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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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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宁话音刚落,人就已经消失在了李穆山面前,连带着三角钢琴旁的那一箱压缩饼干也没了踪影。

耿一淮皱着眉看向李穆山,催促之意十分明显。

李穆山擦了擦额头的汗,赶忙快步走出了大门。

听着楼下引擎声响起又消失,寂静之中,严清在这诺大的宅子里保持本体足足待了一整个白天。

他脑海中一会是耿一淮那张淡漠而又禁欲的脸,一会是当时被助理先生撞见的尴尬,一会又是……与耿一淮遇见的那天晚上模糊的记忆。

严清一开始只是觉得丢脸到不能见人,后来慢慢地感受到了空气里的低气压。

刚才耿一淮下楼的时候,他躲在这一片花丛中,遥遥地、小心翼翼地看过去,还是看见了耿先生那低沉的脸色。

尽管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但是严清下意识就是感受到了,这个男人似乎不高兴了。

他的脑袋绕了三圈,这才勉勉强强想到个合理的解释。

相亲对象早上睡了人爬起来去相亲,虽然这个人和相亲对象误打误撞其实是同一个人,怎么着都是不负责任的轻浮举动。

不论是妖族还是人类,不求回报、没有所图、对他真正好的人其实没有几个,分母很小,耿一淮是那珍贵的分子之一。

等耿一淮回来,认认真真地解释清楚吧。他想。

他整株花都蔫蔫的,枝桠七零八碎地垂落着,那授粉期过后总是出现的妖力断裂似乎又来了,严清昏昏沉沉间,似乎听见电话在响。

电话不止响了一次。

打电话的人不屈不挠,整天下来每隔一会就拨来一通电话,终于在严清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的那一刻吸引到了手机主人的注意力。

严清从花丛中跳出来,迅速钻回衣服里变回人形,蔫哒哒地拿起手机。

——“阿九”。

“喂?阿九吗?”严清在侧卧的书房旁坐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音调同往常没什么区别。

天色已经有些沉下来了,天穹毫无云朵遮盖,自西往东,粲红暖黄流淌向深蓝,一半星辰带来夜空,远方模模糊糊地挂着一轮残月,就等着黄昏散去,找出清凉的月影。

胡冉冉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你在哪啊,我给你送传话符咒都送不过去,打你电话,这么久了才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耿一淮是妖,家里附近应当是有什么简单的阵法或者结界,外人的符咒送不进来太正常了。严清揉揉鼻子,没有正面解释:“没出事,怎么了?”

“你们花妖族里唯一的那一位玫瑰花妖前辈……今天寿元尽了。”

严清一怔。

他在记忆里掏了掏,掏出那位接触不多的前辈的印象——那个玫瑰花妖比他成型早很多很多年,是在别的花妖的灵气点拨下成精怪的,和他这种天生地养、不受待见的野生玫瑰花妖不一样。

唯一的印象也就是登记妖籍的时候,那位妖族前辈和他交代了一些同族之间的事情。授粉期就是这么得知的。

他们这一脉妖怪太少,在册的妖怪就他们两个。如今这位前辈一走,可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寿元尽了?”他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胡冉冉那边的声音很是愤恨:“你怎么可能知道?花妖族有什么事情通知过你了?”

严清讪笑了一声:“也对。”

“我今天本来是……担心你的事情,来花妖族问问情况,结果来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前辈凋亡。”胡冉冉清脆的嗓音带着怒气,“幸亏我来了,不然你授粉期的那些事情怎么办!”

“谢谢你。我授粉期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严清想到了最近愈发频繁的妖力断裂。

那头,向来活波多话的胡冉冉却突然顿了顿,吞吞吐吐的:“这个……还真有……我趁着那位寿元尽之前问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嗯……”

严清哭笑不得:“怎么了?怎么听你的语气说不出口一样?”

还真说不出口。

胡冉冉清了清嗓子,继续吞吞吐吐地说:“你、你现在能收传话符咒吗?我还是写给你吧……”

严清:“?”

什么东西这么说不出口?

授粉期的生理需求胡冉冉都能面不改色地和他开玩笑说“我帮你”,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无法言明的。

他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看了看窗外。

眺过布满植物的阳台,豪宅外空旷的公路没有任何汽车的身影,耿一淮还没有回来。

严清:“收得到,你可以五分钟后发给我吗?”

