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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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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夏, 雨水渐渐丰沛起来,自天不亮开始, 便有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待到晌午,雨便愈发大了。

薛婉从玉禧宫出来, 刚到未央宫门前,便被宫人挡了回去,说皇帝在此,正与纪姑娘商量皇后的病情, 薛婉听了, 便在门前等他们。

未央宫内,叶六娘虚弱地睡在卧房内。

外间,纪海棠口气淡淡, 看着李武:“皇后娘娘的身子还是可以调理好的, 只有一种药宫中没有。”

“你要什么?”李武问道。

他并不信纪海棠, 她到底是个江湖人,来历算不上清楚,如今是非常时期,整日里进进出出这皇宫,叫他十分放心不下。

纪海棠说了药名。那是一种生于岭南的草药, 采下后需半个时辰内入药, 否则便会失去药性,别说宫中没有,只怕大半个永朝都不会有。

想要这种药, 只能提前发出方子,要人在当地制成半成品,送入京中来。

药方是纪海棠师门秘传,她手中还存了两颗药丸,余下的大多在他师兄手里。她已写信传书给她师兄,此人不日便会抵京。

李武听此,松了口气:“这个好说,朕会派侍卫随你师兄到岭南寻药,必有重谢。”

纪海棠笑道:“如此甚好。”

李武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他与等在门前的薛婉打了个照面。

薛婉瞧着李武,神色平淡,不跪不拜,只静静看他。

李武瞧着薛婉的眼睛,冷声问道:“你这般看朕,是什么意思?”

薛婉冷笑:“为争权夺利做些不择手段的事,虽无耻但也算情有可原,只你手段拙劣,伤六娘至深,实在叫人不齿。”

李武面色一冷,双手攥拳,瞪着薛婉,咬牙切齿道:“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

薛婉轻笑:“沈淮安已经打过济南府了吧。他本不想反,是你偏要逼他的。你自以为机关算计,只是这前朝后宫,又有哪件事是真的在你掌握之中?”

李武的脸色愈发难堪起来,看向薛婉的目光,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但薛婉十分有恃无恐,她此时是不怕他的,李武不敢动她,否则又如何钳制沈淮安。

“我去看六娘了,她过的已经很难了,陛下没事的时候,还是少打扰他为妙。”薛婉说罢,不等李武回答,便径直进了未央宫。

沈淮安骑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天上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落在士兵的铠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黑压压的天空,闪电劈开浓云,四处仿佛凝滞了一般。雨中行军,速度并不快,却颇为沉重耗费体力。

沈淮安足足行军一日有余,才下令原地休整,安营扎寨。

不远处,京城已隐约可见。

待大雨停歇已是半夜,外头有士兵来报,他们在军营周围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自称是周瑾之,被人五花大绑着,推推搡搡到了营帐之中。

沈淮安忙叫他进来,只见周瑾之亦是狼狈,不但衣衫凌乱,连脸上也蹭了泥土,应是被按在土里,头发上还滴答滴答落着泥浆。

“可算见到你了。”周瑾之气喘吁吁说道。

沈淮安不禁莞尔,挥了挥手,叫士兵们松了绑。

“你怎来了?京中如何?阿婉没事吧。”沈淮安问道。

当初他筹备举事离京,便安排了周瑾之留在京城,一来刺探消息,二来照顾京中余下的故旧。周瑾之有周家做掩护,纵然是身在曹营,但李武却从未怀疑过他。

“海棠传信给我,说叶迎云有意与我们合作。”周瑾之神色复杂地说道。

沈淮安眉头微蹙:“叶家小六?”

叶六娘身为皇后,如今竟要和旁人合作推翻自己的丈夫,这说起来,实在叫人感慨。

沈淮安还记得,上辈子他与叶六娘在宫中见过一回,那是李昭死后,她一身白衣,面容平淡而冷峻,这之后,皇位更迭,只她这个皇太后,倒是做的稳稳当当,饶是前朝风起云涌,她的宫里一直是平平淡淡的。

“也罢,有她三哥护着,便是李武死了又有谁敢难为她。”沈淮安笑道,之后立刻吩咐人传信,叫叶修昀回来一趟,既然是他的妹妹,要做什么,自然是要支会他一声的。

“阿婉如何了?李武没难为她吧。”沈淮安又继续追问道。

周瑾之摇摇头:“海棠说薛婉过的还行,李武不怎么去打扰她,除了被看得紧一些,并没吃什么苦,只是如今你围了京城,后面可就不好说了。”

沈淮安点点头,突然问道:“如今纪海棠经常出入皇宫吗?”

