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2)
回宫之后,陆致培仍旧牵着江琬槐的手,想要跟着她一道去坤宁宫,道:“母后,培儿今晚想同母后一道睡。”
一旁的陆昭谨闻言,神色立马更冷了几分,周身的寒意冻得人都要发起颤来,他先江琬槐一步,开口拒绝道:“不行。”
陆致培大抵是今晚上玩得开心了,一下子便忘了形,也没了平日里那么怕陆昭谨。听到陆昭谨这么说,竟是壮着胆子顶了一句嘴,说道:“培儿想和母后一道睡,又不是想和父皇一道睡。”
话里条理明晰,有理有据。
陆昭谨:“……”
陆昭谨也不知道这小家伙今天哪来的胆子,竟然敢顶嘴。眉心按耐不住的跳了跳,面色更沉了几分,直接便提着陆致培的衣服后领,将他往坤宁宫外头提去。
随即将他放在了门口,看了一眼等候在门口伺候的贴身宫人,说道:“送太子殿下回屋。”
“我不要,我不回去!我今晚就要同母后一道睡。”陆致培的脾气也上来了,直接大声开始嚷嚷了起来。
陆昭谨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低声喝道:“成何体统。”
陆致培才不理他,脾气上来之后,这股子倔劲也就跟着上来了,陆昭谨不让他进去,他便干脆直接在门口嚎哭了起来。
陆昭谨抿着薄唇,看着陆致培光打雷不下去的哭戏,哭声大得震天,脸上却连滴泪水都没挂。陆昭谨觉得自己两辈子的耐心,大抵都要在他身上耗光了,面色沉得有几分吓人。
江琬槐终究还是心疼孩子的,她一听到自家儿子在外头哭得这般委屈,立马便坐不住了,从殿里头走了出来,略过了陆昭谨,将陆致培拥在了话中,拍了拍他的后背哄道:“好好好,盼盼晚上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乖,别哭了。母后会心疼的。”
陆致培一听到江琬槐应允了,哭声立马便停止了下来,脸上看不出一丝半毫哭过的痕迹,随即还胆大包天地,得意洋洋地看了陆昭谨一眼,炫耀了一下此次战役的成功。
陆昭谨凭着过人的定力,才让自己不至于对一个小孩子发起了火来。
陆致培顺势便双手环上了江琬槐的脖子,想要让她抱。江琬槐将他抱了起来之后,颇有几分歉意的看向了陆昭谨,说道:“陛下,今日便让盼盼歇在这儿吧。”
“那朕呢?”陆昭谨沉着声,难掩怒气的开口问道。
“陛下……”江琬槐看着陆昭谨,忐忑地咽了咽口水,有些许心虚的开口说道,“陛下自然是该回乾清宫歇息的。”
陆昭谨:“……”
陆昭谨气得眉心都要疼了起来,可偏生又没有办法对这两个人发火。站立了一会儿,才让怒火稍微平息了一点。这火气终究还是没有发出来,看上江琬槐可怜巴巴哀求的目光,终是叹了口气,说道:“好好休息。”
旋即便转身离了开去。
只是心里头对陆致培的不满顿时更多了几分,心里计量着,身为一个太子,目前只学这点东西着实是少了点,待明日,他便立刻多给他安排几个先生学习。
省得一天到晚在眼前晃得碍眼。
番外(二)
今年年节的时候, 较往年清闲了不少。官员们都休沐, 早上时便也不用早起上朝,陆昭谨一年忙到头,总算能够好好歇息一阵子。
进宫之后,想要出宫一趟可比先前麻烦上了不少。江琬槐进宫到现在,还没有回将军府同家人好好聚过一次。好在现今陆致培已经不需要她一直陪着, 她便打算找个日子回去瞧瞧。
她刚打算和陆昭谨说完之后, 陆昭谨便沉吟了几许,开口提议道:“何时?朕陪你一道回去。”
话音刚落下,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瞬,显然都是想起了先前两次先例,陆昭谨每次都信誓旦旦答应好了, 结果又不声不响地放了鸽子。
陆昭谨话说出口之后,脸上也隐隐有些许尴尬, 他握拳在唇下轻轻咳了一声,面色很快恢复如常,说道:“这回不会了。”
江琬槐对他的这话仍旧半信半疑, 但还是点了点头, 说道:“那便后日吧。”
心里却计量着, 这一回陆昭谨若还是放了她鸽子, 她往后便再也不信他的话了。
后日一大早,江琬槐整理好了仪容,便准备出门了。
只是方一出院子门,便看见了从远处快步迈着小短腿走来的陆致培。陆致培跑的气喘吁吁, 在江琬槐的面前停了下来,额头上面已经浮现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
江琬槐皱了皱眉头,弯下腰帕子将他额前的汗水轻轻擦拭了去,问道:“盼盼怎得在这儿,先生呢?”
“先生方才说家中有急事,得先回去一趟,今日就先停课。”陆致培仰着头说道,以他的身高要抬头来看江琬槐,脖子还是有些吃力的,江琬槐见状,便半蹲在了他的面前。陆致培复又开口问道,“母后是要去哪儿?”
江琬槐本以为今日陆致培是要跟着先生上课的,便没有同他说自己要回将军府一事,没想到在出门之前,就和他撞了个正着。
江琬槐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打算瞒着他,说道:“母后要回趟将军府,盼盼乖乖在宫里待着,母后很快便回来。”
不出所料,陆致培闻言毫不犹豫地便说道:“培儿也想一道去!”
