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耿一淮依靠着沙发坐在那里,微微皱眉, 目光扫过面前的八只大妖。
陶宁挑眉看着他, 一脸“你为什么这个时候了还要瞒我们”的表情。
天青雀长老目光闪过一丝茫然, 随即露出了揣度的表情,似乎在思考他是不是别有用意。
其余六位长老左看一眼耿一淮,右看一眼陶宁,满脸卧槽。
陶宁:“老耿这事不是你和我确认的吗?”
天青雀长老:“大人您别说笑了!”
其余六位长老:“???”
“陶宁,”耿一淮直接点名罪魁祸首,“你说清楚, 孩子是什么,和严清有什么关系?”
他嗓音低沉, 表情十分严肃,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不带有一丝玩笑的情绪。陶宁惊疑不定间根本不敢开玩笑:“严清不是怀了你的孩子吗?那天我们一起去吃海鲜, 你出去之后他突然晕倒, 我冒犯了一下探查他的体内才发现的。当时回去的路上我就和你确认了, 你没否认啊……”
耿一淮放在双膝上的手动了动, 修长指节卷起,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膝盖。
那天……
陶宁从始至终没有说孩子的事情, 只是询问他会不会对严清负责,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当作对方在询问那晚的露水情缘。
他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你们都出去。”
“那个,老耿——”陶宁接收到了耿一淮不客气的目光,接下来的话直接给他咽了下去。
天青雀长老也欲言又止, 他们满心欢喜, 结果还没见到人、礼物也没送, 这房子的主人直接下了逐客令。
耿一淮微微转头看着二楼的方向,不置一词。
他冷静惯了,此刻突然通过他人的口察觉到这件事情,他看上去仍然波澜不惊。可陶宁却隐约觉得,这位天生反骨的上古大妖似乎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惊喜、犹疑、困惑、……
总之这不该是耿一淮该有的情绪。
陶宁察觉到了此间微妙,赶忙拦住还想说点什么的天青雀长老:“长老,洞口千百年都不会出事,这段时日实在异常,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吧?总不能每次都让老耿去堵着。”
说完,他根本不给天青雀长老反驳的机会,拉起老长老就一个劲往外走,其余六位长老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不过片刻,别墅内再次回归安静。
耿一淮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目光仍然停滞在二楼的方向。
他缓缓闭上眼,耳畔传来的声响愈发清晰,妖力渐渐蔓延,他听到了严清房中的动静。
小花妖似乎在和朋友聊着天,手里还写着什么。
笔锋落下的声音簌簌个不停,青年嗓音清朗,没有沾染这世间任何浑浊。他的语气舒缓,声线都裹着笑意。
“是啊,耿先生低价买了丰年,过几天我就可以去面试了。”
“……真好,我们可以继续在丰年工作室一起工作了。”
“哈哈,你居然还偷偷去老板办公室把辞职信顺回来,没人发现吗?”
“等剧本的事情落定,我拿到首款,我们去丰年旁边那家大排档吃海鲜吧?我又想吃鲜汤海蛇肉了!”
特属于青年的嗓音一点一点划入耿一淮的耳中,每一句话都带着天真。明明说的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却能在小花妖的心间荡起涟漪。
小家伙知道孩子的事情吗?应该不会不知道。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看这幅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忧心。
耿一淮唇角微微勾起,正准备收回妖力,只听青年笑了一声,通电话那头的朋友说:“你问我耿先生?嗯……是个很厉害的人,不过他太厉害了,我每次和他说话都有点怕。”
“板着一张脸,很少笑,但是笑起来……还挺帅的。”
“是是是,没你帅,张寻最帅!”
耿一淮:“……”
听不下去了。
他毫不犹豫地起身朝着二楼的客房走去。
严清房间的门是半开着的,里头渗出暖黄色的光,在门口打下一层光晕。
耿一淮敲了三下门,随后将门推开了。
严清一愣。
他面前本子摊开,笔尖驻留在纸张上,左手捧着手机,还在和张寻通着电话。
“耿先生?”
他眨了眨眼,对电话那头说:“我先挂一下!”
张寻又在那边话唠了好长一段话,这才挂了电话。严清一直看着男人半倚着门,一言不发地等他结束通话。
“耿先生有什么事吗?”严清起身,笑了笑,“怎么不进来?”
“在等你请我进去。”
“请、请进……”
耿一淮没有动。
严清一怔,嘀咕道:“我请了……”
耿一淮仍旧倚靠在门边,修长身型的灯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对严清说:“这样才算请。”
他伸手,手心向上对着严清。
严清下意识便握上了那只手,不可思议道:“不会是让我拉你进来——”
耿一淮拉了他一把。
猝不及防间,严清眼前一花,听见耳边房门关上的身影。
他靠在墙边,面前便是对方结实的胸膛,温度在两人当中蔓延,他似乎听见了耿一淮呼吸的声音。
这一切都有些莫名其妙,严清耳垂瞬间染上绯色,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你、你——”
耿一淮没有立刻说话。
他低头看着严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严清还在状况外,他觉得自己一脑门的浆糊此刻都沸腾了起来,他想问问耿一淮到底在干什么,可是对方的气息紧紧地锁在他的身侧,他脑海里的一切理智全都撞到了一起,七零八碎了。
耿一淮终于开口了,嗓音贴在他的耳侧:“怎么不告诉我?”
