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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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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

贺阳脸色大变,语气冷冰冰:“这是我们的事情,保密原则,我不管你是什么来路,你不要随便打听。”

祝同志双手往下压:“我不打听,但是我们的工作,你也不要干涉。这位余秋同志是我们挑选出来推行基层治疗癌症的大夫。要是没有证据,你们不能带人走。”

说着,他伸手指跟在他们队伍后面的五六位老人,“不然,你带走了人,你给他们治病!”

跟着人过来的几位老人都不乐意了,不是说好了有教授带着女儿给他们开刀吗?抓走了大夫,谁看病啊。来来回回折腾他们,不是糊弄人吗?

刘主任立刻提高了嗓门:“广大社员同志们,上级看我们红星公社卫生院搞得有声有色,准备拿我们这儿做典型推广新技术呢。这是我们红星公社广大社员同志上下一心奋斗出来的成果。大家伙儿说说,高不高兴啊!”

众人立刻兴奋起来,都说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那现在医疗卫生是不是要学他们红星公社了啊?

祝同志对贺阳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你们工作繁忙,你们忙。我们还有事情,就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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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造出腹腔镜?

陈敏一路小跑过来, 手里抓着一沓子打印的资料。看到面前剑拔弩张的仗势, 小姑娘明显有些吓到了, 说话的声音都发抖:“小……小秋,你前头托师傅复印的资料印好了。我给你放办公室还是值班室?下班你要带回杨树湾吗?”

余秋“嗯”了一声, 只问小陈大夫:“我爸爸那边的学生发了没有?”

陈敏硬着头皮:“发了呀,今天早上就发过了。这些是给农民夜校的学生的。”

贺阳劈手夺下陈敏捧着的油印资料,看到最上面一张充当封皮的纸印着:常见肿瘤诊疗手册。

他眼睛猩红, 简直要滴出血来, 再翻到后面章节赫然写着:结直肠癌诊疗指南。

军管会的副主任彻底暴跳如雷:“你还想狡辩!这是什么?你印这个东西做什么?你不是在帮那个反格命分子治病是在干什么?肚子痛,可真是张口就来。肚子痛你弄什么癌症?治疗方法, 首选手术治疗!化疗方案,这一条条的够详细的呀。”

他气急败坏,一步步的逼近,面容狰狞, 简直像是从地狱里头爬出来的罗刹恶鬼。

余秋明显被吓到了,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

她下意识地就往刘主任身后躲, 声音也直打哆嗦:“这就是一本临床医学经验资料啊。我去工人医院进修, 特地向教授们请教的。以后我要是再碰上这样的癌症病人,我就知道该怎么给他们看病了呀。”

这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贺阳彻底爆炸了:“看病, 你给谁看病?把那个人交出来!”

刘主任看不过去了, 开口替赤脚医生说了话:“这位同志要说小秋大夫看过的病人, 方圆百十里地都是。还有城里头的病人慕名来而来。你要是让她交出病人的话, 那这十里八乡估计就没有不被抓的。”

贺阳才不会将一个小小的公社干部放在眼里, 他立刻手一挥,作势就要将刘主任推开。

不想他手搭上去,却叫刘主任扣住了手腕。

位卑言轻,连七品芝麻官都远远谈不上的基层干部脸上还保持着微笑:“解放军同志,有话好好说。我们的赤脚医生年纪小,又是女同志,你这么喊打喊杀的又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有欺负人的嫌疑。小秋大夫既然在我们红星公社落了脚下放,那就是我们红星公社的人。我们公社的规矩就是,我们的姑娘不能叫外人欺负了。除非我们公社的老少爷们都死光了。”

他说话声音并不大,嗓音可以算得上是低沉,可一字一句吐出来却是掷地有声。那双铁钳一般的手扣着贺阳的命门,无端就让军管会的副主任心惊胆战,好像下一秒钟对方就会折断他的手。

贺阳感受到了杀气,那是上过战场的老兵特有的杀气。整个大青山地界当年都可以算得上是格命老区,有老兵留下来当基层干部也不稀奇。

贺阳还在惊疑不定,余秋却大着胆子为自己辩解:“我写这个有什么不对?劳动人民战胜癌症,总不能纸上谈兵。主席说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实践出真知。总结出的经验就应该成文,指导我们继续前进。”

祝同志也附和了余秋的话:“这个思路没有问题啊,医务工作者在临床实践中不断积累经验用于后面的治疗,这是很好的方法。主席他老人家也是肯定的。整理出肿瘤治疗手册,来帮助广大农村医务工作者提高业务水平,这应当是被表扬肯定的事情。”

刘主任皮笑肉不笑,目光还盯着这位贺阳:“是啊,贺同志您可能有所不知。我们红星公社的医务工作是很受上级肯定的。我们的医疗技术培训班在十里八乡都非常受欢迎,县里头跟市里都给了表彰,上级领导一直鼓励我们要好好利用现有的优势发扬光大,争取为国家培养更多的合格的医务工作者。”

贺阳叫这几人一唱一和的,堵的话说不出来,恨得要命。

然而眼前的状况又不允许他直接发作,否则这些贫下中农发起疯来,说不定真会打死他们。

到时候不管他的同志们如何来复仇,对他来说都没任何意义了。

他都死了,就是把人家祖坟刨了也没用。

贺阳暗自后悔自己轻敌了,他本以为就这么个小赤脚大夫再加上那个小三儿,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而已,根本成不了气候。

只要把人带走了,三两句话一吓唬,小三儿未必吐真言,这个小赤脚医生自己倒是有把握。

黑五类的狗崽子,想进步不?想高考过政审不?想的话就乖乖听话。

就是什么都不想,那怕不怕他那位右哌爹叫拖走了到偏远地方继续锻炼啊?怕的话,就赶紧老实交代。

可惜没想到这丫头却不是个善茬儿,根本就没让自己有机会说出威胁的话。

现在到了这状况,他要是在当众说的话,反而会落下口实把柄。

贺阳只能脸色铁青:“你这个资料印了多少份?又都发给了些什么人?”

余秋努力回想的样子,最终不甚肯定:“加在一起的话,有一两百份吧,我先在省城印了十几份。然后带回杨树湾又印了几十份,后来早上过来上班又托学校印了这八十份。”

贺阳真是要一巴掌劈死这个油盐不进的黑五类狗崽子了。

妈的,在省城印了十几份,老胡那狗东西肯定拿走了。有了这个指南在手里头,只要能弄到药,任何一个受过简单打针培训的接生员都能继续给人治疗。

就算在省城的那十几份没办法流通过去,那么杨树湾的那几十份,那个死老头子肯定也能拿到手。

妈的,这下子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他都不用担心自己看不上病了!

