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十年前的云雀和十年后的云雀,在凛的眼里并不完全是同一个人。
这种感觉在见到现在的云雀时,表现出来的是一种非常难以言说的失重感。
就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这种想法过于无礼,云雀本身只是这个人,时间的区别只是成长的轨迹。
凛观察了几天后,发觉她想见到的,大概只是十年后的云雀。
第一次,她并没有待多久就离开了。
但凛再度想念起了云雀的那张脸——她后来也确实将这总结为,喜欢对方的脸。凛行动力极高地再次去往了并盛。
这次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
她将自己学来的潜伏技能——原本是用来获得情报——用做暗处的旁观,发觉云雀这人不仅凶性强,还非常好斗;有特殊的坚持,对于并盛中这所学校非常热爱;对待弱小的事物又能呈现出另外一面,喜欢在天台睡觉,和动物进行对话这点意外的反差萌……
云雀本身的直觉与格斗的经验让他感觉到了不同寻常,更何况凛并不掩饰她的存在,她经常会顺手帮云雀的忙。
凛原本已经逐渐消磨了兴趣,又在和云雀一次次的拉锯躲避中,重燃了乐趣。
知道云雀看出了暗处有人,凛甚至开始明目张胆地给云雀送东西,可能是花,也可能是点心,或者是一张拍得还不错的照片……物件涉及之广,她什么都送。
一开始云雀会立即反应,试图循着蛛丝马迹将她抓出来,数次失败不得手后,云雀学会了率先收敛情绪,再蛰伏一朝出击,凛有次差点真的被他抓到,还好惊险躲过——倒真的是像是一场比赛,看谁能赢。
到了后来,云雀已经会对她的礼物泰然处之了,不会像最初,几乎不怎么动,从不领情的铁石心肠在凛送出自己画的“云雀款”q版明信片那天似乎稍微松动了一点。
凛看见云雀将那张明信片收进了抽屉里。
除了不让云雀知道她到底是谁这点莫名其妙的较劲坚持,凛从没有刻意隐藏过她存在的痕迹。
她只是没有想到,云雀居然会问到rebo这里。
云雀确实很敏锐。
……
咖啡的温度已经逐渐的冷下去。
最近的天气并不友好。
凛收敛思绪,在这过程中rebo也没有要打扰她的意思,只是看见凛的眼神逐渐聚焦,rebo才开口说:“我这么说你可能认为我太过管束你,但凛,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如果之前梅宫凛的状态还只是趋向化的松散,那么现在,她就是真的在很直白地松散。
rebo从不怎么干涉她的事情,说是放养都有点美化,所以他才采用了“太过管束”这样的措辞。
“你是感觉到疲惫了么?”rebo问,“如果是这样,你可以直接休假。”
“‘直接休假’……”凛重复他的话,“可我的任务并没有完成。”
“你最该完成的事情已经完成了。”rebo看着凛的表情,在这瞬间,没有将视线牢牢锁定rebo的凛没能发觉他在这时的考量与思索——他在为和凛的对话究竟怎样开展而思索,而在凛的认知中,并不怎么在意她的rebo绝不会这么做。
rebo说:“如果是现在你在做的这件事,你完全可以抛开之前的枷锁,以另一种身份去做,或者你干脆可以退出这件事,vongola不是什么只能依靠单独一个人的组织。”
最后一句话他明显做了柔化处理,否则按照更直白的版本,应该是,“并不会因为你的退出而影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可凛的唇色还是变得苍白。
rebo随之而来的沉默停顿便更长。
他和凛分开的时间太长。
分别这件事是他提出的,rebo很早就看出来,凛是个相当会依赖人的人。这倒不是信任的胡乱给予,是她很懂得用自己的各种优势,来恰当地依赖他人,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在这种依赖中,rebo发觉,凛对他的依赖性是不同的。
“依赖”这个词听上去似乎很美好,但凛的依赖性伴随着孩子气的独占性,更重要的是,她会因此而变得很容易伤害到自己。
rebo成了她最大也最易折的软肋。
诚然,rebo尝试过一些办法,他试图将凛那样看待自己领地中事物的目光进行改变——这个孩子对待属于自己的一切时,永远显得那么情绪分明。
但很不幸,他失败了。
rebo至此的生涯中扮演过很多角色,他的职业特殊性会带来更多形形色色的见识,这其实并不包括该怎么样正确地抚养一个孩子。
凛还是他从朋友那里接手过来的,说是这个小姑娘的存在实在是太打扰他进行约会,rebo最初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这个小姑娘这么费心思。
分明第一次见面时,他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像是洋娃娃。
最后只有一条路可走:rebo需要暂时离开凛。
能够知晓内情并且做出发言的人并不多,九代目是其中之一,可惜他虽然是一位相当好的领导者,却不是一位足够好的抚养人。
在和rebo分开后,凛有一小段时间的不知所措,可她仍然很快适应了。
变得更加强大,优秀。
如同rebo所期待预料的那样。
“你的能力确实很好用。”
rebo蹙了下眉心,他已经不能完全地笃定凛的想法,此刻要说的这句话也在内心盘桓犹豫,因为他能很明显地看出自己仍然对凛有着残存的影响,而在评价这一属于来自“老师”这类角色的领域方面,他的话语则显得更是举重若轻,“……但是,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您是在夸奖我吗?”
