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七月底, 盛夏炎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 京市今年雨水出奇的少, 空气愈发干燥。
影视城里颇多绿树, 蝉鸣声在午后达到顶峰，一声接着一声，仿佛永远没有停歇的可能。
夏天总是显得漫长, 余舒曼躺在保姆车里，空调吹着丝丝凉风，空气里还残留着冰镇西瓜的香甜。
大家都午休了，车里安静得很，她眼皮已经控制不住的黏到一起，但神智却顽固的清醒着。
其实也没有想什么, 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小事, 比如明程，比如在容城的父母，又比如去年此时还对她趾高气扬的那些故人。
世事真是奇妙, 睡着的前一刻她想道。
余舒曼是被林小秋摇醒的, 半眯着眼下了车，晃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才进了隔间。
要出来的时候, 她忽然听见外头有个女声传了进来，“我早就告诉过你，在外头不要乱说话，你知道杨瑾是什么人？他是老杨的儿子, 阿远，我这次真的快要被你害死了！”
“你只会说对不起，拜托你也看看我的为难之处好不好？我为你做的事难道还不够多？”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才让老杨回心转意？我告诉你陆宁远，要是我出事了，你也得跟着玩完！”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多说，以后你见到杨瑾记得避着点……什么时候是个头？嗤，我说得等老杨归西，你信不信？”
“爱信不信罢，就这样……等等，对了，老杨今天要来探班，你注意点。”
又是乔雪菲？余舒曼心里暗暗啧了声，心道这可真是该死的缘分，难道是她以前求过的神拜过的佛在这个月集中显灵？
乔雪菲挂了电话后好像进了不知道哪个隔间，余舒曼不想让她发现自己，于是在隔间里头等了一会儿，待听到一阵高跟鞋嘚嘚的声音慢慢走远，这才走了出来。
出去之后碰到找她的沈圆，“去哪儿了？导演还问我了，差点以为你丢了。”
“怎么可能嘛。”余舒曼接过她带回来的冰咖啡，喝了一口，又啧了一声，叹了口气，“这儿喝不到阿媛做的冰拿铁，这样一想，倒又觉得容城好了。”
沈圆愣了一下，“那你知道怎么做么？”
余舒曼眼前一亮，“对了！我可以叫阿媛给个方子，咱们自己做嘛！”
一想到还可以这样，她就满血复活的去开工了。
拍摄间隙，她特地留心看了看乔雪菲和陆宁远，只见平时一有空就待在一起说话的两个人今天居然离得老远，一个在和助理说话，另一个在和同组的小演员说笑。
也不知道杨敏达什么时候来，要是这会儿来，那可有戏看了。
余舒曼眼珠子转了转，捂着嘴偷偷笑了两声。
姜南从她身边路过，好奇的别过头来看她，“曼曼姐，你偷笑什么呐？”
“没、没什么，就是想起了点有趣的事。”余舒曼眨眨眼道。
顿了顿，为了不叫姜南继续追问，她哎了声，“穆哥是不是去跟王指导练射箭了？我们去看看。”
穆汕在剧里有好几场狩猎骑射的戏份，还是很重要的部分，林健晖不想使用替身，于是穆汕只得每天都抽空去武术指导那里练习。
《如玥传》的投资大，林健晖手头的钱不少，就想要面面俱到，尤其是道具，为此给几个主角使用的弓箭都是特地找人做的筋角弓，听说几个工匠一起赶工，一人一把都要花大半年。
这样做成的筋角弓当然花费不菲，但武指王指导说了：“这种弓，保养得好能传家！”
余舒曼听了就很心动，再想想电视上看到的别人射箭时那种飒爽英姿，就忍不住跃跃欲试。
王指导见她喜欢，就递了一张弓箭过来，入手很沉，剧组原也没准备给女演员用的更轻一些的弓。
余舒曼戴上铜扳指，在王指导的口令下不断调整自己的姿势和动作，“……慢点，别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就这么练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动静，听见旁边的工作人员说好像有人来探班了。
“探谁的班？粉丝啊？”
“不是不是，好像是乔影后的朋友还是谁。”
“男的女的？”
“男的呗，五十岁出头那样，挺高大的，穿戴看起来……反正挺有钱的样子。”
余舒曼分心听见，大概知道是谁来了，真是没想到啊，杨敏达竟然真的这时候来了，啧啧。