狗东西,那个死老头子肯定已经跑得远远的了。眼前这个家伙东拉西扯,就是存心想拖住自己,好让那个老头子跑得更远。

对,抓了他也没用,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老头子跑去了哪里,无论他跑到什么地方都不重要。就是往哪个深山老林里头一钻,靠着那本册子,他就能自己救自己。

找什么药啊?药肯定都已经备好了,叫那老头揣在了身上。

这帮家伙偷天换日,还在把他当傻子耍。

现在余秋要是在贺阳手里头的话,他会活活将这人撕成八瓣。

不,他会直接放狗深深咬死她,吃的只剩下骨头架子,看她还敢不敢犟嘴。

“你等着!”军管会副主任恶狠狠地指着余秋,“你的事情还没完!你最好早点儿交代问题,争取宽大处理!不然有你后悔的日子在后面!”

说着,他手一挥,怒气冲冲地走了。

院长办公室门口陷入沉默,不少人都小心翼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开口说话。

余秋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整个人抖得跟风中的落叶一样,嗓子也带上了哭腔,不住地喊:“他要抓我,他们要抓我,我不是反格命。”

她越说越害怕,直接掉下了眼泪来,到后面索性趴在陈敏肩膀上嚎啕大哭。

旁边的刘主任跟院长都在安慰她:“别怕,大家伙儿都长着眼睛看了。你不是反格命。”

大家伙儿也跟着附和:“就是,人什么样子,旁人都长着眼睛看呢。当初林飚那伙人还不天天说人家是反格命,最后到底谁是反格命,还不是清清楚楚的。”

余秋一个劲儿地抽鼻子,看的旁边的人都怪不落忍的。小秋大夫在医院里头向来是神采飞扬,没有她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没有她处理不了的疑难杂症。

不管情况多危急,只要小秋大夫在,三两下就能转危为安。她对于卫生院来说,就像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这样的小秋大夫,什么时候都成竹在胸的小秋大夫,被吓成这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曾经在她手上获得了健康的病人心里头好受才怪。

真是的,算个什么世道啊。一个她父亲,一个她自己,都是顶顶好没话说的人。就是因为得罪了不能惹的有权有势的家伙,就要挨整。

谁在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格命,分明就是这些仗势欺人狐假虎威的家伙。

旁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批判的热闹。那位祝同志却并不吭声。他站在旁边沉默不语,完全没有参与进来的意思。

“小秋,小秋,你怎么了,小秋?”余教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全是惶然,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女儿。

待看到还蹲在地上痛哭不已的余秋时,老人的脸上流露出痛心与悲哀。

余秋听见他的声音,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哽咽着哭诉自己的委屈:“爸爸,我弄治疗肿瘤的小册子,他们说我是反格命,要抓我走。”

老人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面上全是痛苦的惶然,他口中喃喃自语:“我错了,小秋,我不应该教你医术的。你要是不学医,就没有这么多事了。我学医害了自己,我不应该再教你学医的。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更加不应该再教什么学生,我会害了他们的。”

旁边人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是啊,无论是余教授还是小秋大夫,他们最大的悲剧就是他们懂医术。假如他们不懂什么都不会做的话,大概也就不会被人抓到把柄狠狠地整了吧。

“教授,不是的,错的不是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教我们学医,我们只会感激。”

李伟民嚷嚷出声,“如果不是您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可以治好病摆脱痛苦。人总归会生病的,那些做恶的人,老天爷会报复他们,等到他们病入膏肓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会给他们看病。”

他跟余教授是在课堂上听到秀秀过去通风报信,说有解放军过来了,要抓余秋走,说余秋姐给反格命分子治病,也是反格命集团的一员。

大家伙哪里还坐得住?一堆人浩浩荡荡地冲到了卫生院,非要跟对方辩驳个清楚。结果他们来的时候,那个狐假虎威的家伙居然跑了。

呵,真是便宜了这帮混账东西。

呸!要是叫他们捉住了,准叫这帮畜牲好好尝尝爷爷的老拳。

学生们群情激荡,捏着拳头上下挥舞,大声怒吼:“教授您放心,谁再敢把他们那套脏东西弄到我们红星公社来,我们就叫他有的进没得出。”

刘主任也伸手拍着自己老朋友的肩膀:“你放心,我们红星公社不兴那一套。嘴上跑火车什么都敢说,那是秦桧,卖国贼才莫须有。林飚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谁还想再搞这一套,那才是真正的反格命余孽呢。”

余教授表情凄凉,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说话。余秋在旁边陪着老父亲,默默流泪。

众人七嘴八舌地相劝,还有小伙子自告奋勇组成护卫队。以后他们轮流值班,专门保护余教授父女的安全,坚决不给那些坏分子放冷枪的机会。

眼看着众人越说越热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位祝同志终于开了口:“大家请放心,余教授跟余秋同志都是我们课题组的重要专家,他们的人身安全由我们来保证。”

众人也摸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来路,但公社革委会主任都亲自陪同着,人家说话的时候,那个不可一世的军管会副主任都要卖几分面子,那肯定也不是简单人物了。

既然他发了话,刘主任也点头,大家悬着的心可算是稍稍落下,又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祝同志朝余教授父女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示意他们屋中说话。

待关上办公室的门,他直截了当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腹腔镜,那个腹腔镜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好?做好了之后就能开手术吗?”

余秋也擦了眼泪,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我们有基本的图纸,但是欠缺制作材料以及具体的数据,所以没办法保证时间。”

余教授也在旁边帮腔:“这个具体尺寸与材料可以千差万别,所以我们一直在想办法做试验,但是进展不理想。”

“你列张单子,材料我们来准备。”祝同志表情严肃,“余教授,这是组织上交给你的任务,你有没有信心完成?”

余秋满脸茫然:“做腹腔镜不是我爸爸的工作啊,我跟我爸爸只负责提供图纸,具体制作医疗器械,我们有专门的人负责,陆师傅是我们的负责人。另外还有,我听说现在我们国家有电脑了,我想问问看,能不能连接上电脑显示屏。这样,人肚子里头是情况就能直接反应到显示屏上,医生操作也就一目了然。”

腹腔镜说复杂也复杂,看着就挺高大上的,有点儿像孙悟空钻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里,隔着肚皮就能翻天覆地。

可要说简单,其实也真没那么玄妙。

余秋自己实习的时候就制作过腹腔镜模拟器练习手术。

她利用的材料非常简单,纸壳箱、ipad、移动电源跟usb灯。

纸壳箱是问护士长讨的,装新生儿衣服的纸箱,中央抠洞模拟进镜位置,ipad的摄像头就通过该洞收集箱子内信号。照明工具usb灯是她平常晚上看书时的工具,用于充当手术中光源。

至于练习的工具,钳子剪子之类的,她请管理报废谢谢的小姐姐喝了杯奶茶,就成功的混到了手。

这操作的钳子剪子最大的特点就是把手特别长,这样才能进行肚子里头的手术。

然后她用这套简易的模拟器,每天下班后练基本功,连续练了三个月。

导师再带着她上台开刀时,她腹腔镜下挖肌瘤缝合子宫切口就没问题了。

祝同志没有耽误时间,直接顺着他们的话说下去:“那好,你们带我去见陆同志。电脑的事情我来安排。我看你们想要的就是一个大的显示屏,可以连接摄像机的那种。”

余秋点点头:“对,我们就是要将肚子里头的东西投放到显示屏上。还有就是一定要同步,不要停滞,否则对于医生的操作来说,会是麻烦。”

祝同志看了眼这个赤脚大夫,感觉余教授的确娇惯女儿。父女两个,负责对外说话的人居然是孩子。

余秋管不了祝同志的心思,她擦干了眼泪,招呼王大夫过来,让他先将那几位膀胱癌的病人安置好病房,然后再准备开刀的事情。

她开口问祝同志:“陶教授跟我说他们术前相关检查在工人医院已经做了,结果带回来没有?”