江琬槐顿了顿,并不是很想带这么一个吵吵嚷嚷的小家伙一道。就凭他这闹腾的劲,怕是这一行得耽搁上不少的时间。
陆致培见江琬槐不答应,便扯住了她的袖子,摇了摇,撒娇道:“母后,培儿也想一道去。”
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去将军府看过,也一直都没见过外祖父和外祖母。
陆致培这么一撒娇,江琬槐的心顿时就软了不少,拒绝的话一下子便滞了住。她思索了几许,开口说道:“父皇也要一道去的哦。”
陆致培这小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特别怕陆昭谨。而且去年上元节,他狗胆包天地和陆昭谨对着干了一回之后,这一年到头,就被各式各样的课业忙得抽不出空来。自此之后,他见了陆昭谨便规规矩矩,能不见就躲着他。
陆致培听到江琬槐这么说之后,方才还吵吵嚷嚷的话头便停了下来,小脸些微皱了起来,似乎是有些纠结,过了许久,才再次犹豫着开口道:“那培儿也想去。”
在害怕和见外祖父外祖母之间选择了后者。江琬槐悠悠叹了口气,妥协道:“那你去换件厚点的衣裳,路上风大吹了容易受寒。”
陆致培这回也极好说话,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便和身后的宫人回殿中去换了件衣裳。
江琬槐带着陆致培出现在陆昭谨面前时,他也是顿了一下,方才脸色如常地说道:“上车吧。”
昨日便派人回府同将军府的人支会了一声,江琬槐一行马车刚到将军府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江父和潘氏都守在了门口,在陆昭谨下车之后,便跪了一地,行礼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爱卿不必多礼。”陆昭谨上前虚扶了一下两人。
跟在两人身后的陆致培,这才刚刚从马车帘子中探出了头来,好奇的扫视了一圈底下头刚刚站起来的几人。
一旁候着的宫人连忙接他下来,让他站到了地上。
陆致培这人虽然在宫里头总是一幅无法无天的模样,但小孩子本身的性子还是有几分怕生。看见前面乌压压的一群大人,他直接便走到了江琬槐的身后,扯住了她的袖角,便躲在了她的身后。
潘氏站起身来之后,便看见了江琬槐身后白玉雕似的小娃娃,一下子眼神就亮了起来。
她本想上前好好看看自己这个未曾谋面的外祖孙,念及到身份之后,还是忍了住,看向了江琬槐,问道:“这便是太子殿下吧?”
江琬槐颔首微微笑,将站在身后的陆致培轻轻带到了前面来。陆致培大抵还是由几分不习惯,于是今日难得的乖巧,不用江琬槐提醒,便开口唤了面前两位道:“外祖父好,外祖母好。我叫陆致培。”
小孩子的声音奶声奶气的,为了咬字能够清晰一点,一字一顿讲得很慢。一幅认真严谨的模样,顿时便惹得在场人的心都化了。
潘氏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当祖母的感觉,看见陆致培一下子便慈爱发散,她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江父开口及时打断了去,道:“先进去再说吧。”
一众人就站在这府门前聊天,实在是不大好看,且外头的天气冷,眼瞧着可能又会下起雪来。
会客厅内放置着几个火盆,众人一迈进屋子里,顿时便暖和上了不少。
将军府一到过年的时候,四处便会装饰上不少的东西,四处瞧着年味极足。江琬槐随着从府外进来的这一段路,看着四处同她离府之前无甚诧异的府邸。
在她年幼之时,身体一直比较差,在这种寒冷的雪天里头,潘氏一般是不让她出门的,总担心她一不小心惹上了风寒。她那时便一直羡慕江裕琅能在外头玩得肆意。
后来江裕琅知晓了之后,便偷偷地带着她溜了出去,两个小孩子家家在外头一直玩到天都要黑了,才打算匆匆遛回府去。本以为自己的行径神不知鬼不觉,不料前脚才刚刚迈入将军府中,就被潘氏逮了个正着。
江裕琅从小身子便康健,这般出去玩一趟什么事情也没有。江琬槐却是从当天夜里便发起了高烧,唤来郎中怎么看都不见好,低烧迷迷糊糊地烧了几天。
潘氏担忧得不行,连责怪江裕琅的心思都没了。但江裕琅瞧见她这副样子,却是自责得不行。在江琬槐之后慢慢悠悠地好转了起来,只是在这之后,不管她再怎么想出去,江裕琅也都咬紧了牙关,坚决不同意,对她身体的关心程度较潘氏更尤。
江琬槐轻笑了一声,这才回过了神来,扫视了一圈会客厅,开口问潘氏道:“哥哥呢?”
“他一大早便出去了,也不知是又去哪儿玩去了,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潘氏说到江裕琅,不免无奈地叹了口气。
别人的儿郎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不说三房四妾,就是正室也总该是有了。就连江琬槐的孩子都这般大了,江裕琅却还仍旧没有一丝半毫要婚娶的意思。她从江琬槐婚嫁之前,便一直在四处帮他物色好姑娘家,只是每次询问江裕琅意见时,他总是一幅兴致不高的模样,敷衍的说道:“再看看吧。”
这一拖,便是又拖了将近五个年头。
江琬槐要回来的消息江裕琅也是知晓的,只是这一大早便又不见了人影,也不知是有跑到外头去忙些什么去了。
两人的话音刚落下,外头便有个人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见里面坐了一圈的人之后,慢吞吞地行了个礼之后,便也寻了个位置落坐。
正是一大早便不见了踪影的江裕琅。
陆致培方才被潘氏接过去抱了抱之后,很快便和自己的这个外祖母熟络了起来,就连坐都要坐在外祖母的旁边,将刚才还缠着不放的母后忘到了天外边。
见江裕琅进来之后,忍不住好奇地将目光投向了他,在脑子里头快速思索了一番,刚刚进来的这一位是谁。
江裕琅刚落座不久,就察觉到了一道直剌剌的视线。他转过头,循着那道目光看过去,便对上了一双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和他的视线对上后,也没有半点被抓包的不好意思,眨了眨眼睛,朝他笑了笑。
江裕琅一愣,旋即拧着眉头问道:“这是?”
