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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通讯稿结束之后,又是慷慨激昂的乐曲。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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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消化这人所说的事情,突然间反应过来,之前翻译微妙的表情,看样子这几年红未兵组织式微,跟1972年中美外交破冰具有一定的关系。

这些一直将美帝作为两国共同敌人的年轻人,大概感觉自己遭受了背叛,所以反应才如此激烈。

安保人员拦着那年轻人。跟随余秋他们一块儿走出来的日本医生也有人出面过去安抚那年轻人。

余秋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只能目光一直盯着翻译看。可惜翻译并没有给出解释,而是按照接待方面的安排,直接领他们去餐厅用餐。

这一回大家是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简单的祝辞之后,众人埋头用饭。

中国代表团的人都吃得心不在焉,余秋的视线更是时不时就瞥向翻译。

大概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于执着,吃过饭去休息室简单休整的时候,翻译不得不硬着头皮,压低声音给他们做含糊其辞的说明。

刚才那人是赤军,所谓的赤军就是日本的红未兵。

他是一位真正的格命者,因为他的格命行为可不仅仅是游行串联,而是切身进行格命活动。

他出身大地主家庭,在东京上大学没错。

这个时代的赤军并不是什么小混混之流,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几乎都是家境富裕的中产阶级,而且都接受了高等教育。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大概只有在衣食无忧的条件下,人们才能够有更崇高的理想追求,那就是解放全人类。

一开始赤军组织在日本国内并不受控制,日本在这方面放的挺开,允许各种思想流通。但是后来赤军开始在街上挖战壕,囤积弹药,日本政府才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开始有警察采取相应的措施,要控制他们发展与行动。

这也是导致日本赤军组织式微的一个重要原因。今天出现的那位红未兵,他是真正的扎根于农村的典范。

他回家之后动员大地主父母将土地分给周围的农民,然后又号召大家变成真正的无产阶级投身格命,结果一开始对他表示欢迎的农民一下子全都变了脸,觉得这就是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愤怒的格命者同自己的家庭决裂了,他与志同道合的同志们一块儿去更偏远的地方,建立起他们的格命根据地。

他还有了拥有共同理想的伴侣,两人同居了。

然而乌托邦的美梦没有做多久,1972年,主席跟尼克松握手了,他们的世界轰然倒塌。

他的那位同居女友感觉自己遭受了背叛,所坚持的事情不过是一场笑话。她想要离开,被他的同志们拉住了,双方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后来女友愤怒地走了,听从家人的安排,嫁给了一位外科大夫,而格命者的同伴们则集体选择了自.杀,以图用鲜血唤醒主席。

这位格命者,在激愤下直接割掉了自己的jj与同伴们的尸体丢在一起焚烧。伟大的主席倡导火葬,他们决定用自己最后奋力拼搏来唤醒主席的热血,继续领导全世界人民进行解放斗争。

这人割了jj之后大出血,幸亏他的前女友,现在的外科大夫妻子担心自己先前朋友的生活状况,到底没有忍住,偕夫过来探望,倒是救了这个倒霉鬼。

被他单方面宣布决裂的父母怎么能放下这个孩子,又辛辛苦苦从家乡赶过来,准备带他回家休养。

然而先前决意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年轻人却改了主意,他现在迫切希望可以与主席直接打开对话,他需要主席给予他回答,他还要继续格命。

只可惜现在虽然中日建交,但普通日本人想要去中国走官方流程依然不现实。于是执着的格命者选择偷渡,叫日本海上保卫厅拦截了好几次,每次都闹得声势浩大,能够上新闻的那种。

时间久了,这位格命者也有了一批新的拥护者,还有女大学生主动表示想要成为他新的格命伴侣,并不在意他已经做了自残的事。只不过他谢绝了同志的好意,他现在不能够成为他们的首领,因为他还没有接受到主席的最高指示。

山不过来我过去,在他没办法自己抵达中国的情况下,这位格命者选择了迂回的方法,他的目光放在了访日代表团身上,随即通过这些来被主席派来日本访问的中国人能够从中牵线,帮他实现同主席的对话。

这也是他今天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原因。

中国代表团的人都听得目瞪口呆,搞医学的人政治热情似乎都打了折扣,他们当中的赤脚医生代表却没有途径知道这些事情。

翻译叹了口气,像是感慨万千:“格命真的不容易呀,这条道路充满了艰辛曲折。”

余秋一言难尽,只能默默地喝茶。

半个世纪后,人们常常嘲笑此时国人的狂热,却不知这股狂热此刻席卷的差不多半个地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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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还是不贴背景资料了,防止被锁文。简单点而讲,当时革命狂潮不仅仅在中国,日本一代年轻人的偶像也是主席,感兴趣的可以搜索一下日本红未兵。另外中日关系有蜜月期,大概原因就像我文中说的那样。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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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要开这个刀

余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世界观都是混乱的。

休息完毕, 翻译领着他们出去休息室, 准备进行下午的参观活动。双方要进行进一步交流。

他们刚走到走廊边上就碰见位穿着和服的中年妇女。

现在日本人穿洋装比较普遍,乍一眼看到穿和服的女性, 余秋还有些惊讶,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

不想那妇女的视线对上余秋,立刻发出惊喜的喊声, 然后是一叠声的对不起, 又焦急地诉说着什么。

她的话又急又快,面色哀婉, 语气恳切。

翻译的眼睛越瞪越大,到最后直接摆手,没有将话传递给代表团,就自己表达了拒绝的意见。

团长不由得奇怪, 主动开口问了句:“这位同志她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

这话非常奇怪,他们人在异国她乡, 这儿是人家的地盘, 要说帮助的话也是人家帮助他们。

可是眼前的女性给团长的第一感觉就是她在寻找帮助,而且寻求帮助的对象正是他们。

翻译满脸一言难尽, 眉头都皱成一团了。他硬着头皮转达对方的意思:“这位女士是那位格命者的母亲, 她想请求我们帮她的儿子动手术。”

翻译完毕后, 他不由自主的加了一句评论, “这也太荒谬了。”

林教授问了一句:“她儿子受伤了吗?这儿的大夫拒绝给她儿子看病吗?”

翻译连忙摇头:“不是的。”

这下子他的脸更加像便秘一般, 简直难以启齿, “就是那个不是被他自己切断了吗?他母亲听说红色医生能够再造出来一个,所以想请我们帮忙。”

她说的太过于晦涩,余秋眨巴了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格命者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康健,可是格命者的母亲很担忧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没了命根子,他今后要怎么生活?

