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边纳兰珏被接近了西宁郡主府,这边纳兰夫人严氏被请进了兰府。
到这里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她忐忑不安地坐着,自从昨日接到光禄寺卿的帖子,她就心里直突突。
光禄寺卿,兰家的三小姐兰沁酥是出了名的刁钻,她上有皇上宠爱,下有西宁郡主的庇护,中间还有万阁老和兰将军,做起什么来都无法无天,跟个疯子似的,看谁不爽就从谁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三小姐的院子是兰府里最大的一处院子,原本是分开的两处,她十五岁的时候,让人打通了隔壁姐姐那的围墙,把二小姐的院子也给并了过来。
平时兰沁禾不在府里,这偌大的院子就她一个主子,两边的丫鬟小厮都听她调遣。
严氏坐在小厅里,一个时辰下来,起码有二十个丫鬟在进进出出,脚步匆忙却有条不紊,各个穿得跟大家小姐似的,还有几个身上甚至着了丝绸。
“那个,劳驾……”她等久了,忍不住想问问。
可谁想刚问了一句,就挨了训斥。“放肆,三小姐也是你能叫的?”那丫鬟瞪了她一眼,“你身无诰命,得唤我们主子光禄勋大人。”
严氏没想到一个小丫鬟有这么大的架势,被呵斥了一通后,心中又慌又恼,却又奈何人不得。
这时,内门的珠帘被掀开,响起了一串叮咚清脆的声音。
就见从里屋走出一女子来,狐眼朱唇,十指染红,身穿金罗蹙鸾华服,臂间挽了条较短的镜花绫披帛,梳了个盛气凌人的双刀髻,上面的发饰晶莹闪烁,让人看了就忍不住低头。
她从里屋出来,走路时腰肢微晃,每一步都走得摇曳生姿,配着那丰满妙曼的身段,难怪传言兰沁酥常常在内宫一待就是三两天。
女子坐上了贵妃榻,手肘撑着右侧的方枕,手支着脸,放浪形骸,没有一点点见客人的尊重,跟自己一个人在屋休息似的。
她见了严氏就笑,“好个无礼的奴才,见到纳兰夫人在这儿,连碗茶也不倒,倒对着客人教训起来了。”
那丫鬟欠了欠身,下去拿茶了,徒留严氏尴尬地跪下行礼,“妾身见过光禄勋大人。”
她总觉的刚才那话是兰沁酥对她说的。
“真是不好意思,你远来一趟,还让你等久了,实在是衙门里事情忙,我也是没有办法。”兰沁酥睨着跪在脚下的严氏,“行了,别跪了,纳兰将军在外劳苦功高的,我怎么好叫你多跪呢。”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严氏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她坐了回去,仔细陪着兰沁酥说话,“光禄勋大人说笑了,妾身跪您是应该的。”
“呦,可别介,”兰沁酥勾了勾嘴角,将划下的披帛提了提,“赶明儿还得我跪您呢,哪敢让您跪我?”
严氏吃了一惊,“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啊?”
兰沁酥挑着眉,似笑非笑地望了她许久,半晌,抬起了自己左手,手上带着一枚龙眼大的红宝石戒指。
“怎么着,您儿子都接了我的定情信物了,我这个做儿媳的,难道不该跪跪您?”
严氏一看,当场软了膝盖,噗通就给兰沁酥跪下了。
“大人恕罪,是犬子不懂事,胡闹着玩的,妾身明日、不、今日就让他给您还过来!”
她一边磕头一边心里叫苦连天,那小子说什么是西宁郡主的信物,怎么成了兰沁酥的东西?这可怎么得了,她哪敢让儿子嫁到兰沁酥的院子里,且不说兰沁酥是个厉害的主儿,就说她院里已经有了五个侍君,小杰嫁过来指定要被脱层皮。
有些高枝要攀,有些人他们是万万不敢沾惹的。
兰沁酥就是严氏不敢沾惹的一根枝。
“瞧瞧,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兰沁酥嗤笑一声,俯下身来贴近了严氏,“我的东西送出去了,你的宝贝儿子也接了,你情我愿一对儿的事儿,哪能说改就改?锦衣卫的日报都传到圣上耳朵里去了,现在你说退了就退了,要不然咱们去趟大理寺,看看这事儿该怎么评理?”