祝同志手里头拿着七八个文件袋,推给余秋:“这是病历,其他的检查结果还没有返回。陶教授说后面会托人给你带过来。”

余秋这才点点头,直接拿着文件夹上了船。上船之后她也不说话,只翻开文件袋,一个个的看情况。

这些病人的年龄集中在60~80岁,年纪最轻的63岁,年纪最大的72岁,身份基本上是工人与农民。

她看得认真,祝同志心中那股怪异劲儿愈发汹涌。按道理来说,既然是余教授教的女儿,这些资料难道不是余教授本人看吗?

这么大的手术呢,又是非常严肃的事情,怎么也该余教授自己本人开刀吧。

余教授伸出了双手,面带微笑的示意祝同志看:“开不了啦,我的手废了,叫砖头砸的。”

他说的轻描淡写,祝同志的脸却变了颜色。

一直都相当克制的年轻干部双手握成了拳头,简直像是要咆哮了一般。

最后,他却将目光转移到了余秋脸上,只说公事:“你放心大胆地给他们治疗,不用担心医药费的问题。”

他慢条斯理道,“我们要战胜癌症,就要不惜代价。这方面的费用支出,算在课题组里头,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余秋“嗯”了一声,继续看病历。

她并非有意冷落这位祝同志,而是如果她利用路上的时间看完了病历,在里头发现什么问题需要处理的或者有什么检查需要补加的,到了杨树湾之后,她就可以直接打电话回卫生院,让王大夫他们去做。

这样来的话可以大大提高工作效率。她要做的事情太多,没有时间可以耽误。

8位膀胱癌患者,完善检查之后,就算一切顺利,起码也得4天时间才能开完刀。不能更赶了,再赶的话,医院的正常工作就没办法维持下去。她也吃不消。

余秋偷偷吸了口气,目光瞥向窗外。

蓝天下,碧水幽幽,白花花的太阳经过了青山绿树的过滤,投在水面上,显出了绿豆沙的凉意,加了一点点白砂糖的那种。

余秋用力捏紧了双手,打定主意,她一定要胡奶奶煮绿豆沙,她现在就想痛痛快快地灌下一大碗绿豆冰。

下船的时候,祝同志像是无意间提起来:“你说的那位老爷子就是从这儿坐船走的吗?那是为什么样的老爷子呀?”

余秋摇摇头,相当老实:“我不知道,他戴着草帽。”

说着,她像是颇为懊恼的模样,“其实那时候我应该看出问题来的。哪有人三更半夜还戴着大草帽的道理。不过他说自己脸上有疮,怕吓到了人,所以从来都不露脸。我也就没有再多问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有些忧愁,“他看着不像是坏人啊。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难处。”

祝同志看了她一眼,像是在评估她话语的可信度。

余秋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人家没问,她也将昨晚自己跟那老头儿相遇的经过说了个一清二楚。

“幸亏碰到了我们红星公社的车,不然我们还不晓得要走到什么时候呢。”

余秋喃喃自语,脸上又浮现出委屈的神色,“本来是件蛮好的事情,结果却闹成了这样。真是的,我当大夫又不是当公安,见到人还盘查人祖宗八代呀。”

刘主任在边上替余秋说话:“我们小秋大夫一直都是个热心肠,对待病人就跟自己的亲人一样。没有人不夸好的。”

祝同志不予置评,只抬脚下了船。

大队书记已经事先接到了刘主任的通知,一路小跑的医疗器械厂里头奔出来。

见到人,他赶紧上去握手:“哎呀呀,主席给我们派救兵了。我们医疗合作社器械制作组真是欢喜的不得了。来来来,祝同志,我带您参观一下我们的医疗器械制作组。”

余秋跟余教授对视一眼,赶紧跟上去。

杨树湾的砖窑虽然呼呼运转不停,但是目前村里头的建筑队主要任务还是盖新医院,所以医疗器械厂仍然主要放在山洞里头。

虽然建筑队也山洞做了改造,好让光线透过山洞墙壁上打的窗户照进去,借一借天光;但总体来看,这个山洞还是简陋的很。

大队书记一直在边上搓着手,唉声叹气地诉说他们的不容易:“我们也是土法上马,认识,凭着同志们的满腔奋斗精神,才进展到这一步。您瞧瞧,这是我们的显微外科设备。据说是咱们国家的头一份。上次电影制片厂还过来给我们拍了纪录片。

我这个当大队书记的羞愧呀,我们的同志都是好同志,全都兢兢业业,我却没办法给他们提供更好的工作条件。”

余秋开始跳眼皮了,他感觉大队书记肯定会想办法,从这位祝同志手上叼下一大块肥肉来。

就是不晓得这一回他是想要生产资料呢还是销售门路?他们的显微外科设备经过这一代代的优化,现在可以说是相当成熟了。

要是这个产品打开了销路,后面整个杨树湾医疗器械厂再投入科研也不至于天天从别的地方抽钱了。

大队书记还在滔滔不绝,余教授却拉着女儿出了山洞,小心翼翼地相问:“这是怎么回事?”

到现在为止,刘主任也没介绍这位祝同志的身份。他甚至怀疑刘主任自己都搞不清楚。

余秋摇摇头,用嘴型做了个暗示,然后语气迟疑:“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但我觉得像。”

按照她记忆中的信息,这一位被十里长街相送的时候应当是1976年的冬天,距离现在不到三年时间。

基本上所有科的老师在谈及本科范围内疾病时都会提起患过该病的名人,这一位就是膀胱癌。

70多岁,他去世的时候,差不多78岁。

心脏不好,他有冠心病,而且情况相当严重。

不能揣着尿袋子过日子。现在整个外交系统基本上都被破坏的一塌糊涂,能够会见外宾的就没几个人,他总不好身上挂着尿带去见外宾。

身份显赫,所以从省里头下来一路,大家都没人敢多问一个字,却又都在积极配合工作。

他应该算是显赫的人,无论政治地位,还是在人们心中的地位。

余秋声音轻的近乎于气声:“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但我觉得像。假如是的话,那就最好了,我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如果不是的话,也没关系。病人身份显赫,这个人的治疗肯定能够为他的医疗组提供参考。他的主管大夫是外科大拿,我相信医疗组的水平。”

