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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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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那两个萧山弟子齐齐没了气,身上脸上皆是血,原该整整齐齐的弟子服上也全是刮痕,或是被树枝勾破的,或是被刀剑割裂的。

洛衾冷冷地看了许久,手一抬竟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块帕子,给她面前那弟子擦了擦脸。

魏星阑心下一软,她早知这幼时软软糯糯霜儿被那鸠占鹊巢的岛主给养得冷了性子,不想她骨子里的柔软还是被自己一点一点地剖了出来。

给萧山弟子擦拭脸上血污的人忽然一愣,察觉到了身侧那人的目光,抿着的唇一启,说道:“至少让他俩走得体面一些。”

魏星阑夺去了她手里的帕子,好接继她给那两人擦脸,在抢帕子的时候,还用指尖勾了勾她的掌心。

洛衾下意识缩了五指,没想到竟将魏星阑的食指给抓着了。

魏星阑笑了,还晃了晃被抓着的手,压着声道:“下次要抓手的时候先说一声,我十个指头都给你抓。”

洛衾顿时松了手,手里捏着的帕子随即到了那人的手里去。

魏星阑看着那闭目不睁的两人,嘴角的笑意渐渐浅了下来,说道:“刚下过雪,这里的泥土被冻硬了,多半不能土葬。”

众人沉声不语,也不知该怎么做。

“这枯树林中栖着不少鸦鹰,就让他们在这深坑里罢。”洛衾缓缓道。

在北寒中,死后将肉体献给鹰鸟,是对神明的敬重,也是对自己灵魂的洗涤。

魏星阑侧头看她,眉心随即一松,“那就依你所说。”

路途遥遥,北寒地域辽阔,不久前又才下了雪,如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路着实难走。

几人却快马加鞭的,在将萧山的弟子葬在天堑里后,很快就上了官道,沿着官道径直往前走,停也没有停过。

饶是北寒最强壮的马也经不起这么以夜继昼的折腾,在过了下一个关口迈入中原的时候,终于气喘吁吁地倒在了地上。

几匹马都虚得不得了,就连嚼马草也不大有力气,在青芝喂了许久后,终于重新站了起来。

青芝道:“姑娘,我和师弟师妹们把马牵去河边喝些水。”

魏星阑微微颔首,“去吧。”回应得着实很快,还说得干脆得很,像是心里在偷乐一样。

青芝思绪复杂,却又不好多想,牵着马就往河边走,她不过是走慢了一步,便听见自家主子对洛姑娘道:“青芝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家了,总跟在我身边算什么样子。”

洛姑娘沉默了片刻,语气不冷不热地道:“是该如此。”

青芝:……

不跟就不跟,干什么要说成家的事,这两人私定终身了可真了不起,还管起她的亲事来了。

在看着弟子们离远了之后,魏二小姐朝洛衾越靠越近,嘴边还噙着笑,像是色令智昏的登徒子一般。

周遭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可毕竟是光天化日的,还是在这山野之中……

洛衾愣了一瞬,那冷清的脸上一双眼眸愣愣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处,她浑身倏然一热,也不知是不是到了中原后,穿得稍显多了些。

她不由得退了一步,这一退就靠在了树上,前有豺狼,后又被堵住,实在是动也不能动了。

魏星阑笑了,“你如今逃也不逃了?”

洛衾耳廓一热,把头转开,硬是冷着声道:“我怕什么,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又不是没吃过。”魏星阑道,那语气别有深意。

洛衾顿时回想起那夜的场景,那人伏在她的耳边,抓着她濡湿的手指道了一句——“好甜”。

她觉得自己定然是穿多了,不然怎会这么热,抵在树上的后背汗涔涔的,就连紧握的手里也不似以往干燥。

“你总算是不躲我了。”魏星阑勾着唇角,似在感叹一般。

洛衾依旧侧着头,垂在身侧的手往后一挪,就碰到了那树干上。

魏星阑笑了,若是以前,她的霜儿定然恨不得拔剑相向,又哪里会像如今这样,还把手背到了身后去,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她道:“若不是柳砌云未除,恩怨未了,江湖也不甚安宁,我真想就这么带着你走了。”