女子靠近,身上那抹压抑的冷香直钻人心,逼得严氏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差点就想一翻白眼昏死过去。
严氏趴在地上,满头冷汗,她颤着声问,“这事……圣上知道了?”
兰沁酥哼笑一声,“这东西我带了三年了,莫说圣上,整个京城里的大人谁没见过。纳兰公子接了我的对戒,这么大的事儿,你说圣上知不知道?”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严氏终于绷不住镇静,哭着给兰沁酥磕头,“小孩子一时糊涂,他就是看着好玩儿才拿的,哪里知道这些,求您看在他父亲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倚沐及时喝到,“光禄勋面前,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严氏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她悻悻收声,“大、大人恕罪……”
兰沁酥冷眼看她一副寒蝉若惊的模样,心里愈发恼怒。
姐姐给她的东西,现在被别人碰了,她也不想再拿回来,就算拿回来也是平白污了姐姐的手。
姐姐送她的……姐姐送她的!这是姐姐送她的!就为了这么个畜生全毁了!
兰沁酥气得直想把手上的戒指砸了。
她恨不得能将纳兰杰杀了泄愤,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动不了纳兰家的人。
“罢了。”她被严氏吵得心烦,一抬手挑着眉道,“你这副作态,想来是瞧不起我,不肯将纳兰公子嫁过来了。”
“妾身没…”
“呵,有没有我也懒得去管,这戒指让他留着就是,姐姐送出去的东西,我再要回来,那就是我做妹妹的在打姐姐的脸。”说到这她瞥了严氏一脸,笑道,“我可不像有些人,连亲姐姐都敢当做奴婢使唤着。戒指的事儿就算了。”
严氏刚刚放晴的脸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去看兰沁酥,“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兰沁酥听了真是差点被逗笑了,她勾着红唇,“我的夫人,您如今也是纳兰家的主母了,别一天到晚闷在屋里头,多出去走动走动,好歹别把外面的人都当成了蠢猪了。”
兰沁酥的话一句比一句刻薄,听得严氏白了脸,她确实常年待在屋里,之前因为是妾,后来虽然成了夫人,可既无诰命也无娘家,丈夫也只是个武将,没有多少真正的贵人愿意同她说话。
她日复一日地待在自己的将军府里,早已把握不住外面的情形,哪里想得到纳兰珏的事情早就被人发现了。
“姐姐最近事忙,又要替朝廷操持国子监的大事儿,又要替你们纳兰家养孩子,就连我这个亲妹妹都不敢去打扰她。”兰沁酥望着严氏,别有深意地缓缓吐字,“纳兰夫人,可别再去给她添乱了吧?”
这就是兰沁酥今日要说的重点——不许纳兰杰再去见兰沁禾。
这么一番敲打,是吓得严氏魂飞魄散、冷汗淋漓,哪里敢说不好,忙不迭是地点头称是,就希望兰沁酥能放过自己。
“既然纳兰夫人愿意体谅,我这里自然也能行个方便。”兰沁酥抬了抬下巴,“倚翠,抬了我的轿子,亲自送纳兰夫人回去。”
“这、这如何……”严氏心惊肉跳的,哪里敢坐兰沁酥的轿子回去,可她刚一抬头,就见兰沁酥挑了眉,那张狐狸精似的脸满是高高在上的凶相,跟要吃人的女妖精似的,她便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妾身谢、谢大人。”严氏磕磕绊绊地道谢,说完低着头退了出去,这辈子都不想踏进兰府了。
屋中的兰沁酥见她走了出去,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她呸了一声,一字一句地骂,“老贱货。”
“主子莫气。”倚沐跪坐到了贵妃榻前,给兰沁酥捶腿,一边仰着头同她说话,“她就是个商人的女儿,进了纳兰府一开始也不过是奴婢而已,主子何必和这种人见识,慢说什么礼义廉耻,恐怕她连字都不识两个呢。”
兰沁酥火气未消,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来,“不认识字,倒学得一身的好手段,自己是个以下犯上的狐媚子,生了个儿子也是个贱货。”
“气死我了!”她越想越气,拔了手上的戒指就要砸,被倚沐急忙拦下,“主子使不得呀,这宝贝可金贵着呢!”
兰沁酥听罢,胸腔起伏着,却终是收了手,“把它锁起来,这辈子都别让我见到它!”
真真是气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