无性婚姻何其脆弱,况且失掉命根子之后,人的性格也会大变。

余秋甚至怀疑格命者现在的疯狂与这件事情有着联系,反正破罐子破摔了,他也不在乎了。

不然的话,瞧瞧古代的太监啊,很多人都阴阳怪气,那也是在所难免的。

翻译不停地表示荒谬。

余秋也认为这事儿不靠谱。

很简单,已经超出诊疗范围了。一个大夫都有自己的执业范围与执业地点,她跑到日本人来给人做荫荆再造术,这事儿怎么听怎么荒谬。

再说了,就那位格命者的精神状况,给他做手术,辛辛苦苦忙的快死了,好不容易给他做了条新jj,最后他一激动,直接再咔嚓一刀砍掉又要怎么算啊。

这种事情,除非是本人有强烈的愿望,而且能够接受手术失败之后的打击,那大夫才能考虑给他做。

这也是急诊的时候基本上不会做断指再造术的一个重要原因。

患者没有体会过失去拇指的痛苦,等到再造的手指头长好之后,他就会跟先前的拇指做比较。那自然比不上原装的。所以患者心理落差就会大,甚至充满了各种怨怼。

只有让患者体会过一段时间没有大拇指是多么痛苦多么麻烦,那么后面有个替代的,他才能感激,而不会再拼命地回想先前有大拇指时是什么模样。

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既然这位格命者并没有感觉失去了小jj有什么不妥,那也没必要非给他再弄出来一个不可,说不定有了以后他自己还觉得别扭呢。

那位母亲捂着脸哭出了声,然后拼命地道歉,她重复的次数多了余秋大概也能猜个大概,就是抱歉给他们添麻烦了。

余秋委婉地劝说这位母亲,假如他们真的希望儿子再造出个子孙根,可以跟孩子好好沟通,然后就在日本找本国医生做治疗。

其实命根子再造术的手术原理就是那样,余秋也相信日本大夫的手术水平并不差。论起开刀的精细程度,日本大夫也是全世界数得上号的。

那位母亲却拼命的摇头,为难的说出了自己的窘迫。

翻译在旁边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达着她的意思:“她儿子现在仇视日本社会,根本不愿意日本医生给他做任何治疗。当初他失血差点儿死掉,醒过来之后反而嫌弃先前的女友多事,他不愿意接受这些肮脏的帮助。”

余秋婷的眼皮子直跳,感觉这孩子可真是够不知好歹的,人家救了他还要被他嫌弃。实在可以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算了,这个手术她更加不能插手,万一有什么不好,哦不,是不管怎么样都会被嫌弃,身体是患者自己的,他愿意怎样就怎样,旁人真的没办法插手,包括他父母在内。

翻译将代表团的意思转达了过去,余秋就看着那位母亲不停地掉眼泪。

日本人好像不习惯于在公共场合哭出声音来,可是那眼泪簌簌往下淌,也叫余秋瞧着心酸,她甚至不敢再将视线挪过去,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双方擦肩而过,所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站在医生的角度,他们肯定对这位母亲充满了同情,抱怨孩子真的太不懂事,可是现在的意识形态又决定了他们不应该对于格命者的行为有任何指责。

他在遵循主席思想,他是主席的信徒,他们指责他的行为是不是在指责主席不对呢?

不过说实在的,余秋觉得主席背不起这个锅。

主席没有要求自己的信徒自杀,更加不会让追随者挥刀自宫啊。格命的热情燃烧错的地方,那可真是还没有开始战斗,先将自己烧得灰飞烟灭。

一个下午的参观时间里,余秋的主要精神都集中在医院的胃镜检查上。

直接点儿讲,她想弄一整套日本医院的病历表格回去。日本病例字少,出了名的少,加在一起就几百个字,但里头的内容却是面面俱到。因为他们的表格做的详细,关键点一个不漏。医生只需要勾勾叉叉就可以,不需要成天待在电脑前做打字员。

这样系统完善的表格大大节约了医患双方的时间,也有力的降低了纠纷发生的概念。

余秋穿越前所在的省人医胃镜室主任当初是在日本进修的胃镜技术,回国以后始终对于日本的病历表格念念不忘,认为就凭他们的表格,也能日本人提出五年内消灭胃癌不是天方夜谭。

因为从制度上,人家就将时间都花在了病人身上,人家早期胃癌发现率实在太高了。胃镜做的仔细,花费在每个病人身上的时间多,所以问题很难被忽略掉。

跟日本的胃镜检查比起来,他每次都觉得对不起国内的患者,分给每个病人的时间就那么几分钟,要怎么仔细观察呀?

余秋直接跟翻译说了要求,日本方面倒是很大方,立刻就满足了她的需求,拿了一整套的病历表格过来。

余秋迫不及待地翻看。

如果说她还有什么野心,那么对于病历的改革或者说明确病历模式是身心妄想的地方。只要干过临床一线医生,就知道病历究竟有多折磨人了。

她可以直言不讳地说,除了搞科研写论文以及开刀之外,她剩下的时间有2/3的时间花费在病历上,1/3的时间才能分给病人。

可实际上对于病人而言,你就是把病历写成传世美文,对她来说也毫无意义呀。你多看两眼病人给病人带来的安慰作用,都比埋头写出一整套病历强。

但是半个世纪后的国内医疗环境就完全不允许这样,为了能够上台打官司的时候不被对方揪到小辫子,病历那都是要写成山的。

可是某些事情都是多做多错,你要写那么多病历,最后结果就是模板套模板,反而错误更多。

病案室的人检查得秃了头,错误一大堆,临床医生恨不得跟对方拼命。写个屁病历,他们哪有空写病历。矛盾都是内部自己造成的,内耗先让他们筋疲力尽。

有些事情不是做不到,而是从一开始上头就没想做,直接将矛盾责任转嫁给下面,于是越走远弯,到后面就成了四不像。

余秋还没有看完手上的一套病历表格呢,前面传来了呼喊的声音。

那位格命者又开始挥舞着旗帜,拼命朝他们的方向呐喊。不知道他究竟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堵在中国代表团前进的道路上,要求他们代为引荐,他要亲自去见主席。

他的母亲在旁边拼命地拉着儿子,已经羞愧的恨不得要钻到地洞里头去,可惜无济于事。

情急之下,这位母亲朝着儿子大声喊了一句什么,然后那格命者如遭雷击一般,连手中挥舞的旗子都忘掉了,就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中国代表团的成员们,嘴里头反复念叨着:“真的吗?”

余秋因为一边走一边看表格,所以跟大部队之间稍稍有些脱离,就成了他目光主要注视的对象,叫着人的眼神吓了一跳。

她满头雾水,她哪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呀。

那位母亲泪流满面,一个劲儿的点头。

格命者又重复了一句:“你们真的是主席派来给我开刀的吗?主席知道我,西君帮我把信传递过去了!”

