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温岳刚回了一封合作方的邮件，刷新后又收到一封。
目光扫过, 他神色微动, 立刻点开了。
自顾灼灼决定接下代言, 他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师, 大师非常高兴，和他详细讨论起戒指的设计来。
温岳这些天翻来覆去地想, 总想做个最好的，独一无二的，拥有两人回忆的款式……
想到最后, 脑中蓦然跳出那对蜻蜓翅膀。
那是小灼灼第一次送给他礼物，他理性里满是不屑, 回家后却认认真真把蜻蜓翅膀做成了标本。因为翅膀是扯下来的，他甚至用笔画了个长长的蜻蜓身体, 扎在布包上, 至今好好保存着。
一份他想起来就感到快乐的礼物, 就是它吧。
温岳把这个故事简短地告诉了大师。
大师显然非常喜欢，在邮件里向他讨要那对翅膀的图片——“你的翅膀是独一无二的，我将参考它，为你们制作独一无二的戒指。”
温岳惦记着这件事, 但他在灰市出差，今天赶不回去，就给顾灼灼发了条微信, 让他回家找一找那个标本盒。
他记得在书房左边柜的三层。
时间刚过午, 顾灼灼应该在拍戏, 微信没回。温岳看了眼时间，想起这会儿阿姨正在家打扫卫生，便一个电话打回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
半晌，他蹙眉，对着手机缓缓问：“不在？”
“是的温先生，不在左边柜三层……”
“其他层呢？应该摆在能看见的地方。”温岳沉声。
“不好意思温先生，整个书房我都看过了，露在外面的地方，都没有这样的盒子……”阿姨歉疚道。
温岳愣了愣，温声说：“没事，那就算了，您继续打扫。”
难道是他记错了？还是某次打扫，把东西收去了老宅？
他犹豫片刻，给温家老宅打了个电话，是管家接的。
“少爷。”管家是个老派人物，笑眯眯很慈和，和严厉忙碌的父母相比，他和管家处得更亲近，逢年过节也都能见到。
温岳把事情简单说了，管家立刻道：“好的，我去给您找一下。”
没让他忐忑太久，管家很快归来，表示盒子他收的好好的，一直摆在少爷曾经的房间。
温岳松了口气，虽然有些奇怪，却没多想：“我现在在灰市，过两天回了江城去拿。”
管家连忙说好，还说要留他吃饭。
挂掉电话，管家叹了口气，心中感慨万千。
他摩挲着盒子，轻轻打开，里面保存的仿佛不是一对微蓝的翅膀，而是旧日时光。
温岳小时候没什么人气，冷冷清清，整日坐着看书、练琴，或者透过落地窗看屋后花园。
那时老管家十分愁，不仅仅担心小少爷的身体，更担心他的心情——小少爷几乎不说话。
温家父母那时候还很忙，一边忙着公司，一边忙着求医，想再要个孩子。
小少爷那时就聪明非常，已经懂得这些，越发沉默寡言。
老管家想尽办法，买宠物，读故事，折腾来折腾去，都得不到小祖宗一个笑脸。
孩子一天天的沉默下去，最长连续十天都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有天老管家读着三只小猪的故事，小少爷正抱膝看着不远处的花园，忽然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为什么是我呢？”小温岳问。
老管家语塞。
“不为什么，只是我不幸运。”他自己回答。
几天后，傻乎乎的小灼灼来到温家，像个笨拙的傻兔子一样蹦进花园玩。
小温岳看着他，对管家说：“他就很幸运。”
那句话似悲伤，似嘲讽，管家也分不清小少爷到底是什么心情。
只是那天，小温岳终于踏进花园里，陪小灼灼玩了一个下午。小家伙玩得一身擦伤，少爷则冷漠地做起了蜻蜓标本。
那之后也时常将标本拿出来看看。
老管家深深叹气，又觉得没什么好叹的。
虽然少爷的恋情惊世骇俗，但这段缘分说来足够长久。
他实在不应该再觉得可惜了。
***
王煦晨在小唐的带领下进到《成功学》片场，悄咪咪地走位，最终成功到达顾灼灼的宝座，期间没撞上一个人。
而后大摇大摆坐上他的椅子。
阴天，预报说有雨，片场周围竖着一朵朵大伞，王煦晨坐在伞下，惬意地享受到了宛如海边度假般的快乐。
本来放在椅面上、又被他挤到一旁的手机响了一声，应该是顾灼灼的微信提示，王煦晨没看，把他手机倒扣下去，津津有味地看他拍戏。
“景灿太可怜了……我想拆官配啊啊啊！”
“那我不行，景灿还是嫁给我吧。”
“嘿嘿，我希望他在我怀里每日一哭。”
两个工作人员正小声聊天，闻言交换了一下变态的笑容，异口同声：“就喜欢看他哭。”
哦豁。
王煦晨心想，小朋友这角色挑得不错嘛。
场中，五台机器轰轰运作，正在拍一场重头戏。
顾灼灼饰演的景灿，提着医药箱匆匆回来，正看到他的男神拂开闺蜜的头发，在她额头的伤口边摩挲，眼神深沉炽烈，充满爱意。
闺蜜连续加班又受了伤，陷入昏睡，没看到她暗恋的人正小心翼翼对待她。
反而是景灿，看到这样的场面，如坠冰窟。
他很快反应过来，瞬间做了退出的决定，把医药箱送到以后，对男神说：“你要好好对俏俏。你要是对她不好……我饶不了你。”
