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正好温荣前来探望她,见她脸上神色不对,“这是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出了什么事吗?”
傅清宁摇头,“没有,只是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让你这么烦心,你说来听听?”
傅清宁便把孟婷的事情讲了,问道:“定国公的嫡子真是个傻子吗?”
温荣说道:“不仅傻,还会打人,都虐死几个丫头了。”
傅清宁骇然道:“那孟婷嫁过去会怎么样?”
“会怎样不好说,只能自求多福了。”
傅清宁想到一个年正芳华的少女要嫁给傻子,就算不要受虐待,高墙深院跟一个傻子过一生,也是很凄惨了。
她不禁郁闷道:“我那外祖父真是利欲薰心了,这种亲事也能订下来,就算不顾及孙女,也要顾及面子吧。”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外祖父要起复了。”
傅清宁大吃了一惊,“起复?他都已经七十多了。“
温荣笑道:“七十他还能娶妾,现在起复就算得了什么。”
“可他这么大的年纪,朝廷为什么还要用他。”
“重点不是年纪,是有没有人替他说话。”
傅清宁悚然一惊,“你是说,和定国公府的亲事?”
温荣点了点头,“不错,定国公现在风头正盛,有他替你外祖父说话,复出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为了利益什么都能出卖,连孙女的亲事都会不放过,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能被尊为大儒。”
“官场上讲的只有利益,道德和情义那是行不通的,况且学问和人品本来也是不搭边的,古来至今多少学而无德的人呢。”
傅清宁便不再说话了。温荣见她神情悒郁,便笑道:“你也别想太多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你二哥要进京来了。”
傅清宁闻言心下一动,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家里的消息,也不知道自己在京中的这一年多,傅容柏和傅家诸人怎么样了,想想自己对家人也真是太冷淡了。
“你让容柏上京来做什么?”
“给你身边放个娘家人撑撑腰啊,省得哪天一不留情你外祖父把你也卖了。”
傅清宁心想有初一便有十五,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时候,她说道:“你知道提防我外祖父,怎么不怕傅家把我卖了?”
温荣笑道:“傅家不会,也不敢,就算要卖,也只能卖给我呀。”
傅清宁嗔道:“想得美。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
“那你愿意吗?”
傅清宁一怔,下意识地道:“我不知道。”
温荣搂住她的腰,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在她发作之前松开了手。
他微微笑道:“没有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也可以慢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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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傅容柏进京了,他去年己经中了举,这次来京为今年春闺准备,当然从他的学识参加本年的春闱实属勉强,不过是积累经验为三年后做准备。
兄妹俩多时不见,也很有话聊。
傅容柏道:“三妹你到京里都不给家里捎个信一声,祖母和我娘她们都很想你呢。”
傅清宁心想自己这两年都没给捎个傅家消息,确实太冷淡了,“明日我便给祖母写信。”
傅容柏笑道:“好,我正要写信回去,到时候一起寄吧。”
他神采飞扬,谈笑风生。傅清宁也替他高兴,心想自己当日离开青州时他还是一蹶不振的,现在看来己经完全摆脱棉棉的影响了。
看来时间真是可以治愈一切的。
次日天有微雨,傅容柏去温府见了温荣,寒喧几句,温荣道:“你初来乍到,先休息两日,我已经给你请了一位老师,改日我带你见他。”
傅容柏忙应了,很快告辞出来了。
走在长廊上,拐角处突见一位小厮引着个韵龄少女迎面而来,手里擎着一支榴花,只十五六岁年纪,面目婉丽,娇艳异常,不觉呆了一下。
那少女脚下略滞,也打量了傅容柏一下,见他发愣,微微笑了一下,傅容柏被她笑得脸上发烧。
只听那小厮道:“表姑娘,请这边来。”
那少女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跟上去了。
傅容柏回到花坞,脑中还残留着那少女的音容笑貌,心想着小厮唤她表姑娘,定是温荣的表妹之类了,自来表哥表妹什么的最易生情,不知自家的妹子知不知道这回事。等见到她要问一问才行。
正胡思乱想呢,突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往窗外一看只见细雨霏霏中,傅清宁撑着伞走了进来。
傅清宁问道:“你去见过温荣了,他怎么说?”
傅容柏将改日拜师的事说了。他见傅清宁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便试探地问:“三妹,我今天在温府遇到了一位表姑娘,你认识吗?”
傅清宁摇头道:“不认得。”
傅容柏他见她口气平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忍不住脱口道:“妹妹你要当心。”
“当心什么?”
傅容柏看着她晶澈的眼眸,觉得那肖姓少女虽然美貌,自家妹子也是比之不差,自己怕是想多了,当下笑了笑,说道:“雨天地滑,妹妹走路要当心。”
且说肖静彤见了温荣,说道:“下月月底是祖母的寿辰,不知表哥你能不能参加?”