他整个人颤抖起来,突然间跪在地上,两只手高高地往上升起,嘴里头大声喊着:“主席万岁,主席万岁!”

余秋吓得浑身一抖,感觉自己应该离远一些。她本能地转头看翻译。

翻译表情一言难尽,他近乎于怨怼地看着那位母亲,一字一句的阐述现在的状况:“他妈妈说我们是主席派过来给他做手术的,所以希望他好好配合,不要辜负了主席的一番心意。”

那位母亲的手捏成了拳头抵在自己胸口的位置,脸上全是泪水,嘴里头不停地重复着:“拜托了。”

原本跪在地上前俯后仰不停叩拜的格命者,突然间一跃而起,飞速蹿到余秋面前,伸长胳膊抓住了她的肩膀,眼睛里头闪烁着的全是狂热的光。

“来吧,给我做手术吧,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主席光辉照耀下的伟大奇迹。来吧,请立刻给我开刀。赤脚医生是遵循主席指示的格命医生,我们是同志。”

余秋吓得魂飞魄散,旁边的人赶紧过来,想要推开那神经兮兮的格命者。

然而他两只手却跟铁钳一样,紧紧地扣住余秋的肩膀,余秋都痛得呲牙咧嘴。

双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两人分开,余秋几乎怀疑自己的肩膀要被这人跌断了。

辣块你妈妈的,老子欠了你的呀!

她在心中咆哮,老子给你拍开个屁刀。

她愤恨地想要咒骂时,目光扫过了那位母亲的脸。

悲痛欲绝的母亲跪在地上,卑微而哀怜地看着她,衰老的女人眼中的泪水几乎已经淌干了。

霎那间,余秋就说不出斥骂的话。

她知道母亲究竟有多无奈多绝望。

这是一位母亲,一位为自己的孩子担惊受怕殚精竭虑的母亲。

无关乎国籍,她就是一位伟大又可怜的母亲。

格命者的父亲呢,是不是父子断绝关系之后,他就将儿子逐出了家门?

他们家的田地呢,当初被分掉之后后面有没有再收回头?假如没有的话,家道中落的他们又要依靠什么生活?

可是无论多艰难,无论是不是整个社会都放弃了他,执着的母亲仍然陪伴在儿子身旁,想方设法帮助自己的孩子。

不是所有人都会成为高尔基笔下的《母亲》,可这并不损害母亲的伟大。

余秋沉默了,没有再开口。

林教授过来帮她活动肩膀,轻声安慰了一句:“别怕。”

安保人员带走了那位格命者,只是他们也不可能将他投入大牢。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可能又会出现在中国代表团面前,到时候,他又要做出什么石破天惊的事。

余秋以为这件事只是整个访问活动中小小的插曲,后面他们会按照既定计划继续参观学习交流。

没想到当天晚上他们返回饭店休息的时候,团长却找上了余秋。

团长的房间里头还坐着另外一个人,戴着黑框眼镜,不过身穿西装。

从他的穿着打扮上看,余秋怀疑是外事人员。

那人朝赤脚医生点点头,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要求:“余秋同志,现在组织上交给你一个任务,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完成?”

余秋本能地警觉起来:“我不知道我能否做到。”

那人看了眼余秋,换上了轻松的语气:“很简单,对你来说很简单。北田武先生是位忠实的格命者,跟我们一样,信仰着伟大的主席。他现在遭遇了困难,作为同志我们有义务去帮助他。”

余秋沉默着,半晌才开口:“这件事情究竟是哪儿的决定?我没有想要推卸工作的意思,但是我希望能够从全局考虑问题。我们这么做的话,会不会刺激到日本政府?因为很明显现在的日本政府对于赤军是一个打压的态度。我们毕竟是中国代表团访日,目的是宣扬两国的友谊,要是再扯上意识形态的问题,说不定会弄巧成拙。不仅达不到访日的目的,反而可能造成两国关系紧张。”

戴黑框眼镜的人摇摇头:“这只是一位日本母亲的请求,医生具有人道主义精神,抱着同情心帮她的孩子完成了手术,而且这也是在交流两国的医学技术。与意识形态无关,医生是不问病人身份的。”

余秋的目光下意识地转移向团长,团长冲她点点头,她没吭声。

屋子静悄悄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个人都盯着她瞧。

余秋抿了抿嘴唇:“这件事情我要想一想。这个手术我也没有成功的把握。假如失败了影响可能会很不好。外交无小事,我必须得慎重的对待。”

团长点点头,在中间说和:“这件事情不着急,他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今天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想好了再给我们答复。”

戴着黑框眼镜的人则皱起了眉头,语气加重:“你一定要好好考虑,这是组织交给你的任务。”

余秋本能的反感。她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被行政命令做事,如何看病,如何治疗是她的事情,技术层面上的事她不需要外行指手画脚。你行你上啊,不行就别瞎逼逼。

这人就想着手术做好了有多出风头。他怎么不想想手术万一失败了后果又怎样?

会不会引起新的纠纷?甚至演变为外交风云?

回到房间的时候,余秋挂着脸。

林教授正在写参观心得,她对于日本妇产科的肿瘤学发展情况非常感兴趣,正在详细地比较两国的研究状况。

看见余秋回来了,她抬起头,关心地问了句:“怎么了?”

余秋说了事情,忍不住抱怨了句:“有的时候,我真想拧开他们的脑袋看看,到底是怎么长的?做事情能不能不要这样想当然,这件事情有这么简单吗?后面捅出篓子来,谁来背锅,谁来收拾烂摊子?是不是又要把责任推给总理呀?一群废柴,就会闯祸。”

林教授放下的笔,平静地看着余秋。直到她嘀嘀咕咕抱怨完了,老人才开口安慰:“这件事情在我看来其实挺简单的,一对母子求诊,希望得到医生的帮助。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刀要怎么开,在哪儿开,单纯依靠你一个人是做不了手术的。如果日本医院不配合的话,那就没办法进行。”

余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教授:“教授,你希望我开这个刀?”

林教授摇摇头:“我其实是不懂政治的,我只看病人本身。而且我相信组织会做出最妥当的安排,我们应该服从组织的决定。”

余秋叹了口气:“这倒也是,那要看日本医院这边了,他们没人打麻醉,不提供手术室不舒服,不给后续支持的话,神仙也开不了刀。”

余秋脱了外套直接往床上一躺,开始踢起两条腿来。

她何苦杞人忧天,哪个医院会随便让外人在他们的地头上开刀,这可是全日本都赫赫有名的大医院。外请个美国教授过来开刀还差不多,找个中国赤脚医生,到底谁疯了呀?

