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周围的气压突然就降了下来, 电闪雷鸣间, 林倩只感觉后背有刺骨的寒意袭来, 她打了个哆嗦，怔了两秒，缓缓地抬头, 惊疑的视线瞬间落在她爸林妄洲幽深晦暗的眼底。
林妄洲微眯着眼，嘴角若有似无地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眼神犀利，看向林倩时那略带审视的目光极具压迫性，就好像乌泱泱的乌云翻江倒海地从天边席卷过来，能霎时将明媚的阳光吞没。
林倩一下子没琢磨出来她爸这话的意思，但是她本能地习惯性地慌了，她咽了咽口水，狼狈地躲开林妄洲的目光，下意识地满操场地去找她妈童瑶的踪迹。
校园广播里正放着《田径之歌》。
开幕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童瑶这会儿正站在他们二班所划区域，拿着喇叭召集已经到了的同学先把队排好。
林妄洲身子往右侧倾了倾, 转过头, 慢悠悠地顺着林倩的视线望过去, 随即，眉梢一挑。
他这个微小的动作被林倩的余光瞥了进去, 林倩后知后觉地心下一沉, 默默“卧槽”了声, 心头涌现了不好的预感, 她吸了吸鼻子，不动声色地扭过头来打量了她爸两眼。
她爸懒洋洋地“啧”了下，昂着下巴，意有所指地问她“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闻言，林倩舔了舔嘴唇，从乒乓球台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沾满灰尘的手。
“有。”她说。
她内心慌得一批，总感觉她爸这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不管察觉到了什么，在没有事实证据前，林倩觉得为了她爸她妈好，她就应该对她的秘密守口如瓶，打死不承认，思及此，她猛吸了一口气，昂首挺胸“我……”
“嗯？”林妄洲侧眸，示意她继续老实交代。
林倩犹豫了两秒，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多亏了你给的优良基因，现在我长得怪漂亮的。”
说完，看也不看她爸的反应，脚底抹油，拔腿就跑！
“……”
沉吟数秒，林妄洲扯起嘴角，笑了下。
探究的目光先是落在林倩落跑的背影上，几秒后，又缓缓地转到操场另一边的童瑶身上。
他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也不是毫无根据的。
实在是林倩到这边的反应太过反常了。
在苍桦她也不是没交到女生朋友，也没见她跟邱若楠那般亲昵。
再者，最明显的是别的女生到他跟前送水送吃的亦或是问联系方式时，林倩看到后的状态完全是浑身带刺，咬着腮帮子生闷气恨不得立刻把那些女生从他身边赶走的态度；而在他和童瑶说话交流时，林倩似乎很欣慰很欢喜，甚至很多时候是偷偷看着不上前打扰的那种……
其他的不说，单单有了这两个对比，猫腻就出来了。
林妄洲眯着眼，光线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朦朦胧胧地落在他的脸上，让人看不清这会儿藏在他心里的想法。
已经跑远了的林倩依旧有些不安，她回过头瞥了两眼林妄洲。
本来想跑到她妈童瑶身边避避难的，但仔细想了想，不合适。
她跑过去就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怎么说呢，她不太希望她爸是因为童瑶是她妈的身份所以才多看她几眼或者和她有更多的交集的，因为这样总感觉会有点不纯粹。
“哎。”林倩叹气，总觉得自己为这小俩口操碎了心。
前些日子，是她得意忘形了。
最近几天，她必须得低调，必须消除她爸林妄洲的怀疑。
她得扩充自己的交际圈，不能每天围着她妈转。
她得围魏救赵！
林倩脚步微顿。
视线突然落在了刚从教学楼出来的费力举着两张书桌的蒋轩身上。
思忖数秒，果断转移方向，朝蒋轩那边飞奔而去。
后勤区全是椅子，少了可以放东西的桌子。
蒋轩倒霉，去教学楼上完厕所出来的时候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班主任让他再叫个人到教室里再搬两张桌子下来，蒋轩懒得再跑去操场喊人，想了想两张桌子以自己的体格应该不在话下，于是，就独自逞强。
结果从三楼搬下来，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还好他们后勤区域离教学楼并不远，到了楼下后，蒋轩咬咬牙，一只胳膊挂着一张桌子，憋着气疾步往前走，就在他熬不住准备放弃，用走两趟的方式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道不是特别熟悉的声音。
“需要我帮忙吗？”
蒋轩闻声低下头，就看见新同学林倩仰着脸认认真真地看着他。
孤军奋战的蒋轩总算感受到了热乎乎的同学爱，激动到险些表演一出“老泪纵横”来。
他抿着嘴沉默半晌，半晌后，老脸一红“麻烦你了。”
上午十点二十分，广播里慷慨激昂的音乐骤然消失。
主持人播报高三女子跳高组入场准备的消息。
躲在树荫下睡得迷迷糊糊的林倩猛然惊醒，迷茫地环顾了几遍四周，眨眨眼，回过神后，和站在不远处的的林妄洲对视了两眼，她现在看到她爸就莫名地心虚，于是两眼后，她果断别开脸。
缓缓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她妈跳高她肯定是要去看的，但她不准备叫上她爸了。
她哼了声，转身前往跳高场地。
林妄洲挑了挑眉，晃晃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你跟着我干嘛？”走到一半，林倩回头，气势汹汹地质问。