“是太子殿下。”潘氏应道,转头看了眼陆致培,眉眼都笑得开怀,在他头上轻轻揉了揉。
陆致培这小家伙是不大喜欢被人碰头的,但此时被外祖母这般揉着,去也没有太多抵抗的情绪,反倒是也转回了头,朝潘氏甜甜地笑弯了眼眸。
模样乖巧十足。
若是让宫中平日里被他欺负得很的宫人,看见他这副乖顺的模样,怕是都得惊掉了大牙。
江裕琅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小家伙,一下子便起了兴致,起身行到陆致培身前,半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齐平,朗声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陆致培闻言,认认真真的将他打量了一番,又扫视了一圈厅内的其他人,这才信心十足的开口唤道:“裕琅舅舅。”
被小家伙唤了一声舅舅的江裕琅顿时满足了不少,眉眼都柔和了下来。复又开口说道:“舅舅方才寻了点好玩的小玩意儿过来,太子殿下可想去瞧瞧?”
他白日一早出去,便是一个经商的朋友同他说,这一趟从西洋进了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过来,想让他过去一道看看。若是放在平日里的话,他定是没有兴趣的,只是一想到,今日江琬槐要回府,介时可以让她带些回去给盼盼。
虽说皇宫里头也不乏这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但是也算是他这个素未谋面的舅舅的一点心意。只是没想到,江琬槐今日回府时,竟将陆致培一道带了回来。
小孩子总归是对好玩的没有抵抗力,听到江裕琅这般说之后,陆致培便立马心动了,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江琬槐,想要询问她的意思。见江琬槐点了点头之后,这才对着江裕琅使劲的点了点头,说道:“想去!”
两人说完之后,便离开去了江裕琅的屋子。少了个吵吵嚷嚷的小孩子,会客厅里一下子便安静了不少。
陆致培同自己的这个舅舅很快便玩到了一块儿去,两人在屋里头一直闹到了下人来催促用午膳,陆致培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了手中的物件,打算跟着江裕琅往屋外走去。
江裕琅见状轻笑了一声,说道:“太子殿下若是喜欢,便一道带走吧。”
本来便是想要带给他的礼物。
陆致培听到他这话,微微睁大了眼睛,问道:“可以吗?”
母后从小的时候便教导过他,不要乱拿别人的东西,宫里头什么东西都不缺,可是这么惊奇的物件宫里头却是没有的。陆致培小脸皱成一团,纠结了许久之后,还是将手中的东西还给了江裕琅,随即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培儿叫母后给培儿买。”
江裕琅见他明明便是不舍,却还是拒绝了他,也不再强求,打算介时直接拿给江琬槐便是,无奈地朝陆致培说道:“那便这样好了。”
“走吧,去用午膳。”
陆致培原本以为舅舅还会同自己稍微推脱一下,到时候他在收下来,回去母后问起的时候,他便说是舅舅一定要给他的。只是没想到自己一拒绝,江裕琅便也就直接应了下来,没再给他反悔的机会。
陆致培愁得眉头都蹙了起来,目光又在那物件上头流连一番,终是悠悠地叹了口气,随着江裕琅朝外头走了去。
不属于他的东西,终究是不能强求的。
他们两个人到达饭厅的时候,其他的人已经皆坐了下来。
江琬槐座位旁边留了一个空位,是给陆致培的。只是没想到陆致培竟然破天荒,头一遭的拒绝了和她坐在一起,反倒是扯着江裕琅的袖子,说道:“培儿想和舅舅一道坐。”
舅甥两人经过了一个上午,关系似乎变得异常的亲近。
只是陆致培这小家伙忌口多得很,偏生自己的手又短得很,得由旁人来给他夹。江琬槐早就便习惯了如此,若是让他坐在江裕琅旁边的话,江裕琅这一顿饭怕是都不要好好吃了。
江裕琅听到陆致培的话之后,心里却是得意得紧,心道一早上没白陪这小家伙。随即胜利者姿态一般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人,寻了个空位便坐了下来。
只不过没多久,他便感受到了身边这小家伙的麻烦劲。以及江琬槐方才怜悯地看向他的那一个眼神所为何意。
伺候小家伙吃饭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江裕琅又是头一次带小孩,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没有吃什么。
只是虽然手忙脚乱了点,江裕琅还是十分享受小家伙奶里奶气唤自己舅舅的模样。
潘氏看着舅甥两人极其融洽的相处模式,忍不住悠悠地叹了口气。小家伙可爱是可爱,只是终究是外祖孙,待在宫里头,一年半载也见不上一面。
她这个儿子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都二十好几了,连个意愿婚配的姑娘都没有。就算她开口问了,他也每每都是打着哈哈过去,一张嘴比什么都牢。
潘氏思索着,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忍不住决定道,待会儿江琬槐他们离开之后,她便马上去寻京中最好的媒人,让她来帮江裕琅参谋参谋。
不然就照江裕琅这架势,也不知道她得等到何年何月才有机会能够抱上孙子。
正和小外孙玩得正好的江裕琅没想到,自己一直不肯直面面对的婚姻大事又一次被自家母亲提上了日程。
要回去的时候,陆致培瞧着还仍有几分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望着江裕琅,看着并不是很想这么快便走。
江琬槐在后面唤了好几声,陆致培这才迈开了步子,只是仍旧三步一回头,转过去看一眼舅舅,然后再转过头来。
陆昭谨先一步上了马车,看见陆致培这副模样,拧了拧眉头,开口提议道:“培儿既然舍不得,不若便让他在将军府住几天,待过两日,朕再派人来接他。”
正好让这个碍事的小家伙离得远一点,好让宫里头也能清净两天。
江琬槐听到这话,不满的看向了陆昭谨,迟疑道:“这于理不合吧?”
