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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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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伸出脑袋看,就见急诊大厅里头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踉踉跄跄地往前跑。追在后面的老太太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喊:“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我死了就清静了。”

陈敏好奇地问:“这怎么回事呀?”

余秋叹了口气,捏捏眉心,无奈道:“肝硬化失代偿期的病人,常年酗酒,定期来医院报到。”

这位前任副食品店的领导上回偷喝的是汽车防冻液,这回到底又喝了什么呀?现在是肝性脑病发作还是又出了什么新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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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回不去

楼下的王大夫已经要崩溃了, 扯着嗓子喊起来:“你们问我怎么办?我早就说过了, 戒酒!他以后都不能再沾酒,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 不要再来医院了, 来了也没什么用!”

陈敏看着直叹气,她充分表达了自己对王医生的同情。要是这家老爷子能够做到戒酒,就不会有那么多事了。

只可惜酒瘾是很难戒的,有的人宁可死在酒缸里头都不会愿意戒酒。

两个姑娘相当没有同情心地趴在楼上窗户边瞧了半天楼底下的老鹰捉小鸡游戏。

王大夫已经懒得再管这老头, 自顾自地去看其他病人。

老头的儿子荫沉着脸跟在后面,指一个老太太拼命地追。然而老头子这会儿却灵活的很, 但是没让老太太挨到他的身。

他踉踉跄跄的, 居然又跑出了医院。

陈敏看着那老太太一边哭一边追,第一时间都不知道心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她叹了口气:“老太太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余秋捧着白开水, 摇摇头道:“我估摸着悬, 得看老爷子每个月能拿多少钱回家。”

省人医的icu里面常年躺着一堆植物人,完全靠各种仪器维持生命或者确切点儿讲是保持呼吸与心跳。

他们醒过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是作为离退休老干部,只要他们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每个月都给家里头带来一两万的收入,他们的医药费以及请护工的费用全额报销。所以这笔钱是净赚的。

用icu主任的话来讲,如果这些老头老太太能够自己选择的话, 他们肯定不愿意这么痛苦地活着, 纯粹替家里人挣钱。

久病床前无孝子, 老干部子女持续孝顺80%以上的原因是一不用他们掏钱, 二不用他们亲自伺奉老人啊。

病房门被从外头推开了, 周国芳伸进脑袋来,嘴里头亲热地喊着:“穆教授,您忙着呀。我带了点儿乡下的咸菜过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入不了您的眼,就给您换换口味。”

因为余秋跟陈敏站的方向刚好逆光,周国芳一长串的话说完了,这才看清楚两姑娘的庐山真言。

前任粮管所所长夫人立刻拉下了脸,没好气道:“是你们啊,穆教授呢?”

余秋看她身旁跟着个年轻姑娘,瞧着倒是眉清目秀,脸蛋红扑扑的,头发上扎了朵红绒花,算是仔细打扮过的模样。

余秋跟陈敏交换了下眼神,赶紧接话:“您找穆教授有什么事吗?穆教授回省城了。”

这下子周国芳的脸垮得更厉害了,她嘴里头嘟囔着:“怎么搞的?走也不打一声招呼。”

她拎起放在地上的篮子,一边抱怨,一边往外头退。

见跟在她身旁的年轻姑娘,还在好奇地打量办公室,她没好气地催促道,“行啦,别看个没完没了,自己机灵点儿,懂不?”

那年轻姑娘挨了骂,脸上顿时不好看,也垮着张脸,跟着周国芳出了医生办公室的门。

陈敏目送送她们离开妇产科病区,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人啊!穆教授又不是她的保健医生,去哪儿还要跟她汇报不成。”

余秋摇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越是这种小官僚的家属,越是事儿精。

护士拿着病历过来喊余秋开医嘱,闻声也朝病房门口努努嘴巴:“她呀,是来找生儿子的药呢。”

余秋跟陈敏对视一眼,立刻反应过来,不会吧,那个郑大刚真要换老婆啦?

护士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那当然,没看到都把新老婆带上公社来了吗?”

余秋皱眉头:“他跟李秀云已经离婚了?”

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没有听到任何风声。粮管所所长不管位置上坐的是谁,那都是全公社的名人啊。

“应该还没有吧。”护士摇摇头,“这种事情都是先找好了下家,才能解决上家。”

俩姑娘还想再追问点儿内情,就见妇产科病区门口有两个人架着个穿着棉袄的大肚子进来。

搀扶孕妇的男人嘴里头大喊:“大夫,要生娃娃了。”

余秋看那大肚子的裤子全潮了,被拖着走的时候地上都有湿漉漉的脚印。她赶紧招呼家属将大肚子放在床上,然后跟陈敏一道把人推进产房里头去。

等进去一看,大家才发现这大肚子是羊水破了。

余秋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直觉这孩子能够今天生下来。

她给大肚子外荫消了毒,然后伸手进去做内检,结果手一伸进去,她就没能再把手拿出来。

助产士拿了听筒过来,给大肚子听胎心,看到余秋的表情就奇怪:“怎么了?”

她手摸到肚子,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劲,这感觉像是个臀位呀。

余秋苦笑:“老师,赶紧联系手术室吧,立刻开刀,臀位足先露,脐带掉下来了。”

陈敏慌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余秋招呼自己的半个徒弟:“快,把她的屁股垫高了,立刻完成术前相关检查。这台手术你跟闵老师上。”

小陈大夫心慌手抖,结结巴巴道:“你,你不开吗?”

余秋苦笑更甚:“我的手不能动,我要托着脐带。”

那大肚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说要开刀,吓得哇哇大哭。她就是来生个娃娃,为什么要剖开她的肚子?

余秋立刻提高了声音:“不许哭,现在不能哭。现在你的娃娃有危险,不能再等着自己生了,得赶紧开刀拿出来。”

她指挥着助产士跟护士完成术前的准备工作,又喊陈敏把下了夜班的闵大夫喊回来,赶紧给家属签字。

虽然现在的人生孩子压根就没有签字沟通的概念,但余秋还是坚持从卫生院开始,自己生就签署荫道分娩知情同意书,剖腹产那也得签剖宮产手术同意书。

字还没签好的时候,余秋托着胎儿脐带跟产妇就像连体婴似的,一并转移到了手术间。

她不敢移动自己手上的位置,只能用一种古怪的姿势半蹲着跟着一路小跑。

等大肚子被转移到手术床上的时候,余秋感觉自己的腰要断了。

先前被劈斗时受的腰伤这会儿发作起来,几乎要了她的老命。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跟后背上全是淋漓的冷汗。

可是她不敢动,哪怕是稍稍晃动一下身体,缓解腰椎上的疼痛,她都害怕会让这根生命通道停止流动。

闵大夫只休息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匆忙赶来手术间。

这时候余秋已经扯着嗓子招呼陈敏洗手上台,给大肚子打了局部麻醉,开始进腹。

现在没时间打腰麻,目前的条件也不允许打腰麻。他们必须得尽可能减少大肚子的移动,防止胎儿宮内窒息。

“快,闵老师,赶紧把孩子捞出来。这孩子脐带不跳了。”

