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立后
比起废帝时朝臣们跪得轰轰烈烈, 废后连个水花都没有, 毕竟废帝已无帝号,废帝皇后之位仍留着说不过去, 皇后再如何也是因皇帝而荣,其他妃嫔,亦不必说了。
这次同样也没人请求加封太后、太妃, 这些妃嫔的母族或有不甘, 可是终究一朝天子一朝臣, 即便真得到太后、太妃之位,对自家来说,依旧起不了任何作用,皇帝连废帝的面子都不看,又怎会看废帝妃嫔的面子?
刑部不久又在原承恩公陈择礼的揭发下,查出了废帝残害孝仁皇后一案, 废帝曾暗杀仍为太子时的皇帝, 后来虽被废帝打压下去, 刑部也一并翻了出来,朝臣们此时觉得皇帝坚持要废帝,怕也是有这两方面的原因, 不少朝臣都动摇了。
皇帝此举的确有悖孝道, 可是废帝杀妻杀子,也忒不是东西了,刑部把废帝的罪行捅出来之后,皇帝只道帝号已去, 并不追究,朝臣开始觉得,皇帝还是挺不错的,然而接下来皇帝的一道圣旨,又让朝臣大跌眼镜。
皇帝决意立齐铭将军之弟齐钰为后。
本朝允许男妃的存在,可是历代皇帝从未立过男后,这也罢了,这个齐钰,竟做过废帝男妃,这与抢占生父的小妾有何区别?
御史台一片几乎都跪了,数上回被皇帝抢白了一通“要死就去死”,最后却没死成的老御史格外起劲,皇帝也未管他。
皇帝只将之前废了齐钰男妃之位的圣旨一并发下来。
“梅御史、周御史、董御史。”
慕容骏看向三位闹得最起劲的御史,宗室本身没什么反应,相比之下他们更关心皇嗣和帝位。
慕容骏道:“周御史,朕记得你的祖母,乃是先嫁了王姓书生,后改嫁给你祖父。梅御史,你的母亲是在丈夫过世之后,嫁给了如今的夫家,才有了你,至于董御史,你的妹妹与夫家和离,你在为她相看新的夫婿……可见在本朝,改嫁并不算什么。”
慕容骏道:“朕废了齐钰男妃之位,齐钰便已与废帝毫无关系,朕再立齐钰为后,有何不可?”
三位御史面露尴尬,虽觉得废男妃与和离不算一回事,可是男妃又没有卖身契,废去位份之后就是庶人,的确也是与废帝无甚关系了。
关键是他们自己的亲娘亲祖母亲姐妹,也是经历过改嫁的,总不能为了反对皇帝立后,就把亲娘亲祖母亲姐妹给卖了吧?御史们自认干不出来这种缺德事。
另两位御史哑口无言,梅御史就是要死谏之人,憋红了脸非要寻死不可,皇帝这回心情不错,给他挑了个撞柱的死法,命人把守在柱前的侍卫都挪开。
“太和殿的柱子随你挑……死得离朕远一些就成。对了,史官何在?”慕容骏随意问道。
史官应声出列。
慕容骏道:“梅御史撞柱之后,记得写清楚,亲母改嫁后所出的梅御史,因反对朕立废妃为后,撞柱明志,朕不允。”
梅御史:“……”
梅御史突然怀疑自己为何要撞柱了,皇帝已明确说了不允,这一撞下去,除了白折了一条性命之外,又有何意义?
御史进行死谏,大多为的是青史留名,可是史官都如此记载,他还有何名声可言,难道要被后人嘲讽说,这位御史对君王对己要求不一,还要死谏,这是想出名想疯了吧!