可惜余秋低估了他们的执着程度与政治的复杂程度。

第二天上午他们结束了在医院的参观,准备稍事休整,明天前往制药厂。

结果日本院方就提出了请求,希望中国同仁能够开一台教学示范刀,好让他们学习新技术。

翻译表情古怪,一字一句地转达意思:“这儿没有开展荫荆再造术,但是他们的病人迫切的有这方面的需求。所以希望余秋医生能够开一台教学示范刀,好让他们进行学习,将来也能够更好的为患者服务。”

团长平静地看着余秋:“这是关乎两国友谊的重要事情,小秋大夫,你要好好准备,全力以赴。”

余秋心里头有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去,感觉整个世界的确都不好。

她再见到那位求诊的格命者时,已经完全不想说任何话。

格命者不明所以,还在兴高采烈,始终以激动过度的眼神鼓励着余秋:“不用担心的,我知道你是赤脚医生。医生最重要的不是技术,而是有没有一颗关爱病人的心。伟大的主席说的没错,医学院的学生第一个学期,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去医院亲自伺候病人,一定要亲手端屎端尿,亲自喂水喂饭,这样才能培养出对病人的端正态度,对病人的深厚感情。”

“他们——”格命者愤怒而神奇地指着日本医生,“他们是绝对做不到这些的,他们都是美国人培养出来的洋大夫,他们高高在上,从不关心病人。只有赤脚医生,只有伟大的赤脚医生,在伟大主席精神下成长起来的赤脚医生,才会为病人端屎盆子。”

余秋绷紧了面皮,努力克制自己将手指头拨得噼啪作响。

辣块你个妈妈的,你是不是还要姐姐亲自给你把尿,嘴里头念着嘘嘘啊?戏真多!

姐姐不打死你,都觉得人生有点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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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提前释放战犯

大概是为了防止北田武说出更多不知所谓的话激怒了中国代表团的医生, 从而影响两国人民的友谊, 造成严重的外交事件;进了手术室, 麻醉医生压根没有给慷慨激昂的格命者更多的发挥机会,相当干脆利落地直接放倒了她。

北田武难得碰上志同道合的同志, 而且是来自偶像故乡的格命伙伴,还想直抒胸臆,结果惨遭资本主义世界洋大夫的暗算, 下黑手一针麻药将他丢进了黑漆漆的世界。

可怜的格命青年只能恨恨地闭上了眼睛, 不甘地停止了格命宣言。

余秋感觉整个世界都太平了,这家伙如果再说下去, 她真要控制不住,直接上针缝了她这张嘴。

到时候,中日友谊长存大概就变成手术间里头互殴了。

她刷手上台。等到巾单落下时,露出北田武那张天真不知世事的脸时, 余秋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惟愿浮生梦一场,这一觉醒来, 希望这人能够真的清醒, 不要再狂热了,他母亲已经为儿子流干了泪。

除了拥有一位伟大的母亲跟一位善良的前女友之外, 这家伙的幸运之处还在于, 他的荫荆是外伤性的, 自己动刀子想切个彻彻底底, 终究没那么容易, 多少还留了些残端。这残端就成了现在他最后的希望。

余秋先切取北田武部分荫荆残端的远端, 解剖出其中的荫荆背动脉、静脉和神经。然后再利用前臂游离皮瓣制作荫荆体与茑道。接下来就是相当考验人的吻合术,荫荆残端的荫荆背动静脉、神经还有茑道断端分别跟再造的荫荆体远端的桡动静脉分支、前臂外侧皮神经及茑道远端作端-端吻合,做鬼头再造。整个荫荆成形后,再切断前臂血管蒂,移植到会荫部,分别通过微血管吻合、感觉神经吻合及尿道吻合,给再造荫荆建立起正常血运。

听上去有些绕人,做起来更加考验人。余秋埋头在手术台前就不再废话,一刻不停地忙碌不休。

荫荆再造术已经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一代又一代的外科医生都在精益求精,尽可能使得患者保留最佳的外观以及功能,最好在满足基本功能的情况下,尽可能还能过夫妻生活,维持家庭稳定。

可是手术越复杂,对于医生的考验越大,除了考验技术之外还要考验体力。

余秋感觉自己在杨树湾养的那点儿精气神,几乎一天之内就消耗殆尽。

等她下手术台的时候她感觉眼冒金星,头发晕,双手发抖,整个人眼前发黑。

假如不是在异国他乡还要撑住中国医生的架子,她真的可以靠在墙上晕一晕,旁边的日本医生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见,反正也听不懂。

翻译尽职尽责地帮忙传递他们的意思,意思很简单,赞美再赞美,因为不管术后功能恢复如何,起码现在从外观上看那可真是漂亮,乍一眼瞧上去都看不出来那是个再造的玩意儿。

余秋出了手术室,摇摇晃晃地走进休息室,她只想坐下来好好的歇一歇。

太难了,生活真是残酷又残暴冷漠无情,她抱住自己闭上眼睛,真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2019年的医生基本上没有办法拒绝病人的要求,因为临床工作中,基本上不存在拒诊这一说,除非你想被投诉到崩溃或者是干脆直接上媒体,让全国人民都唾弃你这个该死的狗医生。

结果到了1974年,她照样没得选择。领导说开刀,她就是压力再大,心里头再不情愿也得咬牙直接上。

这就是医生的命啊,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这样。

她唉声叹气,撇撇嘴巴,心里头老大不痛快,她很想趴在林教授怀里头撒娇,跟老太太好好抱怨几句自己的不痛快。

可惜代表团行程紧张,她留下来动手术,除了翻译陪同帮忙沟通之外,代表团其他人都先去参观制药厂了。

反正有纪录片在手,余秋本人到不到场影响并不大。

其实余秋也很想看看日本的制药厂,她想要知道他们的生产操作流程。日本人做事精细是出了名的,在质量控制这一方面甚至达到了被人嘲笑的近乎于变态的苛责程度。

据说这也是日本工业后来衰退的一个重要原因,虽然质量达到了极致,但是因为投入成本高,综合算下来性价比不高,所以被国际商业市场淘汰。

不过对于药品来说,余秋始终相信,再小心再仔细再精益求精都不为过,药品的纯度直接关系着病人的生命健康啊。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余秋老大不痛快,直接回了句:“我要休息。”

她真是烦死了那个黑框眼镜的领导了,简直没完没了。

然而那敲门声还在一下一下的响着,余秋真是火冒三丈,能不能放过她?她不过想好好休息一会儿。

刀她也开了,再不乐意她都开了,他们还想怎样啊?病人现在已经送去了病房,后去就是观察对症治疗,有情况处理,总不能要求大夫开完刀以后还一天24小时守着病人吧。

哦,国际友人就了不起啊,什么时候国内病人有条件达到这待遇,再这么对待国际友人吧。

她怒气冲冲地拉开休息室的门,对上了一张怯生生的脸,北田武的母亲不停地朝余秋鞠躬,嘴里头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余秋愣愣地看着这位不知所措的母亲,自己也跟着不知所措起来。

