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夜里林青梧睡不着觉, 脑中一直在想白日里在冷宫门口遇到的那个疯嬷嬷。
看管冷宫的人说她时而疯癫,时而清醒, 若是她清醒时,是不是能从她口中问到一些关于乔弄月的事情呢?
她思考良久,决定还是过去瞧一瞧。
至于理由, 若是旁人问起,便说是可怜那个嬷嬷,所以才过去看看。
如此,林青梧便穿好衣服, 准备出门。
內侍太监想要跟着她, 被她拒绝:“我只是睡不着出去走走,一会儿便回来,你不必跟着我。”
“可是奴才担心您的安全。”
“宫里到处都是侍卫, 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奴才帮您提着灯笼。”
“我自己提着就好, 我喜欢提灯笼。”
林青梧执意不肯让他跟着, 內侍太监只好作罢,找来一个灯笼给她拿着。
她往外走,要经过萧景兰的房间,为此她特意放轻了脚步,几乎是踮着脚走过去的, 哪知房门忽然被人打开, 萧景兰倚在在门框上看她:“大晚上的,太子这是要去哪里?”
林青梧僵硬地转过身子,扯出一个笑来:“你还没睡呢?”
“白日里睡多了, 这会儿睡不着。”萧景兰这会儿不必再扮演女儿身份,虽然还穿着女人的衣服,梳着女人的发髻,但身上却散发着男子的气息,声音也没有刻意压制,而是用他原来的声音,清朗中带着些许冷冽,目光也不似白日里柔和,又把方才的问题问了一遍,“你要去哪?”
他气势迫人,叫林青梧差点没兜住说了实话:“我白日里也睡多了,出去转转。”
“正好,一起。”萧景兰走过来,从她手中拿过灯笼,“走吧。”
“可是我想自己出去。”她连內侍太监都没带,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去冷宫。
“你自己出去?”萧景兰轻笑一声,“你找得到回来的路吗?”
林青梧倔强道:“皇宫里到处都是侍卫,我可以问他们。”
萧景兰盯着她:“你确定要自己一个人出去?”
林青梧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识好人心!”萧景兰将灯笼塞给她,回到房间,摔上了门。
“砰”得一声,震得林青梧一哆嗦。
这位脾气可够大的。
得亏现在在太子身上的人是她,若是真正的太子,就冲他这种态度,早就能治罪了吧。
林青梧撇撇嘴,提着灯笼走了。
夜里不比白天,更容易迷路,去往冷宫的路林青梧也只记了个大概,好在她兜兜转转,终于听到了冷宫里传来的声音,循着声音便能找过去。
冷宫的侍卫见太子大半夜的居然到这里来,很是惊讶:“太子殿下,这么晚您怎么过来了?”
“嗯,过来瞧瞧。”林青梧努力作出衣服威严的模样,问道,“今日冲撞本太子的那位嬷嬷呢?”
侍卫道:“回太子的话,为了避免她再冲撞到贵人,已经将她关起来了。”
“带本太子过去看看。”
“这……”
“怎么?”
侍卫为难道:“太子,这里面清冷破乱,那些女人们怨气冲天,若是再冲撞了您,属下实在担待不起。”
林青梧负手,命令道:“不用你担待,你带路就是。”
那侍卫只好带林青梧进去了。
那个嬷嬷被关在一个破旧不堪的小房间里,里面堆满了柴草,她窝在柴草堆里冻得缩成一团,身上还有被鞭子打过的痕迹。伤痕很新,应该是今天刚打的。
白日里见她时,她虽行为疯癫,但身上是没有伤痕的,想来是在林青梧走后,才挨了打的。
“本太子不是同你们说过,不要为难她吗?”林青梧瞪了那侍卫一眼。
侍卫吓得赶紧认错:“属下有罪!”
“去拿些创伤药来!”
“是,属下这就去拿!”