况且陆致培从小便没怎么出过宫,小点的时候夜里甚至离不开她睡,一直到现在,也是住在了她的偏殿。一下子便让他住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怕是夜里会不习惯的吧。
“不妨事。”陆昭谨摆了摆手,稍微提了点音量将话语转述给了陆致培。
江琬槐这头担忧的心思还没有歇下,边见那头的陆致培双眸都亮了起来,犹犹豫豫往前进的步子也不犹豫了,立刻便转头往江裕琅的方向走了回去,不带一丝半点抗拒的意思。
江琬槐:“……”
果真是儿大不中留。
仅凭一天就俘获了小外甥心的江裕琅,看见小家伙迈着小短腿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走过来,笑得一张脸都似开了花一般。
而当事人陆致培,则完全没有其他人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之所以想要留下来,就是单纯地舍不得江裕琅的那些玩具罢了。
就算是没有办法拿走,留下来玩两天也是可以的嘛,这样母后总不会说他什么了吧。
番外(三)
夜里寒凉, 饶是室内放了火盆, 也抵不住侵袭的寒意。
江琬槐夜里持续地发起了低烧来,神智迷迷糊糊的,任陆昭谨怎么唤也醒不过来。给她喂下了药之后,隐隐有了要退烧的迹象,却仍旧没有醒过来。
江琬槐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先前还能听见陆昭谨在耳边唤她的声音, 只是却没有办法回应出声,再接着, 她的意识便愈发的模糊了起来,最后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记忆迷迷糊糊地回到了上一世的时候。
彼时的陆昭谨方才登基不久,整日需要处理不少的事务, 时常忙到夜里太晚了,便直接在御书房睡了下来, 没休息太久,第二日天一亮,还得接着去上朝。
周而复始, 每日几乎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 眼底已经浮现出了淡淡的青晕。
江琬槐的魂魄才进到皇宫中没几天, 先前她几欲出宫, 都发现根本没有办法离开陆昭谨身边太远,于是她只好接受了这个结果,安分地待在了陆昭谨的身边。
她先前是没有怎么见过陆昭谨的,但是在他还是太子殿下时, 便是京城中不少贵女的倾慕对象。才艺双绝,温雅清俊,便是放到整个京城之中,也寻不到第二个比他还要优秀的男子。
江琬槐对他是心怀愧疚的。太子殿下风采奕奕,在坊间的评价也一直甚高,却因为她年少时的逃婚一举,添上了一笔不光彩的过去。在当时,大家虽不敢放到明面上大肆议论,但在背地里谈论这件事情的人却不在少数。
堂堂一朝的太子殿下,竟被人逃了婚,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江琬槐本以为陆昭谨该是恨透了自己,出于愧疚之情,在被困在陆昭谨身侧之后,就算知晓他应该是看不到自己的,她也总是窝在能够离开他最远的地方。
陆昭谨整夜便宿在御书房之中,她晚上也只能够跟着他一道待在御书房之中。
只是她是魂体状态,感知不到外界事物的存在,但是陆昭谨不一样,陆昭谨是活生生的人,会累,会困,会冷。整天便这般消耗自己的身体,怕是没过多久,就会沦为和她一样的状态。
江琬槐想到这儿,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也不一定会变成她这样吧,死后还能飘荡在这世间的,她应当算是个例外。
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实在是又漫长又无聊,没有人能够看得到她,也没有人能够听得到她讲话,江琬槐就只能时不时得这般自娱自乐,让自己脑子里面胡乱地东想西想。
因为若是不这样,一安静下来,孤寂和落寞便悄然会爬上心头,从心口蔓延到四处,让她痛不欲生。
是她生前做了错事,死后才以这样的方法才惩罚她吗?
现下的天气算不上冷,由秋转冬,在后半夜的时候,寒风袭来,若是穿得少了,也是极容易受寒得。
这日夜里,陆昭谨如同前几日一般,在御书房中处理事务,一直到了深夜也未离去。
江琬槐已经快要习惯这般的生活规律了,陆昭谨在处理事务时,她便一个人窝在了御书房角落放置火盆的地方。
她身上穿得还是死前的那件单衣,即使感觉不到吹来的寒风,也感觉不到火盆带来的温暖。江琬槐还是觉得窝在这边,能够稍微有一点冬日的仪式感。
她一个人呆在那儿时,便一直在天南地北的胡思乱想,一直等她稍微回过了神来时,才注意到房间里头似乎没有了动静。江琬槐朝案桌的方向看过去,便看见陆昭谨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案桌上头睡着了。
江琬槐只看了一眼,便微蹙起了眉头。御书房为了能够散气通风,旁侧的窗户是开了一个小缝的,风时常便从窗户中吹进来,带来阵阵凉意。
陆昭谨就这么睡着了,明日怕是少不了会得个风寒。
江琬槐站起身来,慢悠悠地飘到了窗户边上。只是在她伸出手之后,她这才复又想起了自己没有办法碰触到东西的这一事实来,颓然的叹了口气,收回了手来。
没有办法帮他关上窗户,也没有办法替他唤来人,江琬槐只好往回走去。想了想,又在案桌旁边停驻了下来,也不知她在这儿帮忙挡着,能不能挡着点风。
事实证明,就算是风,也能够轻而易举的从她的身体之间穿过去,吹拂到案桌上面,将桌面上的书页翻了几页开来。
将陆昭谨的发丝也轻轻拂起,遮挡住脸畔的几根发丝便被拂了开来,露出了俊隽的面容。眼底下的青晕已经愈发的明显了起来,眉眼之间也是难掩的疲惫,手侧的册子只写到一半,最后一笔捺都还未来得及写下。
江琬槐想,他应该是累极了,才会就这般睡着了。只是她只能够这般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陆昭谨是个眠浅的人,若是放到往日里,便是上了床,入睡都需要一段时间。现下是真的累极了,这才就这般在处理公务的时候睡着了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陆昭谨一直没有醒来,江琬槐便也一直就站在案桌旁边凝视着他。
夜里寂静得很,风翻起书页的声音都被放得异常清晰。陆昭谨的呼吸清浅,平静规律,江琬槐站在一旁听着,甚至都浮现出了些许困意来。
她的思绪一下子便又瓢远了去,一直到隐约听到了有人唤她的名字,她这才猛地回过了神来。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屋子里头只有她和陆昭谨两个人,江琬槐这才无奈地叹息心道,应该是她听错了吧,且不说她已经去世有一段时间了,便是没有,在这皇宫之中又有何人会识得她的名字。
江琬槐才刚刚这样想要,便又听见了一声:“槐儿。”
声音低低沉沉,似是梦中呓语一般,带着几分呢喃的意味。
这一回江琬槐瞧得真切了,方才这两个字,赫然便是从陆昭谨口中唤出来的。江琬槐蓦地睁大了杏眸,诧异地看向了陆昭谨。似是为了验证她没有听错一般,陆昭谨又轻轻地唤了一声。
没过太久,他才幽幽转醒。只是一旁的江琬槐已经被震惊得没有了旁的动作,陛下为何会唤她的名字?