“走去哪。”洛衾问。

“天之涯海之角,爱去哪就去哪。”魏星阑说道。

洛衾这才回头看她,只见那站在她面前的人,手规规矩矩地放着,没有再勾她的掌心,也没在薅她狐裘上的绒毛,却仍是一副恣意纵情的模样,好似山林里勾人沉溺声色的妖魅。

她心道,魏星阑上一世定然就是一只妖,不然怎会让她屡屡犯了心魔。

明明一侧身就能避开这人,可她却像是被定在了此处一样,还借口是背后的树挡住了去路。

魏星阑越靠越近,她的心便跳的愈发剧烈,好像是病了一样。

那傻子眼尾的小痣落在她的眼中,越来越清晰,最后只有几寸之隔。

洛衾不由得垂下了眼眸,只觉得那人落在自己脸侧的气息热乎得很,勾得她也不由重了呼吸。

她随即屏住了气息,微微张开嘴呼吸了两下。

额发被轻压了下去,是那傻子把唇抵了过来,吻得极其郑重。

“你……”洛衾迟疑道。

魏星阑笑了,“我又没对你做什么,你怎连耳朵都红了,若是被旁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洛衾闷声不语,这可不就是在欺负她么,也不知怎么的,自己像中了邪,心甘情愿被这么欺负。

另一边正牵着马往河边去的天殊楼弟子们一个接一个地回头往后看,在看不见树下那两个身影后,才壮着胆子议论了起来。

“我怎忽然觉得二姑娘和洛姑娘好生般配。”

“我还未曾见过二姑娘这么重视谁,即便是青芝师姐,也不曾同她这么亲近。”

“你知道什么,我听长老说,二姑娘和洛姑娘自小就相识了,感情自然好着呢。”

“还能好成这般?”

“那是自然,毕竟你没有体会过,又怎么能懂。”

“……”

“若她们俩忽然私奔,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私、私奔?”

“你不觉得二姑娘和洛姑娘就像一对儿么。”

“你莫不是疯了?魏大侠和卷舒夫人定然不愿看到血脉断在这。”

“你才是疯了,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好么,管什么血脉不血脉的,咱们二姑娘累了这么久,此事一了,也该歇歇了。”

“……说得也是。”

青芝这才赶了上来,听见那两人嘀嘀咕咕的,便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一人下意识便答:“在说二姑娘和洛姑娘。”

青芝:……

“主子的事,哪容得了你们插嘴。”

“我们在说二姑娘和洛姑娘似乎般配得很。”

青芝倒吸了一口气,心道那两人也不知收敛一点,这么明目张胆的勾勾搭搭,连弟子们也看出猫腻来了。

她转念又想,若是躲躲藏藏的,那也不像天殊楼的主子了。虽江湖上还没传开,但在楼内,所有人都将二姑娘认作是楼主,这二姑娘,天性就这般任性恣意,藏藏掩掩不是她会做的事。

“青芝师姐觉得呢?”一人壮着胆子问道。

青芝无奈道:“当然般配,比这天上的云和风还要般配。”

这么一开口,她忽然觉得自己莫名苍老了许多,像是看淡了这世间情爱一样。

远处的风刮得凛冽,与北寒相比,这儿的冷是冷进了骨子里去的,而北寒却只是冷在皮肉。

这风声有些杂乱,似是有什么暗藏在其中,却被风声所遮掩着,让人察觉不出究竟。

泛黄的杂草微微一动,在草木之间,一道寒光乍然出现。

弟子们微微蹙眉,青芝无意一瞥,便见一个暗镖破空而来,直直袭向了她的面门。

她猛地拔出了长剑,将那袭来了暗镖给挡在了剑上。

暗镖来势汹汹,她即便是站稳了脚,也仍是被那力道推得往后一个踉跄。

“小心!——”一位弟子扬声喊道。

……

洛衾微微蹙眉,“远处可是有什么声响?”

魏星阑又用唇碰了碰她的额发,正想调侃一句时,忽然蹙紧了眉心,转头便循着声音望去,“糟了。”

洛衾直觉发生了什么,整颗心顿时揪起,握着剑便道:“快走!”