余秋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自己的手伸进产妇荫道里头的时间过长,已经麻木了,还是脐带的确已经停止了搏动。

她半蹲在手术台下面,手术中单一半搭在她的脸上,边缘蹭到了她的鼻子跟眼睛。她摇晃了半天脑袋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一只空手可用。

等到她挪开蹭着眼睛的布巾时,闵医生也终于捞出了胎儿。手术间里头很快想起孩子的哭声。

余秋听小东西哭了好几声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可以收回手了。

这一下松开,她直接坐在了地上。半边身子都彻底麻木了,整个肩膀连着胳膊又痛又麻,真是恨不得立刻砍掉,不是自己的才好。

侯向群好不容易空出手,赶紧伸手将她从手术台上拖了出来。

因为蹲坐的时间实在太久,加上情绪高度紧张,余秋的腿也麻了,连路都不会走,只能坐在地上发呆。

她的耳边还回荡着孩子的哭声。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哭声,她自己也有点儿想哭。

她用那只还能动的手,轻轻地敲着麻木的胳膊,一下又一下,希望这样可以让自己好受点儿。

可惜效果不怎么样,半个身子仍然又麻又痛的难受。

唉,上回她应该问问何东胜,到底扎哪几个穴位的。就算现在不能扎针,用手掐一掐也是好的。

“小秋。”手术台上传来了闵大夫的声音,带着点儿焦急的意味,“胎盘下不来。”

余秋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看情况。这会儿她倒想不起来手麻脚麻了,眼睛只盯着产妇的肚子里头看。

“前置胎盘伴胎盘植入。”闵大夫皱眉毛,“出血厉害呢。”

产妇的血呼呼往外头淌。

余秋点头:“我来吧。”

她刷手上台探查,发现出血点主要是在子宮前壁与后壁。她立刻开始 nausicaa 缝合。

这是中国台湾医生发明的一种缝合方法,缝合后的子宮看上去就像日本动画电影《风之谷》里的巨型怪物似的。这个缝合法也取名自该电影的女主角娜乌西卡。

为了防止术后子宮收缩而导致缝线松弛继发性出血,余秋又结合了球囊压迫止血,好不容易才结束了手术。

她下了台,推着产妇出手术室的时候,下意识的抬眼看门外。

她顿时发出惊呼:“天啦!天都黑了呀。”

完蛋了,没有船回去了。今天杨树湾可是有庆祝活动的。

余秋懊恼得只想跺脚,她怎么能错过这么重要的日子呢?

“就知道你进了医院就出不了门。”

何东胜从急诊诊疗室出来,见到她就直摇头,“行啦,别挂着嘴了,我给你送吃的过来了。”

余秋看着他手上的保温桶,颇为惊讶:“你这是从哪儿买的呀?”

何东胜就是笑:“我还以为你会问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余秋看闵大夫他们推着产妇上楼去,也就不急着往上跑。他打开保温桶的盖子,看到里头满满的栗子烧鸡,顿时幸福得想要落泪。

天呐,这才是她热爱的美好生活呀。看看这油光光的鸡肉,再看看这黄澄澄的毛栗子,哎哟,这叫一个香啊。简直能够直接把她熏晕过去。

余秋幸福地深吸了口气,生活是如此的美好,真谛就在一保温桶的毛栗子烧鸡。

何东胜憋不住笑:“本来是要杀猪的,大爹说缓缓,等到后天,咱们大队办百寿宴,再多多的杀几头猪。”

余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吃鸡肉了,她赶紧点头:“这个已经很好了。哪里能天天杀猪。”

郑卫红手里头捧着个搪瓷缸子,笑着道:“大爹说以后天天杀猪呢,非得我让我们把肉吃冒了为止。”

何东胜跟他点头:“你回去吧,老太他们还在家里头等你呢。这边我跟着小秋大夫。”

郑卫红也不客气:“行,我吃过饭就走。”

三人往楼上去,到了护士站,就听见护士正在跟闵大夫抱怨:“哎你说这人实在是不要脸了。我们辛辛苦苦给她治病,她居然一声招呼不打就跑了。”

余秋惊讶:“谁呀?”

她穿越过来之后,还没碰到过欠费逃逸的病人。就算没钱,病人也是说清楚了,要求提前出院。

“还能有谁?”陈敏气呼呼的,“又是那个什么黄莺啊。真不要脸,趁着我们忙抢救的时候,跑了。”

余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人生真的像山坡,走起下坡路来,人就踉踉跄跄形容狼狈,甚至脸面都不要了。

不同于2019年人口频繁流动的社会,这个时代的医生跟病人基本上都是相互知根知底的。她这么屁股一拍就跑了,也不怕传出去叫人戳脊梁骨。

不过她丢脸的事情做多了,大家也不在乎再来这一件吧。

郑卫红脸涨得通红,伸手摸口袋:“大夫,她欠了多少钱?我来还。”

陈敏还没说话,余秋先开了口:“你还你,凭什么还?”

她突然间拉下脸,“你好多的钱来还哦,要填好久的无底洞!不许还,关你什么事?看病吃药,花钱是她自己的事,你插什么手?”

郑卫红被她这副疾言厉色的模样震住了,半晌才小小声地开口:“可是总不能叫你们吃这个亏呀。”

余秋冷笑:“我们吃亏,我们凭什么吃亏呀?她欠了钱我们就要讨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没钱还就拿工分抵,我直接找他们生产队去。一年工分还不起就还两年。想对她有钱给她男人买酒喝,不至于连医药费都掏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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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夜晚

郑卫红臊眉耷眼地走了, 末了他也没敢掏钱结了黄莺欠下来的医药费。

余秋看着他有些踉跄的背影, 恨铁不成钢:“你要真想她好,就不要再伸手。”

黄莺走到今天这步, 未尝不是被家人一次次纵容的结果。假如没有人始终跟在她身后, 任劳任怨地为她收拾烂摊子,而是早早就断绝了她从家里头吸血的希望,说不定她也不至于脑袋瓜子如此不清白。

不用付出代价,无论她怎么折腾家里人, 都不用付出代价,所以她才肆无忌惮。

就像现在的红卫兵们, 假如他们去抄人家, 就会被一个大耳刮子打出来,然后丢进大牢里接受改造;假如他们在台上劈斗折磨人, 就会被直接撅翻在地, 然后打断腿,他们还有胆量横冲直撞地瞎折腾吗?

人作恶的时候不用付出代价,那么恶之花就会肆无忌惮地生长。被纵容的人,也永远想不到自己需要承担责任。

余秋气势汹汹地回过头,对上何东胜神情微妙的脸,她顿时火冒三丈:“你笑什么笑, 就是你们惯的, 才搞到现在这个样子!”