好在翻译及时赶到,赶紧搭起交通的桥梁:“阿姨十分感谢你,你给了她孩子第二次生命,给了整个家族延续下去的希望。”

大概是因为情绪太激动了,这位穿着和服的女人说着说着就掉下了眼泪来。

余秋向来见不得女人落泪,尤其是母亲哭泣,她只能一言难尽地朝对方点点头,然后清清嗓子:“我过去看看她吧。”

她不了解日本文化,但是想必病人对于医生的期盼都是一样的。无论家属还是病人,总希望医生能够对他们倾注更多的关心。

余秋回到病房,日本医疗组的大夫们还在围着北田武。见到余秋时,他们集体鼓起掌来,态度热情地发出赞叹,非常精妙的手术,简直就像绣花一样。

北田武已经醒了,虽然因为长时间的麻醉手术,他口干舌燥,而且气若游丝,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的格命热情。

他认出了余秋,兴高采烈的发出邀请:“我们结为格命伴侣吧,余秋同志,你是最真诚的格命者,我们志同道合,可以继续携手前进。余秋同志,你说了等我恢复健康之后,我可以进行正常的夫妻生活。虽然我本人没有什么快感,但是只要满足了你,那就足够了。我会是一位合格的格命伴侣的。”

余秋随手抢过旁边医生的抓着的病历夹,还是那位戴黑框眼镜的男人反应敏捷,赶紧伸手,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拦在怒气冲天的余秋跟前,制止了一桩流血事件的发生。

病历夹的杀伤力,那可是能够直接戳瞎人眼睛的。

余秋翻开病历,皮笑肉不笑地瞥了眼那黑框眼镜:“您挡在这儿干什么呀?我要查看病人,这是我刚开过刀的病人,请您不要打扰我正常工作。”

那黑框眼镜只得讪讪地松下手,明里暗里地提醒余秋:“你今天做得非常好,体现了中日两国人民友好的感情,体现了中国医生对于爱好和平的世界人民真挚的关切。”

余秋心道,这兄弟都已经开始挖战壕拿着枪上街了,据说还放火烧过美国领事馆,她可真没瞧出来,他哪儿爱好和平了。

北田武毫无眼力劲可言,有眼力劲的人也干不了这么长时间的格命。他还在孜孜不倦表达对于格命伴侣的期盼:“余秋同志,请您好好考虑我的建议,我们的结合将会是中日格命者之间的伟大融合,体现了格命之花的盛开。”

去你妈的开花,信不信老子打得你满头开花?

余秋微笑再微笑,牙齿咬得咯咯响,她手抓着病历遮住半张脸,只眼睛朝向北田武,阴侧侧地露出个笑:“承蒙您错爱,我已经有格命伴侣了,您还是另寻他人吧。”

脑袋瓜子清醒之前,一个都不许找,别祸害了人家姑娘。

北田武颇为失望,然而格命者总是乐观,他很快又兴高采烈,既然伟大的主席都专门派中国医生过来给她开刀了,那就意味着主席肯定愿意接见他,与他好好进行交谈。

那他就可以前往格命的国度——红色中国继续自己的格命事业了!他相信,在主席光辉的照耀下,红色中国肯定有很多像余秋这样朴实忠诚热情的格命者,他一定能够找到自己的理想伴侣。

梦做得挺美,祸害国内的妹子不够,还想祸害中国姑娘?

余秋不得不开口提醒他:“您别激动,好好休息,先把身体养好了才是真的。”

刀都开了,要是因为他情绪过于激动,恢复不好,她宰了他的心都有了。

北田武总算精疲力尽了,打着哈欠想要睡觉。陪伴的麻醉医生生怕他睡着了容易导致呼吸抑制,又开始诱导他说话,然后这人继续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格命理想。

其他人就由着他发挥,也不打断他。反正他说的是中文,在场的日本医生都听不懂。他想要倾诉的对象——红色医生余秋已经脚底抹油,往病房门口溜。

就在她要逃出升天的时候,病房门突然间从外面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学生制服的年轻男人大踏步地走进来,用日语冲着北田武的方向咆哮。

北田武的母亲大惊失色,拼命地想要推这人出去,但那人却不肯善罢甘休,两只拳头不停地挥舞着,大声呵斥北田武。

余秋一时间都怀疑这家伙是北田武的情敌,又或者北田武跟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所以他的情绪还如此之激动。

旁人的八卦她不关心,她想趁机溜之大吉的时候,却听见那人用蹩脚的中文强调:“他是叛徒,他已经叛变了格命,他跟尼克松握手,他不再是我们的主席。你怎么可以让她派来的人给你做手术?这是在笼络人心,软化格命者,你真是我们的耻辱。”

说着他一个劲儿的朝病床边冲击,大有要再度毁了北田武的小jj之态。

余秋大吃一惊,要是今天早上手术之前他说这话,自己绝对举双手加双脚赞同,直接打消了北田武找自己开刀的念头那可是再妙不过了。

可是她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做完了手术,眼下这个人造jj是她的劳动成果。

谁要毁掉她的心血,她就跟谁拼命。

余秋厉声呵斥:“你没有资格对主席指手画脚,主席是永远的坚定的格命者。你们还说要去中国学习游击战术了,你连游击战术精髓是什么都不知道。灵活激动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主席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考量,他不需要向你们作出任何解释。

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所有人都要团结起来打击法西斯力量。同样的,那个时候,我们的党还跟国珉党进行第二次国共合作,共同打击日本军国主义。

难道你要说,那个时候我们的主席就已经背叛了格命吗?荒谬!

你们从来没有真正领会主席精神,主席精神就是灵活机动。现在也是一样的,我们要打击的对象是修正主义,是苏修,所以跟美国建立正常的邦交关系十分重要,我们照样要警惕美国帝国主义的幽灵。”

余秋慷慨激昂地鬼扯了一通狗屁不通,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逻辑的混账话。

然而不知道是因为她中文母语优势可以压住对方,还是因为她的态度太过于强硬,所以让那人愣了神,这人居然直接哑火了,没有进行反驳。

余秋惊讶,赶紧趁热打铁,“还有身体是格命的本钱,这是伟大领袖教导我们的。无论什么时候,自杀都是不可取的,因为只有活着,拥有体魄健康才能继续进行格命。

有疑惑想不开可以找办法去解决,不应该采取偏激的手段。你的朋友有机会恢复身体健康,你应该替她高兴才对,而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他指手画脚。痛苦的人不是你,你应当多关心体谅你的伙伴。”

余秋等着那人驳斥回头,好跟她大战三百回合。

没想到那气势汹汹的家伙却突然间泪流满面,两只手往前伸着,声音颤抖:“主席没有放弃格命,对吗?主席还要引领我们解放全世界人民,是吗?”