梅御史这一犹豫下去,又未死成,自从废帝那一仗他败在皇帝的冷酷无情之下,就注定日后只能败退了。
慕容骏与别的皇帝不同,他从不会惯着御史,若是随意寻个死,就能胁迫皇帝改变圣意,那以后的朝堂谁还认真议事啊。
反对立后的呼声渐小,再反对,便不是因为齐钰曾经的男妃身份,而是本朝并未有过男后了。
朝臣与宗室心里有个误区,以为皇帝后续还会纳妃开枝散叶,都没往皇嗣上头想,慕容骏自己也未刻意澄清,他执意立齐钰为后,已是把齐钰推到了风口浪尖,这时若刻意澄清,朝臣定会以无嗣为由强烈反对,慕容骏耍了一点心机,打算先把后位定下来,他并不想要什么妃嫔,像废帝一样被各种算计,此生得甜甜就已足矣,到时咬死不纳妃,谁还能奈他何。
至于皇嗣,慕容骏本身并没有什么想法,他与废帝亲情淡漠,亲父子之间尚且要真刀真枪,继承人是不是亲生对他来说差别不大,慕容骏更偏向以后挑个合适的储君,未必一定要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当然这些,是需要在立后之后仔细考量的,眼下不宜当众透露。
慕容骏以一句“本朝既无男后,朕便做第一个”,强势且任性地结束了早朝。
齐钰如今已正式搬进了蕊珠宫,虽是未来皇后,住在宫里并不适宜,可是朝臣都盯着他曾是废帝男妃,倒没人在乎这些细枝末节,齐钰就在蕊珠宫住下了。慕容骏最近每日必到,午时还要过来小憩,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和甜甜呆在一处,心里就很满足。
趁着皇帝早朝,齐钰一大清早把张贵人叫了过来。张贵人的位份如今也跟着废后一样没了,只是他被废帝召.幸.过,除了住在寿康宫,名义上仍跟着废帝,也没别处可去。
张贵人实际已不是贵人了,再这般称呼有些别扭,齐钰便询问起他真正的名字。
张贵人道:“我从小就被卖到青楼,在青楼长大,只记得自己姓张,本名已不记得了,有个花名叫做含烟,叫我含烟即可。”
齐钰见他果真不介意,这才点头道:“含烟,多谢你那日维护之恩。”
齐钰记得清楚,废后要寻他麻烦,是含烟数次出言相救,齐钰心里很是感激。
含烟笑道:“你帮我那么多次,我还出卖过你,你都未曾记仇,我不过说几句话而已,算得了什么呢,只是没想到,你的姘头竟是皇上。”
齐钰涨红了脸道:“别这么说,真的不是姘头!”
含烟敷衍道:“你说不是就不是,是不是其实也无所谓了。”
齐钰如今一身华服,作为未来六宫之主,容光焕发,而他则是一身素净,连装扮也懒得了。
含烟不由想起以前在毓秀宫的日子,他们两个都还是贵人,他妄想得圣宠晋位,齐贵人却是逃都来不及,如今他什么都没了,齐贵人却要做皇后了。
造化弄人,不过如此。
齐钰不忍含烟年少,却要在废帝身边蹉跎下去,主动道:“若你乐意,我可以去求皇上,应当能让你离宫的。”
齐钰与慕容骏说开之后,两人亲近不少,他对慕容骏本就十分了解,这点小事,估计皇帝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含烟犹豫着道:“多谢你为我着想,不过还是算了。”
含烟不知自己除了皇宫之外还能去往何处,也不会有人看得上他这等残花败柳,蹉不蹉跎,又有何区别呢?
含烟这般想着,神情黯淡下来。
小黑已被接进皇宫,过不了多久就要做皇后的宠物了,它在齐铭的将军府被养得又壮了一圈,正一动不动趴在齐钰脚边,含烟心情不好垂着头,小黑敏锐地觉察到了,“喵呜”一声跃到含烟膝头,舔了舔.含烟的脸,含烟笑笑,伸手去挠小黑的下巴,郁结的心情散去大半。
内侍来报,皇帝到了,含烟起身行礼,皇帝眼里只有齐钰,压根就当没他这个人,含烟极有眼色地告退,耳畔忽听齐钰欢喜地唤了一声“阿骏”……
接下去应就不是他能听的了。
含烟打从心底平静地祝福了一番,悠悠地往寿康宫走。寿康宫如今人多,又都不是主子,含烟身边一个伺候的都没了,他原来的宫人琥珀已被内务府调走,琥珀本不乐意,还是被他硬推走的,因他已是如斯境地,琥珀跟着他,怕也没什么出路。
含烟走得不快,身后有一名内侍追上来道:“张贵人,请等一等!”
