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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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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昨晚的事情传到老爷子耳朵里无论对错都免不了一顿训斥, 可他没想到会这么劳师动众,老爷子把特种兵都派来了。

程昀心里没底,又不能不去:“你们去楼下等着, 我一会就下去。”

“我们在这里等就好。”

他怒道:“怎么?我还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跑了不成?你们是太低估了自己的实力还是太高估了我?”

三十分钟之后, 程昀穿着大红色长款羽绒服带着同样穿着大红色羽绒服的苏鸢下了楼, 天气放晴, 阳光很好,路上的积雪很深, 程昀车库里那些骚包的跑车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那辆军用吉普。

车子驶进军区大院,守门的勤务兵敬礼放行,程昀隔着手套拍了拍苏鸢的手以示安慰,附在她耳边低语道:“你不想说话可以不说, 也不用太过拘谨,有我这个纨绔浪荡子做参照你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苏鸢乖巧的点头, 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她还没有完全学会他们说得话,如果不妨说错了肯定会让程昀为难。

庭院内的松竹被雪都压弯了,冰雪初融温度低的吓人, 呵气成冰, 程昀拉着苏鸢快步推门走了进去,把脱下来的羽绒服交给保姆。

客厅里满满当当都是人,常年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舅二舅,全世界巡演芭蕾舞剧的二嫂, 几乎每年过年都会在医院值班的江月白, 兢兢业业把警局当做家的江远岱……过年都聚不齐的人,今天却聚了个齐全。

江致周阴沉着脸坐在中式沙发上喝茶, 程清让恭敬的同他说着话,江月白给他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二嫂目光中充满了同情。

客厅里安静的过于诡异,江远岱翻书的声音清晰可闻,程昀破罐子破摔走到江致周面前嬉皮笑脸道:“外公。”

程清让用余光细细打量苏鸢,面色凝重,江致周手中的拐杖“啪”的一声打在了程昀的腿肘处。

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疼得程昀屈膝跌坐在了地板上,拐杖顺势密密实实一下接一下落在了程昀身上。客厅所有人都不置一词,苏鸢在旁看得心惊胆战又不知该如何出言制止,只好陪着跪在一旁。

拐杖再次落下时程清让忍不住伸手一挡,手臂上瞬时起了一道淤青的红痕,江致周当了一辈子兵,他说打人就是打人,不会留丝毫情面:“伯父,他身上还有伤。”

江致周手中的小叶檀拐杖哆哆嗦嗦的敲着地面:“你还护着他?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无法无天,目无法纪,吃喝嫖’赌哪一样他没有沾?现在还和毒品牵连上了!”

程昀讥讽道:“外公,我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没教过我也没管过我。”

程清让面色十分难看,江致周怒道:“他是你爸,你那是什么态度!”

他冷笑:“我什么时候有爸了?”

江致周一拐杖又落了下来:“你知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了?”

程昀持续不断的咳嗽了几声,倔强的扬着下巴,声音沙哑:“我见义勇为还错了?我差点被那伙人弄死在酒吧,我才是受害人,凭什么把我当成犯人一样审?”

江远岱解释:“爷爷,昨晚如果不是程昀拖住那几个人,警方也不可能查到线索。”

江致周阴厉道:“你敢说你和警局里的那个女人毫无关联吗?你要真的参与了毒品交易,今天对着你的就不是我手中的拐杖而是枪子。”

程昀从地上爬起来,自嘲道:“是,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你还有理了?你说说你这一年整天不着家都去做什么了?”

程昀漫不经心道:“去北极看极光,攀登了珠穆朗玛峰,顺道又去非洲热带雨林跑了一圈。”

江月白强忍着没有笑出声,程昀揉揉鼻子咳嗽了两声,讥讽道:“你看,我说了你们又不信。行了,打完了就继续下一个环节吧,好不容易聚齐,都那么忙,别浪费大家太多时间。”

江昭舜把果盘放在茶几上打圆场:“爸,程昀带女朋友回来看你,我们这样哪里是待客之道?”

江致周被气得昏了头,此时方才看到客厅里多出来一个人,苏鸢穿着藕粉色长袖连衣裙,酒红色领口袖口点缀了几颗珍珠扣子,松松的麻花辫顺至右侧,额前几缕碎发贴着消瘦的下颌,双手交叠置于腹前,仪态端庄的跪在程昀旁侧。

他严肃的神情中勉强挤出几分慈爱显得有些古里古怪:“这孩子怎么跪那了?快起来。”

程昀把苏鸢从地上扶起来,俯身给她理了理长裙下摆,数落道:“你又没有做错事,有什么好跪的。”

苏鸢盯着他手腕处延伸进毛衣袖口的淤青心疼的蹙了蹙眉,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在长辈面前失礼询问,往他身旁靠了靠目露担忧之色。

保姆柳婶适时端来刚刚煮好的红豆糯米汤圆让大家暖暖身子,稍微缓解了屋内凝滞的气氛。

二舅接了一通电话直说有急事处理要先行一步,江致周沉声道:“今天是昭昭的阳历生日,她最喜欢热闹,谁都不准走!”

