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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新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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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将

铠甲回到长安的第三日,宣威将军沈震出殡。

队伍绵延不绝,随行送葬百姓无数。

长安的街道就那么大,送葬的队伍再怎么长,也快走完了。

云青月手伸出窗外,接住一片纸钱,但下一刻纸钱便被风吹走,被刮向了不知未来的地方。

他叹了口气:“我现在才感觉到,总是念叨少年子弟江湖老,徒增两鬓雪与霜的那帮人是什么心情。”

坐在他对面的去尘问道:“你不去送沈将军?”

云青月拿起酒杯,停了一下,摇了摇头:“棺材里就一副铠甲,那两个人都去了乱魂山,要祭拜什么的,去乱魂山不是更好?”

两人坐在街边酒楼的二楼,临窗而坐,一回头就能看到外面的千家万户。

他反问去尘:“叶崚专门请了修禅寺僧人来给沈震超度念经,我还在奇怪你怎么也答应要来,最后果然又是跑出来了。”

去尘道:“老和尚我比其他人看的通透些——神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像他们祈祷就能有用了?”

嘴里没有一点对九天神明的尊重,去尘也不怕报应什么的。

“……老头子,你身为侍奉神佛之人,却不信神?”

“并非不信。”去尘摇了摇头,“人人都说老和尚佛法高明,其实我不过是比他人花了更多的时间,比他人更能耐得住罢了,知道的越多,反而越觉得,求神终究不如求己,天命已定,神也不是万能的。”

云青月把“求神不如求己”六个字默默念了一遍,心道:“我倒是想求一个仙。”

“老头子,你知道吗,我时常在想,沈家人一代代赴死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云青月沉声道,“万世太平如此虚无缥缈的事情,却终归千百年来总有无数人愿意为它赴死。”

去尘道:“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总有人要有所付出,我有要做的事情,且身为叶氏子弟,责无旁贷。”云青月道,“我以后大概不能老去陪你唠闲话了。”

去尘沉默了一会儿,道:“老和尚从不给人祈求,但会为你念经祈求平安的。”

云青月有些诧异:“你不是说求神不如求己?”

“对,大多数人来求神拜佛自己也知道,不过是为了一个心理安慰,你还是与龙脉有关的皇室子弟,神都无法轻易插手你的事……但老和尚还是会求,毕竟我看着你长大,不能为你做什么,略尽绵薄之力吧。”

云青月笑了几声,他起身拱手:“那便谢过去尘大师,我还有些事临行前要办,咱爷俩就此先别过。”

“越王殿下。”云青月转身,却听去尘在身后叫他,他回身:“怎么?你可从没叫过我的封号。”

“不管做什么事,你要三思而后行。”去尘沉声道。

云青月对这没头没尾的话愣了愣,但他思维敏锐,立刻道:“老头子,你看到什么了吗?”

去尘摇了摇头:“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你定要记得,你身上牵挂繁多,三思后行。”

“……这样吗,知道了。”

去尘仔细看了云青月几眼,忽然道:“你长大了。”

云青月二十七了,现在才把长大了这个词安在他身上似乎不太对劲。

“长大了”这三个字真是很奇怪的,有的人讨厌它讨厌的要死,有的人渴望它渴望的要死。

少年心气太长,不知要走到何时,才会发现自己已经两鬓斑白。

“有的人长大需要一辈子,也有的需要一瞬间,多少年往事吹过,越王殿下才算是真的所向披靡了。”去尘叹息道。

……

此夜长安,有万千灯火。

长安的习俗,亲人故去后,在出殡当天的夜晚,会在城外寻一处河边,拿出天灯,上书些思念的语句然后燃放,以灯火来为迷茫的魂魄指引方向。

三个小孩沈铠,望舒,和婕兰一起给沈震夫妻放飞了灯。

孟婕兰的身份就有点特殊了,严格算起来是沈铠未来的媳妇。

当年沈夫人怀着沈铠时,去修禅寺拜佛,恰好遇到了同样怀着婕兰的她娘,孟婕兰她娘是个纯粹的江湖女子,两人性格相似,顿时一拍即合。

大人们一拍即合时都爱搞点什么仪式,例如结拜什么的,考虑到当时两位孕妇的身体情况结拜不方便,却有另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方式——指腹为婚。

不过也就是口头说说,并没有真立什么字据,两边家长都很开明,都觉得首先应该尊重孩子的意愿。

两家往来密切了起来。

不久后两个孩子先后出生,出了个问题。

婕兰她老爹是个江湖浪子,成家并没有让他收多少心,没过多长时间就把自己浪出轨了。婕兰她娘性子颇为锐利,先是感慨一番自己遇人不淑,随后一拍桌子,拔出双剑,开始满江湖追杀自己前夫!

追杀的惊天动地。

婕兰还太小,不能整日随着自己娘去追杀自己爹,婕兰她娘就时常把女儿寄样在各个朋友家,追杀的空闲中再把女儿接走,什么时候又要开始追杀了,再送。

昨天就是,婕兰她娘听说好友死了,带着婕兰赶来长安奔丧,今天出完殡把婕兰往这一搁,抹抹眼泪,又借着这股悲愤之情接着去追杀了。

这毅力,简直不知让人说什么……

云青月看着这三个孩子,两个没有爹,两个没有娘……

昨天宁平王来找自己,请他帮忙时常照看沈铠这孩子,务必不能辱没了沈家最后的血。

云青月叹了口气。

苏倾捅捅他,凑过来低声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去找死吧。”

云青月:“……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事,我怎么可能头脑发热?”