“小余不要分心哦，练习要专心。”王指导从穆汕那边转过来，看见她走神，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
余舒曼吐吐舌头，连忙重新集中注意力，不再去想跟乔雪菲有关的事。
又过了二十分钟，练习结束，她放下练习弓，摘了铜扳指，跟王指导道了声谢，然后转身回片场去。
刚走进去，就看见多了好几个黑衣的保镖，她目光微闪，往一旁乔雪菲休息的地方看去。
那个和乔雪菲站在一起的男人，和之前她在酒店时见到的一样，只是现在看着正面，她居然看出了他和杨瑾相似的地方。
果然是亲父子。
余舒曼再看看周围，发现不见了陆宁远的身影，忍不住我在心里嗤笑一声。
这时就见乔雪菲忽然往她这边指了一下，杨敏达看了过来，那双眼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阴沉，余舒曼只觉得身上一凉，仿佛被毒蛇盯上了一样。
她忽然想起明程对这个人的几次评价，每次都离不开一个狠字。
杨瑾的性格比起他父亲来，倒显得随和又平易近人许多。
“余小姐，久仰大名啊。”就在余舒曼这样想的时候，人家已经走到了跟前，向她伸出了手。
余舒曼收回心神，微微垂了一下眼，伸手和他轻轻握了握，一触即分，“杨总说笑，我的名字有什么好久仰的，倒是您，我听明程提过几次了。”
“哦？竟然是这样吗？”他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没想到明总竟然会提起我，不知道明总都怎么评价我的？”
“当然是说杨总您为人大方，恩怨分明又事业有成了。”余舒曼目光微闪，嘴角漾出一抹笑来。
杨敏达眉头一挑，“那还真是难得啊，明总竟然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
余舒曼微笑着眨眨眼，心里又嘁了一声。
杨敏达看着她，忽然道：“其实我也经常听小菲提起余小姐你，说你敬业乐群，为人又风趣，一直想认识，没想到几次在公众场合都不见明总带你，真是可惜了。”
乔雪菲会夸她？真是本年度最大的一个笑话，余舒曼腹诽，然后继续笑着解释道：“我工作忙，一直都待在剧组，能去那些交际场合的机会不多，不过上次去了方总举办的庆功宴，倒没见到杨总。”
当她没听出来杨敏达是在讽刺她明程都不带她出去认识人？余舒曼嗤笑，我还怀疑你跟方家不对付呐。
杨敏达面色顿了顿，似覆上一层淡淡的寒霜，满京市的豪门世家，谁不知道方家跟明家一路的？
他杨敏达怎么可能去方家的宴会看他们的脸色。
余舒曼似乎没发现他的不悦似的，径自道：“那还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聚会，幸亏阿灵和叶家的阿雨陪我，倒认识了不少人，像是周家的太太，宋家的大小姐，啊，还有一位陆家的夫人，杨总，我听说尊夫人也姓陆，不知道与那个陆家有没有关系？”
杨夫人姓陆不假，但他们夫妻失和多年，妥妥的相敬如冰，陆家也因此觉得杨家亏待了他家姑奶奶，陆杨两家已经多年没有合作，只维持着表面姻亲的关系。
如今余舒曼特地点出来问，落在杨敏达的耳里，跟掀他疮疤没什么两样。
他当即冷笑了一声，“没想到吴小姐知道这么多，真是伶牙俐齿，难怪能把你养姐……想来余二小姐变成余大小姐，胆子也更大了，小姑娘，家里没教你谨言慎行？”
余舒曼耸了耸肩，眨眨眼歪了一下头，嘻嘻笑了两声，“杨总一个大男人也管这种婆妈事？既然管了，那就该知道我养姐跟我家的恩怨呀，啊对了……”
她似乎强忍着笑意，毫无畏惧的向杨敏达投去赞赏的目光，“我听说杨总是个大方的不计较的人，还相当博爱，既然如此，必定是不介意养别人的私生子的，可我家不是呀，我爸爸那个人小气得很，是容不得我吃亏的。”
这话一说，不止杨敏达面色一黑，就连乔雪菲也是神色骤变。
乔雪菲狠狠地瞪着她，她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准备将自己和陆宁远的关系就这么说出来？她就不怕……别忘了，她可是和陆宁远有过一段的！
余舒曼看了一眼她饱含着警告的目光，眼睛弯了弯，说出的话像是淬了冰刀，“杨总，我们也不必假客气了，我实话实说罢，我同乔小姐的关系十分一般，应该也无法改善，您就不必勉强替她做好人啦。”
顿了顿，她又点点头，“失陪。”
说完转身就走了，围观的工作人员不约而同的给她让开一条路方便她通过。
见她就这么潇洒的走了，不由得面面相觑，看见彼此眼中的惊叹。
余舒曼可真是头铁啊，不愧是有明总撑腰的女人！