待那侍卫走后,林青梧将房门关上,才试探着去唤那人:“嬷嬷,嬷嬷……”
她唤了好几声,才将那人唤醒。
那人一睁开眼睛,便龇牙咧嘴地扑了上来。
林青梧立即起身躲开,那人又扑了过来。
还好林青梧早有准备。
她早就知道冷宫里的人经常吃不饱饭,所以今日用晚膳时,特意留了一条大鸡腿,用油纸包着揣了进来。
她赶忙从袖袋中掏出鸡腿,举在面前。
那位嬷嬷果然奔着鸡腿来了,将她撞到柴草堆上之后,便抱着鸡腿啃了起来。
林青梧顾不得被柴草扎疼,起身又掏出一个馒头来,慢慢递过了过去:“就着馒头吃,不然会太咸。”
那嬷嬷一把抓过馒头,一口馒头一口鸡腿地吃了起来。
快吃完的时候,嬷嬷似乎清醒了过来,她吃着吃着就哭了。
“你怎么了?”林青梧问,“是伤口太疼了吗?我已经让人去给你拿药了……”
嬷嬷转过脸来看她,眼中已经不复方才的癫狂,浑浊中带着些许清明:“我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林青梧安抚她:“莫哭,以后有机会我还给你带。”
嬷嬷将剩下的几口吃完,吮着手指,这才问道:“你是哪位皇子?嗯?宫里好像只有一位皇子,你是太子吗?”
林青梧点了点头。
嬷嬷立即跪在地上磕头:“老奴见过太子,老奴见过太子!”
“你快起来,”林青梧将她扶起来,“我今日过来,是有事要问你。”
“太子请问,太子请问……”
“你以前侍候的主子,是叫乔弄月吗?”
“是,老奴以前侍候过乔良人。”
“那她是不是生下了一个孩子?”林青梧急切问道,“是男孩吗?他还活着吗?”
“太子殿下,”嬷嬷一听,便哭求道,“您放过那个孩子吧,他如今尚在人世还未可知,求您开恩……”
“嬷嬷误会了,我不是要伤害那个孩子。”林青梧解释道,“只是现在发现一个孩子,样貌与我很像,年龄也对的上乔良人的孩子,若他真的是皇家血脉,我定要将他好好保护起来。我现在只是想问,当年乔良人的孩子,是被抱出宫外了,还是真的如《起居注》上说的一般,同乔良人一起没了?”
“他、他……”嬷嬷看着林青梧,似乎还在纠结要不要说出来。
这时,方才前去拿药的侍卫回来了,叩响了房门:“太子,属下把药拿过来了。”
林青梧让嬷嬷继续装睡,而后她开门将药拿了进来:“嬷嬷是女人,你我二人都不好给她上药,你再去寻个神智清明的女人过来。”
那侍卫便又被她打发走了。
林青梧蹲下身来,用手帕擦干净手之后,取出一些药膏来,将大一点的伤口先抹上一些。
嬷嬷愧不敢当:“太子殿下使不得,老奴身上脏,可不能污了太子的手。”
林青梧执意给她上药:“我现在只当你是一个受伤的老人,没什么使得使不得的。”
嬷嬷低头,不晓得是疼的,还是想起了伤心的往事,她抽泣了一会儿,说道:“太子殿下若真的想伤害那个孩子,许是早就动手了,不会大费周章地来套老奴的话,所以老奴相信殿下……”
林青梧一顿:“你愿意告诉我吗?”
嬷嬷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林青梧:“太子殿下,老奴愿意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可惜老奴知道的并不多。”
“你说,我听着。”
“老奴只知,乔良人因为怀的是头胎的缘故,所以比太医预估的生产时间要晚了几天。奴才们都不知道她到底何时会生产,没能提前准备好。一个夜里她忽然就生了,提前找来的产婆偏不知去哪里了。可怜她身边只有一个贴身宫女,后来眼看着良人不行了,宫女将我们都赶了出去,待我们再进去时,良人已经没了,那个宫女也不见了……”
“孩子呢?”
“没有见到孩子,良人的肚子还是鼓的,奴才只能当做是难产,孩子和良人一起没了。可其实老奴知道,女人生完孩子之后,肚子不会立即消退下去,良人的肚子虽然还大着,但依照老奴来看,孩子应该是生出来了。”嬷嬷说,“只是这件事,老奴谁也没有说。”
“我听别人说,乔良人在生孩子之前,就已经知道有人要害她的孩子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老奴不知,但是乔良人生产的前几日,身子一直不适,头晕发热,身子乏力,吃不下东西,甚至看东西也越来越模糊。找太医来看,太医却只说是内热上火,让良人清淡饮食便可。可老奴瞧着,良人像是中了毒……”
“中毒?”