他的头发接近全白,颧骨很高,两颊深深的凹陷了进去,炯炯有神的双目自带不容置疑的威慑力,瘦削的手指紧握着拐杖,骨节泛白。

程昀用白瓷勺舀了红豆汤圆慢条斯理的咀嚼,甜腻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味蕾,是他很不喜欢的味道,他意兴阑珊道:“人都死了,还过什么生日。”

客厅又恢复了诡异的安静,程昀手中的白瓷勺碰触碗壁的轻微声响衬得格外清晰。

他穿着亮度很高的蔚蓝色毛衣在沉重典雅中式装修的环境中十分乍眼,翘着二郎腿靠在沙发软垫上笑道:“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搞这些形式主义还不是安活人的心。再说,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过农历生日,死了之后改过阳历生日有什么特别的讲究?”

江昭昭的阴历生日就是她的忌日,江家所有人都对这一天讳莫如深不敢在老爷子面前提起分毫。程昀明知故问,毫不留情,句句往人心窝子上捅。

江致周手中的拐杖哆哆嗦嗦打翻了两个茶杯,额头青筋暴起:“混账!”

程昀像只刺猬习惯性的对外竖起身上所有让他感觉安全的刺,摔了手中的碗道:“她私自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她私自离开这个世界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她尽过一天为人母的责任吗?

她抛弃我,她不爱我,我凭什么给她过生日?我凭什么要去悼念她?”

这样歇斯底里的争吵十多年中程清让经历了太多太多,每次都是身心俱疲的不欢而散,程昀就是有那个本事,他想让一个人痛不欲生就会让人生不如死。

没人敢招惹盛怒之下的程昀,包括江致周,红豆汤圆香甜的味道在空气中泛滥,程昀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显得有些狼狈,苏鸢指尖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手背,很轻很轻,他偏头,阴鹜的眼睛中隐有一层水光。

苏鸢艰难的组织着语言解释道:“他发烧,受伤,疼,出言不逊非他本意,他很好的……”

她回身欲把程昀准备的礼物拿过来,未行一步就被他直接拽回到怀里,旁若无人的抬起了她的手。

苏鸢戴着的露指手套,手腕处有道不深不浅的口子,是被他摔碎的瓷碗划伤的,他心虚道:“我……你……你怎么不说啊,疼要说出来的,懂不懂?别人都知道躲,就你不知道,笨死了,傻不傻。江月白,你快过来帮忙看一下。”

江月白取来应急的医务箱给苏鸢清理了伤口,程昀揉了揉额心靠在圈椅上,浑身火辣辣的疼,明明好好的一顿饭又被他搞得一团糟。

程清让同大舅、二舅、江远岱去了二楼书房,左不过是政商之间的利益关系,程昀懒得搭理,刚刚的一番争执耗空了他全部的力气。

苏鸢指了指门前的几个礼盒对程昀轻声道:“礼节不可废。”

程昀匪夷所思的瞪大眼睛,有没有搞错,他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要上赶着去送礼物?他没有摔门走人已经很给面子了好不好?

苏鸢柔和的目光静静望着他,软软的,没有丝毫威力,程昀受不住的起身,不情愿的拎着礼盒挪了过去,大喇喇的丢在茶几旁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胡扯了两句道:“新年快乐,给你买的补品,祝你长命百岁。”

江致周冷冷道:“有你在我还能长命百岁?”

“没办法,祸害遗千年,要不你一枪把我崩了,大家都清静。”

程昀说话不过脑子,眼看说着说着又要把刚灭下去的火药点起来,江月白头疼的以手扶额,这人就是一定时炸弹,忙岔开话题看向苏鸢道:“不打算给我们正式介绍介绍?”

程昀对着苏鸢说话时声音温柔了好几个度:“莞莞,这是外公,三舅、三舅母、二哥、二嫂。”

苏鸢莞尔一笑,礼貌周全的一一问好,总算有了几分其乐融融的味道,三舅母叶子青招呼着苏鸢坐在江致周旁边,语气和缓的问道:“莞莞,你多大了?家在哪里?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和程昀是怎么认识的?你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刚刚有没有把你吓到?”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耳熟,程昀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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