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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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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晟在历史文化上的学术成就在国内没几个人可以和他比肩, 教书育人,不慕名利,是位真正的学者。他讲课幽默风趣, s大的公开课座无虚席, 收过的寥寥几个学生无一不是各个领域的翘楚, 这样的拜师机会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程昀赶忙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温院长说话要算话。”

温晟颔首偏头问苏鸢:“你确定要选择考古专业吗?测绘记录, 下墓挖土,清理文物,还原历史……每一项都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与耐心,不是单凭一腔热血就能坚持下来的。”

学习考古的学生越来越少,愿意踏踏实实一直做下去人的就更少了。苏鸢过于出众的样貌和不凡的学识, 足可以让她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因一时的猎奇选择考古并非一个好的选择。

苏鸢坚定道:“我不怕辛苦, 我喜欢历史,喜欢考古。”

这几天她看过不少有关覃朝,有关考古,有关兰岐王墓的资料,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这世上没人比她更熟悉那段历史,没人比她更想触碰那些文物古籍,它们就像她的亲人,是她与覃朝唯一的牵系。

有时候她会想, 21世纪给了她梦寐以求的自由, 覃朝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呢?

午夜梦回她经常会梦到漏月台,庭中兰草葱郁, 翠竹萧萧,那是她的家。

祖母健在,父亲还未外派做官时,身为苏府嫡女该有的尊崇她都有,衣食不缺,每日有大把的时间去学习琴棋书画、针线女红、仪态礼法,阳光从西墙的丁香架移到东墙的芍药丛,更深漏长,很慢很慢。

即便后来受到莫氏苛待,日子不甚好过,苏府终究是她的家,漏月台的四方小院完完整整是属于她的,而平等自由的21世纪从来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从来都没有。

温晟喝了口茶:“想通过我的考试可没有那么容易。”

“可否用……”苏鸢斟酌着用词,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如何解释,目露焦急之色。

程昀漫不经心的补充:“能不能用文言文写啊?就那种文绉绉的骈文,我家莞莞水平高,白话文发挥不出来她的真实水平。”

“可以可以,随便写。做学术,严谨是必备态度,太过古板也不太好。”

温晟说中午有个老同学聚会,没有留在江家用午餐。江远岱把一盘盘家常菜端上桌,程昀抽了抽嘴角,强行把吐槽不满咽了下去,林疏桐的做菜水平一般般,只要吃不死人就成。

一家人都是特种兵出身,对此见怪不怪,可把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为难坏了,他咀嚼着没有任何味道的鸡蛋,吐出半片鸡蛋壳,不理解道:“鸡蛋煎的老就算了,为什么会有鸡蛋壳?”

林疏桐平静道:“食不言寝不语,三十分钟后结束午餐。”

江远岱强忍住没有笑,给程昀夹了筷凉拌黄瓜,江昭承对默然不语的苏鸢道:“疏桐不经常做饭,下次你们来时提前打个电话,我们去外面吃。”

苏鸢道:“这样就很好,晚辈怎劳长辈辛劳,是我们失礼了才是。”

因着她这句话,吃完午饭林疏桐不客气的把三个小辈发配到厨房洗碗,程昀望着满目狼藉的厨房嫌弃道:“舅妈是把厨房当成爆破现场了吗?桌子上统共几盘菜,为什么她可以制造出这么多垃圾?”

锅里油腻腻的污水,满溢出来的垃圾桶中有不知名的黑色物体,随处可见的菜叶,数不清的盘子,让人无从下手,苏鸢往上撸了撸袖口:“君子远庖厨,我来收拾便好。”

“你收拾什么收拾,手好了吗你就碰水?要不找家政清理算了,你说舅妈每次都把厨房搞得一团糟,自己又从来不善后,这个时候她怎么不发挥军事化管理的优良传统了?”程昀嘴上抱怨归抱怨,皱着眉头动了动两根手指把碗碟放进了洗碗机。有江昭承、林疏桐在,家政什么的也只能想一想,“舅妈为什么看到兮桐琴这么激动?”

“外曾祖父因为兮桐琴被打成**,被……总归去世了,之后兮桐琴不知所踪,外婆找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临终时自言无颜去见父母,这件事一直是我妈的心结,无论如何,谢谢你。”

程昀自我纠结了一会外曾祖父的辈分,应该是舅妈的外公,云淡风轻的几句话背后的故事令人唏嘘不已:“兮桐琴在景先生那里就是个比较喜欢的文物,多花点钱而已,别说谢不谢的,对本少爷而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客厅里没有电视,简易的书架上摆了几本常翻的书,江昭承陪着林疏桐下五子棋,各凭本事,输多胜少,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沉默的对坐也能坐一个下午。

黑子落棋盘,林疏桐又赢了,她对江昭承笑笑道了句承让低头挑拣着棋盘上的黑色棋子:“阿昀最近状态不错,你试着去找他谈谈,我大学同学是知名心理医生,昨天刚回国。”

“你什么意思?”