温荣道:“我还在孝期中,实在不便参加。”
他意正言辞的拒绝了,理由又充足,肖静彤心下失望,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又听温荣道:“静彤你若无事就请回吧,我会让人送贺礼去的。”
肖静彤笑道:“那我代祖母谢过表哥你了。”
她一出门,俏脸便紧紧地皱起来了,回到肖府还有些不好看,正巧她的孪生哥哥肖逸哼着小曲儿走过来,见状道:“妹妹,又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肖静彤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还能是谁,不就是你这个不争气的哥哥?”
肖逸却也不恼,笑嘻嘻地道:“你刚从温府回来,是不是又在温荣那踫了钉子了?”
“关你什么事?”
“妹妹,我就奇怪,你怎么就看上他了,他比你大那么多,还要守孝三年,不太合适吧。外头多少年纪相当的,不是更好吗?”
“年纪大点有什么,至少比你们这群毛小子稳重。况且我才十六,三年后也才十九,也还是时候。”
“原来你都打算过了,好吧,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要不要哥哥我帮忙啊。”
“不用了,你只管和你的丫头们厮混去,别来烦我。”
原来肖逸和肖静彤虽然是同卵双生,外表极相似,性格却大相径庭,肖静彤从小文静,肖逸却一向是个淘气的,因他出生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总不见好,后来找寺里的大师一看,只说他出生的时候关煞太重,若要平安长大,只能打小当女孩子养。所以肖逸打小穿了耳洞,戴了耳环,和肖静彤站在一处,连亲生父母都分不出来哪个是儿子,哪个是女儿。到了肖逸八岁,才换回了男儿身份。
他是肖府唯一嫡孙,极得肖老夫人的宠爱,在女儿堆里厮混惯了,一向与丫头们荤素不忌的,极爱胡闹的,肖静彤对他颇看不上眼,三言两语把他赶走了,肖逸也不以为意,顾自找丫头们玩笑去了。
温泓见肖静彤这些日子来得勤,便问牟瑞月,“肖静彤怎么经常来找你?”
“是啊,她说要来跟我学骑马。”
“学骑马为什么要找你,她肖国公府没有骑师吗?”
“那你说为什么来了?”
“不会为了大哥来的吧?”
“瞎讲,大哥比她大那么多,又在守孝,再说,就算看上了也没用,大哥就清宁一个还搞不定呢,不会搭理她的。”
夫妻俩正说话,突听下人来报平息伯二少奶奶来了,两人都觉得十分意外。
来的是温泓的庶姐温莹。
温铮一共三子两女,温荣是嫡长子,其余都是姨娘所出,后来凤夫人专宠,生下了一子一女,温荣回来后把他们打发了,温莹是另一个姨娘生的,嫁了平息伯府的一个庶子,看样子过得并不好,衣服是几年前的款式了,首饰也没戴。口中虽然说得亲切,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
打发她离开后,温泓道:“也不知她来做什么,吞吞吐吐地,难道是有事求大哥帮忙?”
“看她的样子过得很不好,真的有事大哥会帮忙吗?”
“不见得,她姨娘当初惯会奉承凤氏,所以大哥对她很不待见。”
“那就不用管她了。”
温泓沉吟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让人去打听一下。”
做为温侯府的庶女,温莹并没有享受过什么好处。
父亲独宠凤夫人,自己生母只会一味奉承凤氏。本来这日子也能将就,然而自嫡母惨死大哥回来后,温府就变了天了。
先是父亲跌了一跤中风不治,随之凤夫人发了癫症被禁足,接着凤氏的一对子女也被逐出府外,连带着自己都受到牵连。
她在十八岁时由舅家的人牵线匆匆嫁给了平息伯府的庶子郭磊,那个时候平息伯门第己经十分衰落,便是比一般的小官员都不如,但仰仗着公公平息伯凑合着也能过。
平息伯去世后掌家的伯夫人将一干庶子都分了出去,郭磊拿到手的不过是一座破旧的小宅子和五百两银子,他又是个好赌成性的人,没多久那银子就输光了,眼下这宅子也快保不住了。
同是庶出的子女,看看温泓再看看自己,那真是天壤之别。
她想到自己的一对儿女,只得将泪水吞回肚子里,强颜欢笑进了门,郭磊就迎上来,劈头“见到没有?”
温莹摇摇头,“大哥不在,只见到了五弟。”
郭磊一脸失望之色,突然破口大骂起来,“扫把星,要不是你牵连了我,我怎么会混到这个地步。”
他声音又凶,嗓门又大,把两个孩子吓得哭了起来。
温莹道:“你别吓着孩子。”
话未说完,对方一巴掌挥了过来,也不顾儿女在场,将她打倒在地,又踢了几脚后,方才解气地走了。
躺了半日温莹才爬起来,两个孩子在她身边哇哇大哭。她一手抱一个,也涰泣了起来。
外头扫地的婆子仿佛也司空见惯了,都没有来扶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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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府里,温泓和牟瑞月听着下人的汇报后都很气愤。
牟瑞月道:“这个郭磊真是太过份了,自己没有用,打老婆孩子算怎么回事?我生平最恨打老婆的男人,不管怎样要给他点教训。”
“你准备怎么教训他?”