含烟蹙起眉头,不是已都没位份了么,这般叫他,不怕被责罚?
见含烟停了下来,内侍腆着脸道:“张贵人,那位大人请您去侍寝。”
……那位大人??
含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可不就是指废帝,因那位到底是今上生父,除了原来的妃嫔,跟前还是有内侍照应的,外边都是直接叫废帝,可是当着废帝的面叫却不成,废帝要发脾气,故而私下含混地称为大人。
含烟早对废帝心灰意冷,此刻脑子里热血上涌,收在袖中的手紧了紧,都这样了还叫他去侍寝?
以前高高在上时记不起他,如今什么都没了却想到他了,还当自己是皇帝,当他是小小的贵人吗!
含烟厌恶地道:“不去!”
内侍“嘁”了一声,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个青楼小倌,大人召你是看得起你,你还真当自己有多干净了……”
内侍还未说完,含烟已一掌扇了上去,怒道:“出身青楼又如何,我就不乐意,有本事让他砍我的头,滚!!”
内侍挨了打受了惊吓,骂骂咧咧地走了。
含烟站着,就见到那内侍不多时领着一名浓妆艳抹的女人,去往废帝住的宫室。
这女人他认得,就是以前与他有仇的丽嫔,他得宠时曾使手段将丽嫔贬为贵人,如今大家一样什么都不是了,这女人看来还不死心,想讨好废帝,也不想想宫中早就变天了。
听说废帝病情时好时坏,被内侍哄着,偷偷服用了一些药丸,似乎能令精神好一些,连带这上头的兴致也上来了。
含烟一脸麻木,反正不论如何,这一切与他无关。
慕容骏刚上完早朝,心情还不错,散朝后齐铭托人给了他一只油纸包,道是弟弟落在将军府之物,原是要给皇帝的,齐铭顺道便呈了过来,慕容骏命江禾拆开,就见到了十来只红色的纸鹤。
齐钰每日都会叠纸鹤祈福,慕容骏清楚这纸鹤的意义,明白这应是离宫那几日叠的,慕容骏设想了一下齐钰当时的心情,忽然就想知道,这些纸鹤里写的是什么。
那几日,他在宫中如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在宫外的少年心里亦不好受。
慕容骏心境已发生了巨大变化,不会再患得患失了,沉吟片刻便将纸鹤小心拆开。
头一张,是喜乐。
第二张,是常胜。
慕容骏无声地笑了笑,拆到第三张,发现字迹被晕染开了,依稀能辨认出祝福之言,第四张,却是一个单独的喜……
慕容骏心头一紧,此后全部都是,字似被淋过,全部都是喜字。
不是喜乐,因为已经有过了,应是从没写过的祈福。
应就是在那时,少年明白了心意,每每写下一个喜字,往后便写不下去了。
他静静抚着这些字,似能看见数日前的少年提笔,总是不小心被泪沾湿。
这些泪,令他的心沉甸甸的。
慕容骏微微一叹,重新将纸鹤按原来的痕迹叠好。
他不想让齐钰发现,他已知晓这个秘密了。
再到蕊珠宫,不过分别了几个时辰,齐钰只觉慕容骏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疼惜,有些奇怪。
慕容骏拿出纸鹤,道是齐铭转交,齐钰忙把纸鹤抢来检查,就怕里边写的字被发现了。
幸亏纸鹤还是原来的样子,太子不会叠纸鹤,齐钰松了口气。
立后的意思才透出去,他知道早朝必会议,想了解战况如何,主要也想转移注意,慕容骏便配合地看了江禾一眼,江禾立刻上前,将早朝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这么…….顺利就通过了?”
齐钰咋舌,他以为朝臣至少会跪个几天,按套路难道不是应该天上下着鹅毛般的大雪,朝臣们体力不支晕倒在雪中,他亲自给朝臣熬鸡汤,向慕容骏求情,感动了朝臣,然后皆大欢喜吗!