何东胜赶紧端正态度:“没错, 的确不该再管她了。”

说着他还扯着嗓子, 朝郑卫红喊了声, “卫红,你就听小秋大夫一句劝吧,你还有一大家子呢。”

余秋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扬地进办公室。她才懒得管人家的家务事呢。

何东胜赶紧拎着保温桶跟上,催促道:“你吃饭吧。”

余秋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饿着肚子呢。她立刻招呼陈敏跟闵大夫:“吃饭吧,我这儿有毛栗子烧鸡。”

何东胜也热情地招呼两人:“一块儿吃吧,胡奶奶烧了一锅呢。”

闵大夫摇头,谢绝了他们的好意:“你们自己吃吧,我爱人做好饭等我回去呢。”

她侧头邀请陈敏,“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想吃炒饼吗?今天晚上我们家就吃炒饼,你一块儿过来吧。”

陈敏虽然垂涎板栗烧鸡,然而炒饼更加能够吸引小姑娘的好奇心。她立刻跟余秋打了声招呼,高高兴兴地跟着闵大夫走了。

余秋只得自己坐下来开饭。

她一打开保温桶盖子,浓郁板栗烧鸡的香气就弥漫了整个办公室。

天呐,实在太诱人了,鸡块鲜亮,板栗橙黄。她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鸡肉放进嘴巴里。

鸡块裹着板栗的清香,被炖得稀烂,连骨头都酥了。余秋咀嚼完鸡肉后,直接嚼吧两下骨头,就一并吞下了肚子。她又迫不及待的吃了颗板栗,板栗被炖得糯糯的,吸满了鸡肉的汤汁,滋味鲜甜。

余秋就这么一筷板栗炖鸡,一口饭。配着一碗饭,她竟然将一大桶板栗烧鸡吃的一干二净,就连剩下的汤,都被她用来拌饭吃了。

她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摸着被撑起的胃,感觉按照自己现在的状态,要是穿越回2019年的话,她绝对能够吃到自助餐厅老板出面赶人。

妈呀,她什么时候这么能吃了?果然生活会让人类突破各种极限。

余秋擦着嘴巴起身的时候,才突然间想起来,自己应该留起码一半的板栗烧鸡给陈敏的。

就算那丫头吃饱了炒饼回来,也可以吃点儿板栗烧鸡尝尝味儿啊。

再不济,明天早上他们也可以一起就着板栗烧鸡吃早饭。

结果刚才美食当前,她吃的太投入了,压根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余秋重重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有些渣,很是对不住萌萌哒小陈姑娘。

何东胜看她的样子好笑,忍不住开口问:“怎么啦?吃的不痛快吗?”

余秋愁眉苦脸,摇摇头,唉声叹气:“我就是突然间想起来个故事。贫贱夫妻百事哀。以前有对情侣非常相爱,后来呢男的要下放去边疆,女的就毫不犹豫地跟他一块儿去。下放后的生活非常辛苦,但有情饮水饱,他们仍然很幸福。

有一天过中秋节,队里头就给他俩发了块月饼。男的带着月饼回家,先是将月饼一分为二,吃掉了自己的那部分。后来他看着另一半月饼,实在按捺不住,又一分为二,吃掉了一半,于是剩下的月饼越来越小,到最后被他全都吞进了肚子里。

女的呢,也听说了队里头发月饼的事情。她下了工回家,怎么也找不到月饼。

男的就承认月饼被他吃了。他承诺以后会给女的买很多月饼。

但是那天过后,女的就选择回城离开这个男人了。”

余秋叹了口气,“我以前听这个故事的时候,觉得这男人实在是太可恶了,渣得惊天地泣鬼神,现在我却突然间理解了他。果然是衣食足而知荣辱,仓禀足而识礼节。生存才是第一需求啊。”

何东胜在边上笑:“所以要吃饱了肚子呀。”

他这么一说,余秋倒是想起来了:“你吃饭了没有啊?”

何东胜点头:“我吃饱了过来的。”

余秋十分怀疑这话的可信度,按照航船的行驶时间,何东胜从杨树湾过来的时候,还不到社员们正常吃饭的饭点。

那他到底是在哪儿吃的饭?

年轻的生产队长被她这么噼里啪啦的一顿逼问,赶紧举手求饶:“我真吃了,胡奶奶贴了饼子,我就着板栗烧鸡一块儿吃完了才坐船过来的。”

余秋将信将疑,坚持从柜子里头翻出了一包蜜枣推到他面前:“你吃点儿这个吧。”

何东胜看他如果不吃的话,赤脚大夫很可能没完没了,他只得点头,抓了颗蜜枣往嘴里头送。

余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翻出笔记本,开始默写教科书。

何东胜伸过脑袋看,立刻摇头:“把笔给我吧,你就张嘴好了,别抓笔写字了。”

她刚才吃饭的时候,抓筷子都费劲,简直就是握着筷子往嘴里头扒拉饭菜。

何东胜抓着笔,示意余秋口述:“你说,我给你记下来。”

余秋有些不好意思,算了吧,还是我自己写,你也忙了一天了。

何东胜笑了:“没事,我也想趁机好好学习一下。”

余秋表情古怪:“你确定你真想学?”

生产队长肯定地点头:“那当然。”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杨树湾大队6队的队长被迫听写了完整的《妇产科学》的一整章内容。

余秋从女性生殖系统解剖开始讲起,逐字逐句复述教科书上的内容。

她还真不是故意要捉弄年轻的生产队长,而是教科书的编排顺序本来就如此。如果学生连解剖结构都搞不清楚,也弄不明白各个部位的生理功能,那后面还怎么听这一门课啊。

何东胜先是窘迫不堪,后来看赤脚医生满脸坦然,居然闭着眼睛,跟背书一样一条条地说出来。他也悄悄地松了口气,认认真真地开始听写。

何东胜上高中的时候学过速记,所以手术上的动作一点儿也不慢。加上他多少也学过医,对一些医学名词相形之下并不太陌生,所以勉强能够跟上余秋的速度。

余秋像是了解他的速度一样,她不急不缓地复述着课本内容,每每到了何东胜觉得自己快要来不及记下来的时候,她就会停下来,等到他赶上再继续。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余秋说话的声音跟何东胜写字时,笔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响。

整整一个章节复述完毕之后,余秋睁开了眼睛,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催促何东胜赶紧下去休息。

杨树湾人睡觉早,这个点儿,大队上下都应该静悄悄的了。

何东胜摇摇头:“没事,我不困,你要是不想现在睡觉的话,咱们可以继续默写。”

余秋摇头:“不行,你的手再写下去的话,明天也不要想抬胳膊了。”

她站起身,送何东胜下楼去:“今晚你还睡在王医生的宿舍吧。”

何东胜却有些踌躇:“算了,宿舍距离病房太远,我还是就在办公室里头靠会儿吧。”

余秋笑了起来,转过头看紧张过度的生产队长:“你干什么呀?洪大鹏都死了,又不会阴魂不散。”

何东胜摇摇头:“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谨慎点儿的好。”

疯病会传染,一个洪大鹏发疯死了,谁晓得还有没有其他神经病?