乔雪菲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就算知道余舒曼有所依仗，但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有恃无恐，一点面子都不给。
再看看在她走后依旧一脸沉郁忍而不发的杨敏达，总觉得有点别扭，并且失望。
从前觉得他这样是大气沉稳谋定而后动，但此时再看，她竟然觉得他有些窝囊。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竟然这么忌惮。
杨敏达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在心里暗骂蠢货，她当余舒曼和她一样？
那是明家当正经太太来待的，他要是立刻就发难，明天明程就能让整个圈子知道他为难小辈！
一场乔雪菲处心积虑得来的探班不欢而散，杨敏达匆匆离开，转头让秘书去查那天晚上余舒曼有没有出现附近过，如果有……
余舒曼从乔雪菲那边离开，又没有戏分要拍，先去看看穆汕练箭，又晃晃悠悠的在附近走着。
她遇见了正在一个人无聊的陆宁远，想了一下，走了上前，“哎，陆宁远。”
陆宁远本来在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发呆，被她一叫名字就有点吓到，猛的回过神来，扭头看见是她，松了口气，“……哦，是你啊。”
神情有些落寞，说话语气也蔫蔫的一点都没精神。
余舒曼站得离他一臂远，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嘴角挂着冷淡又讽刺的笑，“这就是你要的所谓往上爬？这就是你的出路？陆宁远，你真叫我刮目相看。”
陆宁远哑口无言，想到去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他对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不由得脸红又难堪。
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到了她嘲笑他的时候了。
余舒曼只觉得心情畅快极了，这就觉得难堪了？接下来还有得是够他受的呢。
她哼笑了一声，转身往更远的地方走了过去，记得童燃的剧组就在旁边，他好像还要过两天才杀青，就去看看他好了。
到了那里，童燃果然在，而且碰上了那部戏的女一号有粉丝来探班，送了下午茶的餐车。
这是个校园剧，据说是大热小说改的，网上很多人在讨论，余舒曼也知道一点。
见她来了，大家也挺热情的，问她是不是来找童燃，她点了下头，“是啊，来看看阿燃那小子有没有给大家添麻烦，要是他做得不对，你们尽管教训，我替卓哥答应的。”
童燃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姐，姐，你来咋不给我带个吃的啊？”
“你姐夫给我做的我吃光了，下回罢。”余舒曼老实应道。
童燃闻言就有些沮丧的底下了头。
不过还是有人给他们送吃的。这部剧的女一号是去年靠一部口碑还不错的网剧出道的小姑娘，二十出头，脸上还有婴儿肥，看起来特别显小，她的粉丝来探班送了很多点心和饮料，这时便给余舒曼拿了一份，“余老师别介意。”
余舒曼接过来，笑眯眯的摇了下头，“你粉丝怪好的，还来给你探班。”
“咦，老师你的粉丝没来探班么？”小姑娘惊讶道。
余舒曼失笑，“林导不喜欢，来了人影响拍摄。”
她和这群年纪比她小好几岁的孩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偶尔会想，如果她没有遇到明程，还有没有机会坐在这里。
她二十岁的时候，也是这样，拍了人生中第一部 戏，以为自己会走红会功成名就，却没想到背后的规则如此之多，她觉得失望，不愿意接受，于是逐渐沉寂下来。
又慢慢接受这个必然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明总：我不需要和姓杨的直面刚啊←_←
老杨：……好气哦=_=
碎碎念：我可以从今天开始倒数完结吗←_←十天后的这个点，就是大结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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