牟瑞月想了想笑道:“瞧我的。”
于是,某一日郭磊走在路上,在一个僻静处被人麻利套上麻袋给揍了,揍的还不轻。
来人狠狠留下一句,“你敢打你老婆一下,我这里十倍奉还,你掂量着吧。”
郭磊还不信邪,果然在踢了温莹一脚之后他被人从赌场拉出来踢了十脚,这次打得狠了,踢断了他三根肋骨,折了一条腿。
打完人就跑了,郭磊拖着伤腿去报官,人家一听这案子只说是家务事,连接都不接。
郭磊不是傻子,这会儿也有些明白过来了,自此后虽然口头上骂骂咧咧,却再也不敢动手了。
温泓得知后夸了牟瑞月好几句。
牟瑞月得意洋洋,“对付这种人就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狠我更狠才行。”又道:“希望大哥不怪我多管闲事。”
温泓道:“放心,大哥肯知道了,要不怎么官府都不接郭磊的诉状呢,一定是大哥打过招呼了。”
“咦,这么说来,大哥也不是全不念人情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再怎么说,身上流的还有一半相同的血,只要不是太过份,大哥还是会照应的吧。”
牟瑞月点点头,又问:“有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哥会对你和婆婆另眼相看呢?”
温泓悄悄儿道:“当年我娘见凤氏手段狠辣,带着我逃出京城到永州给大哥报的信。”
牟瑞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些事己经过去很久了,就不提了。反正今日无事,不如我们去花坞逛逛?”
两人骑着马往花坞里来。
这个时节正是花坞景致最好的时候,繁花满蹊,姹紫嫣红开遍,里面来了不少买花赏花的人。
因为是孝期不宜高调,夫妻俩到后门下了马,直接往傅清宁的住处行来,刚到院门外,突见一匹骏马拴在树下,尾巴一甩一甩地,正在悠闲地嚼着草料。
牟瑞月道:“咦,这不是大哥的马吗?难怪一早就不见了人影,原来是跑这里来了。”
温泓笑道:“我们偷偷去看一眼。”
牟瑞月也是促侠的,闻言一笑,两个人便蹑手蹑脚地往院中走来。
隔着一架花墙,只听傅清宁道:“我不下了,太伤神了。”
又听温荣的声音道:“那是你开局不对,才会这么辛苦,来,我教你开局。”
温泓和牟瑞月相视一眼,惦起脚尖,悄悄探头看去。
只见温荣和傅清宁两个正对坐在一张石桌两旁,桌上摆着棋。
傅清宁一手托腮,一手拿着颗棋子,正在冥思苦想。温荣坐在对面笑吟吟地看着她。
温泓便将牟瑞月一拉,两人又缩回身子,悄悄走开了。
牟瑞月道:“原来大哥还有笑得这么开心的时候,我还以为他都不会笑了呢。”
温泓叹了口气:“希望这回大哥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吧。我们别去打揽他们了,到别处逛逛吧。”
这里傅清宁和温荣又下了几局,总算赢了一回。
温荣道:“这不是下得很好吗?”
傅清宁突然想起藜老先生来,笑道:“难为你,这么辛苦地让我赢。”
两人正说笑,突见兰草进来道:“姑娘,你那位孟瑾表姐来了,要见你呢。”
傅清宁奇道:“她来做什么?”
“不知道,我看她脸色不太好。”
傅清宁便和温荣道:“你先坐一会,我去去就来。”
她和孟瑾素来没有交集,除了离开孟府前她送的一本女诫,也想不出她来拜访的目的,不过,等孟瑾一开口,她就清楚了。
孟瑾道:“清宁表妹,姐姐痴长几岁,有些话还有要和你讲清楚的。你当日在孟府就不守清规,我送你女诫想必你也没有读完...”
她洋洋洒洒讲了一堆训话,还没说完,忽见傅清宁站起来吩咐:“兰草,送客。”
孟瑾道:“你怎么这样无礼?”
傅清宁没来由地受了一顿训叱,好生不耐烦,“柳二奶奶,以后请不要再来了。吵起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孟瑾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走了。
回来后温荣问道:“她就是送你女诫的那个人吗?”
傅清宁奇道:“是啊,你怎么知道?”她突然回过神来,“原来那天晚上在外头装神弄鬼的人是你?”
“我也是路过。”
傅清宁哼了一声,“什么路过,只怕是想杀人灭口吧。”
温荣笑而不答。
傅清宁道:“怎么不说话了?”
“我不是没动手嘛,我看你一页不翻地扔了那本女诫,我就想着,这小姑娘还挺好玩,放你一码好了。”
“看来我还要谢谢你的不杀之恩呢。”
温荣看她气鼓鼓的样子,笑道:“哎,别生气了,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你还计较。”
“谁计较了,和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人,计较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