余教授担忧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女儿。人心肉长,虽然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还是在这个懂事又孝顺的姑娘身上倾注了感情。

政治,政治太可怕了。他这辈子吃够了正治斗争的苦头,这还是在他根本就没有主动参与的情况下发生的事。

要是余秋主动参与进去,那说不定后果会更惨烈。当年林飚的医生是怎么被迫害死的,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余秋摇摇头,语气坚定:“他不一样,他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她存了私心,假如她可以在这件事上发力,那么等到1976年后清算的时候,也许她可以不被当成4人帮的走狗,顺利逃过一劫。

如果不能逃出生天的话,她也不后悔,因为那个人值得她冒险。

那是她穿越前穿越后都真正敬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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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太难了

祝同志做事极为麻利。

他拿着照相机对着山洞咔嚓咔嚓拍了一通照片之后, 第二天就来了三个穿着蓝色工装的人在山洞进进出出做综合评估。

第三天, 大船开来了, 拖来了各种各样的车床跟机器,看的杨树湾人眼睛都直了。乖乖隆滴咚, 好大的阵仗,他们杨树湾果然放卫星啦。国家要在他们杨树湾搞现代化医疗器械。

第四天,前来进行支援的技术人员也到场了。所有人坐下来开了个会, 明确接下来的工作步骤。任务重时间紧, 技术难题要攻克,千万不能松松散散, 所有人都要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第五天,余秋开完了第八台手术,匆匆忙忙返回杨树湾的时候,何东胜在渡口边等着她。

一块儿坐船回来的秀秀朝何东胜抿嘴一乐, 然后自己一溜烟地跑了,坚决不发光发热。

余秋还想调侃自己小男友几句, 就这么想姐姐啊, 眼巴巴的,跟个望妻石似的, 真乖。

何东胜却笑不出来, 他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女友, 开始打预防针:“小秋, 有件事情, 你千万不要激动。你放心, 我以后肯定还会再给你盖医院。”

余秋满头雾水,下意识地抽着鼻子嗅空气的味道。

难不成是发生火灾了,她已经盖好,就等着里头装修的医院叫一场大火烧光了?

那不可能啊,空气当中没有焦糊味。再说这么大的火灾,肯定很快消息就传开了。她人在公社,不会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

说起来,这栋4层楼已经是他们整个红星公社外加下面的大队最高的建筑物了。

不少人还特地坐船过去看,就等着医院粉刷一新开张呢。

如此地标建筑物,一旦出了什么事情,消息应该传得飞快才对。

何东胜踟蹰片刻,到底还是对着女友开了口:“小秋,机床放不下去,我们在村里头走遍了,唯一能够把厂子开下去的只有那栋楼。”

当初他们是想建个大医院,所以特地把门急诊大厅修得宽宽阔阔,好方便病人就诊。

结果这么宽敞的地方就成了现成的车间,车床推进去安装好了,立刻便可以进行实验生产。

真的没有更合适的地方了,祠堂那边的裁缝合作社倒是愿意挪地方呢,但是有那个台子架着,机床还是不好放。

另外就是,那些划出来的病房,刚好可以做小型的实验室,一边生产一边实验精进。

余秋眼睛瞪得大大,她两条腿发软,差点儿直接倒在地上。

她已经连着站了4天,开了8台刀,结果他们就用这么个消息迎接他,他们抢了她的医院。

满腔悲愤支撑着余秋拔腿就跑。

因为她刚才踉跄了一下,何东胜还伸出手想扶她,却被她直接推到了边上。

朕的江山,朕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你是怎么守卫的呀?

余秋脚上像装了风火轮,跑得飞快,然而当她冲进医院大门时却发现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她眼睛看到的就是热火朝天的生产现场,齿轮呲呲冒着火星,车床发出轰轰的声响。

廖主任腆着肚子,单手叉腰,立在车间门口,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哎呀,祝同志,我说你们就是灯下黑,现成的好厂房看不到。我说这儿最合适吧。当初建这栋楼的时候,我就相中了这个地方。绝对的好,没话说,我们县里头派了好几拨同志帮忙过来选址呢。这依山傍水的,做什么事情都方便。到时候你们产出来的东西,运进来的原料,直接走水路,大江东去,畅快!简单的很,只要沿着这坡子再修一条路,那车子就能直接开到大船上。”

说着他还快活地冲祝同志眨眼睛,“我这个提议当真不错吧?”

余秋在心中冷哼,难怪呢,她就想谁这么贱啊!果然是这个混账东西,不仅抢了她的大丫二丫,连她的医院都不肯放过。

她直接伸出手,吩咐追上来的小男友:“把我的医药箱拿过来。”

她是直接一针□□扎到廖主任的脖子上呢,还是干脆一把手术刀割断他的主动脉?

好歹相识一场,她决定大人有大量,死也给他个痛快死法,省得炖刀子磨肉太折腾,还容易节外生枝,叫他找到机会逃出升天。

何东胜试图劝余秋:“小秋,廖主任也不是出于私心,他是想厂子早点开工。”

你给我闭嘴,搞清楚立场,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余秋威胁地瞪何东胜:“赶紧把我的医药箱拿过来。”

她今天要是不痛快地解决掉了廖主任,她今后的人生都看不到丁点儿希望!

“小秋大夫。”两条软软的胖胳膊搂住了余秋的腿,二丫扬起向阳花一般的小脸蛋,绽放出满满的笑容,她饱含期待的看着余秋,“我们有大工厂,以后能生产各种各样的好东西了吗?”

余秋要拔刀挥针的手硬生生地收回了头。当着孩子的面,她总不好血溅三步,搞出人命案来。

那多不好啊,会让小孩子留下一辈子心里阴影的。

大丫在旁边也好奇地张望,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

她小声问余秋:“小秋大夫,这就是大工厂吗?”

舅舅说了,跟他们以前的厂子不一样,是正儿八经的工厂,可大可气派了。

哇,看看前面冒着的火花,就跟放烟火一样。

旁边的萝卜头们集体发出惊呼,大宝跟小宝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的,感觉这比过年的时候放炮仗还热闹。

大队书记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一群小娃娃们全都跑过来看热闹啦。

他笑着上去逗弄小二丫:“怎么样气派不?二丫可喜欢?”

二丫小脑袋拼命往下点,声音响亮的很:“喜欢,二丫以后造刀子给小秋大夫开刀。”

余秋朝着大队书记皮笑肉不笑,直接抱起了小二丫。

哼,全大队上下,就这群娃娃最贴心。其他的个个都阴险狡诈,憨里奸。

大队书记陪着笑,给余秋打包票:“你放心,我们又选了地方,建筑队马上就开工,争取——争取今年年底给你把医院盖出来。”

他笑得满脸褶子,眼睛都在放光,“到时候医院里头用的器械啊,给病人打的药啊,咱们都自己生产出来了,那可真是一条龙,没有一桩缺的。哎呀,还得说说,以后传单被套这些东西,咱们也得想办法自己生产,不然病人不是没被子盖了吗?那不行。”

他算盘珠子拨的噼里啪啦响,余秋压根不搭理。

小秋大夫只跟她家小二丫腻歪:“我们二丫以后要当工人啊,那就不当厨师啦,不做蛋糕给小秋大夫吃吗?”