两人刚走到妇产科病区门口,就听见楼下传来嘈杂的声响。

陈敏领着一群人往手术室的方向跑。

楼下大厅的灯亮着,照亮了每个人额头上的汗水以及口鼻间喷出的白雾,显然大家是一路奔跑过来的,每个人都气喘吁吁。

余秋在里头认出了刘主任的脸,公社革委会主任脸上全是焦灼的神色。他旁边站着的李秀云,相形之下要平静许多,年轻的妈妈怀里头还抱着熟睡的孩子。

也不知道她跑医院来干嘛还带着孩子,也许是家里头没人帮忙带吧。

比起风轻云淡的李秀云,一旁被人押着的周国芳瞧着可就狼狈多了。不知道她是挨了打,还是在路上跑得太快,以至于摔倒了。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伤痕。

余秋奇怪,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凑到一起。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梭巡一圈,想要寻找周国芳与李秀云之间的连接点,现任粮管所所长郑大刚。

然而人头攒动,灯光下,晃来晃去的面孔中却没有一张是郑大刚的脸。

“余秋!”陈敏焦急地喊自己的同伴,“你快过来看看。”

余秋应声下去,撞上王医生跟李伟民也匆匆地从诊疗室里头出来。

三个大夫会合到一起,连同陈敏一块儿站在担架床边上。

所谓的单价床,不过是快被拆下来的门板,上头躺着个男人,瞧着个子应该不矮。

只他脸上跟身上都盖着被子,叫人看不清楚里头的具体情况,只听得见痛苦的闷哼。

余秋喊了声:“得罪了。”,然后伸手接下盖在男人头上的被子。

等看清楚那张冲击力极强的脸时,她顿时倒吸口凉气:“这怎么回事?”

躺在门板上痛苦哀嚎的人,正是她刚才寻而未果的郑大刚。瞧他的样子,像是受了重击,几乎都要晕过去的模样。

郑大刚显然经历着巨大的痛苦,上下牙齿都在作响,压根没有理会余秋的问题。

余秋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李秀云脸上,希冀这位病人家属可以帮忙提供详尽的病史。

然而李秀云就抱着自己的孩子,表情漠然,就像是周围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似的。

还是刘主任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含含混混的作答:“你把人推进去看一下就知道了。小邱大夫,你帮帮忙,可千万得给他接好了。”

余秋满头雾水,接什么?难不成今晚郑大刚跟李秀云谈判离婚的事情,结果被李秀云剁掉的手指头?

没道理呀,郑大刚身上一点儿血腥味都没有。

余秋疑疑惑惑地将人推进了手术间。

刘主任还在外头大喊:“下面,你好好看看下面。”

余秋被他提醒着,才发现被子底下的郑大刚光着屁股。不是郑大刚生性狂野,而是他现在的状况,实在没办法穿裤子。

李伟民在边上倒吸了口凉气,本能的蛋疼,他下意识地夹紧双腿,结结巴巴道:“这是被人用棍子打了吗?谁呀?下手也太狠了!”

余秋看着郑大刚的惨状,也忍不住要叹气。

粮管所所长的子孙根又肿又青又紫,跟被掰断的茄子一样歪在边上,显然是要断子绝孙的模样了。

到底是谁下的狠手,居然就这么硬生生的,将他的子孙根给折断了。

余秋怀疑地看着郑大刚,难不成这人要跟李秀云离婚,还想跟人来一发分手火包,结果被人直接人道主义阉割了?

那可真是活该了。

郑大刚的这种情况学名称之为闭合性海绵体破裂,是泌尿外科急症,好发于青壮年男性,基本发生于荫颈处于博起状态时,比如不正确的进入方式或粗暴的夫妻生活引起的,尤以女子处于上位时多见。

动作如此之激烈,基本考虑是用强了,李秀云才刚出月子呢,激烈反抗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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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审核看清楚,哪里黄了?

别把王者当青铜

余秋拒绝给郑大刚做手术。开什么玩笑, 她一妇产科大夫, 干嘛要看泌尿外科的男人?完全超出诊疗范围了。再说了,人家还是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呢, 做这种事情, 影响很不好的。

刘主任朝她连连作揖,嘴上说着软和话:“哎哟,我的小秋大夫哎,这是救命的时候, 还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余秋正色:“这可不是乱七八糟的,这是正经事。这刀我开不了, 我承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刘主任拉着李秀云, 催促病人家属:“我的秀云同志,你也说句话嘛。其他的事情咱们暂且放下, 该做主的我肯定给你做主, 咱们先把郑大刚同志的命救回来成不?死刑犯还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呢。”

余秋在边上火上浇油:“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了,还是直接送县医院吧。”

没什么大不了,最多也就是以后不举,再也没有犯罪的机会。

李秀云面罩寒霜:“断了更好,省得再惹事。”

刘主任可不能听两位女同志说赌气的话,赶紧从中说和:“别别别, 大家有话慢慢说, 先把刀给开了。”

余秋丑话说在前头:“那我可没办法开这刀。开完了以后, 他有什么问题找我算账怎么办?去县医院吧, 别耽误事情了。”

然而郑大刚死活不肯离开卫生院, 他现在一张脸因为疼痛苍白,又因为窘迫充血,简直叫人看不清上面到底五颜六色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我不去,一切后果我自负。”疼得已经要虚脱的郑大刚牙齿咬得咯咯响,“我签字,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都认了。”

余秋点头,又转过脑袋看旁边面无表情的李秀云:“那么你呢?如果术后你们夫妻生活不和谐的话,找我是没用的呀。”

李秀云冷笑:“那去问他新找的老婆吧。我跟他可不是什么夫妻,也没的夫妻生活。”

尽管如此,作为法律关系上尚未解除绑定关系的家属,你就赢还是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

余秋拿到这张纸,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她要的就是这句话。

想当初骨科给一大爷做大腿骨折手术,明明手术一切顺利,病人恢复也良好,结果家属拒绝交钱。年过半百的大妈坚持称医生将她老公做坏了,现在病人雄风不在,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夫妻生活。

搞笑的是,别说直接刺激海绵体了,护士节这位大爷腿部切口换药的时候,他都立刻举行升旗仪式。

张医生给郑大刚推了药,直接放倒了倒霉的粮管所所长。

余秋直接带人上台探查。

说实在的,海绵体折断不稀奇。余秋当年在泌尿外科轮转时,基本上每个礼拜夜班都能碰上一两例类似的患者。

每次看到如此折戬的忧伤,余秋都会在心中吐槽一下各种小颜色文里头不靠谱的胡说八道。

什么突破了宮井,狗屁吧,胡说八道的作者恐怕连宮井的解剖结构都搞不清楚。

知不知道正常宮井内口都是闭合的?否则孕妇岂不是天天流产。临床上因为粘连要做宮井扩张术,医生都是靠着探针先探入宮井内口,然后再用一根根不同型号的扩张器进去扩张,一般由2~4号开始,按顺序逐步扩张致7~8号。

