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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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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过节加更哈

内阁公署

殷姮坐在位子上,当她读完兰沁禾亲自拿过来的急递后,暗暗叹息。

她抬头看向了面前的兰沁禾,凤眸里的神情复杂而沉重。

不用她讲,兰沁禾也明白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这……”刑部尚书苦大仇深地皱眉,“那是三个月的粮草啊,现在库里的钱最多再买三个月,可是这样一来和西洋的买卖就来不及了。”

预计之中吃足六个月的粮草被烧了一半,留给殷姮筹集剩下军需的时间也少了一半。

杨士冼也蹙着眉,他叹了口气,“为今之计,只能先向百姓压税,这一季再多收三个月的军需,把时间凑回来。”

殷姮沉吟片刻,她身为户部尚书,对西朝天下的经营情况了如指掌,非要她来说的话,是绝不赞成这个时候向百姓再强加赋税的。

二十年倭患给西朝带来了极不稳定的局面,赋税年年增高,实在是该停下来歇一歇了。

三个月的军需并不多,可四个月前朝廷刚刚结束三年的重税,百姓们好不容易松一口气,这会儿要是再下发加税的旨意,恐怕会有人崩不住,起来闹事。

这里需要考虑的不是百姓经济上的负担,而是精神上的负担。

“还有一个办法。”殷姮向后靠在了红木椅背上,沉沉地吐气,“如今京师适龄的才子佳人无数,从里面挑一个,求太后封个公主王爷罢。”

“倒也不必如此。”

一直沉默的兰沁禾忽然开口。殷姮望向她,“你有什么主意?”

“百姓已经经不起大税了,可西朝能经得起大税的人多如牛毛,我们大可以从那些家财万贯的人下手。”

殷姮诧异地挑眉,“抄富商的家?”这可不是沁禾的做派啊。

“不是富商,”女子抬眸,杏眸里压在沉甸甸的光芒,“若是向皇室宗亲缴税,哪怕只缴一项,这个仗就好打了。”

“住口!”殷姮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边上的两人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兰沁禾。

她却兀自接着道,“天下二分,皇室宗亲所占田地可占其一,所拥商铺工厂矿地更是不计其数,一个亲王的俸禄折合白银,是首辅的四百八十二倍。就算将他们所有产业抛尽,单凭俸禄也可支撑荣华富贵。我粗粗算了下,若是天下的皇室宗亲每人都能缴纳一项田税,譬如水稻税,那么一年折合白银就可多收一千六百万,若是…”

“我让你住口!”殷姮拔高了声音,公署里一下子死寂无声。

气氛僵硬,殷姮双眉紧皱,俯身凑到兰沁禾耳边小声道,“你疯了?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耳语之后,她才回正了身子,义正言辞地厉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身为圣上的臣子,食君禄、忠君事,哪里有做臣下的打起君父私产的主意!这种狼心狗肺、不忠不孝的佞言休要再提!”

“关于如何筹措军需,下午的时候我会让户部的堂官们过来一起商议,现在我要回户部将剩下的粮草统筹押运。散会。”她说完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刑部尚书跟着出门,杨士冼走到兰沁禾身边,双手拢在袖子里,勉强笑了笑,“老师心怀天下,学生心里是敬佩的,可在朝为官,头一条还是忠君。”他委婉地提醒,方才兰沁禾那番话,比纳兰珏的粮草被烧了都更加可怕。

兰沁禾侧过身,看了他一眼,片刻,她微微颔首,“嗯,我知道的。”

她的话很轻,可那双杏眸里的神情却坚毅无比。

国之大弊,非一日成患,改革之事,亦非一日之功。

她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今日的内阁,只是她的第一步罢了。

……

内阁的那两句话,很快传到了慈宁宫。

太后身边的姑姑听完,骇然大惊,“娘娘,兰沁禾不能再留在内阁了!”

太后却仰头看着书架上的波斯猫,担忧地蹙着眉,“哎呦我的咪咪,爬那么高小心掉下来呀,来来来,快下来,奶奶在下面接着你啊,小心别摔了。”

那只雪白的波斯猫叫唤了两声,对主人的话充耳不闻,抬着下巴站在高处,东张西望十分新奇。

“你们几个,踩着凳子去抱她下来。”太后索性指使宫女,“别一会儿再摔咯。”

姑姑忍不住上前,“娘娘,您有听到奴婢的话吗?”

“听到了听到了。”太后紧着那只猫,“你怎么那么啰嗦,比我这个老太婆还啰嗦。”

几个宫女齐心协力抓住了猫,太后将它抱进怀里,轻声哄着,“小宝贝哦,下次可不许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哦,那摔下来多危险啊,咱就在地上玩儿,知道了吗?”