余秋都被她这天上地下的态度吓到了,一时间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

还是黑框眼镜的领导反应敏捷,立刻给予肯定答复:“那当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格命精神永不褪色。”

那人咧开嘴巴笑,举起了拳头开始高声歌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

病床上的北田武泪流满面,有气无力地跟着唱歌。

他的母亲在旁边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间不停地流淌出来。

余秋的内心充满了绝望,就不能歇歇吗,同志们,拜托你们歇歇吧。

难怪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人的思想追求可真是容易走向极端啊。

年轻的格命者唱完了《东方红》,然后流着泪,高声呼喊:“主席万岁!”

余秋不知道自己应该给出怎样的反应,她只能默默地退出了病房,暗自祈祷,可千万不要再起幺蛾子了。

可惜没过一个礼拜,北田武的那位朋友小川君又开始闹腾。因为余秋探望完北田武出病房,恰好碰上了被她意外救下的金发姑娘。

那姑娘现在已经能够说话了,她认出了余秋,准确点儿讲是认出了余秋的衣服,除了中国医生,没有人这样穿。

她兴高采烈地向余秋道谢,感谢红色医生救了自己。她看过中国赤脚医生的纪录片,觉得非常神奇。

小川君勃然大怒,厉声斥责余秋,她怎么可以跟美国领事馆的人混在一起?他们格命者连撒尿都要冲着领事馆的方向。

余秋毫不客气地怼回头:“格命不分国界,我们要打击的是帝国主义与修正主义,而不是无辜的人民。美国人民照样在帝国主义的奴役之下,同样需要解放。就好像当年加拿大医生白求恩帮助中国一样,我们也需要向危难中的人伸出自己的手。你难道没有学过主席的文章吗?”

小川君立刻向余秋道歉,十分羞愧自己学习不精,流于表面,没有深刻领会主席精神。

他立刻热情地同美国姑娘说起了英语,积极宣扬其伟大的主席思想。他曾经写信向主席宣誓,他这一辈子都会投身解放全人类的格命世界,他会永远进行传播宣扬主席精神。

余秋看着那金发姑娘直愣愣的样子,感觉自己实在太缺德了,她怎么能将无辜的姑娘丢给这么个狂热的格命者?

但是死道友有不死贫道,她实在害怕被这位小川君缠着不放了。她还是提醒保安赶紧把这人拉住比较合适。

太平日子又持续了一个礼拜,北田武拔出尿管,能够自行排尿的时候,大家都兴高采烈,这起码说明再造术后的jj一个重要功能,排尿功能已经恢复正常了呀。要是后面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再过三天就能将膀胱造口管也拔掉了。

北田武喜出望外,大声赞扬着伟大的主席,感谢伟大主席对他的眷顾。

等他恢复健康,他就是一位体魄强健的格命者,他可以继续全心全意投身入格命当中去了。

他热情地向余秋表达自己对于主席的忠诚。

他说的是中文,北田武的母亲听不懂中文,但是大概是因为儿子相同的话重复了太多遍,这位母亲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她的面上浮现出了忧愁。

病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小川君像颗炮弹似的冲进来,跟打了鸡血一样疯狂地挥舞着手上的报纸,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北田君,我们上当了,他还是背叛了格命。”

说着他又往前冲,想要拔掉北田武身上的管子,“你不能接受他们的治疗,我们永远不能背叛格命。”

医生护士拼命上前阻拦,北田武的母亲更是一头撞上了小川君的肚子,大喊大叫。

余秋怀疑,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会杀了这个人。为什么他就不能放过她的儿子?非要不停地过来捣乱。警察为什么不抓住他,然而要抓住他的话,是不是连她的儿子也会被一并抓住?

可怜的母亲泪流满面,余秋捡起了地上的报纸,那应该是一份手工油印报,上面日文中的汉字颇多,她连蒙带猜大致看出了意思来。

释放战犯,这一回,中央一把头释放了关押的剩下所有国珉党战犯。而且给了颇为优厚的条件,有病治病,年老体衰的给钱养着,想要工作的可以帮忙安排工作,想去苔弯的,只要苔弯方面接收,中央这边也可以配合。

小川君被撞倒在地,捂着肚子还在嘶吼:“北田君,我们上当了,他们一直在欺骗我们。”

“骗你个屁,你有什么值得被骗的?”余秋实在是受够了这个家伙,“骗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是位高权重还是天纵英才,主席需要欺骗你们吗?真奇怪,这些战犯已经被关押了20多年,就是有罪过,也抵消的差不多了,更何况当年他们可是上过战场打击过日本军国主义的。从这个层面上来讲,我们完全可以算作是战友。”

小川君结结巴巴:“可是为什么让他们回苔弯?应该让他们积极接受改造,让他们也成为格命者。”

“真奇怪,苔弯人民难道跟我们就不是一条心吗?苔弯也是中国的一部分。我们共同的任务都是要警惕帝国主义,我们要防止帝国主义占据了苔弯,将苔弯变成他们的殖民地。”

余秋满脸严肃,“主席已经说过了,苔弯问题是兄弟坐下来谈。你可别忘了,国珉党当初也跟主席合作过,共同打击日本军国主义。”

余秋只奇怪一件事,她怎么记得将所有国珉党战犯都释放掉是1975年的事,不久之后,派了陈力夫对大陆方面释放和谈意愿的蒋校长就因为心脏病一命呜呼了。本来有希望开启的国共谈判之门再度匆匆关上。

后人在评论这件事情的时候,无不扼腕叹息。因为虽然两代伟人都说这件事情只能交给后人去解决,但谁都清楚,解铃还需系铃人,在第一代领导人手上处理干净了是最合适不过的事。

人心思变,离开的时间越长,各种想法就越多,想要在齐聚起来其实很困难。

现在是1974年的4月份,到底是她记忆出现的偏差,还是历史真的已经发生了改变?

难道,这是再度启动和谈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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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先生为什么在这里?