如果那个人能够被人体结构突破开,那只能说明她宮井松弛严重而且有子宮脱垂的嫌疑。

况且即使8号扩张器,也就只有人的食指粗细,威风凛凛的男主纵然身揣任意收缩的金箍棒,原来就是这个尺寸,真是想象不能的悲伤。

假如还想再强调金箍棒是如何的坚而不摧无所不能,上台看一场海绵体断裂伤修补术就能够认清事情的真相。

李伟民还在抽气,感觉眼前的景象不可思议。作为一个年连小电影都没得看的社会主义根正苗红的好少年,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小李大夫对于生活的认知。

无论他如何积极开动脑袋瓜子,都想象不能眼下的惨况到底是怎样造成的。

见多识广的余秋则不动声色。对,李伟民有件事情说的没错,海绵体断裂常见,但多见于中远端。像这么齐根折断,血肿渗入会荫浅袋,直接肿成个圆茄子的倒是不多见。

她一边开始手术探查,一边言简意赅:“见过升旗没有?升旗的时候,直接被人坐断了呗。”

她如此轻描淡写,李伟民同学却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这个世界真的好危险。

还有余秋明明是个女同学,怎么能够跟没事人一样,张口闭口的说这些。说好的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呢。

余秋倒是分出眼神来瞥了眼纯洁的男同学,然后直接翻了个白眼。

装,你就给姐姐装吧。谁不知道你们外科男医生是最不要脸的。个个上了台都是段子满天飞,毫无下限可言。

萌萌哒陈敏医生也没觉得这个话题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她只百思不得其解:“可她为什么要坐上去啊?”

这就跟地上竖着跟棍子一样,正常人都不会往棍子上坐呀。

余秋脑海中浮现出1000字的小作文,以她见多识广的医学经验完全可以现场重现。但鉴于和谐社会的需求,对着两个未成年人,她只能言简意赅地翻译成一句话大纲:“滑出来了,然后女的一屁股坐断了。”

这个内容实在太过于丰富,年轻的医生们眼前立刻浮现出惨烈的场景,人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李伟民结结巴巴道:“看不出来呀。我瞧着李秀云挺文静的呀。”

“谁说是李秀云了?”护士从手术间外头过来,手里头拿着余秋先前点名要用的药水,给郑大刚加上。

这回手术台上的医生,连同打麻醉的侯向群以及指导他的张医生,都将目光齐齐落在了护士身上,然后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妈呀,不是吧,作案的人不是郑大刚的老婆李秀云,那还能是谁?大家伙儿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鼻青眼肿的周国芳。

啧啧,难怪李秀云丝毫不掩饰脸上鄙夷的神色呢,郑大刚这家伙口味可真够重的呀,周国芳能当他妈了吧。

护士哭笑不得:“你们想什么呢?周国芳是去抓女干的。”

具体点儿讲,是仙人跳,这个故事离奇曲折复杂无厘头现实荒诞主义,各种不可说。

抽出各种神奇的背景,简单简而描述就是郑大刚的确存了要换老婆的心思,但是他自觉戴了一回绿帽子,不能再傻乎乎地戴第二回,娶个二手货回家。

所以粮管所所长在开启人生第二春之前,要验货。

神奇的不是郑大刚的脑回路,而是周国芳那位侄女儿的智商与三观。

不知道是粮管所所长夫人的头衔太过于诱人,还是吃国家粮,当城镇居民的诱惑太过于强大。这个年纪轻轻的黄花大闺女,居然同意了郑大刚的要求,带着红绒花精心打扮了一通,送货上门了。

众人的眼睛珠子都快跳出眼眶外了,他们不知道这故事当中居然还藏着这位神奇的隐匿女主角。

不过也是,挖空心思的跟这个明明已经有老婆的男人扯上关系,这姑娘的脑袋瓜子能清爽到哪儿去才怪呢!

陈敏不住地抽冷气,恍然大悟:“难怪今天周国芳带着她侄女儿到医院来,要找什么生儿子的秘方。”

合着这两人是想要趁着难得踏上龙床的机会,一举夺男,凭借肚子稳稳地踏进郑大刚的家门啊。

阿呸!溥仪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普通公民呢,哪儿来的龙床?

侯向群百思不得其解:“那既然都说好了的事情,周国芳又是捉的哪门子女干啊?”

护士这下子真是憋不住笑了:“郑大刚这样的,谁敢相信他?万一他白睡了,人家姑娘拍拍屁股不认账了,那周国芳岂不是亏大了?”

平白无故地送个黄花大姑娘上床给人睡,周国芳自然是要存着万无一失的心思。况且她还要防止这件事成了之后,自己被踢出局,捞不到一点儿好处。

于是种种心思之下,周国芳来了一出捉女干的好戏。她直接带着娘家几个关系亲近的亲属,踹开了一室石楠花开的房门,活捉了光屁股颠鸾倒凤的粮管所所长。

好啊不得了了,国家干部居然敢强女干贫下中农家的黄花大闺女。

周国芳的侄女儿也猝不及防,叫人直接掀了被子。

她吓得一声尖叫,赶紧爬起身,手忙脚乱间,她没能坐起来,先自己在床上摔了一个屁股蹲。

结果粮管所所长还在血气方刚中呢,升起的旗杆也没降下来,叫她一屁股坐上去,直接折了。

李伟民下意识的就觉得自己下身传来一股剧痛。

他同情的看着还躺在手术床上人事不知的郑大刚,感觉这位到底是当过兵的人,身体素质果然不一样。

郑大刚居然没有当场痛晕过去,也是位人才。

这下子连张医生都起了好奇心:“那怎么他老婆还有刘主任他们都过来了?”

周国芳脑壳再不清白,也应该明白这是丑事,千万不能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

余秋也疑惑,事情闹开了之后,周国芳岂不是鸡飞蛋打,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护士神情古怪,一个劲儿的直摇头。

半晌,她才叹了口气:“怪就怪,周国芳捉女干的动静闹得太大了,不知怎么的惊动了李秀云。”

要不怎么说国家干部的格局不一样呢?一般女人碰到这种事,肯定要回娘家找人,直接杀上去,好好暴打一顿狗男女。

李秀云不一样,李秀云时时刻刻都相信组织。

她不哭也不闹,只直接抱着孩子去找刘主任,要求刘主任跟着去给她做主。

所谓无巧不成书,偏偏李秀云到格委会的时候,本公社的红未兵代表正在主任办公室里头跟红星公社的当家人拍桌子,要进行谈判。

格命是全国的格命,他们要将格命之火传遍全世界,谁都不能剥夺他们格命的权利!