但这点震惊和她之后看到陆昭谨亲手绘了一幅她的画像之后,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十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亦不是很长。江琬槐就这样过着漫长的每一天,因夜里不用睡觉,一天的时间便又被蔓延得更长。
陆昭谨随着时间的沉淀,气质愈发的沉稳起来,面容也更加冷硬了几分,岁月并未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记忆复又一转,便到了她重生前的那一幕。
当时的伤心悲痛再次浮现上了心头,江琬槐在梦中又将当时的场景再现了一遍,一直到最终感觉到自己逐渐失去了意识,她才感觉自己得魂体回到了现在身体上。
江琬槐缓缓睁开眼时,便看见了陆昭谨靠在她的床沿,阖了眼睡着了,眼下有点点的青晕,模样瞧着有几许憔悴。
江琬槐费力地动了动身子,才复又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在她睡熟的那段时间里头,身体轻飘飘漂浮起来的感觉太过于真实,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那个时候。
她一动,陆昭谨就醒了过来,他睁开眸子时,黑眸清亮,看不出些许刚睡醒的迹象,仿佛刚才只是在寐着眼休息一般,只是眼底却有些许红血丝,能瞧得出应该是在这床边守了许久。
“怎得哭了?”陆昭谨一对上江琬槐的脸,便忍不住拧起了眉头来,声音因为没有休息好,哑得厉害。
江琬槐闻言抚上了脸颊,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的泪水。她忙不迭地抬手擦拭了去,摇了摇头,说道:“无事,臣妾只是做了个噩梦。”
“嗯。”陆昭谨低低地应道,看着她胡乱擦拭的模样,伸出手来挡住了她的手,轻轻的用指腹替她擦拭干了泪水。
之后才抬手,覆在了江琬槐的额前,确认她的烧已经褪去了之后,这才安下了心来。
江琬槐才刚醒过来,情绪还处于脆弱敏感的状态。感觉到陆昭谨掌心的温度之后,泪水便又止不住了,控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滑落而出。
陆昭谨被她这一哭,哭得慌了神,连忙替她擦去泪水,一边低声地耐心哄道。
江琬槐哭着哭着,愈发地停不下来了,直接便扑进了陆昭谨的怀中,将眼泪都擦在了他的肩膀处。
陆昭谨瞧着,眉心微皱,终究还是没有推开她,反倒是抬手在背后轻轻拍着。
他只当是江琬槐方才是真的做了噩梦,情绪还没有镇定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江琬槐才终于哭累了,她从陆昭谨的怀中微微直起了身子,离他远了几分,浅眸对上他的眸子,唤道:“陛下。”
话音刚落下,她便没忍住打了个哭嗝,将她后头的话一下子便挡了回去。江琬槐看着陆昭谨眼底浮现出了几许揶揄地笑意,脸一红,重新将头埋进了他的怀中。
太丢人了!
陆昭谨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声来,江琬槐缓了一会儿,才将尴尬劲消了下去。
稍顷,陆昭谨听到江琬槐闷闷地声音又唤道:“陛下。”
“嗯?”陆昭谨应道,说话时,腹腔微微振动,让贴在他胸,前的江琬槐觉得耳朵都酥麻了起来。
“臣妾也会一直陪着陛下。”她说道,“臣妾也一直在。”
番外(四)1
陆致培再长大了些, 性子也沉稳了不少, 也没有了小时候那般缠着江琬槐。每天都有不少的课业要完成,三天两头才到坤宁宫去一趟。
江琬槐总算是有了不少自己的时间,回到了生陆致培前的闲暇时光。只是松懈下来的不止是她,跟着松了一口气的还有陆昭谨。
这日,江琬槐用完晚膳之后, 便带了人去御花园走了一会儿, 好消消食。
待回坤宁宫的时候,却看见里头的烛火都亮堂着, 她只当是宫人提前过来点过了灯。天色其实还没完全黑沉下来,天沿透着一股雾蒙蒙的蓝,暖黄色的灯火亮着, 顿时便映照着整个院子都亮了起来。
江琬槐宣退其他人之后,便推开了屋门直接走了进去。屋子里头静悄的很, 江琬槐转身刚要将门合上,突然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蹙眉回头看去,便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陆昭谨今日心情瞧着极好, 眸底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缓缓朝江琬槐走了过来。
江琬槐被他吓了一跳, 瞧清了是他之后, 才连忙抚了抚胸口,说道:“陛下何时来的臣妾这儿?怎得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往日里陆昭谨来时都会命人提前通报,今日这般不声不响地出现,倒还是第一回, 着实吓了她一大跳。
陆昭谨身上已经换上了月牙色的常服,发尾还隐隐有几分湿气,应该是刚刚沐浴完不久的样子。听到江琬槐这般说之后,轻声一笑,整个人的气息也跟着柔和了不少,他说道:“朕让人通报了,可你不在。”
话说着,他已经走到了江琬槐身前,步子也随之停了下来,垂头看着她。
江琬槐闻言了然的点了点头,甫一抬头,便瞧见男人已经走到了她前面来,右手轻轻的撑在了门板上方。江琬槐眨了眨眼,想要往后推开几分,才刚退开一小步,后背便直接抵在了门上。
陆昭谨也不客气,她往后推开,他便跟着往前进了两步,接着将她困在门板与自己之间。耷拉着眸子慵懒地看着她,嘴角噙着笑意,将江琬槐的反应尽数纳入了眼中。
江琬槐退不开,便也不反抗了,抬了眼同他对视。双手揽上了陆昭谨的脖颈,眸子因为灯火的映照显得亮晶晶的,璀璨耀眼得很。
外头宫人并未宣退去,动静传到了屋内时,并不算太明晰。江琬槐心下一动,忽然便想到两人便这般靠在门上,身影必然是会透过门映到外头的,她微微红了脸,想要将手臂从陆昭谨的脖子上收回来,陆昭谨却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不让她收回手。
“陛下!”江琬槐恼羞成怒地唤道,却只惹来陆昭谨愈发得意的轻笑声。
低低沉沉的回响在她耳畔,加以鼻尖萦绕充斥的木质香气,江琬槐整个人都要跟着熟透了一般,脸色也肉眼可见地慢慢红了起来。
陆昭谨见状,没有丝毫要收敛地意思,缓缓地俯下了身子来,在江琬槐的唇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陆昭谨的唇温热,带着他身上的清冽气息,明明是淡凉地味道,却带着十足地攻击性,将江琬槐整个包围在了其中。
停留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江琬槐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突然便察觉到唇上传来了一阵湿濡,陆昭谨舌尖似是无意地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又在江琬槐唇上轻轻咬了一下,这才满意地退了开来。
手臂仍旧撑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两人的距离因为方才那一吻愈发缩小,身子已经几乎要贴在了一起,江琬槐自然是感受到了男人某个部.位.传来的反应,呼吸微微一窒,登时不敢再乱动。
陆昭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晦深的眸底情.欲丝毫不掩,直勾勾地盯着江琬槐。
江琬槐低下了眼眸,不敢再同他对视,视线四下慌乱地瞄着。咬着下唇缓解了些许紧张,这才壮了胆子开口提议道:“陛下,要不……还是去床上吧?”