可是太子已怼遍天下无敌手了,这届御史们不大行,根本没人求!
慕容骏不知齐钰的计划还好,得知后竟很生气:“他们立了什么大功,凭什么让你熬鸡汤!”
“阿骏,你别激动。”齐钰哭笑不得:“这只是一种说法,就是谈心的意思,不是真的鸡汤。”
“……”慕容骏漠然道:“他们凭什么与朕的皇后谈心。”
齐钰:“……”
齐钰头一次被杠还挺高兴,愉快地做出让步:“既然你都把他们说服了,我就不必再出面了。”
按慕容骏所言,立后似乎真不难,只是皇嗣要怎么办?
齐钰清楚原书中的慕容骏与冯如岚有一子,因他这只蝴蝶,这个孩子估计不会有了,齐钰有些纠结,可又不好过问,子嗣在这个时代很重要,慕容骏家也是真有皇位要继承的。
还没等他开口,慕容骏却先道:“关于子嗣,我并非没有准备……我会留意宗室一些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过两年便放出消息,养到你名下。”
慕容骏原想有所保留,逗一逗心爱的少年,可是想起纸鹤上的泪,他忽然又舍不得了。
舍不得看到对方有一丝不快。这个打算他也考虑了很久,索性一并告知。
齐钰眼角还有一点微红,脸上全是震惊。他一开始以为慕容骏开口必是要纳妃的,难免有些失落,可是话锋一转,竟然转成会为了他去抱养孩子,齐钰整个人都如同被阳光照过一般。
“是真的吗,没子嗣也没关系?”
慕容骏笑着颔首。
“你知道我与父皇的关系,这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齐钰明知这是安慰,本来只是有些发愁,突然眼眶一下子红透了。
忽然想起,有一句不知是谁的名言,若一个人肯为了另一个人连子嗣都不在意,那必然是真爱了。
虽然书里的慕容骏被设定成很爱冯如岚,没什么可比,但是齐钰就觉得,他好像真的更喜欢他。
太子真的很好,愿意立他为后,愿意与朝臣们吵来吵去,愿意在众人面前维护他,还愿意为了他放弃子嗣。
这场与岚妃的隔空对决,胜负已十分明显。
子嗣应当不必担忧了,对于一不小心想起来的冯如岚,齐钰多了些戒备,趁着慕容骏没注意,偷偷去问江禾,记得冯如岚是进了太子府的,以前齐钰还能大度地想要不要撮合官配,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小气鬼,万一冯如岚要撬他墙角,那可不行!
“您……您是在问冯如岚吗?”
江禾警惕地道:“他那么一个人,您怎会惦记他?上次皇上因孝仁皇后之事一时有些不清醒,冯如岚妄图接近皇上,被皇上给踹了。”
齐钰:“……”
真是要命,怎么冯如岚老是被踹?
“那他……就还在太子府?”
“他哪还有脸继续留着啊。”江禾道,“皇上登基之后,他到是求过几次,想入宫伺候,皇上要不根本不理他,要不就让他净身,冯如岚自讨没趣,偷偷逃出了太子府……”
“他逃走了??”齐钰吃惊。
“嗯,的确是逃走了。皇上本来就当他是备用的棋子在养,逃就逃了,倒也没什么,可他后来跑到福王府去了,不知怎地,勾搭上了福王,做了福王侍妾。咱们皇上听说后,下旨赏了福王三个美人,眼下福王府热闹得很,冯如岚和几个妃妾斗得正厉害呢,您可别再惦记他了……”
江禾差不多抱怨了一通,齐钰窘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冯如岚自己放弃慕容骏了,跑去和福王凑一对,这……勉强算是好事,但是慕容骏身为一国之君,为何要给福王这个小boss塞人?
这,好像超出他的认知了?
江禾在边上止不住地叹气,福王算哪根葱啊,皇上如此介意,明明是在记冯如岚的仇。
谁让甜甜总惦记这个人的!
冯如岚敢让皇帝不痛快,皇帝自然也会让冯如岚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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