嬷嬷跪下来,哀求道:“太子殿下,您若有心,请一定彻查这件事。乔良人命苦却心善,待老奴很是宽厚。老奴装疯卖傻苟活了这几年,也知足了。今日得了太子一口好饭,便是死去也没有遗憾了。”
从冷宫出来之后,林青梧心情很是沉重。她虽然没有问出她想知道的事情,却又得知了更为黑暗的事情。
若是告诉乔吟风,他的姐姐曾在宫中受过这样的苦,他该是怎样的心疼?
林青梧幽幽叹了口气,从这些事情中抽回思绪,一抬头发现自己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她左右环顾去找侍卫,刚好不远处有一排巡逻的侍卫走了过去,林青梧提着灯笼便追了过去。
谁知她刚跑了两步,小腿忽然不知被什么打了一下,疼得叫她一个趔趄,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手上的灯笼也摔了出去,骨碌碌滚远了,她手里就攥着跟挑灯笼用的木杆。
那灯笼中的蜡烛倾倒,将糊外面的灯笼纸呼啦一下燃烧殆尽。
在短暂的光明之后,林青梧怔怔地坐起身来,一边揉着方才被打疼的地方一边四处张望:是谁打她?
有人踏着夜色走来,高挑纤细,衣袂翩翩,双脚踩在地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鬼似的。
那只“鬼”走到她面前,自上而下俯视她:“太子,大半夜的你坐在这里乘凉吗?”
“萧、景、兰,”林青梧咬牙道,“你打我作甚?”
他笑,不承认:“谁打你了?你有证据吗?”
林青梧恨恨地站了起来:“鬼打的我。”
萧景兰故作惊讶道:“呀?这里有鬼啊?”
林青梧瞪了他一眼:“有一只讨厌鬼!”
她绕过他准备去找方才那队侍卫,刚走两步却被他拽住了后衣领,嘲笑她:“傻子,走这边。”
林青梧不乐意了:“你说谁是傻子?”
“谁走错路谁是傻子。”
“你敢骂太子是傻子?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
萧景兰得意道:“我怕什么,我可是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呢。有这么一个把柄在手里,我嚣张都来不及呢,有什么好怕的。”
“你……”林青梧用手中的灯笼杆指了指,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算了她不生气,不跟他一般见识。
她转过身来,朝他指的那个方向走去,身后还传来萧景兰笑话她的声音。
“我就纳了闷儿了,在自己家都能迷路,你脖子上顶的是猪脑袋吗?”
林青梧回道:“你嘴巴这么臭,一定是被你娘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吧?”
“我是吃粮食长大的,不过你一定是被种在菜地里,靠浇粪长大的吧?”
林青梧不甘示弱:“你吃什么粮食,吃鹤顶红才对你胃口。”
“对啊,你什么时候去我家吃饭,我亲自下毒。”
被气得差点暴毙的林青梧:“……”
算了,论毒舌她甘拜下风,她不跟他贫了,她好好走路,回去睡觉。
直到前面又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你走前面带路!”林青梧喊他。
萧景兰这才慢悠悠地从她身后走到她的前面,只是他走得时而快时而慢,林青梧跟着他的步伐,走得很是辛苦。
在他又一次忽然放慢脚步后,林青梧一个没刹住,险些撞了上去。
“又怎么了?”林青梧暴躁道。
他转身问她,眸中熠熠生辉:“灯杆给我。”
林青梧晃了晃手中灯杆:“你要这个作甚?”
他握住灯杆的一端,负手在身后,继续往前走。
灯杆这一端的林青梧自然也跟上了她的步伐。
这样倒是方便了许多,就算他忽然停下,她也能早早察觉到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一会儿,气氛也缓和了一些。
然而并没有持续太久,萧景兰又开口了。
“哎,傻子。”
“……”拒绝答应这个称号。
“你看我这样牵着你?”
“作甚?”
“像不像牵着一个瞎子?”
“……”
林青梧看了看手中的灯杆,又看了看灯杆那端,那个走出六亲不认步伐的男子。
我捅!
“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从下一章开始恢复每天凌晨更新哈,所以下一章一个小时以后就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