她这副模样极好地取悦了陆昭谨,他扬唇一笑,声音已然沙哑得不像话,缓声问道:“去床上作何?”
话中带着疑问,似乎是真的不知道一般。可偏偏身子又往前压近了几分,某个地方传来的温度立即更明显了些许,还有意无意地动了动。
终于送走了陆致培那小家伙,这坤宁宫也总算是安静了下来,他又怎么能放弃这个机会呢。
江琬槐听到陆昭谨反问之后,却是应不出话来,心里不禁感叹这男人的脸皮真的是愈发地厚了,眼下瞧着一派清风霁月正人君子模样,待会儿一到了床上,可是什么下.流话都能够说得出口来。
陆昭谨对着江琬槐,根本便没有太多自制力而言。两人待着这儿的这段时间,似是要耗光了他全部的耐心。见江琬槐羞恼了脸,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便也不想再逗她了,微沉了视线,落到了江琬槐粉嫩的唇上。
那上头因方才的一吻,尚且还带着几分晶亮,散发着诱人的意味。
陆昭谨低了头,再次吻了上去。
只不过不似方才的蜻蜓点水,这一吻来势汹汹,霸道如攻略城池之势。一时间,两个人的气息相.融交.织在了一块儿,周遭的温度似乎一下子升了起来,灼得人心尖都跟着发了烫。
许久,陆昭谨也未离开。江琬槐逐渐感觉呼吸都要不够用了起来,腿也跟着变软了几分,几乎都要站立不住,她往后稍微移了一点,想要退开。却被陆昭谨托住了脑袋后面,强.制又带回了自己身前。
等陆昭谨终于将她放开的时候,江琬槐的呼吸已经乱的不像样子,狠狠的呼吸了几大口新鲜空气,才缓过了劲来。一双杏眸中像是惨了一汪春.水,莹莹润润得惹人发疼。
江琬槐缓过来后,不满地瞪了一眼陆昭谨,只是配合着她眼下的神态,这一眼不但没有丝毫的威慑力,放而隐隐有几分害羞的娇嗔意味。
陆昭谨俯下了身子,轻松便将江琬槐打横抱起,往卧房的方向走了去。他的步子沉稳,面上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外露,只是那步子怎么瞧,都显得有稍许急促。
江琬槐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榻上,陆昭谨生怕她磕到,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缓缓地放了下来。
长发因方才的动静松散了下来,陆昭谨抬手替她摘了那支束发的簪子,青丝顿时铺散了满床,有些许垂落在了身前,衬着雪白的脖颈,显得格外的诱人。陆昭谨也不再忍耐,将她身上的外衣褪了下来,现下天气已经回暖,江琬槐身上本就没穿几件,不一会儿,身上的衣物便被尽数褪了去,露出了白得惹眼的肌.肤。
陆昭谨的身材和体力都极好,江琬槐早先便领教过了不知多少次。但每一次瞧见,还是会忍不住羞红了脸。
夜色渐深,四周也愈发的寂静了下来,稍有一点动静便会被放大呈现。江琬槐手扣住了陆昭谨精.瘦的腰.身,白玉般的脚趾头因忍耐蜷缩了起来,低低的呜咽声忍也忍不住,身子软成了一滩泥,仍由陆昭谨控制着。
江琬槐的脑子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空白一片,全凭下意识地做出回应。
呼吸交.叠在一起,惹得整个屋内的气氛都是暧,昧十足。
红绡暖帐,灯影摇曳。
日子转瞬即逝,陆致培长大了之后,江琬槐的生活顿时就清闲了下来。整日待在后宫之中,想出宫逛逛时,陆昭谨也不会拦着她,日子过得闲暇又惬意。
只是这般的舒适生活并没有享受上太久。
这日午时,江琬槐照往常一般打算去用午膳。因天气热了些,御膳房便会备一些花样不同的糖水,江琬槐每日惯爱的便是这糖水,冰冰凉凉的,一碗下去,顿时会解腻不少。
只是今日,她才方尝了一口,便忽然觉得有一股子反胃的意思。江琬槐立马起身去了一旁的盆洗池干呕,好一会儿才缓过了劲来。
她本来以为是今日的食物出了问题,只是方才尝的那一口却并没有什么不同。
江琬槐心里突然便“咯噔”了一下,有了上一次怀孕的经历,这一回的反应她似乎也能感觉到几分熟悉感。
她该不会是,又有身孕了吧?!