方才还脸红心跳的,如今她脸色煞白,心跳也顿了一瞬,一口气憋在了胸口,急急忙忙就朝声音来处跑去。

在风声之中,那刀剑相撞的声响不难辨认。

弟子们的气息凌乱得很,除了他们之外,似乎还多了几个人。

等到她们赶到时,青芝和几个弟子已经倒在了地上,身上多多少少的都添了些伤,而几个手持长刀的蒙面人正在同其余的弟子缠斗着。

那几人身着黑衣,面容也被遮着,可武功路数却截然不同,还各打各的,像是随意结伙的一行人。

洛衾认了出来,冷冷道:“秋水十三楼。”

几个黑衣人听见后朝洛衾和魏星阑看了过去,顿时放开了被压制着的天殊楼弟子,转而朝她们攻去。

魏星阑看着倒了遍地的弟子,眼眸微眯着,嘴角扬起了冰冷的笑意,连剑也没有从鞘中拔出便夺步而出,把剑鞘横在了袭来的长剑前。

那人的剑被抵着,不能往前再使出一分劲,他冷汗直冒,只听见那魏二小姐缓缓道:“你们伤我的人,经我允许了么。”

“秋水十三楼出手,还须经你允许?”那人心陡然一紧,却仍是虚张声势着道。

魏星阑笑了,用拇指将剑身从鞘里顶出了一截,另一只手忽然抬起,把剑猛地抽出。

那人来不及躲,却也不见自己身上添了什么血痕,后知后觉握剑的腕口一痛,随即像是失了力一般,连剑也握不住了。

“你——”他目瞪口呆。

魏星阑又半矮下身,将剑柄敲在了他的膝盖骨上,只听见咚的一声闷响,那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黑衣人蜷在地上,膝盖骨痛得不能动弹,腕口也在微微发颤着,他忽然发觉,他的手筋断了。

这魏二小姐没有要他的命,却断了他的筋!这得是多惊人的内力,才能在一触之间断了他人的筋……

“我不杀你,但也不能容你再伤人。”那艳丽动人的魏二小姐还居高临下地道。

洛衾回头看了一眼,细白的手腕一转,拍在了袭来的黑衣人肩上,将人震得往后踉跄了几步。

她一头青丝被吹得凌乱,剑法却稳得很,反手将长剑朝那从她后背而来的人划去。

只听见叮一声剑鸣,偷袭者的剑铿一声被拦腰截断。

那偷袭的黑衣人愣了一瞬,显然没料到洛衾手中的剑会这么锋利,他连忙收剑后退,不料洛衾转身向他,长剑破风而来。

他只觉肩膀一痛,垂眸一看,黑衣已被血沾湿,剑尖已入肉。

洛衾冷着脸收回了剑,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缓缓又走近了两步。

她的狐裘是白的,底下的袄子是白的,就连靴也是白的,剑也是银白的剑,只剑尖上染了些许红,同她发上那红玉簪子一般艳。

那人慌了,总觉得这白衣姑娘并不像看上去那些纤弱可欺,她冷得像是雪一样,下手时并不留情。

在转身想要施出轻功逃走的时候,后脚跟忽然一痛,他双足一阵麻痹,刚腾身而起又跌了回去。

他垂眸一看,只见靴子被削出了一道口子,而双脚的脚跟上俨然是被划伤了。

洛衾本想直接要了他的命,却在看见魏星阑的举动后收回了手,索性转过身去,放过了他。

可在她刚刚转过身的时候,躺在地上的青芝忽然喊了一声,“洛姑娘小心!”

洛衾蹙眉回头,却见那被她削伤了脚后跟的人硬撑着站起了身,还朝她挥出兵刃,那剑刃直朝她的脖颈而来。

腰上一紧,她下意识挣了两下,却忽然嗅到了魏星阑身上那股若有如无的熏香气味,紧绷的腰背骤然放松了下来,甚至连袭来的兵刃也不躲了。

魏星阑抬起手,只用两指便折断了那单薄的刃片,手腕一转,毫不留情地拍出了一掌。

洛衾靠在她的身上,动也不动的,眼睁睁看着那人被拍开。

魏星阑低声道:“心肠这么软,就不怕那人报复你?傻不傻。”

洛衾:……

她欲言又止,也不知方才她那么做是谁害的。最后她干脆不反驳了,究竟谁傻自在人心。

那些黑衣人已经躺得七七八八了,只有一人仍站得笔直,他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没怎么动过手。

魏星阑放下了揽在洛衾腰上的手,说道:“秋水十三楼是不是同我们过不去了?”