闻言，林妄洲停下脚步，双手插兜懒洋洋地望着她，几秒后，缓缓地露出一脸“你是智障吗”的表情，舔舔唇“不是你邀请我去看童瑶比赛的？”
林倩怔了怔，无言以对“……”
她虽然咬着牙打定主意要在林妄洲面前收敛一些，不让自己那“爱妈妈”的情绪外放地太明显，但是，很多时候，情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最不受控制的。
最开始的时候林倩还能忍住。
可是，后来，当杆子不断上升，当淘汰的选手越来越多，当童瑶还在非常轻松地跃身而过的时候，林倩忍不住了，她占据着前排的有利观赏位置，不停地在为童瑶加油呐喊。
童瑶站在几米开外活动着腿脚，须臾，身体往前倾，双腿前后叉开，微微屈起膝盖，深深地呼吸了两下后，猛然助跑，用力起跳，越过横杆，落在另一边的软垫上。
“牛掰。”现场惊呼不断，掌声雷动。
林倩激动地拽了拽林妄洲的袖子，“你看你看。”
“我看到了。”林妄洲抽了抽嘴角，平静地点头。
过了会儿，林倩意识到场上仅剩三个人在争夺前三的名次了，她赶紧从兜里掏出手机，给童瑶录像。
几分钟后，只剩两个人，横杆再次调高。
排在童瑶前面的女生第一次没能跳过去，第二次衣服蹭到杆子，横杆摇摇欲坠，最终还是没能稳住，掉落下来。还挺遗憾的，看客们一片唏嘘。
现在的情况是，童瑶要是跳过去了，那她就是稳稳的第一，她要是没有跳过去，那她们两人还得重新赛一次。
战局进入白热化阶段，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
林倩把镜头转向童瑶，从她助跑开始，由远及近，跟拍过来。
童瑶抬眸看了眼高度，眯着眼稍微估计了下。
现在横杆的高度确实已经是极限了，只能看运气地拼一把。
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过，童瑶抿紧唇，全神贯注，哨声一响，奋力一跑，跑到快接近起跳点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有只脚伸了出来，童瑶微微蹙眉，心里一晃，脚步微乱，零点零几秒，迅速调整步伐，提前起跳，在半空利用巧劲儿把自己的身体往前送，跳是跳过了，只是落地的时候，崴了脚。
童瑶“嘶”地一声跌倒在垫子上，脚腕的刺痛让她瞬间白了脸。
她抬起眼，下意识地看向伸出脚的那女生。
女生是在她前面跳的那位，接收到她的目光时，心虚地别开了脸。
就在这时，林倩忽然跳了出来。
又凶又狠地抬手猛推了那女生的肩膀。
“我艹你大爷的，腿不要就直接剁掉好了。”
她这火发地挺猛的，也挺让人感到害怕的。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全被吸引了过来。
围在这边的大多数是他们二班及那个女生班里的同学。
这突然的一下引得周围议论纷纷。
徐鹏拿胳膊肘撞了下身边的蒋轩“没想到，这新同学还挺刺的啊。”
蒋轩皱了皱眉，没说话。
女生被林倩推地踉跄了两步，被她身后的好友扶住才堪堪稳住。
她咬了咬唇，不承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给我在这儿装。”林倩呵了声，晃了晃手机，“你不知道，我拍的视频都知道。”
话音刚落，女生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裁判在旁边不住地吹哨，不住的在喊“干什么，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纪律了。”
林倩翻了个白眼，解锁手机，调出视频，本来想直接交给裁判看的，但想到学校不能带手机后，她迅速转移目标，视线从她爸林妄洲身上一晃而过，落到了蒋轩这边。
“体委，你看。”她把手机递给蒋轩。
站在蒋轩身边的都是他们二班的男生。
这会儿凑过来看了视频，全炸了。
童瑶在班里年纪是最小的，又是女生，平时课上有什么不懂的找她问她也会教，可以说，她在班里人缘极好，现在班宠被欺负了，他们二班的人能不气吗？
“我去太卑鄙了。”
“六班牛逼，体育竞技精神都没有哦。”
本来还打算替自己班的女生说几句话的人瞬间歇了声，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蒋轩把手机还给了林倩，走到裁判跟前，跟裁判讲明了情况。
林倩气死了，又恶狠狠地瞪了那女生一眼。
几秒后，转身跑到童瑶跟前蹲下，垂眸瞥见童瑶揉着脚腕的手后，皱了皱鼻子“脚崴了？”
“嗯。”童瑶无奈地点头。
“痛吗？”
“有点。”
“我靠他个王八羔子。”
“……”
站在林倩身后的林妄洲微微眯起眼，须臾，走上前，摁住林倩的脑袋“你再说句脏话试试？”
林倩“……”
刚刚还怼天怼地让人看着就害怕的林倩这会儿怂地像只鸵鸟。
噎着，憋屈着，说不出话来。
童瑶看着林倩郁闷的表情，眨眨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眉眼弯弯。
林妄洲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下，走上前，扶住童瑶的胳膊，问“还能走吗？”
童瑶借力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踮了踮脚，试了试，“勉勉强强。”
“但明天的长跑肯定是跑不了了。”她抬眸，看向向他们走来的蒋轩。
蒋轩点头“跑不了就算了，我看看班里有没有女生愿意代跑的，没有的话，弃权也没关系。”
旁边的其他人还在讨论着刚刚的事情。
这事儿这么直截了当地揭发出来，还真的挺丢脸的。
那女生早就哭着跑开了。
林倩也没注意，她现在的关注点全在童瑶身上，这会儿听到他们的对话，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义不容辞道
“我来，我替你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