波斯猫不悦地叫唤了两声,挣扎着想要出去,太后便伸出手在它的下巴处挠了两下,感觉舒服的猫儿便又窝在了太后怀里。

被太后嫌弃的姑姑无奈地喊了声,“娘娘……跟您说正事呢。”

“啊呀行了,”太后不耐烦地蹙眉,“干什么呀天天正事儿正事儿的,我一个后宫的老太婆,管那么多正事儿还要皇帝和大臣干嘛。”

“你要是非放心不下,那我下午就叫沁禾过来,你自个儿和她谈正事儿去。”

她抚着怀里的波斯猫,捏了捏它粉嫩的爪子,“奶奶只和你玩,才不管那些事情呢,对不对呀。”

“奴婢怎么好跟她谈,自然得是您呀。”

太后被吵吵得烦,“好了好了,尊你的旨,我下午就问她去。”她哼笑了一声,“人家姑娘风华正茂的,有点想法很正常,你们就是小题大做,我年轻的时候还想把慈宁宫上的琉璃瓦掰下来染成绿的呢。”

她嘴上这么说着,染着皱纹的眼却微微垂了下去。

万清病倒了,她便不好动兰沁禾,以免殷党独大。兰沁禾估计也是仗着这一点,竟然敢在中堂里提什么给皇室宗亲收税。

好啊,在地方上当了几年的头头,真以为自己有能耐了,这样狂悖的话也敢说出来,自己还享着郡主碌就开始砸他们的碗。

她势必得和兰沁禾好好谈谈了。

“喵呜!”一不留神手下用了力,吃痛的猫尖叫一声,扭腰跳到了地上,落在了太后脚旁。

……

兰沁禾在下午接到了太后的懿旨,三朝的国母,果然耳目惊人,就连中堂里发生的事情都这么快传到了她那里。

她掸了掸官袍,直接从兵部去了慈宁宫。

一进入慈宁宫的大门,兰沁禾就嗅到了馥郁的茶香,跨入月门,见一身布衣的太后坐在炕上,面前摆着各式的茶具,此时袅袅的茶雾正从她手里的茶盅冒出来。

御前龙井,兰沁禾闻出来了。

太后听到了脚步声,她很快抬头,在看见兰沁禾的一霎,那双慈祥的眼里迅速染上了欢喜。

“我的小姑娘,快过来。”她高兴地冲兰沁禾招手,献宝一样殷勤地告诉她,“快尝尝,今年的御前龙井,皇奶奶就留着等你从江苏回来喝呢。”

御前龙井,一共十八棵,炒出来的干茶一共二两。那是皇帝也鲜少能喝的东西。

兰沁禾见了礼后,走到了太后对面坐下。

她捧起茶盅,那香气扑鼻而来,寻常的茶叶根本难以匹敌,不愧是千金难买的好茶。

在太后热情地注视下,兰沁禾轻抿了一口,太后问她,“如何?”

“好。”她点了点头,旋即却又蹙眉叹息,面带惆怅。兰沁禾执着那紫砂的茶盅,黯然道,“这么好的茶和茶具,若是换成粮草,想必能让人吃上很久了……”

太后一笑,“好姑娘,你真是长大了,换做从前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她说罢又给兰沁禾将茶添上,嘴里念叨着,“不过呀,皇奶奶老了,不爱听这些烦人的事儿,那些政事有内阁和文武百官担着,咱们今天不提那个。”

她倾身凑近了兰沁禾,对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我看你们这几日天天忙,就特意叫你过来,让你休息一个下午。”

这几句一下来,马上把兰沁禾刚起的话头扭转了。

“皇奶奶……”兰沁禾失笑,“我已经不是念书的小孩子了,那些事避无可避,早晚都还是要去办的。”

“哦呦。”太后低呼了一声,满不赞同,“那么多的官员,干嘛什么都要你去做呀,他们就不能搭把手吗?”

“各司其职罢了,大家都忙。”

“哼,说得那么好听,左右不过是扯皮推诿,奶奶都明白的。”太后摆摆手,“国事是议不完的,咱们来说说你的事吧。”

兰沁禾放下茶盅,看向了太后,“我的事?”

“哎呀……”太后笑着叹息了一声,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对面女子的容姿,眼里流出满意来,“在皇奶奶眼里,沁禾永远是个小姑娘,可这一晃你就三十一了。丫头啊,身边不能再没有人了。”

兰沁禾笑容不变,“国事未了,我哪有精力顾这些呢。”

“这话不对,先成家后立业,咱们得先把家成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她望着茶雾后面的女子,双瞳翦水,靡颜腻理。这会儿她穿着绯色的官袍,却并不显得妖艳媚气,端的是一身清明稳重。

兰沁禾是个衣架子,再华贵的衣服也不会让她黯淡,再朴素的衣服也不会让她寡淡。穿着华服,不落雅气;披着麻衣,亦不失贵气。

如果真的送兰沁禾去和亲,凭她的风采未必不能将鞑靼的那位少主暖化,就算两边关系再紧张,太后相信她也能游刃有余,引得那个小少主对她倾心宠爱。

可目前她还不能把兰沁禾送走。一是制衡朝局还需要她,二是粮草刚刚被烧,西朝就送人过去,未免太失颜面。

但太后要让兰沁禾知道,这两点顾忌不是她可以威胁自己的筹码。

“方才你也说了,现在前方确实艰难,库里银子也不多了,再加税于民,皇帝也不忍心。”太后望着她,“沁禾,鞑靼那边送来的一封信,他们有意和亲。我看来看去,能担此大任的,似乎只有你了。”

她搭上了兰沁禾的手,“奶奶说这话不只是因为什么大局,更是因为看过了鞑靼少主的人品,你既然在西朝一个都看不上,不如看看他如何?”

太后笑着,眉眼欢喜,“那个小子长得又俊又年轻,还精通兵法韬略,到现在也没娶妻。我本来不想答应和亲的,但是看到了他的画像,我就想来问问你,你若是愿意,奶奶把他叫过来你看一看,喜欢就成,不喜欢就让他回去。也不一定非就要咱们嫁过去,指不定他一见着你就愿意留在京师了。你说呢?”

兰沁禾眸色微深,她笑着点了点头,“既然有人能入皇奶奶的法眼,那我自然是愿意看一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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