凛的眼神懵懂又雀跃。
rebo心底的迟疑便瞬间被抹消了,他甚至还笑了笑:“是的。”
这太糟糕了。
被影响的不止是凛,还有他自己。
rebo也从来没想过他会是一个耐性极佳、还因为对方的表现而妥协的人。
这一切都太不利了。
“您……”凛说着,唇角忍不住生动地翘了起来,在她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情前,面部动作更直观地表达了,“您知道我做的那些事吗?除了任务,还有一些别的……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您的意思是——”
“……您有在注意我吗?”
“当然。”
面对凛稍显忐忑的试探发问,rebo做出了毫不迟疑的回应。
rebo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山林中,看见了一只幼兽对其他动物的试探与跃跃欲试。
凛眼睛亮亮的。
rebo想起她小时候每做成了一样东西或者一件事,总是用这样的眼神来和他分享。
“rebo,我厉害吗?”
“rebo,你看!”
“可以夸奖我吗?rebo。”
“我做到了。”
……
诸如此类的。
凛其实是个很会撒娇的女孩子,不过由于凛后来的所作所为,以及将这点作为自己其中一种保护色的决定,到了现在,除了rebo,其他能看到她这一面的人,应该都不能简单的认为,凛是在撒娇。
rebo纯黑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凛的身影,他终于将来之前准备好的那番话拿了出来:“我从来没有忽视你,不如说,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凛,我为没能回应你的期许而抱歉。”
凛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期许。
rebo离开以后,她有过很多期许,其中不乏偷偷跟过去看望这个人,可她是rebo一手教出来的,正如凛不敢直接对rebo问出那句话,她也不敢像在云雀身边那样,频繁或长久地停留在rebo周围。
她就是固执又好面子,不想让这个“抛弃”她的人发现她的存在。
后来她就不去了,对于rebo的期许也消失不见,她遇到了更多的东西,总是在片刻不停地投身新奇有趣的事物,所以连想起来也很少了。
可有些人就是这样,一见到了,就能轻易把尘封的黑匣子打开,他本人就是那把钥匙,带出了一连串让凛自己都陌生恍惚的情绪。
rebo现在却告诉她: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太奇怪了。
迟来的回应会掀开久远的蒙尘,那可能已经腐烂,面对姗姗来迟且只是轻描淡写的这句话,凛觉得自己该生气的。
但她望着rebo的眼睛,想起来这个人好像从来没有对她撒谎过,不论是六岁的孩子还是十几岁的少女,他总是用同一种平等的方式进行交流。
凛足够聪明,她甚至已经确认了rebo的用意。
“我接受你的抱歉。”
凛说。
rebo微微垂首,非常礼节周到、用对待淑女的方式:“十分感谢。”
凛一口喝掉了半杯温冷的咖啡。
rebo再开口,话题却是续上了之前的那段:“流转于几个组织间的复杂性并不利于单纯事件的进行,更何况他们之间互有冲突,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这不是什么好事。”
“并且,你最近的行动趋向越来越漫无目的,我猜你需要一定的空间沉着思考。”
“凛。”
“要离开么?”
rebo语气平缓,他好像没有任何的改变,但由于有了那番话作为前提,看起来他连眼神似乎都软和了一点,“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