一听有人搞破鞋搞不正当男女关系,红未兵们立刻激动了。

都不等刘主任发话,一群十几二十岁的格命者直接浩浩荡荡地杀去了罪恶的通女干地点。

对此,周国芳一无所知。

她甚至还没有意识到郑大刚遭受了重创,正逼着他在保证书上签字画押。

有了这张保证书,郑大刚敢不娶她侄女儿,她就立刻上革委会告他去。到时候别说粮管所所长的乌纱帽了,他连小命都保不住,直接蹲大牢吃枪子儿去。

红未兵进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杀到的时候,这张保证书就成了板上钉钉的证据。臭流氓烂破鞋,搞不正当男女关系。

红未兵揪着白天还风光满面的粮管所所长下床,要立刻就给他挂上牌子,拖着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上街游行去。

结果他们把人刚拖下床,郑大刚就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红未兵正要唾弃装模作样地反格命分子,还是刘主任眼睛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赶紧出面先拦下了红未兵,把人送到卫生院来了。

至于那位原本要拖去游街的女主角,则被红未兵看管起来,暂时没有遭受劈斗,也算是因祸得福,逃过了一劫。

不过眼下这状况,就算没游街,也闹得人尽皆知了。这么大的事情,红未兵不拖着他去批斗才怪。

陈敏恨恨地骂了一声:“该,活该,老天爷都收拾他呢。”

这会儿,她觉得那群红未兵都可亲可爱起来。幸亏他们在革委会,不然就刘主任这态度,搞不好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嘞。

李伟民也觉得刘主任太过于老好人,这么个家伙拖到医院来干什么?大晚上的,白给他们增加工作量。

余秋取了郑大刚断旗的根部做半环形切口探查未见血肿及白膜破裂,又沿着紫黑圆茄子延长切口,等发现血肿,立刻给予缝合止血。

陈敏还在替李秀云庆幸:“亏得老天爷长眼睛,叫郑大刚露出了狐狸尾巴。不然李秀云就要被他搓磨死了。”

她倒是要看看郑大刚这回还要找什么借口。这种恬不知耻的家伙,果然要被老天爷收拾。

余秋缝完了最后一针,示意陈敏剪线。

她笑着看小陈大夫,意味深长道:“你真觉得这事儿是老天爷长眼?”

陈敏懵懵懂懂的:“那当然了,就是老天爷在收拾他。”

余秋笑出了声,拿着消毒棉球也缝合好的切口消毒,慢条斯理道:“要真有老天爷,那老天爷也是李秀云自己。”

李伟民正仔细端详缝合好的切口呢,一时间回不过神:“李秀云怎么成了老天爷?她挺可怜的呀。”

余秋微微摇摇头:“你想想看,李秀云是怎么知道郑大刚在哪儿跟人通奸的?周国芳就是再蠢也不会把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你再想想看,为什么李秀云去找刘主任?刘主任是个什么脾气,大家都知道。”

按照刘主任的性子,肯定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压下来,温和的去解决。

毕竟现在男女问题上犯错误,后果非常严重。搞不好郑大刚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红未兵才不会放过他呢。”李伟民脱口而出,“等着吧,只要他出了院,红未兵肯定会拖他去游街。”

余秋笑了起来:“李秀云为什么会这么巧撞见红未兵呢?”

护士到底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些,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她算好了的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周国芳这么大张旗鼓地带着侄女儿上公社,李秀云只要存了心,就肯定能发现蛛丝马迹。谁让周国芳一早就闹得全公社人尽皆知了。

红未兵要去找革委会主任谈判,按照他们张扬的性子,肯定也是早早就放出了风声。

所以李秀云才会抱着孩子,直接杀上革委会主任办公室,她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刘主任,而是红未兵。

在任何时代,都没有比男女不正当关系,更加能够刺激人神经的八卦新闻。

红未兵听了这桩丑事,哪里还有放过的道理?

侯向群摸着嘴巴,细细咂摸其中的意味,突然间背后生凉:“活着,周国芳跟红未兵上蹦下跳忙了这么长时间,全是在替李秀云干活呢?”

李伟民发出一声低呼,感觉这世界实在太可怕了。瞧着那么柔柔弱弱的李秀云,居然还有这么一手。

不动声色绵里藏针,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地沦为了她的枪手。

余秋叹气,给郑大刚敷上纱布:“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别忘了,李秀云以前可是他们县的县革委会委员。”

你们以为人家是青铜,实际上人家一直都是王者。不给你们点儿厉害看看,你们还把老虎当成hello kitty喽?

众人顿时肃然起敬,县革委会委员有多厉害,瞧瞧那个发疯的洪大鹏就知道了。

护士叹气:“她也真够豁得出去。事情闹成这样,她家的男人可干不成粮管所所长喽。”

余秋笑出了声:“郑大刚都要跟她离婚了,她还管这么多啊?”

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李伟民同情地看着尚未麻醉清醒的郑大刚。这么厉害的漂亮老婆,合该着这家伙无福消受。

余秋揭开手术巾单,叹了口气,摇摇头:“这就叫强捧遭天谴,没事千万不要瞎折腾。”

等着吧,后面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那强行上位的姑娘也不晓得是个怎样的凄凉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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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审核睁大眼睛看清楚,哪儿黄了?正常手术过程,我不写一眼就能治好病的神医。您是专审您了不起,但愿您有正常人的智商。

祸不单行

都不用余秋去费心思打听周国芳的侄女儿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答案就送到了她面前。

那个年轻的姑娘软软地躺在地上, 她连门板的待遇都不配享受,她口鼻全无呼吸, 心脏也停止了搏动, 她死了。

今天下午,她还头上扎着红绒花,收拾得干净漂亮,一双大眼睛满怀好奇的打量着医生办公室。

现在, 那双眼睛永远闭在了一起。

她以为自己豁出去奋力一拼,从此就能走上康庄大道, 却不知自己抬脚迈上的是黄泉路。

余秋不知道她临死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表情, 因为她的两边脸都高高肿着,上面纵横交错的, 全是红红紫紫的伤痕, 这是鞋底抽在脸上留下的痕迹。

刘主任好说歹说,带走了郑大刚去医院看病,却保不下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女方,只能任由她被红未兵捉住了,好好审问。

对于这种恬不知耻的臭婊子,红未兵当然不可能有好脸。他们先是将人双手双脚分别用绳子捆绑起来, 悬吊在不同的房梁上, 让人两条展开, 双只脚后翘, 吊在半空上坐飞机, 然后又嫌她哭得烦人,领头的女红未兵把她放下来,用鞋底抽脸。

谁知道抽着抽着,臭破鞋就没了声音,直接倒在了地上。

红未兵怎么能够允许她装死逃避格命群众的审判,又对着她上脚踹。结果踢了半天,穿着棉鞋的红未兵都觉得自己脚疼了,躺在地上的小周仍旧毫无反应。

红未兵队伍当中年纪大一些的人感觉不对劲,过去试探她的鼻息,这才发现臭破鞋没气了。

红星公社大概是因为依山傍水,阴气太盛,格命之火一向烧得不够旺盛,臭破鞋居然是外出参加过串连回来的红未兵正儿八经批斗死的第一个反格命分子。

于是格命小将们慌乱了,他们赶紧七手八脚地将臭破鞋抬到了医院。

余秋刚出了手术室,就被人连拖带拽地硬拉到尸体面前。

领头的那个阴阳脸女红未兵颐指气使:“这个臭破鞋妄图以自杀对抗无产阶级文化大格命,你赶紧把她救活了,让她接受格命者的审判。”

余秋瞥了眼半边脸摔坏的红未兵,看样子她爹还是没舍得下狠手直接打断她他的腿,居然还让她在外头兴风作浪。

小秋大夫摇摇头:“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带死人到医院来有什么用?”