周瑾之点点头,而后回过神来:“你要干什么?”

沈淮安轻笑一声,并不答话。

叶修昀原本在后方督办粮草,听了传信,立刻奔了京城,刚入营帐,却见营帐之中,只有沈忠一人穿着沈淮安的盔甲,傻傻地坐在那里。

“沈淮安呢?”叶修昀挑眉问道。

沈忠瞧着叶修昀,仿佛是见了亲人,一脸哭丧地表情,站到叶修昀面前,结结巴巴道:“少爷说想薛大小姐想的紧,要混到皇宫里去看看她。还说他去去就回,用不了两个时辰,叫您在这儿等他一会儿。”

叶修昀脸色一白,气得手都跟着抖起来,冷笑道:“那他不如顺手杀了李武,这天下也就清净了!”

沈忠“哇”得一声跪下,抱住叶修昀的大腿,呜呜道:“叶公子,您可千万别走了,这军中还得有人主持大局呢。”

声声哀嚎传出,军帐之外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却不敢多问一句。

纪海棠和一个年轻男子站在宫门前,侍卫们拦着他们,面面相觑道:“皇宫内院,外男是绝不可进入的。”

“你们瞪大狗眼看清楚,这可是我师兄,我们师门最顶尖的神医,如今我们为皇后娘娘配药而来,若是惹恼了他,耽误了皇后的病情,你们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侍卫们面面相觑,只得回头去禀告。

没一会儿,便有个太监赶过来,正是李武身边的,他笑的十分勉强地问道:“纪姑娘这是……”

纪海棠上前一步,和太监咬耳朵道:“我这位师兄脾气古怪着呢,他听说我要拿他全部的药,很不高兴,偏说我是借机诓他的药,要进来亲自诊治一番。”

太监听闻这男人还要进未央宫,不禁更是变了脸色。

“他医术在我之上,若能让他为皇后诊脉,其实是件好事。”纪海棠劝道。

这之后,那太监又去禀告李武,许久才得了信,同意他进来。

未央宫里,叶六娘刚醒了喝完药,薛婉坐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笑道:“有了海棠的药,你气色好多了。”

叶六娘微微勾了勾嘴角,神色间并不见半分喜色。

没一会儿,外头宫女禀报,纪姑娘来了,且还有她的同门师兄,要来为皇后诊脉。

薛婉和叶六娘都是一愣,没一会儿,便见纪海棠带着一个青年人进了门。

那青年人一身白衫,身形十分瘦弱,个头不高,模样平平,一张脸神色木然,薛婉只瞧了一眼,便看出他戴了□□,不禁眉头紧蹙,询问地看向纪海棠。

纪海棠尴尬一笑,并不说话。

“我诊脉,不可有闲杂人等在旁看着,你们都下去吧。”那人突然开口道,他的声音竟十分嘶哑难听,像是受过伤的。

宫女们面面相觑,露出迟疑的面容。

叶六娘开口:“去吧,有纪姑娘和薛贵妃在,你们还怕本宫出什么事不成?”

听此,那些宫人们只得行礼退了下去。

薛婉上下打量着来人,此人浑身上下处处都让她觉得陌生,只一双眼睛,不知为何,却叫她瞧着熟悉,跟着心仿佛在胸中打鼓。

“我可曾在哪里见过这位先生?”薛婉疑惑地问道。

纪海棠噗嗤笑了一声,推了薛婉一把道:“走走走,你们俩单独说去,别来烦我们。”

薛婉一愣,再抬头,便见那男子的眼里带着一丝戏谑和深情。

他突然伸手拉过她的胳膊,将她拽到外间,一把按在怀里。

“阿婉……”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薛婉浑身僵硬,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沈淮安……”薛婉颤抖着问道,“你……你为何……还有你怎么……”

她几乎语无伦次,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只见沈淮安微微一笑,松开薛婉,他的身上发出“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整个人便长高了三寸,衣裳都不太合身起来。

“缩骨功,好在儿时练过,没想到如今用上了。”沈淮安笑盈盈说道。

薛婉看着那熟悉的身形,终于确信,他真的是沈淮安。

沈淮安低头看着薛婉,她看起来神色如常,也并无半分削瘦,心中不禁觉得好笑,这女人啊,总能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处处都不用他担心。

前世时,沈淮安每每看到这样的薛婉,便会发自内心的恐慌,只觉得总有一日薛婉定会决绝转身,再不肯爱他。可如今,他已淡然,两世的纠葛,能拥她入怀,已是上苍对他沈淮安的垂怜了。

薛婉瞧着沈淮安,一阵高兴过后,才觉得不对劲,气道:“你疯了?这种时候你跑到皇宫里来做什么?若是被李武发现,该怎么办?”