从陆致培不黏着她之后,陆昭谨便整日都宿在她这儿,床,第之事也毫无节制可言,这般看起来,她会有身孕,似乎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只是上一次怀陆致培时的痛苦还犹记,一下子便浮现在了江琬槐的心头。
江琬槐悠悠地叹了口气,为了确定一下自己心头的猜想,唤采春去请来了太医。
太医来得很快,将药箱搁置到了一旁之后,便俯下身来替江琬槐把脉。江琬槐垂眼看着搭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块帕子,心跳有几分抑制不住地乱了起来,心里头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对于太医的诊断结果十足的忐忑。
等待的时间似乎变得格外的漫长,江琬槐垂下了眸子,压着心思等待着太医把完脉。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终于移开了手,退开了几步,跪在了地上,脸上带着几分喜意,贺喜道:“恭喜娘娘,是喜脉。”
“娘娘现今身子养得好了,无需再似上回那般大补,只需要平日里稍微注意着些便好。”
旁的他不好多说,江琬槐上一回已经怀过了一次孩子,太子殿下现今康健得很。皇后娘娘对于如何养胎应该有了经验,他便也没再多嘴提,打算待会儿再开些调理的方子便好。
他话说完之后,却不见江琬槐脸上露出什么惊喜的神情来,反倒是挥了挥手,轻叹道:“本宫知晓了,林太医先回吧。”
话里似乎还有几分无奈的意思。
在确定肚子中又怀了一个小身孕之后,江琬槐的情绪实在是有些复杂。说欢喜吧,一想到先前孕期经历的那段折磨,她便欢喜不大起来,但若是说不高兴,又并不然,好歹又是她和陆昭谨的孩子,想想他出生之后不知会是什么样子,便隐隐地又有了几分期待起来。
但既然木已成舟,这孩子还是得好好养着,待十月之后生下来。
江琬槐夜里同陆昭谨说起这事来的时候,陆昭谨脸色一变,瞬间就黑了下来。周身的空气也跟着一道沉了下去,他拧起眉头,复又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江琬槐抿了抿唇,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怒气有几分不解,但仍是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道:“臣妾有身孕了。”
“可请了太医来瞧过?”陆昭谨问道。
“瞧过了。”江琬槐乖顺地点了点头,左手抬起,轻轻地搭在了肚子前。眼神跟着落下的时候,还是带上了点柔软的意味。
陆昭谨见她这幅样子,终究还是没再开口说什么,叹了口气,别过了脸去。
好不容易送走一个陆致培,这边便又来了一个。他和江琬槐温,存的日子都还没来得及过上几天,这下便又要被迫结束了。
陆昭谨只觉得胸口都积结了一团郁气,可偏生又没有办法发作出来。
毕竟这也是他的孩子,总不能说嫌弃就嫌弃。
只是上一回江琬槐孕期的痛苦,他仍旧历历在目,还有生陆致培那日的痛苦,直叫他心尖都疼得要颤了起来。
陆昭谨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开口说道:“要不就不生了?”
他实在不想再眼睁睁看着江琬槐再受一次上回的痛苦。
江琬槐闻言却是微微睁大了眸子,抬眼看向了陆昭谨,似是没想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般的话语来。
“为什么?”她听见自己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带着不自觉地轻颤。
“朕不想让你再受一回苦。”陆昭谨垂眸看她,瞧见江琬槐的神情因为听到他方才的话有几分受伤,知晓她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长臂一揽,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中,轻轻地将下颚搭在她的脑袋上,开口接着说道,“你若是不想生,便不生了。”
那痛苦光是他看着便觉得无法忍受,她一个娇气十足的小姑娘,在知晓这种痛苦的前提下,该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够再一次去面对它。
反正已经有了陆致培,他定会将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他话音落下后不久,却听见江琬槐异常坚定的应道:“臣妾想将他生下来。”
哪怕又要再经历一次孕期的痛苦,但这毕竟是她和陆昭谨的孩子,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况且,她并没有剥夺他出生的权力,既然这孩子已经出现了,那么她便会接受这个事实,好好养胎,将她健康地生出来。
陆昭谨听到她这般说,也没再提出什么异议来,只好点了点头,将她拢得更紧了几分,应道:“好。”
有了上一回的经历,江琬槐这一回明显有经验了不少。再加以身子骨较之前好了不少,除了生产那日仍旧十分痛苦外,这一次怀孕倒是没有受太多旁的苦。
陆昭谨本来心里对这个小生命是十足的不满,一想到若是再出来一个像陆致培一般又皮又坏的黏人精,他就头疼不已。
在他的意料之中,这回的小家伙果然还是只小黏人精,只是,黏的对象成了他。
陆诗栀从小便爱黏着陆昭谨,陆昭谨一来这坤宁宫,她便第一个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抱住陆昭谨的腿,糯糯地唤道:“父皇。”
一双眸子生得水润润圆溜溜,随了江琬槐的浅色瞳子,光是眨眨眼睛,便惹人心软。
陆昭谨对着这个小家伙实在是生不起气来,久而久之,陆诗栀一抱他的腿,他已经能够熟稔地将她抱起来,托在怀中哄了。
小姑娘总归是要乖巧不少的,陆诗栀眉眼之间又与江琬槐生得极相似,陆昭谨想道,小孩子似乎也没有那般的讨厌,只是陆致培单纯的惹人厌罢了。
陆致培对于自己有一个妹妹的事情,感到了十分的惊奇。
在江琬槐怀孕的期间,便又时不时地往坤宁宫跑去,生怕哪天趁自己不注意,这个妹妹便生出来了。他一定要第一时间看看这个妹妹。