这下子一群10来岁的格命者们明显慌了,他们嘴里头喊着:“忠于主席、忠于思想、忠于主席的无产阶级格命路线,对主席要无限热爱

、无限信仰、无限崇拜、无限忠诚。”,人往医院外头跑。

余秋不知道他们口中喊的口号,跟自己提出的疑问到底能构成逻辑上的什么关系。

但是口号就像是他们的护身符一样,他们坚信可以护送着自己平安离开。

然而,臭破鞋的家属不愿意了。

周国芳娘家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不同以往被劈斗的黑五类家庭要夹着尾巴做人,不敢跟格命小将们有任何拉扯。

他们愤怒地拦下了行凶杀人后还想扬长而去的红未兵。

狗日的,这帮家伙才是跟正经的犯罪分子狼狈为女干的流氓。他们家的姑娘叫粮管所所长糟蹋了,干部不仅不抓强女干犯,居然还趁机打死了他家姑娘,想死无对证。

贫下中农们干惯了重体力活,可不比只会狐假虎威的红未兵们,他们三两下子就跟抓鸡仔似的,直接将那十来个红未兵团团围作一处。

领头的阴阳脸女红未兵吓得花容失色,厉声呵斥:“明明就是女干夫淫妇臭破鞋,是他妄图以自杀逃避格命者的审判。”

周家人怎么肯承认小周姑娘是跟郑大刚通女干,他们一口咬定郑大刚强女干了小周。

至于为什么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会凑到一个屋子里头去。因为郑大刚借着粮管所所长的身份,欺骗小周姑娘说要招她进粮管所工作。

从泥腿子变成吃皇粮的国家干部,自然要进行思想上的蜕变。郑大刚同志日理万机,白天没空,只有晚上才能与小周姑娘进行一对一的深入思想交流。

他通过流氓手段无耻地欺骗并且强暴了小周。

红未兵想拿郑大刚签署的那张保证书说事,明明在那里头他们已经承认双方是自愿发生关系的。

周国芳先前被打得鼻青眼肿,牙齿都掉了两颗,这会儿说话漏风却不耽误她发出受害者家属的控诉:“那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我们家一个好好的黄花大闺女被人睡了,当然要脸面!”

她鄙夷地看着领头的女红未兵,“不比有些人啊,上赶着想要人家睡人家不睡,她还要想办法污蔑人家强女干了她。呸,臭破鞋!到底哪个才是臭破鞋呀?”

女红未兵被人揭了短,顿时连门看的那半张脸也青紫交错,她羞恼难当:“你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周国芳这下子有娘家人撑腰了,气势十足:“这是全公社人都知道的丑事。我要是家里头出了这么个姑娘啊,全家老小都要跳河自杀去呢。也有脸出来丢人现眼!”

眼看着双方越吵越厉害,刘主任不得不出面讲和:“都别吵,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请公安同志过来调查清楚了自然就有定论。”

“调查个屁,你们这些戴官帽子的官官相护!”

周国芳的侄子是死掉的小周姑娘的大哥,真情实意地悲愤着,他一把将刘主任推到边上,伸出手去揪还躺在转运床上的郑大刚。

本来病人出了手术间,就应该被送到病房住下。但是因为手术室的门一开,这群人就全围了上来,死活没有给医生护士留下一条通道,所以郑大刚也被迫滞留在了手术室门口。

“你给我说清楚,是不是你骗了我妹妹,强女干了她!”周家的长男直接将郑大刚拖的半个身子都直起来了。

余秋大骇,郑大刚还插着导尿管呢,导尿管固定在床边。他身子被这么直直的拽起来,导尿管立刻绷紧了,眼看着就要扯掉。

被硬生生扯下导尿管的剧痛,实在不是郑大刚这么个海绵体刚被修复的病人所能承受的。

麻醉药已经过效,他都醒过来了呀。

不等余秋开头阻拦,愤怒的家属已经直接顺势将郑大刚拽下了床,围成一团开始拳打脚踢。

整个局势彻底失控了。无论被推的跌坐在地上的刘主任如何扯着嗓子喊,红未兵跟小周的家属们都无人理会。

双方直接正面交锋起来,垃圾桶拖把扫帚武装带甚至连病历家跟转运床都是他们打斗的武器。

余秋青也看到小周的大哥抓起病历夹就朝那阴阳脸的女红未兵脑袋上砸。

不同于2019年的病历夹基本上是塑料制品,边缘钝化,杀伤力有限。现在卫生院用的病历夹是铁制的。余秋他们自己平常用的时候都要小心被锋利的边角割破了手指头,这下子落在愤怒的死者家属手上,可不就成了凶器。

余秋清眼看着病历家的尖角砸到了那女红未兵的眼睛,十几岁的姑娘发出了惨烈的呼喊,身体往后面倒。

“快进去!”何东胜猫着腰从墙角一路跑过来,直接推着余秋等人进手术室。

余秋看着那姑娘眼角流淌出来的鲜血,估计她的眼珠子是保不住了。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赶紧逃离斗殴现场。根本就拦不住,打红了眼的双方直接往死里头揍对方。

红未兵人多势众,两边加起来,有一二十号人。

周国芳的娘家人气势上虽然稍逊一筹,但是他们常年在地里头刨食,个个身体结实,打起架来吃不了亏。

于是双方势均力敌,直接在医院大厅里上演了全武行。

医生护士们都惊呆了,还是留在手术室外头值班的人扯着嗓子大喊:“关门,把门都关上!”

原本从病房里出来看热闹的病人以及家属,这会儿也回过神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热闹,他们还是不要凑的好。

何东胜将余秋等人推进了手术室,又直接拖着还坐在地上没办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的刘主任进屋关上门。

隔着道薄薄的门板,所有人都心惊胆战。刘主任急得不行,他必须得赶紧控制住外头的事态。

可惜他电话打到格委会却死活没人接。也是这深更半夜的,办公室里头哪来的人?他将公社所有的电话号码都打了个遍,却愣是找不出一个人去联系民兵队。

医院科室倒是有人接电话呢,可前提是他们要能够走出医院大门啊。外头已经打得不可开交,所有人都蜷缩在房间里头不敢伸出脑袋,生怕自己会沦为那条被烤焦的鱼。

李伟民安慰急得不行的刘主任:“行啦,等他们都打死了,自然就消停了。”

刘主任狠狠地瞪一眼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医生:“那是人命,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你个当大夫的,怎么能说这种话?”