“收钱办事罢了,要杀便杀,何必多问。”躺在地上一人嗤笑道。

“收钱办事?我怕不是。”魏星阑目光凛冽。

那人冷哼了一声,“总之,有人要你们的命。”

“也不看看现下是谁要谁的命。”魏星阑浑不在意一般,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方才说话之人将双手撑在了地上,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显然是怕了,可脸上的神情依旧嚣张得很。

“若我将你们的手筋全都挑断,你们往后也不能为秋水十三楼效命了,我记得秋水十三楼从不留无用之人,你说你们该何去何从。”魏星阑缓缓道。

地上躺着的那几个黑衣人神色一变,一人冷笑了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若你们说出背后下追杀令的人是谁,我便饶了你们。”魏星阑又道。

几人闭口不答,已然是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忽然一枚暗镖从旁袭来,显然是方才人群外那一位黑衣人掷出的。

洛衾微一蹙眉,用剑柄挡住了飞来的暗镖,那暗镖叮一声落在了地上。

魏星阑没来得及看那掉落在地上的暗镖,使出轻功便追了上去,可没想到那人的脚力竟同她不相上下,一瞬便移步至数十尺外。

眼看着快要跟丢了,她抬起掌朝那人的后背猛地拍了过去,掌心虽未抵那人的背,但掌风已至。

那掷镖人浑身一震,却硬撑着踏着轻功离远了。

洛衾用帕子将地上的暗镖包着拾了起来,她蹙着眉,又放眼朝远处看去,却早已不见掷镖人的身影。

魏星阑提着剑回来,“没追到。”

“无妨,看看这镖。”洛衾将手伸了过去。

魏星阑闻言朝她手里那暗镖看了过去,唇角一扬便笑了起来。

那暗镖与先前她们所得到的别无两样,分明就是夙日教的,只是这几枚暗镖全都没有淬毒,显然和夙日教弟子惯常的做法不大一样。

“你们不说便不说,反正我已经知道了。”魏二小姐冲着地上躺着的一众黑衣人道。

那几人脸色阴沉沉的,全都噤声不语。

洛衾将那暗镖收了起来,把一旁的天殊楼弟子从地上扶起。

青芝方才趁乱打坐调息,虽身上还落着伤,但脸色已经好了不少。

其余的弟子也互相搀扶着站起,扶人的扶人,牵马的牵马,气息皆平稳了许多。

魏星阑垂眸看脚底下蜷着的黑衣人,说道:“我说了不杀你们便不杀,若你们再敢来犯,我便再断一次你们的筋骨。”

洛衾沉默着,回头朝天殊楼的弟子看了一眼,见他们都没有受到什么重伤,想来是魏星阑出手及时的缘故。

青芝道:“二姑娘,就这么放过他们?”

魏星阑闻言笑了,“让他们留着命回秋水十三楼通风报信,好多派些人过来,让我能多松松筋骨。这几日一直在路上,连练剑的闲时也没有,若是在赏剑宴上落了下风,那可就太丢人了。”

她垂着眼眸,自上而下地看着那些个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语气傲慢得很,就像是将这些人当做是陪练的小卒一般。

那群黑衣人怒意上头,挣扎着要反击,却动弹不得。

“别白费力气了,你们还不如借此机会多歇歇,好能快点回秋水十三楼。”魏星阑道。

洛衾向来少言,尤其是将人击败之后,绝不会多说落井下石的话。她睨了魏星阑一眼,“我们也得快些离开了。”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魏二小姐“哎”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去给洛衾牵了马,同方才御敌的时候判若两人。

青芝:……

她可真是开眼了,这人啊还能有两副面孔呢。

作者有话要说: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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