“诶?”严清完全懵了,“什么不告诉?”
耿一淮顿了一下,语气有些犹疑:“孩子的事。”
严清:“!!!”
他完全忘了此刻自己和耿一淮的姿势,呼吸愈发急促,玫瑰花香由淡转深,将这间房填的满满当当。
小枝桠从严清的头上冒了出来,颤颤巍巍的,最顶端的花苞开了大半,鲜红欲滴。
陶宁不比耿一淮,需要将妖力灌输进严清的身体才能看到那个小妖丹。耿一淮此刻有心,稍稍触碰小花妖那头顶上摇摆的枝桠,便不动声色地看到了那枚小妖丹。
小妖丹此刻还十分微弱,在严清那枚大妖丹旁缓缓地转动着,看上去十分乖巧。
——果然有了孩子。
耿一淮此刻无数情绪涌上心头,他半垂着眸子看着面前的小家伙,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轻轻吻了吻那发红的脖颈。
温热的气息洒在脖颈上,严清浑身一颤,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印象里的耿一淮,冷静而自持,只要这人坐在那里,四方的空气都是静止的。
这样的耿一淮突然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新奇。
“耿先生……?”他还惦记着孩子的事情:“你、你怎么知道的?”他自己在阿九去问之前都不知道。
自己生孩子什么的……实在是有点让他无法说出口。他以为化作人形之后自己就是一个公的妖怪,谁知道授粉之后还会这些事情。
自己还在做心理准备呢,那头面前这位一周后的相亲对象就当面说出了这件事情。
不是来笑话他自己生孩子的吧?
不对,耿先生不是这样的人,不能这样想。
他眼看男人眼中的情绪从复杂多样慢慢转变为单一的笑意,这才说:“所以你还是看到了啊?”
那天那张阿九送来的传话符咒,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快,耿一淮应该还是看到了。
不然也没有其他途径可以知道了。
只是不知道耿一淮抽什么风,今天才来问他,还……还在这种状态下。
他推了推那人握着自己肩膀的手,发现根本推不动。
耿一淮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情?”
严清声音越来越低:“就……就我们遇到……那天……”授粉期才会自己怀孕,除了那天授粉期突然到来,还能有什么时间。
对方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你怎么想?”
“嗯?”严清一怔,“我?我还没想好,其实我还挺期待他的……耿先生,可以不问了吗?你就当作不知道,我自己都没有太多心理准备……”
空气中的玫瑰花香刺激着耿一淮的神经,他深吸了一口气,嗓音有些哑:“好。”
他后退了一步,将严清从墙壁与他胸膛的方寸之地中放了出来。
“但是,”他抬手,指节轻轻敲了敲小家伙的额头,语气却颇为严肃,“我希望你不要误会,孩子的事情,不会影响任何我对你的任何印象。”
不是因为有了孩子才欣喜的。
耿一淮此刻心知肚明。他活了上千上万年,看得最清楚的就是自己的心。
世间草木繁多,他只喜欢这一朵。
他喜欢严清。
是因为面前这个头顶的枝桠总是控制不住冒出来的小花妖怀了他的孩子,他才在这一刻难得的没有抑制住情绪。
小家伙听了他的话,笑逐颜开,猛地点了点头:“不影响我们之间关系那当然最好啦!”
耿一淮勾起嘴角笑了笑,他往前凑了几寸,想在小家伙的额头上留下一个轻轻的吻。
可那双小鹿般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底似乎开出了千百多玫瑰花,藏着暗暗的隐红,衬得那张绯红的脸潋滟光华。
他忍住了。
不急。
“晚安。”他说。
严清讷讷地回了一句:“晚安。”
他靠在墙边,眼睁睁地看着耿一淮缓步离开,轻声给他关上房门,这才如蒙大赦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果然很烫。
他的房东兼未来老板耿先生没有在意他自己会生孩子的事情,甚至还在刚刚隐忍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那蓄势待发却又在最后一刻收回打算的举措太过明显,严清看在眼里,不自觉有些酸涩。
在花妖族被排挤久了,唯一的人情冷暖不过是和阿九相依为命的几百年——可那是互相慰藉、援手而生。
不是这样的,珍而重之,不触碰到他,便能让他被对方捧在手心。
“就算他是一个只有钱没有实力的妖,我以后……”严清暗暗发誓,“以后也一定会好好保护好耿先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