“我太想你了。”沈淮安小声说道,他嘴角勾着笑,眼底尽是温柔,轻声说着,“好不容易打到京城,我怎能忍得住?”

薛婉一时气结,眼里却有些发热。

她也是想他的。

住在皇宫,被当做人质,与外界几乎断了联系,还要分出精力照顾叶六娘的情绪,薛婉过的也十分疲惫,但她总是要打起精神来的,每一顿饭都吃的精细,每一个晚上都好好睡觉。

只是午夜梦回,想到月色下的另一个人,薛婉也会难过,可难过并没有什么用,她早已学会如何收敛情绪,要那些悲伤不轻易发散出去。

可就在看到沈淮安的这一刻,薛婉有些忍不住要崩溃了。

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薛婉看着沈淮安,嘴唇微微颤抖,轻声说道:“你这个王八蛋……”

沈淮安瞧着薛婉的眼泪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地擦着,满是茧子的手把薛婉刮的脸上生疼,她一边哭一边生气地把他一把拍开。

“怎么说哭就哭了?别哭,别哭,李武欺负你了吗?我去杀了他好不好?”沈淮安真的慌了神,一边擦眼泪,一边胡说八道着。

薛婉气得狠了,拉过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沈淮安猝不及防,倒抽一口冷气,眼神却暗了下来,他突然俯身,狠狠吻上薛婉的唇。

这个吻辗转而温柔,他的大手扶着她的后脑,唇齿依偎之间,将心中道不尽的思念一力诉尽了。

两个人彼此之间,已许多年不曾这般吻过,都有些动了情,起先是沈淮安单方面的侵略,后来薛婉的回应也渐渐热烈起来。

许久,沈淮安才放开薛婉,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心跳如擂鼓。

瞧着薛婉殷红的唇和脸颊上的淡淡薄红,沈淮安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笑道:“不行,再这样我就不想走了。”

薛婉也笑了起来:“我等你来接我。”

沈淮安重重地点了点头。

屏退宫人已是有些古怪,沈淮安不敢多留,刚准备离开,便听外面传来脚步声,李武的声音淡淡传来:“怎么都在外头候着?”

有宫人小声答道:“是皇后娘娘要奴婢们出来的。”

大门哗啦一声打开,李武站在门前,只见一个陌生的瘦小男人正坐在桌边奋笔疾书,一边写一边轻斥道:“师父早就言过,此药药性过于霸道,你开方子的时候,脑子被狗吃了吗?”

纪海棠小心赔笑道:“师兄说的是。”

李武上下打量着这个男人,微微一笑:“这位便是纪姑娘的师兄吧,想来医术更是高明。”

那男人眼皮都不抬一下,傲慢道:“不敢当,不过是个郎中罢了。”

说罢,他搁下笔,转头对纪海棠道:“照着这个方子来。”

纪海棠如获至宝,将那方子小心收好,又朝李武挤眉弄眼地使了个眼神。

“陛下赎罪,我先带我师兄出宫,回来再与您细说,可好?”

李武蹙眉看了那人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而后,纪海棠便带着她这个师兄走了。

李武绕进内间,只见叶六娘躺在床上,面色却好了许多,他不禁心头一松。

薛婉坐在一旁,见李武来了,便起身道:“既然陛下来了,我就告辞了。”

李武点点头,薛婉刚要离开,他突然开口道:“慢着……”

薛婉回头看向李武,神色坦然:“不知陛下还有什么事吗?”

李武盯着薛婉看了片刻,突然冷声道:“来人,去把纪姑娘和她那个师兄追回来。”

刹那间,薛婉的手在袖中狠狠痉挛了一下,只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迎上李武的目光。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李武看着薛婉的唇轻笑道:“贵妃今日的口脂实在好看的很。”

薛婉微微一愣,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只觉得嘴里多了一些铁锈味,她突然意识到,因为方才那个吻,她的嘴角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没粗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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