没想到小丫头考虑的还挺全面,一点儿都没被问倒。

她信心十足:“我以后白天当工人,晚上做厨师。有电呢。”

说着,她还抬手指着前头齿轮转出火花的地方,认真地强调,“亮的。”

余秋终于得到了安慰,她在二丫的小脸蛋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夸奖道:“还是我们家二丫能干。”

廖主任身上的雷达敏锐着呢,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干闺女,赶紧高兴地伸出胳膊,招呼两个小丫头过去。他要好好跟人显摆他收的两个小闺女。

余秋鼻孔里头出气,到底要顾虑着孩子的未来,没有阻拦。

不同家庭出来的孩子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脉关系。你在什么圈子里头你就是什么人。起码80%的人,都不可能打破这个定律。

父母为什么吃糠咽菜,也要送孩子上名校,不就是为了缔造这种优越的人际关系吗?

余秋满心惆怅地出去了。这儿变成了工厂,人人都欢欣鼓舞。

比起医院,显然工厂更受杨树湾人的欢迎。

夕阳无限好啊,落日掉在水里头,像个皮球,没有沉下去,只随着水波飘飘荡荡起起伏伏,一如他的心情,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余秋重重地叹了口气,惆怅着看这山间黄昏。夕阳染红了大地,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的海洋,就连翠□□滴的绿色, 也镀上了红光。

瞧,多有趣呀,这就是太阳的威力,谁都沐浴在太阳底下。

余秋漫无目的地在山间行走。

她开口驱赶自己的男友:“你跟着干什么呀?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要浪费时间。”

书背了吗?题做了吗?高考准备好了吗?年轻人,趁着年轻,一定要多做点儿正经事。

何东胜哪里敢走,他追在后面喊余秋的名字:“小秋,你要难过的话,就骂我吧。这件事情都是我的错。”

廖主任提出建议的时候,他居然没有坚决阻拦。

余秋怅然:“有什么好骂的呀,这是最好的选择,我倒是惊讶廖主任居然有这样的眼光。”

呵,她不应该奇怪的,在抢她的好东西这方面,廖主任有着得天独厚的诡异天赋,手一捞两个妞妞儿管他叫干爹了。再脚一迈,盖好的医院就变成了厂房。

“我不难过。”余秋又重复的强调了一遍,“这是最好的选择。”

没错,从古到今,由上到下推行是最方便快捷的,而从底层开始的改革却无比艰难。

就算她将这所医院建成了标杆又怎么样?在这个信息极度闭塞交通高度不发达的时代,也许几年时间,都没办法让一项新技术传播到全国各地,更加不要说吸引他们主动过来学了,但是从上层开始就不一样了。

就像现在的《赤脚医生手册》,所有人都从那上面学习医疗卫生知识,医学技术可以遍布到全国各处,甚至是偏远的山村。

余秋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没办法停下自己的脚步。

因为很多事情,脑袋想明白了不代表心里能接受。

她不难过,她只是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为什么想做一件事情就这么难呢?理想再荒谬也终究是她的理想啊。

余秋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她都看不到太阳的影子时,酸胀的小腿才提醒她必须得停下来休息了。

她举目四望,周围密密麻麻的都是树,远远的,可以看到炊烟袅袅。

余秋捂住了脸,蹲坐在地上,勒令一直跟着她的何东胜:“你过来。”

她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要慢慢消化自己的难过。

何东胜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只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遍又一遍地小声念叨:“会好的,大医院会有的,大工厂也会有的,你想要的实验室也会有的,大学会有的,商店也会有的。”

这是他能够想到的最美好的世界,他想双手捧到她面前。

余秋闭上了眼睛,她听着群鸟归林的声音,她听见远处有咕咕虫鸣,也许暮色再深点儿,青蛙也会呱呱叫起来。

何东胜搂着她肩膀的手收紧了一点儿,似乎这样可以给她更多的慰藉。

远远的,林子边上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廖主任欢天喜地,一个劲拿着忽悠小朋友:“干爸怎么会骗你们呢?我告诉你们呀,那个洞可灵了,我就在那儿拜了拜,你们干妈就怀小宝宝啦。”

二丫惊喜的不得了:“真的吗?那我舅妈会不会生小妹妹呀?”

“当然会了。”廖主任撒谎不打草稿,嘴上能跑马,就想着逗弄小闺女,“你为什么要你舅妈生小妹妹呀?”

二丫非常认真地强调:“因为弟弟天天都要看妹妹呀。”

弟弟现在会走路了,每天都要摸着墙根跑去宝珍嬢嬢家看小妹妹。

二丫认真地琢磨着,如果舅妈再生一个妹妹的话,放在家里头,那弟弟不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吗?

老太都说,弟弟每天这么忙,以后肯定会不长个子的。

廖主任笑得简直要震塌了整座山:“哎呀,那你舅妈生的妹妹可没办法给你弟弟当媳妇啊。”

二丫生气了,认真地反驳干爸:“弟弟妹妹是一家人,就能当媳妇儿。我舅舅跟舅妈就是一家的。”

廖主任笑得头都要掉了,赶紧抱着小闺女快点走:“咱们拜完了,回家吃肉肉。我看到你外婆今儿割了肉,炖的可香啦。大丫,要不要干爸背你?”

大丫细声细气地拒绝了:“我自己走。”

余秋火冒三丈,跳着脚就要去追廖主任,这个混账东西,不晓得要带他的妞妞儿拜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孩子能跟大人比吗?小孩子魂儿轻,眼睛亮,万一看见脏东西怎么办?

还有走这老远的路,怎么能让大丫一直走,万一走伤了怎么办?她自己都走得小腿酸痛了。

何东胜在旁边默默地解释:“因为你一直在转圈。”

于是暴走的余秋直接瞪了一眼男友,昂着下巴,气冲冲地追了过去。

不曾想廖主任身材胖归胖,姿态却分外灵活。大丫年纪小,两条腿短,可是迈起来的频率一点儿也不低。

余秋在后面追了足足10来分钟,才跟着人停到了个山洞前头。

廖主任指着那山洞,得意洋洋地跟两个干闺女显摆:“就在这儿,我跟你们说啊,就拜那块大石头啊,你们干妈就伸手摸了摸,h就揣了个娃娃进肚子里头。”

二丫满脸疑惑,哪里有石头啊?明明周围全是大树。

“你急什么?干爸马上就给你找出来。”

他放下小姑娘,自己兴冲冲地过去捞藤蔓。他们两口子在山上的时候,可是百草凋零,藤蔓也成了枯叶。这会儿不一样,草木微微,正是生机勃勃的盛夏时节。

何东胜也追了上来,见状大吃一惊,开口想要阻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廖主任手一捞,那长长的跟爬山虎一样的藤蔓就被他捋到了边上。

何东胜赶紧冲到前头,朝着廖主任笑:“主任您快点儿吧,拜完赶紧下来,不然老太太肉就要炖烂了。”

说着,他还招呼两个妞妞儿,“大丫二丫,想不想吃肉啊?”