只要走出这栋宅子,隔绝法阵应该就不会阻拦别人的符咒了。

“你到底在哪啊小阿花?为什么收个符咒还要五分钟?”胡冉冉起了疑窦。

这事说来话太长,短话都说不清楚,严清想了想:“没什么,就我自己搞了个隔绝法阵,结果我自己解不开了。”

胡冉冉:“……”别说,还真像严清干得出来的事情,她还真信了。“好,那我过五分钟发给你。”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嘈杂,似乎是片场的工作声音,严清不和她多聊:“你好像挺忙的,别担心我,挂了。”

他收好手机,又看了一眼阳台上成片的姹紫嫣红。

黄昏下,艳丽染上一层光影,居然显得有些飘飘欲仙。

怪不得这些花草都带着些许灵气,耿一淮既然是妖族,会亲手栽种的花草自然也不是普通的生灵。

还不知道耿一淮本体是什么呢。

房子里空无一人,严清一路横冲直撞下了楼,在院子外等了片刻,果不其然等到了阿九送来的传话符咒。

他立刻接过,一字一句读过去,目光在“授粉”和“孩子”之类的字眼上扫过,神情愈发一言难尽。

待到看完最后一句话,严清已经完全呆滞了,理智都是“我是男的”和“自花授粉之后要生孩子”这矛盾的事实中挣扎。

当了几百年雄性妖,临了一张符咒轻飘飘地告诉他——他要当爹了,自己生的那种。

严清:“……”丢人,难受,无法接受。

不远处,汽车引擎的声音由远及近,星辰缓缓流入人间,路灯一盏盏亮起,漆黑锃亮的汽车随着明灯而来,在严清面前缓缓刹住,短暂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司机战战兢兢地给耿一淮开了车,得到特许的目光之后,一溜烟儿就把车开走了,没有对自己的老板有丝毫不舍。

严清微微抬头看着男人那夜色勾勒出的完美下颚线,倏尔有些出神。

眼看耿一淮要走近,他下意识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将符咒搓揉握紧——那上面写着的内容实在是……

“晚、晚上好啊。”严清磕巴地说。

耿一淮微微颔首,沉敛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说:“进去吧,外面凉。”

路灯照出男人修长的身影,严清看着对方转身,追着跟上去走了几步,倏地停了下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在离对方一步之遥的身后拉住了耿一淮的手臂。

“耿先生,”他抬眸,“我……嗯……算了,你不开心了对吧?”

耿一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诧。

严清解释道:“相亲那天的事情,我觉得是我不负责任。之前不知道你就是长老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总之,睡完了就跑去相亲,我这个行为确实不对。”

他说着就慢慢垂下头,活生生一副做检讨的样子。

耿一淮哪里在乎的是这个?

——“天呐,您的相亲对象居然抱着一个……没穿上衣的男人?”

仅仅这句很早之前助理就和他说过的话,原先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今天,一切巧合和缘分碰撞在一起,这句话突然被拎出脑海的角落,短短一天的时间在他心里反复鞭尸。

他听到严清又说:“但是我觉得、我觉得吧,你要不还是别太在意?影响你的心情就不好了。我们那一天相亲也没见上,你要是不开心,我们可以……”

小花妖低着头想了想,脑袋上缓缓伸出了一根枝桠,枝桠上坠着鲜红花苞,此刻居然又开了一些,一片花瓣渐渐展开。

耿一淮这回没有给他拍回去,只是配合地站在那里,收敛起自己周身那生人勿进的气势,听见严清又道:“我们可以再安排一次相亲!怎么样?”

这个道歉完全没有戳到点子上,提议的解决方案也装着完全不同的脑回路,可是效果却仿佛比做了一天工作都有用,仿若拨开了层层云雾,将月亮捧到了耿一淮的面前。

他居然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严清轻轻拉了下他的手臂。

鬼使神差地,千百年没有开过玩笑,耿一淮此刻却无奈道:“进去说,你这样,”他叹了口气,“我会觉得我像个教导主任。”

严清:“……噢。”

他下意识就往前走了一步,神思不宁间,好了伤疤忘了疼,再次在耿一淮家的大门口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耿一淮的胸膛上。

严清手中一松,握在掌心写着授粉期传话符咒的掉落在地,耿一淮一如既往一把将他扶住,余光却瞥到了地上的黄色纸条。

严清大惊失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耿一淮,电光石火间捡起了那写着授粉期生孩子还有自花授粉的可怕事实,紧紧握在手中。

“这是什么?”耿一淮问。

“这这这这这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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