苏倾盯着他。

云青月也盯着他:“我现在有好多要做的事,没空去挥霍时光了,你放心,冥铠军还有沈震留下的副手,对于冥铠军的事他比我靠谱多了,明面上说需要人暂代沈震的位置,但其实只是需要一个人去稳定军心。”

两人接着盯。

苏倾盯到眼睛泛酸,放弃了:“暂且信你,机灵点,那种地方可没有我。”

云青月点点头:“好的,老娘。”

“要死啊。”

云青月又问:“云瑄呢?”

“你才是他外甥,他去哪了你问我?”

云青月诧异道:“你们什么情况?”

苏倾看起来满头雾水:“什么什么情况?”

云青月:“……”

他突然有点心疼小舅呢。

那个家伙,平时满身孔雀毛耀武扬威,真到关键的时候还是掉链子啊……

苏倾要要看着两盏天灯飞上天际,在黑夜中越变越小,就剩下了两点光,忽然有些感慨:“直解沙场为国死……”

云青月突然接上了下一句:“终是将军负了卿。”

苏倾一愣:“下一句不是这个吧?”

云青月道:“你不觉得此时此刻这个挺合适?”

……

白天他还去找了孽龙,那家伙现在过的不能再舒服,是以人形来见他的,云青月目测他比从前至少肥了两圈。

宫中耳目混杂,人形的孽龙泡在水里只露出个头,脑袋上还顶着个防晒的荷叶。

云青月也是想着得有好长时间抽不出空来看他,故而先来说一声。

谁知孽龙满不在乎道:“去呗,你要是能干出点事业来了,我化为原形驮着你从这里飞到乱魂山!”

云青月立刻道:“一言为定!”

历史车轮滚滚,从不为君停。

北方有凶恶的群狼,西域有沙中怪物,都在等着那个庞然大物暴露出自己的喉管。

然而再也没有那么一天了,在两方看不到的地方,它不光在舔舐伤口,还在磨砺爪牙。

缩在店里凳子上看书的古董店老板一抬眼,看到了腾空而起的天灯,突然笑了笑:“真是明亮啊。”

他起身,想起了什么,看了看清冷的店里,有些苦恼:“卖古董也不行啊,我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经商头脑,还是得换一个,下一个换什么……要不去卖玩具?望舒好像挺喜欢那些的……”

白衣红袍的男子坐在长安城外的树杈上,他好像很喜欢坐在这里。

他也抬头望着天灯逐渐远去,手里摩挲着赤箫,不知在回忆什么。

宁睿依旧和“宁蕊”走在山河,他不时问着“妻子”:“阿蕊,我们接下来去哪玩啊?”

九元山鸡飞狗跳。

自从令风从襄阳回来这山上就没消停过。

令风举着剑追杀师尊:“老混蛋!你又把我的法宝扔哪去了?你说不说?”

玄磊不敢招惹暴怒的徒弟,抱头逃窜:“师尊我可是为你好!少拿点法宝有助于历练……风儿师尊觉得你从襄阳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啊,觉醒了什么属性吗?”

二弟子令智靠着被玄磊强行抓来,用灵力禁锢养着,美名其曰美化环境的仙鹤,木然看着鸡飞狗跳,道:“鹤兄,这山上就你我两个正常人啊。”

皇陵之下,还有人行走着,暗中照看那座新坟。

……

华山雪已化。

予霖握着司徒的手,教他画完最后一笔,起身道:“不许再倒下笔,符咒精密,一笔错了都谬之千里。”

司徒乖巧的点点头:“知道了,师尊。”

予霖看了两个徒弟一会儿,起身出门。

星回跟了上来。

予霖问道:“心魔开口了吗?”

星回摇摇头:“未曾,主人,但要是说它与魔界下一步的动向没关系,真是膝盖都不信。”

予霖轻点下头,未曾言语。

过了一会儿,星回的脑袋探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主人……你真的要完成那个阵法吗?”

予霖道:“我已研究多年,再没有比它对‘裂缝’更有用的东西了。”

星回急了:“可是天底下人那么多,主人您处在飞升之前的关键时刻呢……您这样我担心,司徒也担心,知繁也担心,云青月也担、担……”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一时着急说了什么,那个“心”字猛然卡在了喉咙里,差点噎死他。

予霖突然停住了脚步。

星回小心脏跳的“扑通扑通”的。

“……星回,你没有瞒我什么吧。”予霖沉默了一会儿,只是问道,“你最近不太对劲。”

星回满头大汗否认道:“没有,怎么可能!”

予霖看了他一会儿,星回撇过头去,不敢和他直视。

“我要做的事牵扯甚多,如若成功,人间将换来更多的安宁,所以,星回你记住,不许瞒着我去长安找云青月。”

“……是,主人……”

……

华山上的梅花开了又败,襄阳的桃花林不知又多少次出现在人们眼前。

静远村的事被老人们当做茶余饭后的故事,讲给孩童们听,不少孩童又为了长大当大侠还是道长争论不休。

至此,光阴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十年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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