老太炖的肉可香啦!二丫立刻认真地地点头,却固执己见:“可我要跟观音娘娘说,给我舅妈再送个小妹妹。”

何东胜只得保持笑容,伸手抱起二丫:“那好,咱们二丫上来拜一拜就好。”

大丫看着余秋,她也想上去拜一拜。

余秋立刻抱起了小姑娘,把人送上去,于是那山洞顿时热闹起来,三个人跪在一起齐齐地叩拜,模样儿要多虔诚有多虔诚。

廖主任口中念念有词,菩萨啊,他媳妇快要生了,说好的小姑娘可不能最后临门一脚,给他换成那个小子啊。

他祈祷完了,突然间抽抽鼻子,狐疑地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何东胜立刻否认:“哪有什么味儿?山洞的霉味吧。走吧,走吧,天都要黑了,赶紧下山去,不然路可不好走。”

说着他当机立断,抱起风向标小二丫。

廖主任却伸出手拦住他:“不对,有味道,人味儿。”

说着,他脸上还露出了笑容,掩饰不住的得意,“我跟你说,这洞里头进没进人,那味儿是不一样的。嘿嘿,你们说,该不会是私奔的小鸳鸯,看中了这儿是风水宝地,特地在这里落的脚吧。”

他快活地眨着眼睛,模样儿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

余秋看得一阵恶寒,赶紧过去搂两个妞妞儿,坚决不让她俩听干爹的话。早晚有一天她家的两个好孩子会被廖主任这种不要脸的东西彻底带歪了。

何东胜勉强镇定,跟着点头:“也说不定,现在彩礼费用高,很多人吃不住的。”

他拦在廖主任要前进的方向,直接冲人摇头,“算了,主任,要是小两口,咱们过去打扰多不好啊。走吧走吧。”

不想廖主任却突然间变了神色,很严肃地警告:“你还是民兵队长吗?怎么这点儿警觉心都没有。”

他压低了声音,煞有介事地强调,“特务,说不定就是特务,听说咱们要盖大厂了,特地过来搞破坏的特务。”

余秋听得眼皮子直跳,感觉廖主任这功力可以编不靠谱的谍战剧了。特务可真忙啊,空投过来没摔死,藏在深山老林里头没饿死,这会儿还要兢兢业业的搞格命破坏工作,真是精神可嘉。

廖主任示意余秋带着两个小姑娘退到外面去,随时做好警戒,他跟何东胜则左右包抄,一定要将特务抓个正着。

革委会干部满脸严肃,一步步地朝前头逼。

他还没走几步,里面主动冒出了个老头儿来,满脸惊惶:“你莫过来,我身上有病,会过给你的。”

余秋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看何东胜。

生产队长强撑着不露出半分端倪,只伸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女友。

他也没想到会这样啊,明明已经藏得这么严实了,廖主任的鼻子都不晓得是怎么长的,比狗都灵敏,居然还能找到这里来。

廖主任悬着的那颗心在看到人时,可算是落了地。

哦,搞了半天,就是个生病的糟老头子无家可归藏在了山上。

怪可怜的,一辈子都不容易,临到老了病了没用了,就被嫌弃了,说丢出来就丢出来。也不说给老头子看看病,人生在世,谁没个三灾两病的。

唉,还是大家伙儿没几个有像他这样的运气,想当年自己都病成那样了,他们家招娣还是不离不弃。看看,这才是患难见真情,越想越甜蜜。

何东胜看着他的脸色,赶紧开口想给这件事情定性:“哦,大爷,你既然不方便,我们就不过去打扰您了。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啊,就自己下山去找我们大队或者到医疗站都可以,我们一直有人在的。”

说着,他又抱起二丫,赶紧想带队伍撤退。

“跑什么跑?”廖主任眼睛一瞪,立刻教训起两个年轻人,“这就是你们看到需要帮助人的时候的态度?也不看看人家,为了生病的事情多痛苦。”

他立刻手一挥,指着余秋道,“行啦,生病就让这个大夫给你看。老大哥,你也别藏着掖着躲在山上啦,咱们社会主义新中国,不搞白毛女那一套。”

老人千恩万谢,嘴里头一个劲儿的喊主席万岁,社会主义新中国好。

廖主任立刻满脸荣光,小肚子挺得更厉害了,还伸手拍拍这老大爷的肩膀:“得啦,你也一样,哪里有生了病就躲起来不见人的道理,又没人在外头追杀你。行啦,生病也不能脱离格命大生产。走,你跟我们下山去。我们给你安排合适的活计,到时候你一边治病一边搞生产。这身体跟心里头都得到了锻炼,人才能真正好起来。”

他冲老头儿挤眉弄眼,“老哥,你说这话我说的在不在理呀?”

哼,生病就想躲起来不做工吗?这怎么行,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就应该好好的劳动。

他情况不一样,当时他不是脑袋瓜子不清白吗?李德发那老小子还在拼命的追杀他。不然的话,他肯定也是一把劳动好手,养鸡养鸭养兔子养猪都不在话下

余秋差点儿没晕过去,她看着廖主任那只肥嫩嫩的手掌,一刻不停地拍着老人家的肩膀。

这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还自来熟的跟人家称兄道弟,一口一个老哥哥。

余秋心里头那叫一个后悔的泪水凝结宽面条,又是大江流。

妈呀,她怎么能同意她家两个妞妞儿认这种二货当干爹呢。

早晚有一天,廖主任这个不晓得天高地厚的家伙,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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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顶好的杨树湾