说完冷着脸离开，大雨滂沱，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灼灼前面一段已经拍好，一直卡在那个“你要好好对俏俏”上。
王导举着喇叭喊：“你退出了！你没有不甘心！你在成全！小顾啊你过来——”
顾灼灼无奈过去，第五遍听王导给他洗脑。
王煦晨看得意犹未尽，刚刚他拍了好多照片，还有小视频。
小朋友接的这个角色太好玩了，个子这么高的娘炮，还喜欢咬嘴，应该滴了眼药水或者酝酿过，眼睛一直水汪汪的，泛着一点红。
这也太好欺负了吧！
他都可以想见，等电影上映了，小朋友的粉丝构成又要变动，涌现出一堆变态粉什么的……
王导说了五分钟，喝了半瓶水，让顾灼灼再重来。
场记板一打。
顾灼灼进入情绪，一脸惊愕。经过几秒变幻后，表情渐渐收敛。他低下头，将医药箱放在小桌上，颤声说：“你要……好好对俏俏……”
“停！”王导深深叹气：“你先休息会儿吧，我再想想。我们不着急啊，大家也都别急。”
顾灼灼向大家道歉，捏了捏眉心往自己的位置走，心不在焉地走到近前，才看见座位上冒出个人。
“啊，前辈你来了。”顾灼灼转了转，拉了张凳子垫在屁股下面，疲惫地叹了口气。
王煦晨是他喊来的。
钟声将《白日梦》送去参加今年的金柠檬电影节，为此走了不少关系。
事情已经差不多落定了，但还要请有些人吃顿饭，他和王煦晨都得去。
时间定在今晚，在餐厅集合也可以，但雾影阁杀青，王旭晨说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看顾灼灼拍戏。
“遇到困难了？”王煦晨从他椅子旁的袋子里掏出个橘子，自顾自扒起来。
“嗯……”顾灼灼有气无力地说：“你刚拍了我什么，删掉。”
王煦晨：“……”
“不许发给温岳，”顾灼灼强调：“丑。”
“好吧好吧，”王煦晨扒了半个橘子塞给顾灼灼，却没掏自己的手机，反而问：“你哪里不明白？”
“……我挺明白的？”顾灼灼茫然：“我没觉得我哪里不明白……”
“嘿嘿，”王煦晨笑笑，塞了片橘子，含糊说：“你明白，但你不认同。”
“？”顾灼灼坐正了，无意识捏着手里的橘子，陷入思考。
王煦晨看着他，心里感叹后生可畏。他只说了这一句，小朋友就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是他花了很多时间才能换来的“悟性”。
“要对角色有认同感，这点你肯定知道。但你搞混了一个概念——理解不等于认同。”王煦晨咽下橘子，直接教起来。
“你能理解你的角色，你知道他的家庭背景，他平时的性格，他做这些事的理由……但你的性格使然，你潜意识里其实认为，就算你经历这些，仍然会做另一个选择。”
顾灼灼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对。”
他想了想又说：“想要的我会争取，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这怎么办？不认同就是不认同啊。”
王煦晨勾勾手，神秘地说：“教你一个歪门邪道。”
“嗯嗯。”顾灼灼凑过去。
“加砝码。”王煦晨小声说。
顾灼灼略略品了品，好像明白点什么。虽然今天不热，但为了表示尊敬，他从座位底下抽出一把扇子，给王前辈打扇，让他继续说。
“着名的铁道杀人哲学题：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刹车坏了，面前两条岔道，你手中有个扳手。左边轨道上躺着五个人，右边躺着一个，你会撞哪个？”
王煦晨加快语速说：“假设你选撞右边，那条件来了——如果左边五个是杀人犯，右边一个是三好学生？你又会怎么选？好，你还是坚持撞右边，那左边五人明天就会毁灭世界，右边的则是超级英雄，你又怎么选？”
顾灼灼道：“你就是要我选那五个。”
王煦晨笑笑：“条件可以随便加。角色也是一样的。”
顾灼灼稍微想了想，豁然开朗。
王煦晨嘶了一声，让他别扇扇子了：“电影短短两小时，无论如何塞不进一个人的生平。连你写的那些人物小传都用不上。当你需要对某个行为产生认同感的时候，大可往上加匪夷所思的条件，加到你自己信就可以了。”
顾灼灼点头：“景灿在什么情况下会放弃追求爱情？突然觉醒预知能力，看到未来十年男神都没对自己动心的时候——”
“你出师了！”王煦晨赞美，并抢过那把扇子：“行了别扇了快去拍。”
这个方法简直如同特效药，之后的一镜里，顾灼灼把那句“你要好好对俏俏”念得直刺人心，眼里的挣扎和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监视器里看这场眼神戏，更是震撼人心，副导和摄像重复看了几遍，不由自主地想象，景灿做出这个选择，是因为经历了什么呢？
各人所思所想不同，都信自己的，反而更有说服力。
王导简直高兴死了，恨不得抱住顾灼灼亲一口，那颗卤蛋头油光锃亮，喜滋滋地叫洒水车拍下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