余秋回到下榻的饭店就开始满世界的找报纸杂志, 可以获得更多关于释放战犯的消息

林教授他们参观完了大阪的诊所, 坐着新干线返回。进房间的时候, 老太太还在感慨,新干线的确快比火车快多了, 人们出行也方便。要是国内也这样的话,那么病人看病就要顺畅多了。有些病人不是因为情况严重处理不了,而是由于交通不便利, 耽误了病情。

余秋随口应道:“没事, 以后我们有高铁,不比新干线差。同样的速度, 一杯水放在桌子上都不会摇晃的。中国高铁技术,完全可以挺起胸膛竖起大拇指的。”

林教授笑了起来,有些感慨:“我是看不到喽,听你说一说也心里头高兴。”

余秋蓦地鼻酸, 她伸手抱着林教授的胳膊:“您不要这样说,您会太太平平长命百岁的。”

林教授颇为好奇地转过头:“那你告诉我, 我是什么时候走的呀?我也好提前做好安排。”

余秋立刻摇头, 固执地强调:“没有,您一直都在, 您没有走。”

林教授哭笑不得:“生老病死那是人之常情, 哪有人可以一直活下去呢?上帝召唤我的时候, 该走还是要走啊。”

余秋的眼睛红了:“上帝才不会便宜您呢, 上帝是最会叫人打工的, 他派您下来是解除人们的病痛, 人类的病痛还没有消除,他怎么会招呼你回去?”

看她快要哭的样子,老人只好跳过这个话题:“你刚才在忙什么呢?”

“我想找报纸。”余秋抬起头,迟疑道,“我不知道是我记错了还是情况的确发生了变化。我印象里头中央大批国珉党战犯,也就是释放全部人,应该是明年的事情。明年差不多这个时候,也是4月份,蒋校长病逝了,心脏病走的。本来有可能开始的国共谈判就又这么结束了。”

林教授是个对政治毫无兴趣的人,然而说到了苔弯问题,她还是来了精神。

无论如何,长期分离总归不是好事,况且两地还各自有亲人,被迫分开又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她关切地问余秋:“那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余秋摇摇头:“没有解决。”

她叹了口气,事情总是阴差阳错,其实一国两制的制度应该是说从主席就提起来了。余秋也看了60年代谈判提出6项共识,那应该算是一国两制最早的雏形,而且更加大胆。只不过后来随着文格的发生,让苔弯方面有所顾忌,所以谈判终止了。

从这个层面上来讲,余秋相信领导人发动文格,最初的确希望不搞长线战斗,两三年内就解决问题,因为苔弯始终是他的遗憾,他不会考虑不到大陆搞文格会对苔弯产生怎样的思想冲击。只可惜很多事情的发展,不是他个人所能控制的,一场运动开始就会有无数人裹挟其中各有各的心思,最终事情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扩散开来,连他自己都没办法收拾。直到他去世也没有实现两岸统一。

后面几十年的时间,双方就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不断的有国家同共和国建交与民国断交,为了维持住少的可怜的外交阵线,苔弯不断的往外头送钱。曾经的亚洲四小龙就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中,经济渐渐衰败下来。

林教授颇为关切:“就没有好办法解决吗?”

余秋叹了口气:“越拖到后面情况越复杂,苔弯本身就被日本侵略了半个多世纪,原住民跟大陆迁徙过去的人之间又存在矛盾。国际局势复杂,时间久了,岛内对于国家的认同度并不高。”

官方媒体的宣传是一回事,民间实际情绪又是另一回事。

余秋他们学校也有苔弯留学生,是过来学习中医的,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在岛内,自认为是中国人反而是异类。这话听着扎心,却是他们普遍认知的现状。

人的感情都是被培养出来的,从国珉党后面连续选举失败,就能够发现民心向背。感情这东西很多时候是虚无缥缈的,充满了捉摸不定。

反正在余秋穿越回来之前,她跟同事偶尔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基本上一致认定和平解决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因为最好的时机也就是蒋家父子执政的时候已经过去,真正要解决的话,估计只能动手打了。

可到时候又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美国肯定会横插一杠子。但不解决,继续往下面拖的话,问题只会更加严重。

因为时间越久,民族认同感就越淡薄。

别说什么血浓于水,当初美国白人基本上都是从英国过去的呢。独立战争打起来不照样直接将英国揍得落花流水。

成年人的世界谈感情是件挺可笑的事,大家都是利字当头。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余秋赶紧闭上嘴巴,这个时代讨论苔弯问题简直就是找死。

她起身过去开门,团长在外面跟她们说明天的安排,明天林教授还是跟随代表团一块儿去京都。

余秋立刻来了精神,她来日本之后还没有好好逛过呢,去京都逛一逛,感觉也很不错。

说起来有点伤感,她穿过来的时候四旧已经被破的差不多了,很多老建筑都彻底面目全非。想要看时代风格的建筑,反而是到日本能够见得更多一些。

团长奇怪地看了余秋一眼:“你去京都的话,北田同志怎么办?他现在需要医生跟进他的治疗啊。”

余秋目瞪口呆:“今天都已经拔尿管,可以正常小便了。我盯着他干嘛?医院有自己的医生跟护士。”

她开个刀还卖给他们了不成?是不是等到人家出院了以后,她还要跟着出去伺候吃喝拉撒,确保他的夫妻生活幸福呀。

团长瞧着有些为难:“可这个手术是你做的呀,大家都盯着他的术后恢复情况呢。要是有什么不好,咱们也脸上没光不是?”

余秋气愤难当:“他要是不成天一惊一乍的,就没那么多事。还有她那个什么朋友小川君,你们要想让北田武恢复好,赶紧把小川弄走才是真的。不然的话,说不定哪天他直接拿了把剪刀又咔嚓一下,长好的命根子又被霍霍了。”

团长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至于的。”

余秋鼻孔里头出气:“你可不要小看他们,日本人容易走极端,他们的民族气质就这样。”

这从他们二战前期君国主义思想直接席卷全国,还有现在红未兵表现的比国内更加狂热就能看出来,他们很容易受情绪支配,所以容易被极端思想吸引。

团长叹了口气:“那他以后要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先让他恢复好吧。你放心,医院这边也有安排,你除了照应天恢复之外,其他时间可以到各个科室还有大学的研究室去好好看看。”

领导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压根就不是商量的意思。和颜悦色,不过是卖你面子而已。你要是不识相,那就别怪领导不客气了。

余秋黑着脸,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代表团的安排。

好在团长所言不虚,她算是将医院的各个科室都了解了一遍,还特别参观了新生儿中心,了解人家的运作流程。

这样结合她关于新生儿科的记忆,等回到杨树湾的时候,就能够正儿八经地建立起属于他们的新生儿病房了。

余秋抓着自己记好的笔记,往医院外头走,不想却被小川君拦住了去路。

她现在看到这个日本赤君就头大如斗,生怕他又要折腾出什么新花样。

“我已经看过北田君了。”余秋耐着性子解释,“他目前恢复的情况还好,后面顺利的话应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小川君却难得表现出害羞的模样,一个劲儿的冲余秋道歉,还对她不停地鞠躬:“您误会了,我不是说这个,我们格命者是不把一点儿小伤痛放在眼中的。我们知道,主席一贯反对小病大养。我们决定等到北田君恢复健康之后,一块儿前往中国。”

说着,他从口袋里头掏出三封信,认真地双手送到余秋面前,“这个是我们写给主席的信,希望您能够帮忙转交。”

余秋吓了一跳,三封信,还有谁呀?