只是江琬槐告诉他说妹妹至少要等上几个月才能够生出来之后,他这才稍微安下了心,接着将精力放回了课业上头去。
只是他这般日思夜盼的,仍旧没能成为第一时间看到妹妹的人。
待他从国子监回来的时候,便瞧见自己所谓的妹妹已经乖巧地裹在了襁褓里头。
小脸皱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可爱。
陆致培看了陆诗栀第一眼时,便下了这个结论,脸上也跟着露出了几许嫌弃的表情来。江琬槐看他这副模样,不免觉得好笑,开口提醒道:“你刚出生的时候,比妹妹还要丑一些呢。”
陆致培闻言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了眼襁褓里丑丑的妹妹,比她还丑,那得丑成什么样子啊。陆致培生得精致,也不知是随了谁的自恋,对于自己的这张脸总是格外的看重,他复又看向了江琬槐,十分坚定以及肯定的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
他绝对不可能那么丑过,他一定是生下来开始便这般好看的。
只是嘴上这般嫌弃着,他仍旧趴在一旁,仔仔细细的瞧着妹妹,心底还莫名升起了几分自己是哥哥的责任感。
不管妹妹长得多丑,他都会一直保护她的。
陆致培十二岁的时候,陆诗栀也长到了五岁。除去刚出生那几日,小脸有几分皱皱巴巴,瞧着有点丑以外,小姑娘生得极漂亮,嘴甜性子也乖巧,惹得所有人都宠爱不已。
就连当初口口声声嫌妹妹丑的陆致培,也总是忍不住在里头感叹道,不亏是他陆致培的妹妹,生得就是好看。
只是这妹妹似乎并不是很待见自己。
陆诗栀小一点的时候,陆致培便惯爱待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玩。只是他本身便就是个皮里皮气的小孩子,哪里懂得该如何哄小孩子,常常是一不小心,便惹得陆诗栀哇哇大哭。
再到后来,陆致培一想要靠近陆诗栀,她便十分不给面子的大哭起来,不给他半点接近的机会。
可偏偏,这个对他避之不及的妹妹,一见到父皇时,便整张脸都要笑开了花一般,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一般,可爱的紧。
可陆致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妹妹这般甜美的笑容。
于是他加了把劲,一完成课业,便立马去找妹妹玩,想要让她对自己也笑得那般甜美。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过一段时间之后,陆诗栀便彻底不理他了。
待陆诗栀再长大了些,学会了讲话,便整日操着一口口齿不清的口音跟江琬槐告状:“母后,哥哥今天又欺负栀栀。”
“哥哥坏坏!”
江琬槐从陆诗栀口中知晓了陆致培全部的恶劣行径,立刻便将他和妹妹隔离了开来,省得他又趁自己不注意欺负妹妹。
陆致培有苦说不出,不知道自己对妹妹的示好,到了她口中怎么就变成了欺负妹妹。
一直到了后来,陆诗栀再长大了些,才对陆致培的敌意效减了些许。
哥哥会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哥哥还会带她四处去玩,而且不给母后发现。哥哥还有讲许多有趣的故事。在她不小心摔了一跤之后,哥哥还会一遍遍哄她。
哥哥其实,好像也不是很坏。
陆诗栀和陆致培之间的关系逐渐消融,比起整日淡着一张脸,话也不多的父皇,陆诗栀更爱和哥哥玩。
陆致培终于得到了妹妹的正眼相看,自然是欢喜不已的,几乎是妹妹说往东,他便绝不往西,对于妹妹的话有求必应。
两个人小孩子能够玩到一块儿去,江琬槐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她的时间被空了出来,不用整日挂心在小家伙身上。陆昭谨见状,自然也是欢喜的,心里头对于陆致培总算是满意了不少。
又是年节,宫里这次照常举办了家宴。在宴会结束之后,还有烟火展。
江琬槐确认两个小孩子都穿得足够厚了之后,便打算领着他们两人出门出去了。还未来得及走开几步,肩上便是一沉,陆昭谨拿了件厚斗篷替她披了上,好看的眉头蹙起,话语间有不满,说道:“记得给别人穿衣服,怎得自己便不记得穿了。”
江琬槐讪讪地朝他笑了笑。下一秒,手便被一个大掌握了住,陆昭谨的掌心温热,一下子便让她的手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前面的两个小家伙等不及,早已先走一步,江琬槐看着前面两个远去的小身影,无奈叹了口气,任由陆昭谨牵着,不紧不慢地也跟着走了出去。
夜里的天空是沉沉的雾蓝色,天弯一轮月亮明亮。今夜难得没有下雪,能瞧得见空中点点的繁星,点点微亮,却美得极其耀眼。
第一簇烟花绽放时发出的巨大声响,硬生生地将陆诗栀吓了一大跳,嘴巴一瘪,眼睛里头便含了一泡泪水,马上就要哭了出来。
陆致培见状,连忙拍了怕她的后背哄道,为了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被烟花声盖住,还扬了声音。
紧接着,第二簇,第三簇。花花绿绿的烟花绽放在天空之中,将周遭的天都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映得底下头观看的人的脸,也跟着红的绿的,变换着色彩。
陆诗栀呼之欲.出的泪水,被陆致培花花绿绿的脸一逗,顿时压了下去,反倒是轻轻的笑出了声来。
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空中的烟花彻底吸引了去,仰着小脸,一眨也不要眨地瞧着,小嘴微微长着,眼中充满了惊叹。她拍了拍手,侧过头去同陆致培分享道:“哥哥,快看,烟花好美!”
“嗯!好美!”陆致培大力地点了点头,应和道。
江琬槐看了眼两个小孩子的互动之后,眼底浮现除了淡淡的笑意来,视线也跟着上移,看向了空中绽放地正热烈的烟火。
真的好美。
她忽地想到了什么,收回了视线,侧头朝身边的陆昭谨看了过去。
只是方一侧头,便直直地撞进了一双幽深的眸子里,看见她看过来之后,陆昭谨的眸光一闪,也跟着溢出了几点笑意来,微微弯了眉眼,看着她。
陆昭谨从方才全部心思都只挂在了她一人身上,视线未离开过她。
再璀璨的烟火,也敌不过她眸中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