李伟民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当大夫的能够治病救人,可救不了自己要找死的人。”

余秋也在边上叹气,要打早点儿打就好了,还害得她大晚上的费了这么长功夫给人做手术。

其实刚才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她的确也想将郑大刚拖回手术室的,但是这个刚经历了手术的病人已经沦为众矢之的,压根没有给她伸出手的机会。

“现在怎么办?”张大夫皱着眉头,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术后几小时是病人发生风险的高危时期,一定要密切观察的。

侯向群叹了口气:“还观察什么呀?就算手术没危险,他们也能直接打到他危险。”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无奈的苦笑。

最后还是何东胜站起身来:“我打电话回杨树湾吧。说不定大队部有人。”

李伟民冲他吹胡子瞪眼,打个屁电话呀,有什么好打的?他已经烦透了外面的那帮家伙,打死一个,清静一回。

何东胜笑了笑,没有理会他的抱怨。

余秋也没有开口阻拦生产队长。要是事情真闹大了的话,首当其冲要倒霉的还是刘主任。毕竟,这可是在他的治下闹出来的大规模械斗事件。

这几年又不比前几年流行舞斗,打死多少人都是一床大被压下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

何东胜拨通了电话,胡杨果然还没有下班走人。大队部前头的院子地方开阔,被他改造成实验室,他还在忙碌着给农具升级。

接到何东胜的电话,胡杨立刻招呼自己的大徒弟李红兵:“快去,找你赵大哥赵二哥,咱们杨树湾上公社勤王去。”

手术室的电话漏音,余秋听到了小胡会计的声音,差点儿没晕过去。她扯着嗓子喊:“你让他们联系公社民兵队,不要强出头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边都已经打红眼了,谁过来劝架都要冒着生命危险。

刘主任看了眼这姑娘,到底没吭声,只贴着门板听外头的动静。

比起忧心忡忡的刘主任,其他几人可真是没良心多了。何东胜还找来了空白的纸张,抓着支笔,让余秋继续复述教科书内容,他好帮忙默写下来。

余秋挥了挥手,直接开始上手术学,她就着郑大刚先前的那台手术,从解剖结构说起,穿插着生理病理生化人体循环系统以及临床病例,滔滔不绝地上了足足一个小时的课。

何东胜在旁边奋笔疾书,手上半秒钟都不敢停下,直到余秋说完了课,他才将记下的课堂笔记交给余秋校对。

余秋仔细看了笔记内容,随手订正了几处错误的地方,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照你的水平,上个几年课下来,考证绝对没问题。”

陈敏好奇:“考什么证啊?”

余秋笑了笑,故意逗这姑娘:“考从我这儿出师的合格证啊。”

刘主任先前耳朵还贴着手术间的门,这会儿倒是侧过脸来,朝余秋点头:“不错,你这样,当个先生也好。”

余秋在心里头傲娇着,那当然。作为师姐兼老师,她还给学弟学妹们上过职业医考前的妇产科专业辅导,课程可受欢迎了。

余秋灵机一动,趁机跟革委会主任打商量:“主任,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看能不能就在我们公社里头搞个医学培训班。下面各个大队的赤脚医生以及有志于学医的人,都可以利用农闲以及休息的时间过来上课。通过临床实践以及理论知识学习,提升医疗技术水平。”

刘主任还没发话,何东胜先表示反对:“你哪里有空?你现在两头跑着想把自己当成几个人用。”

余秋也开始头痛:“要不这样吧,以后我早上回杨树湾,中午到卫生院来,顺带着晚上上课。”

何东胜就看着她笑:“你晚上什么时候消停过呀?”

余秋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只能试图收回阵地:“就算没空上课,带着大家一块儿处理病人,然后趁机讲点内容也是好的呀。”

何东胜还想再说什么,外头响起了嘈杂的声音,公社民兵队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其实他们不来,估计外头也打的差不多了。毕竟人就一条命,总不能打死一回再死而复生接着打。

何东胜听到赵家两兄弟的声音,这才小心翼翼地开了道手术室的门。

外头的局势的确已经控制住了,斗殴双方都情况惨烈,基本上个个鼻青眼肿。

公社民兵队长正在厉声呵斥着什么,旁边伴随着女红未兵痛苦的呻.吟。

她的手还捂着眼睛,鲜血从指缝间渗透出来,地上已经洇了一小滩血迹。

余秋看着这个还在地上打滚的姑娘,也许现在有专业的眼科医生在的话,立刻进行手术,说不定还能保住她的眼睛。

只不过,现在什么都没有。不知道将来有一天,她会不会为自己的革命而感到后悔。

也许不会吧,毕竟她不是纯粹的革命者,她所有的行为都包含着谋取私利的野心。

无论是当初站出来指责韩晓生强女干自己以获得升学的机会,还是刚才殴打小周来发泄自己被毁容的愤懑,每一件事,她都存着私心。

有一种人永远不后悔,因为他们从来不会做错任何事,他们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事,他们只会将责任全都归咎于别人。

“打什么呀?有什么好打的?”民兵队长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表情严厉,“全都打死了,谁还去抓格命促生产啊。背叛格命,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样闹腾才是真正的对不起无产阶级文化大格命!小周同志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我们请公安同志好好调查清楚不就行了?我们的党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要是真有人动用私刑,杀害了无辜的贫下中农,我们人民也不会饶过他们。”

红未兵急了,领头的女红未兵现在说不了话,换了另一个男红未兵开口:“什么无辜的贫下中农,明明是搞破鞋的狗男女!”

这下子周家人可不答应了,小周姑娘的大哥伸出手厉声呵斥:“你们这些不要脸的狗东西,害死了我们贫下中农,还要往我妹妹的头上泼脏水。你让他说,他敢不敢承认,他脏了我妹妹的身子?”

说着,他从地上揪起瘫软成一团不吭声的郑大刚,然后用力地摇晃着逼问,“你说啊?你个断子绝孙的强女干犯,你祸害我们贫下中农!”

然而无论他如何摇晃,郑大刚都一语不发。他那张沾满了血污早就瞧不出五官轮廓的脸上显出了一种死人一般的寂静。

余秋本能地觉得不妙,赶紧跑过去查看郑大刚的情况,没有脉搏,没有呼吸,瞳孔散大固定,死亡的三大征象齐齐出现在粮管所所长身上。

他死了,今晚刚做过手术的郑大刚死了。

红未兵立刻激动起来,扯着嗓子大喊:“打死人啦,臭破鞋打死格命干部了。”

这会儿他们倒是忘了郑大刚也是他们嘴里头的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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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么死的?

这下子问题闹大了, 一晚上打死了两个人, 一个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一个是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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