林疏桐捏着一颗黑子顿在半空中:“疾不避医。”

江昭承身体后仰明显不愿多谈这个话题,林疏桐把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一丢,墨玉与榧木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掩耳盗铃。你们任由这病拖着就是为他好吗?”

“有些事他不愿意提你为什么非逼着他想起来?”

林疏桐眉梢一挑,讥讽道:“为了死去的江昭昭毁了活着的阿昀,你们可真是深明大义。”

江昭承沉声道:“和已故之人计较……”

“和她计较?她也配。”林疏桐从不掩饰自己看不上江昭昭的事实,寥寥几面她甚至没有拿正眼瞧过江昭昭,事关江昭昭的任何祭奠活动,她从来不参加,连名字都懒得提,“她可怜,她委屈,她感觉全世界都欠她的,她是全天下最无辜的人,可阿昀呢?

她私自把他带到这个世界尽过为人母的责任吗?她囚禁他,一厢情愿的让他失去应有的父爱问过他的意愿吗?她生病就能掩盖虐待、殴打阿昀的事实吗?她死了就能当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可笑之至!

阿昀七岁的时候就已经病了,你难道不清楚吗?”

江昭承头疼的捏了捏额角,把手覆在林疏桐的手背上,她手腕用力直接把他的手甩了出去:“算了,你不说我自己去说,他不去我押他去,总之不能听之任之让他和莞莞重蹈他父母的覆辙。”

“好好的又生气了。”江昭承语气软下来轻叹道,“你也知道阿昀的脾气,别说去看心理医生了,提上一句指不定又要闹得天翻地覆。我是他亲舅舅,能不为他打算吗?此事得从长计议,你说你这脾气,雷厉风行,远岱的事情都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昭承,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林疏桐的目光定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就是……就是那种眼睁睁看着璀璨的星星深陷泥沼的无能为力,你明明知道那颗星星在夜空中是有多耀眼的。”

程昀从厨房出来盯着江昭承与林疏桐交叠的手,张开手掌夸张的遮住眼睛,乌黑的眼珠在指缝中打转:“你们秀恩爱差不多行了,凡事讲究个度,我和莞莞都没有你们腻歪。舅妈,厨房打扫完了,请您验收,大多都是莞莞的功劳,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有眼光呢?全世界最好的姑娘让我给遇到了。”

林疏桐把棋盘上的棋子分拣好,毫无语调起伏道:“人家不是来给你当保姆的,既喜欢就要懂得疼惜。”

“舅妈你这话说得,我自己的老婆自己不疼惜,难道让别人疼惜吗?”

收拾完厨房在客厅枯坐了大半个小时,最后在江家待不住那个人是程昀,他就没有见过比大舅家还要无聊的地方,手机不让玩,电视不让看,话不能乱说,东西不能乱吃,程昀同情的看了江远岱一眼,能嫁给他的姑娘估计得是神仙。

苏鸢穿好衣服向林疏桐、江昭承告辞,林疏桐给她围上围巾:“有时间常来玩。”

“舅妈大忙人一个,哪有时间款待我们。”

林疏桐探手摸了摸程昀的头:“你有时间来,我就在。”

程昀呼出一口气:“我以为你又要打我。”

回到了然居,苏鸢就近敲定了以古琴为题写一篇文章,程昀从储藏室翻出不知道谁送的笔墨纸砚,还有一卷上好的宣纸,把电脑、键盘、鼠标等物从书桌上搬走:“好好写,可不能给我丢脸。”

苏鸢铺纸磨墨,乖巧道:“好。”

书房里的灯很亮,陶罐中插着稀稀落落的浅绿色桔梗,满满当当的书摆满了两面墙并没有多少翻动的痕迹,仿佛只是装饰品。苏鸢磨墨的姿势很好看,拿笔的姿势更好看,额前的碎发垂落,笔杆抵着下巴,聚精会神思考的样子让程昀起了作弄的心思。

上课不认真听讲的坏学生总看不惯专心致志听课的好学生。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苏鸢无动于衷的蘸墨写字,文不加点,写得飞快。程昀自讨没趣开着音响在她旁边玩开心消消乐,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视若无睹,时而凝眉苦思,时而在另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写画画,时而翻看手边几本古籍。

她习行楷,字娟秀而不失刚劲,飘逸而不失工整,都是繁体字,没有标点符号,程昀一看就头疼,这得写到猴年马月,哪有电脑打字快。

他无聊的坐在她对面的藤编圈椅上,拿起画板用铅笔在素描纸上胡乱涂画,不时看上苏鸢几眼,少有的消停时候,反而时间过得很快,比他在不同私人会所没日没夜的浪过得还要快,等他放下手中的铅笔时,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

抬头望向苏鸢,她正襟危坐板板正正,仿佛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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