廖主任热情洋溢, 直接邀请那胡子拉碴的老头儿跟着下山去吃饭。

哎呀呀, 郑家老太太那一手厨艺是真的没话说。什么样的东西到了她手里头, 那都能成美味佳肴。

一个胡老太太的豆瓣酱,一个郑老太太的瓜皮酱, 可咸可甜,就看你好哪一口。

更何况,今儿可是割了肉的。

他肚子挺起来, 得意的不行。还是他有脑袋瓜子, 不像有的地方死教条主义,一点儿不从实际出发想问题。

养猪好啊, 养猪可以积肥,肥料下了庄稼地,那粮食不就呼呼地长吗?还说养猪浪费粮食。

哼!那是脑袋瓜子不好使。猪就吃粮食吗?猪饲料来源可丰富啦。拨拨算盘珠子算算成本,养猪的效益有多高。

这开过春来, 家家户户都捞了猪仔,养猪的人多了, 那副食品店的猪肉也就多。

大家伙儿想吃肉的时候, 过去割,只要位置不是特别出挑的地方, 多付个几角钱, 不用肉票就能买到肉。

没有五花肉, 大猪头也很不错的。

下了锅卤, 老天爷哎, 那锅盖一开, 立刻香飘十里地,把上头的肉剃下来切成片,猪头肉的滋味真是绝了。

还有哦,那猪耳朵切的细细的,跟红绿辣椒一炒。妈呀,下饭简直能吃掉人的舌头。

廖主任吹了一路的美食经,姿态热情的恨不得当场拉着人结拜。

余秋跟在后面,表情无比麻木。她就没见过更加不要脸的人,分明自己还是个蹭饭的,居然有脸带人过去蹭饭。

偏偏小二丫却没有一点儿主人翁意识,居然热情洋溢地跟老头子搭话,认真地强调:“嗯,我老太做饭好吃,香,肉肉香。”

余秋跟何东胜面面相觑,心里头草泥马奔腾。

他们千算万算,愣是忘了算廖主任这个不安定因素。这人在林子里头藏了个把月呢,比野猪都熟门熟路。

小秋大夫在心里头咬牙切齿。

陈招娣现在正挺着大肚子呢,眼看身子越来越沉重,廖主任这家伙不守在家里看老婆,一天天的往杨树湾跑个什么劲啊。

都有个娃了,还幻想什么?这个月份肯定不会一胎再变成俩的。

她哪里想得到廖主任算盘珠拨的噼里啪啦响,他的志向远大,直接规划了整个郊县。

光杨树湾一家好,不算好,他要让每个大队各个公社都红红火火的。

杨树湾就是标杆,他一点儿都不能放松,只要杨树湾搞好了,旁边的公社,肯定能有样学样。主席说了,农民的问题解决不了,就不算解决问题。

嗯,他天天给娃娃读主席思想,一点儿也没白读。他也是活学活用呢。

等进了郑家门,廖主任还是那副打了鸡血的模样,他拿自己举例子安慰老头儿:“哎哟,老哥哥,您可比我当年强多了,当年我生病神志不清,整个人就是癫的,还被抓去了精神病院,差点儿就叫人给咔嚓了,可是你看看我现在没话说吧,瞧这就是精精神神的壮实人。”

他朝老头儿眨眼睛,“你家住在哪里呀?我给你帮忙,把你家老伴接过来。我跟你说啊,你可不要小看老伴,少年夫妻老来伴,有个老伴在身边照应着,绝对不一样。

我当初能好,就全靠我老婆,不管旁边人说多少风凉话,让她吃了多少苦头,我老婆始终对我是不离不弃,真是没话说,硬是守着我好为止。她那个吃的苦,甭说了。我到现在想起来都心痛。

你讲讲看,你家住哪儿?要是你儿女嫌弃你们老两口,你也别担心,叫你老婆一块儿出来。总能找到事情做,这人还能动呢,怎么可能饿死自己。”

老头儿陷入了沉默,半晌才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我大概是没有家的。”

余秋在旁边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老头儿也许并没有撒谎。

因为每次听他跟胡家人聊天,天文地理风土人情,没有他们不说的话题,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提过一句老头的家人。

那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死光了,另外一个就是彻底断绝了关系。

在这个时代,因为政治标签夫妻反目父子成仇的不胜枚举,还有些人就是依靠出卖陷害践踏自己的亲人这种恶劣的方式,来向组织表忠心。

有人说,文格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激烈的派系斗争,死了多少人又毁了多少人的青春,而是它彻底地摧毁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

告密文化的盛行与被推崇,让谁都不敢对旁人说哪怕是一句心里话,因为不晓得什么时候就被人转过身出卖了。

这位老爷子,不知道家里人是在还是在了等于不在。

余秋偷偷打量他的脸,试图判别他的身份。其实也是徒劳,就算他赫赫有名,历史书上附了他的照片,那肯定也是壮年时期,绝对不会到了风烛残年。

岁月这把无情的杀猪刀,足以让人耄耋之年面目全非。

廖主任大手一挥,压根不把这件事情当回事:“怕什么?等你好了就能想起来了。甭说你这样的,就是咱们从疯人院拖回来的大姑娘小媳妇,参加格命大生产,效果立竿见影,不仅能够自力更生丰衣足食,还有人想起了家里头的事,叫家里人给接回去了。

就是家里人不接你也没关系,怕什么呀?我们绒花合作社的小媳妇就被好几个人相中呢,正想办法找工作格委会帮着说和,讨回去当老婆呢。”

余秋眼皮子直跳,这事儿她知道,绒花合作社好几个心灵手巧能写会算的大姑娘小媳妇,分外受欢迎。还有人想托她帮忙做媒,好成就一桩姻缘。兹事体大,余秋愣是没敢接话。

廖主任热情地给老头儿夹了块猪头肉,笑得跟朵迎风绽放的喇叭花似的:“你放心,你的事情我包了,我一定给你找份正正经经的营生。没老婆也不怕,我给你找个老婆。”

余秋大惊失色,生怕廖主任这个脑袋瓜子不清白的家伙,真给人折腾出个老太太来。

她赶紧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呀,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前头那个开过刀过来找我开药的吧。当时不是你家老太太陪你过来的吗?你不记得啦?哎哟,我明白了,你这叫副癌综合症,影响了记忆力,所以才想不起来的。这个把月的功夫没见,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老头子从善如流:“大夫,您给我看过病啊。真谢谢您,我都不记得了。”

廖主任立刻高兴了,赶紧追着余秋:“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说他住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啊?快点儿,说不定老爷子是自己走丢了,家里头都急死了。”

余秋满脸委屈:“廖主任,你知道我一天要看多少病人吗?我哪记得得这么多事情啊。我就记得我给他开了两盒药,让他吃完了再过来复查。”

廖主任皱眉头:“你病历上就不写?你这工作做的可不到位。”

余秋理直气壮:“他是来看门诊的,又不是住院病人,病历当然是他们家自己拿回去了,我怎么可能留记录。”

说着她还冲老爷子笑,“老爷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吃过饭,你跟我回去,我给你在医疗站再好好检查检查。”

廖主任气呼呼的,还是认定了赤脚大夫工作没做到位,人家来的时候,肯定说了自己的名字跟家住在哪儿?她要是记得的话,至于让老爷子现在这么为难吗?

