会照片，保存下来。
局势的发展超出意料，周一心慌了，她手里只有一点照片，原本是想趁着《涨潮》拍摄期间，拿到一些更大的筹码再找霍谌。
没曾想会杀出来一个神经病毒唯，把她的计划打乱了。
否则她这时候不会站在病房里，被迫进行一场没多少把握，近乎是九死一生的谈判。
周一心强自镇定的理理发丝：“你就不怕你们的关系爆光？”
霍谌不快不慢反问：“什么关系？我单恋？”
周一心：“……”
这个男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周一心突然笑起来：“不止是单恋呢？”
她又调出了一张照片。
霍谌的目光挪过去，移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