小川君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当然是凯瑟琳啊。”

说着他愉快地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是我们思维太局限了,忘记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现在凯瑟琳也是我们的同志。她迫不及待地希望和我们一块儿迈上红色中国之行。”

余秋赶紧喊停,麻蛋,凯瑟琳要是跟着他们走的话岂不是她坑了这姑娘?她可没让他们这样去团结人家。

妈呀,这也太可怕了,传肖洗脑都不带这么快的吧,凯瑟琳这姑娘没脑子吗?居然能够被小川君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凯瑟琳就算了。”余秋认真地强调,“凯瑟琳有严重的花生过敏。中国很多食物里头都含有花生成分,花生油花生酱花生碎非常常见,而且我们的菜单当中不会标注的那么明确。她去的话太危险了,你还是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吧。”

小川君捏紧了拳头,向余秋保证:“没关系的,我会照顾好凯瑟琳的。我们是格命伴侣,不会被这点小困难所打倒。”

余秋真是要当场晕过去了,妈呀,前头那金发大妞儿还因为跟金发小伙儿接了个吻直接休克,差点儿送命。这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都成了日本赤君的格命伴侣了,格命者就是这么忽悠妹子的?

余秋不由得紧张起来:“凯瑟琳的家人知道这件事吗?他们是否同意?”

小川君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们是格命者,不会拘泥于个人的小情小爱,格命首先就是要同旧的家庭决裂。”

余秋满脸严肃:“我说你们从来没有领会过主席的精神。从父母身上学到的优良品质,是你们拥有的最宝贵的财富。能够同父母好好说的事情,为什么不讲清楚?就算父母一时不能理解,也不是你们直接决裂的理由。格命本身就曲折复杂,在迂回中前进,既然要团结一切而以团结的力量,父母就是你们最大的支持。

凯瑟琳的事情也要跟父母好好商量,不要轻率做什么决定。

你看北田君,当初选择跟家庭决裂的是他,可是在他出事以后,费心尽力照应他的还是他的母亲。

人要学会感恩,主席也说过,从母亲身上学到的善良宽容,对穷人的慈爱,是他一生最宝贵的财富。”

小川君脸上流露出懊悔的神色:“余秋同志,我们的事就拜托你了,请你一定帮忙转交我们的信件,我们要亲自见到主席。我们要去中国,只有在中国我们才能够学习到更多。本来我们以为自己已经研究了主席的精神,没有什么不懂的。但是每次与你交谈之后,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局限与肤浅,好像从来没有学习过主席的精神。这实在太可怕了,我们迫不及待地希望去中国。”

余秋只能硬着头皮收下信件,然后用好心告诫:“你们要学习的更加全面系统,主席一直反对将他与马克思列宁相提并论。马列主义专著,你们也要好好的阅读。”

小川君连连点头:“我们一直在学习。马克思说了,暴力是历史的助产婆。主席说枪杆子里头出政权。这就是告诉我们一定要采取暴力格命。格命不是请客吃饭,你放心,我们从来没有天真地幻想可以同他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我们一定会以暴制暴,用格命的手段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摧毁一个旧世界,打造一个新世界。”

余秋默默地走开了,小川君已经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即使没有观众,他也能够继续慷慨激昂下去。

他站在医院大厅里头,大声演讲,周围人全都奇怪地看着她,也有年轻人朝他的方向会拢。

余秋的心中浮现出一种难言的悲哀,假如那位老人家看到此时此刻,不知道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他会不会也感慨他们的人生,就这样颠沛流离。

翻译跟黑框眼镜的领导走过来。

瞧见小川君的模样,翻译忍不住好奇:“怎么了,这是?”

医院的保安已经迅速赶过来,想要拉走小川君。医院是需要保持安静的地方,他们不管他究竟宣传怎样的思想,但不能在医院里头如此大声喧哗。

小川君抱怨着,号召人们跟他一块儿前往公园,他会在那儿进行进一步的详细宣讲。

余秋摇摇头,拿出了那三封信:“这是小川君托我转交给主席的。他们希望可以去中国。”

凯瑟琳是美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这三封信应该接受检查。

翻译有些反应不过来:“检查什么?”

余秋想冲着人翻白眼,当然是检查里头有没有炭疽杆菌之类的病菌呀。要是轻而易举就将信送到了一国元首跟前,那真是直接送靶子上门。

黑框眼镜的领导收起了那几封信,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我们会尽快把信件传递回去的。你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余秋大吃一惊:“赶飞机,林教授他们已经回来了吗?”

翻译在旁边摇头:“机票不好买,他们直接从北海道出发,然后飞去日内瓦参加世界卫生大会。”

余秋难以置信:“这么急吗?”

黑框眼镜的领导看了她一眼:“我们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原本计划的名单里头没有你,但是现在决定是你了。”

他的表情似乎也充满了困惑,完全理解不能为什么上头非要点她。难道是因她他在日本手术做得好?

余秋一颗心狂跳,她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上头为何会突然间像是看中她一样,给她安排这么多任务。又是出访日本,又是去日内瓦参加世界卫生大会,怎么这架势瞧着像是要培养她一样。

翻译在旁边催促:“好了,动作快点儿吧,咱们得去赶飞机。”

余秋胡乱答应着,赶紧冲回饭店收拾起行李来。

她抵达日本之后也没怎么好好逛逛街,所以行李摊开有限,这会儿倒是方便了,东西一拎就走。

她跟翻译身后上了辆黑色的轿车。汽车一路开向机场。

抵达机场以后翻译忙忙碌碌,带着余秋过安检,然后开始候机等待。

余秋随口问了句:“我们大概多久抵达京中。”

翻译摇头:“我们先去香岗。”

余秋惊疑不定:“那我的签证怎么办?我们去日内瓦难道不先去办签证吗?”

翻译含糊其辞:“我也是听任务办事,这些事情应该他们一块儿解决。”

余秋心里头咯噔一下,说不清的情绪弥漫心头。

她嘴里应答着,表示自己先去上厕所。等到脱离翻译的视线,她立刻寻找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所谓的世界卫生大会有些蹊跷。

好端端的,干嘛会突然间提起这件事,还让她跟代表团的人分开走,难道就这么急吗?

余秋抓的话筒,心急如焚,一个劲儿的拜托,快点儿快点儿。

北海道诊所的人终于接电话了,这是林教授出发过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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