眼看着余秋要发作,郑家老太太赶紧给廖主任夹了一筷子辣椒炒猪耳朵,招呼人赶紧吃:“我就记得你好这一口,特地给你炒的。”

廖主任娘老子早就走了,除了他老婆,没人这么惯着他,还给他单独做吃的。革委会主任顿时喜不胜喜,感觉自己这门干亲结的可真是实实在在。

他倒是没想过,他认大丫二丫做干闺女也就是白白比郑大爹郑大娘矮了个辈分。

吃过饭,他拉着郑大爹在院子里头抽烟的时候,居然还没皮没脸的管人家叫大哥。

两口烟圈吐出来,廖主任脸上挂着笑,嘴里头的话却严肃的很:“老哥哥,这个老爷子我就交给你了。你好好看着,别叫坏分子钻了空子。”

郑大爹满头雾水,人是他带过来的,饭桌上还一个劲儿给人夹菜,怎么这会儿倒是跟防贼似的防人家。

廖主任眼睛珠子都鼓出来了,压低了声音道:“我的老哥哥哎,你可是老党员,一定要有警惕性。现在敌我斗争激烈,这人身份不明,谁晓得是怎么回事?一旦我们放松警惕,万一叫坏分子趁虚而入,那可真是追悔莫及。”

他一连用了两个成语,感觉自己可真是紧跟时代发展,积极响应主席号召,也向知识文化靠拢,要不是年纪大了,很可以去好好考一回大学。

郑大爹惊疑不定:“你是说他是特务,那国闵党反动派空投这么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下来做什么?还开过大刀,走路都嫌费力气。”

装病没可能,谁能骗得过小秋大夫那双眼睛。

廖主任叫问的说不出话来,他也讲不清楚这老头子有哪儿奇怪。嘿,居然叫这老头子发现了他的风水宝地。

革委会主任青青嗓子,端正的颜色,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反正这个人我交给您,老哥哥您给我看好了。假如他不是特务,咱们就应该扶老济幼,多帮助受苦受难的人。假如他是特务,咱们也要采取怀柔政策,让他好好见识咱们杨树湾的好风光,让他明白跟着国闵党混是没有前途的,祖国江山希望还看我们。”

他颇为语重心长,“老哥哥,这可是咱们杨树湾的关键时期。眼看着咱们大队工副业蒸蒸日上,国家又挑中了咱们这儿搞高级医疗器械厂。要是这个时候被坏人钻了空子,咱们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呢。”

郑大爹应了话,又开始犯难:“主任,我那建筑队做的都是重生活,他刚开过刀,身子虚,恐怕吃不住这劲啊,得给他换个活计。”

廖主任皱着眉头正思索要怎么办呢,院子门响了。

宝珍父亲赵大爹一边推门一边喊:“这么快就吃过啦?那刚好,都尝尝我家宝珍做的鸡蛋卷,看看怎么样,嫩的很。小根也可以吃的。”

说着他就笑嘻嘻地找小家伙。这小东西精怪着呢,今儿郑家卤了猪头肉,小小子居然还惦记着赵家妹妹,要给妹妹吃肉肉。

郑家的大孙女儿才几个月大啊,当然不能吃肉。于是那碟子猪头肉就给两个儿媳妇吃,一个催奶,一个刚好养肚里头的娃。

现在已经进入农忙时节,赵家夫妻两个要忙着生产队的事,两个个儿媳妇又多不方便,今晚吃饭迟,也没准备什么出挑的菜色,拿不出回礼来。

还是宝珍灵机一动,做了跟小秋大夫学的厚鸡蛋卷,一层层的摊鸡蛋,然后再卷起来切成一块一块的。

别说,这鸡蛋加了羊奶,又撒了一点点白糖,做出来的味道还真是不赖。

起码赵大爹尝之后,很有勇气直接端着碗上郑家门,也不怕东西拿不出手。

廖主任瞧见赵大爹眼睛就是一亮,他不请自来,老实不客气地捞了块厚鸡蛋卷送进嘴里头。

赵大爹侧过碟子正要赶紧跑,生怕这一碟子点心全叫廖主任给吃了。

廖主任却喊住了他人:“老哥哥,有个事情我要跟你说。”

既然没办法在建筑队做活,那就跟着生产队下地去呗。反正杨树湾现在割麦子打麦子用的都是机器,就连运送打下来的麦子跟油菜籽都是走水路,吃不了什么劲,最多就是来来回回多跑几趟。

赵大爹听了廖主任的要求,用伸头看看屋中那个生面孔,立刻点头应下了。

既然这人能走路,那就能做事。油菜割下来怎么脱粒呀?直接放在大防水布上,抬脚上去踩。那晒透了的油菜一踩就爆,一颗颗小小的褐色油菜籽全都跑出来了。

余秋听了他们给老头儿做的工作安排,简直要晕过去。天呐,亏他们想得起来。

她急得不行,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可不合适。我记得这老爷子有日光性皮炎不能晒太阳的。”

谁知道廖主任大手一挥:“我当是什么事情呢?不会戴帽子吗?真正不行再上个口罩不就结了。”

说话的时候,他又拍了拍老头儿的肩膀,积极鼓励:“老哥哥,你就放心吧,在咱们社会主义新中国就没有不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道理。”

说着,他还冲人家眨眨眼睛,一派咱们哥俩好的模样。

余秋真是要晕过去,她只能有气无力地强调:“他现在以术后恢复休息为主,千万不能累着。”

“累不到的。”廖主任挥一挥手,严肃地批评余秋,“你这种思想不应该。病人也是劳动者,老是戴着有色眼镜看病人,病人也会不舒服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动起来,生命在于运动。”

余秋的双手捏成了拳头,她在心中咆哮,她早晚有一天得灭了廖主任,否则自己迟早会被这个家伙给害死。

廖主任安排了工作,坐着晚上的船欢欢喜喜地往县城去了。他要好好跟招娣还有宝宝讲讲,他今儿可是做了很大的工作。

余秋一夜辗转反侧,几度想冲去郑家,把那老爷子再偷出来。可是偷出来之后她要把人藏在哪儿呢?

藏在哪儿都不安全啊,廖主任是属狗的,什么地方都能被他拱出东西来。

余秋瞪着眼睛看山洞顶,恨得咬牙切齿,她早晚有一天会宰了廖主任的。

第二天一大早,小秋大夫双眼鳏鳏的上去杨树湾公社的渡船。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说不定多晒几天太阳之后别说那些造反派,连他亲娘老子都认不出来他的脸。

此刻自称老石的老头儿刚在郑家吃过早饭,叫赵大爹领着去地里头干活。

他先是在油菜地里头来来回回踩油菜籽,然后宝珍娘又怕他累到了,让他去旁边的地里头脱小麦粒。

割下来的麦子一蓬蓬的被人送过来,他只要站在脱粒机前,将麦穗送进机器里,脱光了上头的麦粒,然后再将秸秆丢在旁边的大筐子里就好。

秸秆装满了之后,就会有下田帮忙干活的孩子将秸秆脱开。

老石下了田,觉得稀奇。他是农家孩子出生,但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种地了,居然都不知道南方的水田连成片,一大块一大块的,中间没有田埂。

李红兵在边上帮忙操作机器,这个新型的脱麦机是他们今年的新产品,可要一把头打出名气来。

听了老头儿说稀奇,李红兵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大声强调:“我们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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